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语，冷静地呼吸。
“你是串通了老马，用他女儿的设备？你知不知道她女儿的传输一断，大家都发现了！都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了，怎么还这么不知好歹呢？”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怎么会不知道，从接通到被发现，他就只有这半分钟的时间。
太短了，也许林漫他们压根都没能察觉，他上线了。
他沉吟了十几秒，终是对着那素未谋面的机械音说出了一句话：“收手吧，阿K……”
对方愣住了，空气中只余下呼吸声。
欧阳辰进组织后，没有见过任何人，平时沟通全在受监控的软件里，语音也是彼此用机械音。但那么久以来的合作默契，他怎么会认不出那个人是阿K，就连聊天的错别字都如出一辙。
就像阿K也认出了他一样。
那天欧阳辰发火星文通知顾长庚，打电话给林漫，包括这次能拿到设备上了半分钟的Horae，全是老马想办法黑掉监控系统在偷偷帮他。
老马只有一个愿望，救他女儿。
阿K一定是知道的，他帮他瞒过去两次，直到王总的眼线告发到章尧那边。
而现在……
“欧阳辰，你何苦为了那几个娘们儿……章总说我们干完这一波，会给我们一大笔钱，并把我们送出国！”机械音在那边吼着，如同鬼魅。
“阿K，人不能为了钱没有了良知……”
“我要钱，我真的要钱……我赌球，欠了高利贷……”阿K在那头几近癫狂，“你特么别一副清高的样子教训我了，这一次，我是真的救不了你了……”
突然，有人“砰”地打开门。
两个黑衣蒙面人冲进来，直接架了欧阳辰出去夹板。
夜里风大，海浪颠簸，他差点要站不稳。一个浪打来，整艘船向船头倾斜，他被顺势摁在栏杆上，头朝下对着漆黑的海浪，一股咸腥味扑面而来。
眩晕。
努力抬起头，厚厚的云层里没有月光。
这时黑衣人的耳麦里传来冰冷的话，在寒冷的夜里刺痛着他的耳膜。
“扔海里。”
他想挣扎，与黑衣人扭打成一团。他被两人夹击，拳拳到肉，一下一下打在他腹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他死死咬着唇，嘴角渗出一丝血腥。
那黑衣人如同幽灵，最后往他的太阳穴重重一击，而他终是体力不支，痛晕过去。
昏迷中被拖到船舷，黑色的浪涛咆哮着，没有任何怜悯。两个壮汉毫不留情地将他拎起，抛向汹涌的海面。
“砰——”他整个人摔到海里，被冰冷的海水冻醒，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然而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身体被黑暗的深渊吞噬，海水从鼻孔里、耳里、口里灌进来，终于将他卷进令人窒息的漩涡。
……
没有办法了呢。
这一次，是真的回不去了。
林漫啊，我并没有想要用这个方式，让你记住我呢。
一点都不帅啊。
……
突然，一艘摩托艇带着呼啸的警铃声，如一道光穿过暗夜，飞驰而至。
“Attention to the ship ahead,we are the Chinese Coast Guard.Please stop the ship immediately for inspection,stop the ship immediately for inspection!前方船只请注意，我们是中国海警，请立即停船接受检查，立即停船接受检查！”
摩托艇的身后还跟着一艘巡逻船，“砰”“砰”“砰”船上旋风般跳下几个矫健的身影，入海救人。
海水仿若是咆哮的巨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一下一下撞击着船身，像是要把它撕碎。
天边的云层裂开一道口子，射下一道幽蓝的光辉。
警铃声声如驱魔的符咒，那恶兽似是被驯服，终于平静下来，带着一丝咸味弥漫在空气中。
云层散去，星星出来了。
顾玥得到消息的时候，欧阳辰已经进了就近的医院。
船上除了几个打手，还有老马和他的女儿。
章尧不在船上。
欧阳辰除了肺部进水需要处理以外，更重要的是他在半昏迷半清醒状态时告诉警方，他偷偷拷贝了一份资料，里面有章尧相关的机密文件，包括受害的20个玩家。
这个U盘，被他吞进肚里。
待他身体转好些重新回到本土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
林漫过来看他，他原本还想笑嘻嘻地打趣：怎么样有没有被我帅到？
