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让我对这个想法愈发笃定的，恰恰就是你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前女友，如果AI能违背你和那个活人女友的意识，生造一个虚拟人来跟我互动，它也可以生造一个完全不存在的人来侵入我的记忆里，只要AIGC伪造的内容痕迹足够多，以及每天反反复复给我做心理暗示：这个人是你一生挚爱，你不记得他就是你的问题，你告别了过去、你忘了他、背叛了他，你是个罪人。”夏焰蹙着眉，将一切倾吐出来。
顾长庚第一次听她讲这些，原来她一直在经历折磨，却只有一个人承受。他觉得很心疼，躬身上前握住她的手。
“当这种‘生造出来’的痕迹越明显，我就越觉得有人着急了，”好像什么东西在倒计时了，留给她跟他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有人指挥着系统，指挥着我，一切都要加速了。然后我越发觉得Mr.Polaris的意图包不住，和某个人很像……”
“章尧。”顾长庚接话。
“嗯，我想起你说的那个电影《无限密室》，他似乎就是要把我困在虚拟世界里，听他的指挥。但他是怎么做到的呢，我想不明白。”
“如果像你说的相册和社交媒体上的记录其实是AIGC伪造出来的‘历史记忆’，这种是可以识别出来的，你导出来我看看。另外，你把你怀疑是老马的那个号发一下给我，我也一并找人看。”顾长庚看她方才说了这样多的话，想必口渴，站起来给她倒了一杯水，递过去，“你这段时间先别上Horae了，避免有任何交互影响你。”
夏焰看他伸出手递给自己一杯温水，愣怔了一秒，突然站起来扑到他怀里。
他被撞得微微向后，杯子里的水洒出来一点。
“怎么了？”
她在他胸前摇摇头，手将他的腰箍紧：“就是想抱一下。”
她想要汲取温暖，还有力量。
他放下那杯水，双手环着她：“你别怕，只要不上游戏就没问题的。”
她抬起头，下巴抵在他胸口：“我明天请了假，去核实真相。”
“我陪你去，”他顿了一下，“你今晚……”
“我今晚去找林漫，顺便也看看下午会开得怎么样。”她原本就打算装修这段时间去林漫家住两周，但她心想：明天就把装修停掉吧，没必要了。
阿北说不喜欢她家柜子的款式，也想重新刷墙。她当初真是脑子进水才会任由摆布，像个木偶。
“好，”顾长庚揉揉她脑袋，“走，去吃饭。”
——
夜已深，欧阳辰一个人站在阳台抽烟。
小木桌上的烟灰缸，全是烟头。
他最近，越吸越凶了。
下午的会，夏焰没有出现。林漫说她生病了，汇报只讲了公测数据，章尧在会上当着王总的面没有说什么，会后却对着他们大发雷霆。
他看着章尧指着林漫的鼻子骂，说她这个产品总监是个废物，被夏焰和顾长庚牵着鼻子走，完全没有带着项目往前冲的劲头。
他冷眼看着这一切，一句话也没有替她讲。
其实他知道，Horae 2.0早已启动了，以不是那么完美的形式。
林漫，你以为你们按兵不动就安全了吗？别傻了，网已布好，都等着人往里跳呢。
五个独立模型，对应了二十个人。其中四组模型已经出现非常明显的效果，试验对象被完全操控。
只剩下最后这一组模型，放出去的饵也准备收网了。
新加入的欧阳辰和他素未谋面的搭档所负责的正是这一组模型——利用亲密关系的进一步升级实现对玩家完全的精神操控。
而他那天秘密接到要跟进的文档，看到其中一个玩家对应的饵，愣住了。
他的内心涌起了无数黑暗的漩涡。
这个饵的代号是：Mr.Polaris。
——
第二日一早，顾长庚来林漫家接夏焰。他们今天要去夏焰的大学，找当年的营销系主任。
“听林漫说，昨天章尧在会后对着他们怒骂，”她好奇地问：“看来章尧在外头也没有找到什么可行的方式。所以真的要实现在虚拟世界感受肉体关系，是真的挺难的是吗？”
“是挺难的，人体内有这么多的脏器和遍布全身的神经系统，要实时且多任务地接收到信号并得到对应的反馈，即使刺激中枢神经和自律神经释放大量多巴胺以获得性高潮的快感，还是跟实际有肢体接触的会差别蛮大……”他眼尾扫了她一眼，“你自己对比一下前晚的梦和昨天我跟你……”
夏焰整个人羞涩得想要将自己埋到凳底。
他笑了一下，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快速地伸手揉揉她发顶，又正色道：“当然，可以通过一些工具或者类人体设备辅助，但完全与虚拟世界结合，这个议题还是太早了。”
