可惜了,周云廷咂舌,蓝蓝的师父怎么没多教几个像蓝蓝这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好苗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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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林菘蓝屁股还没在自己的椅子上坐热,就被钟绮云拉倒修复室,指着桌上几份同样很残缺的书画道:
“蓝蓝,这些是库里认为没有什么修复价值的可以自行处理的,我想着正好拿来练手,使坏了也无所谓。你要不就拿这个,演示一下揭那个……”
林菘蓝见她一时卡壳,替她补充道:“揭命纸?”
“对!就是那个。”钟绮云点点头,“昨天你跟他们一说那个构成,他们后面马上就拿去又检测了一遍,发现确实如你所说,所以后面一个劲地要我今天赶紧找你,给他们演示一下。”
林菘蓝觉得这个不是问题,欣然同意,“没问题。”
将如何固色、然后清洗画心,以及加固画心和揭命纸都按照顺序挨个演示了一遍,书画组跑下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各个都不满足钟绮云的画面同步直播,全都跑下来申请权限来修复室蹲点第一现场。
揭画心和命纸揭到一半,修复室的门再度被开启,顾欲卿望着都快挤到门口的人,哭笑不得,看来他是来错时间了?
敲敲门,顾欲卿借着身高优势越过人群看到被围在中间的林菘蓝和钟绮云,清了清嗓子朝里头喊道:“钟教授,周院长托我来找您还人了,他说让小林先和他去另一个项目组。”
林菘蓝听到开门的动静时就已经放缓动作,揭命纸时最忌讳心乱,尤其是人在收到惊吓时,会下意识加大手中的力气,这样会很容易用力过猛,所以林菘蓝一感觉到周围动静变大,她就会暂时放一放,顺便重新静心。
钟绮云很不想放人,但对方都搬出周云廷了,她不放似乎又说不过去,“这个揭命纸,可以中途停下吗?”
林菘蓝哪里听不出弦外之音,忍俊不禁,但还是狠心地戳破钟绮云的期望,“可以的,但是这个期间也要让纸张一直保持湿润。”
“剩下的,钟教授您可以让他们也试一试,这些都是手上功夫,唯有手熟尔,才能了如于心。”
对方都这么说了,钟绮云也只能作罢,挥挥手让顾欲卿将林菘蓝带走,还不忘再三叮嘱,“记得晚点把人给我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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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脖子和手臂,林菘蓝只听到自己骨头咯哒咯哒地响,维持一个动作太久,整个人如报废的机关一样一停一顿的。
顾欲卿在一旁听到那酸爽的关节声,打趣道:“小林老师,这才上班第二天,就要有工伤了?”
林菘蓝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某个天天在桌边伏案十个小时的人怎么好意思说她?正想启唇反击,却发现对方居然连个富贵包都没有。
工作后身体一直处于亚健康的林菘蓝:……
得,人比人,气死人。
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自己打个八段锦吧。
林菘蓝没意识到前面的顾欲卿已经停下脚步,还在扭脖子舒缓酸痛,结果就是没看路往前迈一步砰的一声直接撞上去,两人同时发出一声闷哼。
周云廷不知道从哪拐出来,恰好看到这一幕,登时吹鼻子瞪眼:“你俩干什么呢?!我先说明,我这里不支持办公室恋爱!”
第120章
林菘蓝最近因为在首都星有被苏云他们有意识地塞各种补剂,羸弱的身体健壮了不少,甚至还往上窜了几厘米,原本在荒星时还头顶才刚刚到顾欲卿的胸口线,现在小脑袋顶已经快到对方锁骨了。
她这一撞,正好鼻子撞上了顾欲卿的胸口,疼得她直呼气。
顾欲卿套着实验室的白大褂,胸前的口袋还装着几支激光笔,林菘蓝一个直冲冲的撞上来,直接脑袋和他胸口的笔磕了一下,清脆的撞击声,一时间让他不知道是心疼林菘蓝的脑袋还是心疼他自己的胸。
“没事吧,磕到哪了?”
顾欲卿听到林菘蓝的抽气声,猜她应该是被他胸口的笔磕到了,结果话还没说完,周云廷就从后面拐出来,看到他们过于亲密的距离吹鼻子瞪眼。
林菘蓝也听到周云廷的声音,捂着鼻子转身看过去,因为疼痛而泛起的生理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显得整个人楚楚可怜。
“?!”周云廷定睛一看,林菘蓝一脸受委屈的样子,心下更是震惊,小年轻吵架了?
深知小年轻都要面子,他横眉冷眼瞪着顾欲卿,快步走到林菘蓝旁边,低声道:“蓝蓝怎么了?顾欲卿这家伙欺负你了?”
