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在她手下缓缓转动的瓷器,从远点的地方看去,几乎就是完好无暇的状态。
若不是凑近看,几乎看不到林菘蓝将碎片拼凑起来后残留的细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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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脑弹出一个视频请求,林菘蓝同意后,弹出正在驾驶悬浮车的顾欲卿的脸:
“我就快到老师家了,你那边准备好了吗?”
林菘蓝忙着手中的活,头也没抬道:“时间充裕的话,你再等我一下吧。”
“这个荷叶罐就要完成了,你到时候一起带走吧。”林菘蓝打磨完一块,抽空看了眼光脑,“修复的过程都给你录完视频了,报告就不用我来写了吧?”
虽然写报告对于他们来说已是家常便饭,但工作里,不主动揽活是林菘蓝摸索出来的重要实践理论之一。
顾欲卿被林菘蓝那“我不想写”的小眼神逗得忍俊不禁,方向盘一转,将车驰入通向苏云家的路,“行,我来写,我大约五分钟后就到,你大概还需要多久?”
转了转手中的瓷器,林菘蓝大致估算了一下:“二十分钟?来得及吗?”
整个修复已经到了收尾阶段,不然林菘蓝也不会一大早起来就忙碌这个,她还是想趁早将这个完成还回给顾欲卿。
再堆积下去,她怕她又开始精益求精,对着一个瓷器无止境地修复。
若是那般,那这个复制品怕是一时半会都不会离开林菘蓝的手里了。
“来得及,你先安心修吧,我到时候在客厅等你。”顾欲卿让车自己倒进车库,拿着车钥匙下车往别墅走去。
林菘蓝听到车门关闭的声音,心中也有了判断,默默加快手中打磨的速度,争取在时间规定内完成。
一时间只有沙沙的打磨声和顾欲卿非常有规律的脚步声,一深一浅地互相应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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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修复好的瓷器重新放入箱子中,林菘蓝将其推至顾欲卿面前,“好了,你检查一下,若是没问题,就封箱吧。”
低着头的顾欲卿闻言抬头看向林菘蓝,将对方的容貌纳入眼底后,眼里闪过一抹惊艳。
想到今天要去见长辈且变相地进行一场面试,林菘蓝难得地将头发盘好并烫了一下刘海,最后简单地用化妆品抽个十分钟画了个提气色的淡妆。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总归要留一点好的印象给对方,起码不能是刚修完文物后那种精气神被吸走的风干腊肉形象。
还有或许是来首都星后她的精神力方面逐渐趋于稳定,营养方面也被苏云以及管家机器人督促着摄入,林菘蓝的气色相比于顾欲卿在荒星见到她的时候,明显要好了不少。
就连脸上原本瘪下去的婴儿肥都有一丝丝被养回来的痕迹,随着她自信的笑容一起绽放,很是可爱。
林菘蓝指了指躺在盒子里的荷叶罐,习惯性叮嘱道:“虽然修复好了,但这个毕竟是瓷器,运输地时候要多加注意,不要让它二次首创。”
顺势将目光挪到盒子里青绿色的瓷器上,被修复好的瓷器安静地躺在盒子中,客厅巨大的落地玻璃没有阻挡半分外面明媚的阳光,光纤一五一十地照进来,洒在瓷器油亮的釉面上,留下温润的光泽。
顾欲卿游连忘返意犹未尽地盯着这份被修复好的瓷器,尽管早就和这些文物天天打交道,但每看一次,还是会被这种恰到好处精美绝伦的色彩吸引。
“觉得还有哪里有问题吗?”见顾欲卿盯着文物久久未言,原本十拿九稳的林菘蓝也不免有些忐忑,是她的修复理念和现在的修复行业严重不符吗?
“不,很好,超乎我的预料的好。”听到林菘蓝的声音,顾欲卿如梦初醒,连忙表达自己的肯定。
林菘蓝见状松了口气,没有问题就好,“那准备准备,我们出发?”
“好。”
顾欲卿伸手将盒子盖起来,低垂的眼帘遮住一闪而过的迷惑,他刚刚是就这样盯着一个文物陷入了冥想吗?