可是当她真真切切地坐在跟前的时候，却一句玩笑话都说不出来。
他是真的，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焰姐还好吗？”他喏喏问了一句。
“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她眼圈都有点红，“你吃了什么有这么大的胆子啊！你以为拍无间道吗，一个人跑去做卧底，还吞U盘……”
“也没有开膛啦……就是拉出来有点费劲……”他知道她也吓到了，有点不知道怎么宽慰。
“欧阳辰。”她叫住他。
“唔？”
“那天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原本要说的事竟然是这个，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有点蠢……”
“没关系，我其实后来挺庆幸，没有告诉你。”他眼睛亮亮的，轻轻笑了笑，“有些事，还是我自己去做吧。”
“我以前觉得，”林漫看着他，仿若重新认识这个人，“你就是个小孩。”
“现在呢？觉得我很男人了？”
“觉得你是个有点帅的，小孩。”
欧阳辰气结。
林漫笑笑，正色道：“是个蛮帅的男人。”
“那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
“我还没讲……”
“那就不要讲！”
欧阳辰扁了扁嘴，过了一会儿，侧头看了看窗外的阳光，细碎的尘埃在光影里飞舞，午后的鸟鸣声清脆入耳，一切都是那么的鲜活。
“活着就已经很好了，”他定定地看着林漫，缓缓地说：“其他的来日方长。”
林漫别过脸去，躲过他灼灼的目光。她没有回应，只轻轻点了点头。
是啊，人生漫漫，他们来日方长。
第65章 -2】
【今天第二更，别忘了前面还有，待会还有第三更】
夏焰的方案，顾长庚不同意。
“我是Horae的零号玩家对不对？Mr.Polaris是零号虚拟人，我们两个是息息相关的，对吗？”她一直想要耐心地说服他，“我那天觉得结界突然被打开了，初二能冲进来救我，就是因为它说了那样一句话。”
「阿北，你跟她是共生的，如果她死了，你也没有了。」
“所以，鱼饵和鱼是共生的，如果鱼不在了，鱼饵也就没用了。”
“你不用跟我解释，我都知道，我就是不想你再进游戏了。”他蹙着眉一阵难过，心脏像被高浓度的福尔马林溶液泡着，刺刺地疼，却已经和躯体分离，不再属于自己。
这段时间经历得太多，他无法想象这次如果再出什么篓子要怎么办，她进去要是情绪崩溃了、再次被AI操控、或者身体要是撑不住了又怎么办。
夏焰，你完全不用自己亲手去解决，你没有必要一定要做那个奥特曼。
你虽然没有权限将游戏停服，但可以等警方去抓他，可以销号，可以辞职……
可是你就是不愿意做这个逃兵。
“以前进游戏，我都是独自一人去面对他，而这次你会帮我、并且一直陪着我的对吗？”她走上前将手放进他的掌心，眼神近乎哀求：“我想请你帮我做两件事：第一件，把你为我做的武器送给我，我要带着它；第二件……”
她顿了一下，指尖微凉：“我想你陪着我，给我妈妈打个电话……手术过程如果有什么，我需要家属签字……”
顾长庚怔住了。
她说得没错，手术中如果需要抢救，必须是由患者的近亲属签字同意，例如配偶、父母、子女等。
朋友不可，同事不可，男朋友也不可。
他不可。
当年江原脑内血管破裂，身为女朋友的樊星只能在医院巴巴地等着江原姐姐赶过来签字。在法律面前，樊星和他，什么人都不是。
“嗯……我不确定我妈妈愿不愿意为了我回国，打钱她倒是爽快的……也许她会说，要么找个律师帮她做个授权让别人替我签字吧……或者，她当天打个视频电话过来然后签个电子版？”夏焰苦笑了一下，眼里噙着泪。
她从来，就没有被好好爱过啊。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弱点，才会被利用得这么彻底吧。
“所以，你能不能陪我打……”
顾长庚郑重地握着她的双手，看着她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夏焰，你愿不愿意……”
“不，我不愿意，”她知道他要说什么，摇摇头。
这是一个解决办法，但她不肯。
她不肯这么仓促、这么退而求其次地确定彼此一生的关系。
万一她，万一呢。
“顾长庚，”她笑中带着苦涩，那眼泪隐忍在眼眶里慢慢凝成一颗珍珠，快要掉下来，“你不要以为这么轻易就能把我骗上你的户口本。我，不愿意。”
夏焰手背一抹眼睛，又勾勾唇一笑：“我可是很难追的呢。”