林菘蓝其实是个很能忍痛的人,从当初顾欲卿给她测精神力就可以看出,但主观意愿上的能忍痛,不代表她生理反应上也可以做到完全没事。
相反,她那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身体,是稍微有点刺激就会红一大块的类型,这也是为什么她只是鼻子撞上顾欲卿的胸口,脑袋和他口袋里的笔磕了一下,她的生理泪水就立马涌上来。
摇摇头,林菘蓝深呼吸一口将那有些发麻地阵痛忍下去,开口否认了周云廷的说法,“没,是我走路不小心撞到他了。”
听着林菘蓝隐约的哭腔,周云廷的表情更加奇怪了,难以置信地望向顾欲卿,这小子哪来这么大的魅力,能让林菘蓝这么偏袒他?
在场的没几个傻的,顾欲卿对上周云廷满是挑剔打量的眼神,就知道他肯定是误会了。
心生无力,但他还是企图为刚刚那一场误会辩解一下,“刚刚菘蓝没看到我停下,所以就撞了一下,估计是我口袋的激光笔磕到她头了。”
尽管说了,但看周云廷那表情,十有八九是不信的。
林菘蓝闻言也点头应和,她和顾欲卿清白得比白纸还白,办公室情侣这种title,还是别扣她头上好。
不过这都是小事,没必要聚焦于此,“周叔,你不是让带我们去造纸组看看吗?”
谈到正事,周云廷也正色了许多,走到前头认证身份,随后门打开,领着林菘蓝和顾欲卿进去。
说是项目组,但林菘蓝一眼望去并没有看到多少人,倒是各大悬浮的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文献,让人看了一眼就头皮发麻。
“造纸项目组的人很多也是书画修复组的,现在估计都去忙修复的事情了。”周云廷简单介绍了一遍,然后带林菘蓝他俩走到一台机子前,“蓝蓝,你过来看看。”
林菘蓝经过一旁项目负责人的首肯,走到周云廷旁边,上面是一份拟定的古法造纸流程。
“你看看这个,这是他们最近新整理出来的一套流程,不过还没在机子里进行模拟,不知道结果如何。”
林菘蓝凑过去整个看了一遍,不禁暗自感慨,无论是哪年哪代,人类的智慧都永超乎她的想象。
历史是一个巨大的但又无声滚动的车轮,它行走在时光的长河上,在河底留下深深的车辙,古往今来,这些人类之光闪耀的时刻,总会在漫长的时间里再次相逢。
古代的人类全靠人力建造出像是需要巨大科技力量才能形成的良渚古城,而现在的人们站在科技巨人的肩膀上,却又在返回去倒推那些没有科技痕迹的生产物。
在史料典故匮乏,技法失传的星际时代,靠着一遍遍的推衍和测试,如今呈现在林菘蓝面前的方法,却是已经是有接近她所知的宣纸制作方法的雏形。
即使没有她,林菘蓝心想,用不了几年,他们也能自己摸索出来。
“总体的思路是接近的,但是有几个比较明显的问题……”林菘蓝将几个关键的地方挑出来,“华夏传统的纸种类繁多,流传最广也最久的所属宣纸,但无论哪一种,所选材料大多为植物。
在使用对应原料时,不能直接将选用的植物绞碎揉捏在一起,这样获得的纸浆杂质太多。我们需要进行一些提纯的步骤,去除植物自身的有机含量对于纸张后续的存放和使用有着重要的意义。”
……
“还有就是……这个实验步骤里,我没看到配套的器械?是打算使用现代的造纸器械吗?”林菘蓝也不确定现在的机器能否很好胜任制作流程,不过还是提了一句,“别的应该都好说,但是捞纸的纸帘可能需要多注意一点,能否将纸浆变成一张合适的纸,纸帘作为核心工具必不可少。”
“纸帘?”周云廷很快就想到昨天看林菘蓝直播里她编织的那个,“你是说那个你还在编的那个工具?”