眼下并不是探究此情况的好时机,顾欲卿只能暂时将这个念头放下,等日后有空再细想。
锁扣落下,确保修复好的瓷器在里面不会有丝毫晃动,顾欲卿起身拎着箱子和林菘蓝一起出门。
刚走出别墅,车内的智能系统已经操控着车停在门口,顾欲卿将箱子放好,探出身发现林菘蓝准备打开后车门。
“这个门没法手动开,你等着一下,我这边操作一下。”
林菘蓝不疑有他,星际时代的高科技大爆发的程度远超她曾经的时代,来到首都星后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其实是个被联邦扫盲落下的漏网之鱼。
先是找房间智能窗帘的操作板找了半天,后面是琢磨如何呼叫智能管家又是半天,到最后如何让一号顺利找到适合它的充电桩都差点成了个问题。
就……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刚醒来的那两天,她是切身体会了一次什么叫刘姥姥进大观园——什么都新鲜。
索性这回跟着顾欲卿出门,遇到不懂的东西,不动声色地甩给某位很会照顾人的研究员就好。
稍稍往后退几步,林菘蓝留足了车门自动打开的位置,却迟迟不见后车门打开。
顾欲卿绕到驾驶位,对林菘蓝招呼一声,“愣着干啥,上车吧。”
盯着车门敞开的副驾驶,林菘蓝:……
“我这车后车厢比较挤,所以一般要是载人我都会压缩后备箱的位置。但今天后备箱已经放了文物了,所以辛苦辛苦,陪我一起坐驾驶车厢吧。”顾欲卿见林菘蓝还是稍显犹豫,再度开口解释为什么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快上来吧,时间快到了。”
听到时间不够了,林菘蓝也不再纠结,三步并两步地呲溜进副驾驶。
无所谓了,反正车主人都不介意,她为何还要替他日后的另一半介意这种事情呢?
副驾驶不仅视野开拓,还有小冰箱有零食仓,林菘蓝瞥了眼看着手搭在方向盘实际上全在靠车子自动驾驶的顾欲卿,确实是个会享受的人。
“看我干嘛?想吃就吃,我车里没有禁止饮食这条规矩。”顾欲卿余光看到朝他看来的林菘蓝,笑了一下调侃道,“不过你得快点吃,老师家距离我们的目的地还挺近的。”
将看起来就很好吃的一包膨化食品拆开,嗅了一下袋子里面的气味,林菘蓝的动作瞬间变得有些迟疑。
不过开都打开了,好像不吃一口就太过分了,林菘蓝纠结一瞬,终是伸出手从里面拿出一片放进嘴里。
脆脆的,盐味不是很重,有股……黄瓜味?
林菘蓝立马接受这个味道,这不就和曾经风靡一时的某牌的黄瓜味薯片一个味道吗?
大众对于这个味道褒贬不一,喜欢的很喜欢,讨厌的光是闻到那股味道就欲作呕。不过很巧,林菘蓝正是这个味道的忠实粉丝。
吃着星际版黄瓜味薯片,林菘蓝看着车子突然从主干道分出来,朝着右边的辅道拐去,“我们这是快到了?”
“还没有,但是下了这条路,就到那个范围里了。”顾欲卿否认道,“到了那边,我们就要下车,要坐那边的车进去。”
林菘蓝听着这话,明明都是星际通用语,可每个字连起来她怎么愣是没听懂呢?
呆愣愣地望着顾欲卿,林菘蓝想了半天,硬是没想出究竟去哪还需要坐那个地方的车,“我们这是要去哪,还要做他们的摆渡车?”
不会是什么类似以前那种建立在高尔夫球场深处的高级会所吧?靠人腿可能要走三万步的那种距离。
顾欲卿被林菘蓝脸上那副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的小表情逗笑,直至被她用凌厉的眼神扫射才停下来,无奈地耸耸肩,“我们现在准备去的地方,是老师家的另一套房子,那个房子的院子比较大。”
斟酌了一下,顾欲卿还是没说明苏云背靠的苏家是一个多么老牌的家族,若是日后林菘蓝彻底在首都星扎根,再和她细说也不迟。
有时候,一无所知才是最幸福的状态,知道的太多,未必见得是一件幸事。
“你就糊我,什么房子需要摆渡车?那叫房子吗?那应该叫……城堡。”林菘蓝本想说豪宅,但又觉得用豪宅似乎已经无法概括车上导航显示出来的不远处的那片望不到的住宅范围。
尽管林菘蓝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预期,但在看到眼前那望不到尽头的围栏以及围栏里被打理得郁郁葱葱繁花盛开的花园与草坪时,还是没忍住悄悄吞了口唾沫。
太大了,这比英国女皇住的温莎古堡还大且豪华的样子。
苏云阿姨,原来是这么有钱的一个人吗?!
坐拥这种财富的大佬生性却如此和蔼包容,倒真是应征那句财富只会流向更有钱的人,爱只会流向不缺爱的人。金字塔尖的人,拥有的已经不仅仅是财富。
“冒昧的问一下,这里……一共大概多少占地面积?”