停了一下，又补充道：“但我觉得这里要攻克的还远不到技术，光是伦理道德问题就一大堆，这些在现实世界都未必能扯得清楚，更何况是跟完全没有同理心的虚拟人。”
“嗯，我也觉得……”夏焰点点头。
“那你当初还在会议上按住我呢。”他不满地提旧账。
“怎么一样呢，我当时是站在项目负责人的角度，力保融资不能黄……怎么说大家对Horae倾注的心血真的太大了，每个人都输不起。”
“夏焰，如果真的有问题，你会放弃Horae吗？”
“我最近，也在想这个问题，可是我没有答案……”她直直地看着前方的路，他们的车是拥堵的车流里其中一辆，在川流不息中其实根本没有掉头的机会。
如果车的方向是错的，她会跳车吗？
她真的想不清楚。
“嘀。”顾长庚的手机收到一条陌生人信息，他边开车瞄了一眼：
莂後凢萹詩，讓檤浭毃諆，祂茬蓯狆笑，囬頭見喼蓅，傢嘸芉唫浐。
他没在意，退出继续看着导航。
心想：现在的垃圾短信，怎么都是一堆火星文。
第59章 -3】
【今天第二更，别忘了前面还有】
夏焰毕业后，相熟的同学都没有跟她待在一个城市里，而自从阿北死了以后她再没有参加大家组织的校庆活动。
如果说要知道阿北到底是不是存在的，找当年的系主任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呀，夏焰啊！”叶主任见到她当年的得意门生非常高兴，眯着眼睛拉着她坐下，又好奇地望了一眼顾长庚：“这位是？”
“他是我朋友Mars，常年在美国的大学里负责人机交互和人工智能项目，特别想看看跟我们学校有没有什么合作的机会。”夏焰胡诌了个理由。
顾长庚礼貌地颔首：“叶主任，您好。”
夏焰拉着叶主任东拉西扯，从自己毕业后的工作聊到学弟学妹的校园招聘，又从校园招聘谈到了毕业设计，而后硬生生想拉到当年大四调研实习话题上：“话说我们当年还是叶主任您带着我们去实习的呢！”
“是呀，等我想想，你们这届是去……北极星，北极星导盲犬训练基地！”叶主任一拍大腿。
夏焰心下一沉，余光瞄了一眼顾长庚。
所以，北极星导盲犬训练基地是存在的。
“你……你当年还挺轰动的呀夏焰，”叶主任笑着说。
“啊？我怎么了……”
“你不是把你们师兄彭北追到手了，其他小姑娘可眼红了，但她们都没你虎，只能看着你干瞪眼……”叶主任说得兴起，手掌拍得大腿啪啪响。
夏焰再一愣。
所以，真的有彭北，她真的把他追到手了。
“唉，不过，说来也是可惜……”叶主任突然叹了口气，“你跟阿北，可惜了。”
所以，彭北真的是她男朋友，他真的死了，所以叶主任替他们可惜。
而她真的为了他，伤心欲绝了三年，不是假的。
夏焰有点不想再听了，她想走了。
她全猜错了。
这时，顾长庚的手轻轻搭在她肩上，手心的温度从肩头传过来，给她力量。
没事的夏焰，有就有吧。
她低下头去，对叶主任说：“嗯，是啊。”
“你现在也觉得可惜是吧？”叶主任却突然提高了音调：“你呀你呀，当年真是脾气够冲的，死乞白赖把人家追到手不到一年，一言不合就把他甩了。”
“啊？！”夏焰愣住了。
“啊什么啊，不过你俩其实性格和价值观真的不太合，我听他们八卦哈，你们三天两头吵，吵完又和好，过两天又吵……”叶主任摇摇头，“过了好像大半年吧，我记得当时还是阿北开春回校宣讲的时候告诉我的，说被你踹了。”
“所以他没死啊？！”夏焰整个跳起来。
“诶你这丫头，怎么分手了还咒人家死呢。”
“不是不是……”夏焰摆摆手，深深吸了口气：“所以师兄他现在在哪儿啊？还在北极星吗？”
“哪儿啊，他早就出国了，不知道混得多好，”叶主任狐疑地望着她，“你没他微信吗？没见他天天晒朋友圈啊？”
“没有，您推我一个呗，”夏焰眼泪都要飚出来。
“干嘛？你要求复合啊？人老婆孩子都有了……”
“不是啦，怎么说也是校友嘛，保持联系。”夏焰恨不得立马就飞到国外，去亲眼看一看这个人活着。
“嘁，”叶主任睥了她一眼，真的翻开微信把名片推给了她，“你怎么还提北极星呢？你俩分手没多久他就办出国了，北极星那基地早没做了，我记得当初你还好心领了只狗回去呢，是只淘汰犬。”
“对，”夏焰眼里泛着泪光，“它叫初二。”
初二是真的，是真的。
所以她的事实记忆里，关于爱情的记忆浓度根本就不大，而且初二没有跟她和阿北一起同居生活的画面是正常的，因为根本就没有。
“叶主任，谢谢你！”夏焰扑过去抱住她。
“啊哟哟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叶主任一头雾水。
真相大白了。
阿北是存在的。
和阿北恋爱也是存在的。
可是阿北没有死。