林菘蓝没想到周云廷这么敏锐,顿了半拍才点点头,“是的,纸帘的工艺会直接影响宣纸的成品质量,质量越好竹丝排布越紧密的纸帘,捞出来的宣纸越细腻光滑,反之,宣纸则会较为粗糙。”
……
将自己知道的内容以及看法全盘托出,时间一晃两三个小时过去,讲得林菘蓝口干舌燥,上一次这么使用嗓子,还是在上一次。
接过顾欲卿递过来的水,林菘蓝吨吨喝完大半瓶,顶着项目组长炽热的眼光,硬着头皮跟在顾欲卿身后企图开溜。
“小林,难怪周院长那么力推你,有空多来我们项目组坐坐。”
项目组长热切得笑容让林菘蓝下意识挺起腰板,总觉得这话应下来后要有什么不得了的事。
顾欲卿看着站在他身后脸上挂着客套职业的笑容实则没几分真情实感笑意的某人,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光脑上一闪而过的整点报时,还是开口把已显疲惫的林菘蓝捞出来:
“沈组长,时候不早了,我先带菘蓝去吃午饭了,你们也赶紧休息一会吧,下午大家还有其他的工作,就不耽误你们了。”
沈组长抬手一看,已经两点了,连忙止住自己的话,改口道:“都这么晚了?!那你们赶紧去吃饭,真不好意思啊小林,下次有空我们再互相交流学习。”
得到恩准,林菘蓝忙不迭地跟在顾欲卿身后走出办公室,闻到外面的空气,她瞬间觉得自己活了下来。
“去吃饭?”顾欲卿快林菘蓝半步,打开光脑查看外卖软件,“食堂现在估计没啥饭了,如果不想点外卖那就还有24小时随时供应的营养液。”
林菘蓝看了眼时间,她今天一早上脑子消耗过度,感觉已经不是一支营养液可以弥补回来的了,她需要肉,需要大米饭!
但转念又想到现在外面那奇奇怪怪有点中餐影子又不那么像中餐的中餐,林菘蓝肩膀不由得往下耷拉,“我吃营养液吧,反正再熬一小时我就可以下班了,我回家自己做饭吃。”
顾欲卿还在浏览外卖软件的动作停下,这会轮到他羡慕了,还有一小时就下班,这话怎么就不能出现在他口里呢?
回想起林菘蓝当初那碗香喷喷的面,又看了眼光脑里五花八门的外卖商家,顾欲卿也顿时没了胃口。
由奢入俭难啊!
“行,那我去食堂拿两支营养液,你要什么口味的?”
“水蜜桃!要冰的~”
……
五小时工作时间一到,林菘蓝如快乐的小鸟飞奔向研究所门口,踏上了回家的悬浮列车。
跟上头的大佬们商量完后,林菘蓝决定暂时不在游戏里碰那些比较敏感的题材,还是安心玩游戏剧情,恰好两周后主线剧情就要更新了,她也不愁没有任务可以做。
【裴教授:小林呀,老孙说最近可以带我们过去看看他们学校服装系上次寻找的材料,你最近啥时候有空?你要是明天没啥事,我们明天就去吧,我跟周院长申请外勤,你觉得呢?】
林菘蓝刚吃完饭就看到裴兴文发来的消息,眼前一亮,马上掏出自己的日程安排,简单核对一下后立马回复过去。
【独木成林:好呀好呀,我随叫随到~】
【裴教授:好嘞,我先去跟小钟他们打个报告,晚点我把地址发你。】
林菘蓝乐呵呵地应下,如果真的能找到合适的修补材料,那么无论如何,那副绢本的山水画她至少可以修复个七七八八。
只是不知道现在这个工艺过度发达的世界,能否还能找到与过去生产力低下时编织出来的绢布类似的布料,如今还存不存在懂得那些古老的技艺的人都是个问题。
人类乃至整个生物界的发展都是如此,趋利避害优胜劣汰,靠的就是一个基因突变中大奖然后一人熬死全部对手。
当某项东西更利于发展并在那个时代存活下来,整个族群原本的习性就会在漫长的时间里逐渐都向更利于生存的方向演化发展。
换而言之,只有适应环境的基因能存活下来,适应不了的都会死去。
而人类的工艺传承中,这条规则更是金规铁律,因为无法赶上时代变化的速度而落寞的技艺比比皆是。
而被遗忘的,被淘汰的,则永远沉睡在过去,成为历史长河中,不起眼的一颗石砾,在名为进化的这条路上当一块有力基石。
所以说考古人守旧,此话倒也不假。
他人最新的科技前沿,而他们却趴在那一个个小土包上,寻找着千年前人类活动的痕迹,企图探索证明,人类究竟从何处来,又将往何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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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
门被打开,裴兴文探出头,“小林呀,大概二十分钟后,我们坐老孙的车一起去学校。”
林菘蓝还嚼着昨天晚上提前做好的三明治,闻言乖巧地点点头,嘴里的东西一时间难以咽下去,只能用动作表达。
裴兴文看她这样子被逗笑,“哈哈哈,你慢点吃,不差这一会。”
“哦,别忘了在系统上打卡今天外勤。”
林菘蓝目送他离开,一手拿着三明治,一手操控者工作光脑进入系统准备申请今天的外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