顾欲卿解除自动驾驶系统,自己开始操控车子熟门熟路地往里没有任何标识的道路开去,同时也没忘回答林菘蓝的问题,“我也没算过,小时候问过一次老师,她好像说大约15公顷好像是有的。”
倒吸一口凉气,这个面积比两个温莎古堡还要大,她今天要是没有谈拢,是不是连从这里逃出去都是个奢望?
脸色一白,林菘蓝只觉得自己好像入了一场什么不得了的局。
“顾欲卿……”林菘蓝尽可能地用自己最平静的语气开口询问道,“为什么周院长要把会面的时间选在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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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在一辆早已在等这他们的摆渡车面前,顾欲卿并未立马打开车门,而是侧首看向明显已经冷静下来的林菘蓝,很认真地回答她:“因为,你比你想象的,还要重要。”
“无论是对于首都星的历史研究行业,亦或者是联邦,甚至乃至星际。”
这是顾欲卿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对林菘蓝剖析她的能力背后代表的意义,“星际的历史文化断层,因为谁才是出身正统这个问题,联邦已经和帝国相斗了无数次。”
正统两个字,背后被赋予了太多不属于它原本意义的权柄,以至于无论谁,冠上这两个字,都能瞬间拔高八个度一样。
“这里是首都星少数可以百分百确保不被监听的地方,这无论对于你还是对于我们,都是很有必要的保护。”顾欲卿笑了笑,试图安抚不安的林菘蓝,“不要想太多,你其实才是拥有那个主动权的人。”
只要林菘蓝想,一定会有无数的橄榄枝朝她抛来,无论国籍。
停下车子,打开车门,顾欲卿拎着装着瓷器的箱子,走到副驾驶门边,“走吧,周老已经等我们很久了。”
第96章
林菘蓝坐在位置上静静地深呼吸一口,她已是被迫上了贼船,这下已经轮不到她说不了。
既然如此……
顾欲卿靠在门边上,忽然觉得林菘蓝似乎哪里突然有些变得不一样,但仔细一看,她神色并未有很大变化,只是眼神稍带坚毅。
迈步下车,林菘蓝站在顾欲卿旁边对他平淡道:“走吧。”
直到两人坐着摆渡车到了苏家主宅,顾欲卿下意识侧首看了眼林菘蓝,对方还是一副平静如水宛若世间万物都不过过眼云烟的神色。
丝毫看不出半个小时前,她还在车上对苏家过于豪横的财富露出震惊慌张的半点影子。
和林菘蓝并肩跟着苏家的老管家走到会议厅,管家推开厚重的大门,周云廷和苏云早已坐在里面等候他们。
今天的苏云打扮得并不似林菘蓝记忆中的那边和亲随意,干练利索的西装连体裤勾勒出傲人的曲线,墨绿色的颜色弱化了她身为军人自带的凌厉气场,一种巧妙的平衡感让人眼前一亮。
坐在苏云身旁的周云廷则依旧是一贯的深灰色大衣,尽管年过半百但依旧身形挺拔,林菘蓝推门走来时,他正在手法娴熟地给苏云续茶,两人有说有笑,氛围亲昵。
若不是非常正式的着装暗示着他们对接下来事情的重视,林菘蓝感觉自己会以为她是不是误入了什么家宴,而非谈判桌。
落落大方地和带路的老管家道谢,林菘蓝步伐稳重地走进屋,嘴角勾起以往最常挂的寒暄笑意,行云流水地和苏云以及周云廷问好后落座。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苏云轻笑,并未过多寒暄,很明确地开始切入主题与林菘蓝聊起来。
不太能插上话的顾欲卿非常自觉地坐在一旁默默饮茶,望着在非常擅长打太极以及窥探人心的两位长辈面前还能坚守防线四两拨千斤的林菘蓝,后知后觉想到一个词。
锋芒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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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好一切觉悟的林菘蓝就像一把猛然从乖巧寡言的外壳中被抽出鞘的利剑,让人猝不及防,无法招架。
她很明白什么才是对她有利的条件,更明白要如何委婉礼貌却不失强硬地提出自己的要求,言笑晏晏的样子,看似很好说话,实际上分毫不让。
“周院长,你们有你们无法坦诚的担忧,我也有我的顾虑,大家坐在这里,不就是为了找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平衡点,一起把事情推向更好的发展方向,你说是不是这个理?”林菘蓝笑意淡了几分,眼底暗光内敛,“我这人随心所欲惯了,不太喜欢受人管教,有时候说话不太过脑,要是冒犯了二位,还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