她和阿北刻骨铭心的四年感情生活，有三年多都是杜撰的。
她特么像个傻子似的“守寡”了三年。
餐厅里。
“等等，如果阿北早就把北极星关了，”夏焰托着腮沉思，“那这两年一直跟我在聊基地转型的人是谁？还让我投几百万把基地50%的话语权盘下来……”
“我感觉这背后的意图挺明显的了，通过游戏操控玩家的意识，让用户离不开虚拟恋人，逐步地转移财产。”
“妈呀，所以我们做了个杀猪盘游戏？”夏焰只觉得心惊胆战。
“可能还不止，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那样，以为自己男朋友死了，”顾长庚沉吟着，“你把你手头觉得可疑的信息都导给我吧，我找人去查查。”
一整天他俩都待在一起，在餐厅里吃饭，然后开始导文件。
顾长庚发了信息给玉兔：“我们要快了，以免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他实在有点担心，这到底背后的阴谋有多大。
到了晚上，顾长庚找了个高档的会所，跟夏焰吃饭。
他看她这几天经历的事弄得精神紧张，身心疲惫，只想跟她好好吃顿饭。
两人吃罢，夏焰又在埋头看手机，蹙着眉头想事情，都没留意顾长庚走开了。
待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束玫瑰花，站在她身旁。
她回过神来，脸一红。
“干什么，吓我一跳。”
而他再递给她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来是一条玫瑰形状的钻石白金项链。
“周六下线后，晚上我就去订了这个，一直没有机会给你。”
周六，霜降。
他们在Magic Dessert许愿，然后第一次接吻。
后来，夏焰遇到Queena，被三招KO。
再后来，嗯。
再再后来，嗯嗯。
短短三天，竟发生了这样多的事。
“虽然说给喜欢的人送玫瑰，好像挺俗的，”顾长庚定定地看着夏焰，认真地说：“可是我觉得这玫瑰对你我而言，却有着不一样的含义。”
他在Magic Dessert双手合十，许下愿望，希望她开开心心。
然后凭一首五音不全的歌让她乐不可支，最后获得了一支玫瑰棉花糖。
而今他把这玫瑰送给她，希望她每每看到都能会心一笑，永远开心下去。
“夏焰，我的to-do-list还有好多没有完成，又持续不断地添加，恐怕还要做很久很久……没关系，我会一件一件去做。”顾长庚伸过手去，握着她的手，“虽然我们的节奏和进度的确有点……嗯，凌乱……”
还未牵过手，便接吻。
还未确认关系，便发生亲密关系。
这对于一向逻辑严谨的顾长庚而言，的确是蛮跳跃的。而他努力把没有做的步骤都要补齐，就是想彼此有个认真的关系确认以及郑重的承诺。
“但我还是想正式地问你一句：夏焰，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夏焰的眼里泛起一丝潮热，她笑笑说：“糖衣炮弹啊？”
她指指面前的项链：“这个牌子很贵呢。”
“还好吧，你不也送了我‘真好看’。”
“我送的‘真好看’还很小啊，你这个相当于是很大的、顶级的‘真好看’了。”
“那你就当我是送了你很大的‘真好看’啊。”他有点着急了，没想到她停在了这个问题上。
“那样显得我很市侩。”
“不是你市侩，是我想对你认真而已。”
“可是呢……”她又笑了起来，眼尾带着小钩子，“我真的好喜欢。”
顾长庚松了一口气。
“但我还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他又紧张起来。
“你什么时候赔我武器啊？”
“啊？”他差点忘了这茬，“我昨晚有开始做，但你知道的，我的级别不够，才练到16级，所以我只能做没有那么高级的……”
“那样哦……”她仿佛真的很犹豫，蹙着眉低头在想，而后喃喃了一句：“那你肉偿吧。”
“唔？”他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好，”她羞赧得不再继续开这样的玩笑，而是定定地看着他，反握他的手：“我愿意。”
见他仿佛怔住了，夏焰手指挠了挠他的手心：“你帮我戴。”
顾长庚站起来绕到她身后，给她戴上。
灯光下，她和钻石项链一起闪闪发光。
“夏焰，你真好看。”
她歪了歪头：“我知道呀。”
而他轻咳了一下：“所以我什么时候肉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