顾长庚深深地看进她眼里，看她倔强里包着彷徨，坚忍中裹着孤莽。然后将她轻轻搂入怀中，掌心覆在她的头上：“是呀，很难追。”
过了一会儿，夏焰的情绪平复下来，对他讲：“我觉得有些事，我还是应该亲自去面对的，不然这一生我都没有办法和解。”
他点点头。
夏焰坐下来，在窗边打电话。
对方接起，她咬了一下嘴唇，喊了一声：“妈，我是夏焰。”
彼此寒暄问候了一下，她便开始讲自己的病情。一开始她只是淡淡地说自己脑部有点问题需要手术，不知道她妈妈在那边回应了什么，夏焰的眼泪开始决堤，几经失语，终是一股脑把自己这几年的遭遇全说了。
包括Horae，包括阿北，包括芯片，包括被侵害。
而对方一直在耐心听着，不断回应她，让她终于可以释然地面对所有的委屈和伤害。
仿佛是生平第一次有了靠山和退路，她再不是无人可依，无家可归。
顾长庚一直陪在她身边，握着她另一只手。
这个电话，打了足足两个小时。
挂电话的时候，她喉咙都哑了。
“我妈妈说立刻买票回来。”
顾长庚轻握她的手腕将她拉起，让她的头枕在他的颈窝，沉声说：“我只同意给你进一次游戏，中途有什么我就拉你退出。从游戏下来后，你就马上去医院，不能再耽搁了。”
她点点头：“知道了。”
鼻息轻轻扫过他颈畔，他好想侧头去吻住她。
可是不行，米迭说夏焰目前的情况也许会对任何亲密行为产生抗拒，甚至会闪回起当日的创伤而产生应激反应，切不可操之过急。
他只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发顶。
这一次，他决定跟她一起并肩作战。
——
“砰——”
章尧将酒瓶砸向墙壁，玻璃碎成一朵朵冰花，四溅开去。墙壁瞬间染上酒渍，暗红色的液体顺着墙体流下来，仿若是女巫狰狞的长指甲。
那利爪仿佛指着他在嘲笑：看吧，逃了，都逃了。
他对着墙壁冷笑，指着前方低吼：“没完呢，还没完！我才是这个星球的主宰者，都得听我的，听我的！”
他的头又开始剧痛起来，一抬手摁下传唤按钮：“让医生进来给我打萘普生钠！”
杜博士随着医生进门，看他半醉又痛苦的模样，再劝：“章总，我建议您还是去医……”
“你闭嘴！我去医院自投罗网吗？！”在液体注射进静脉时，他眼里布满血丝，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一头愤怒的困兽。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滴”地一声收到提醒。
「你的好友Venus已上线」
他眼里闪过一丝阴翳，竟扯起嘴角笑起来：“你看，你们看，她还是回来了。”
杜博士看着他一直在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快，拿我的设备来。”章尧的头疼似乎消失了，满身酒气挣扎着站起来，“我要去会一会那颗子弹了。”
他将脚下的一片玻璃碾碎，碎片发出凄惨的破裂声。
他转头出去，只身走进漆黑的体验室，如一头恶狼扎进了阴暗的森林。
Horae，摇光之城。
Mr.Polaris与Venus相对而立，白衣飘飘，宽大的袍子被风吹得猎猎轻响。
“你终于回来了。”他噙着笑，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
“对呀，我回来与你一同冲关，”她也微微一笑，径直走上前去，“打完七城，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她一步步走上前，他的脸越来越近，而她胃里的反酸越来越剧烈。
她的脑海里翻江倒海，出现当晚他欺身在上的情景。
强压下不适感，她将手递过去握住他的手。
摇光之城的进度已经过半，他们一同携手打了一只怪之后，便冲关了。
“Venus，你换了一把武器。”他侧头看她，“不甚好看，改天我做把新的给你。”
“嗯，好啊。”夏焰将剑放进剑鞘，别到身后。她对着他灵动一笑，伸出掌去。
他俩双掌合并，第三城冲关完毕，感情试探期结束，来到第四城。
夏焰手腕上的紫色手绳消失，只余下红色手绳。
「Venus和Mars，已解绑。」
第66章 -3】
【今日第三更，别忘了前面还有】
「Venus和Mars，已解绑。」
“很好，Venus，你是我的了。”
夏焰稍稍握了握拳，轻轻靠在墙边，她需要一些力量。
还剩三城。
他们的进度很快，在默契上Mr.Polaris自然是了解她的，而顾长庚也提前提取了她脑子里的芯片信息，让她记住“认知记忆”里的阿北。
剩下三城的题，她全部刷过。
不就是背题嘛，谁不会。
但体力上她愈发觉得不支，而对于Mr.Polaris对她刻意的肢体触碰的应激反应也越来越剧烈，她一边冒着冷汗想吐，一边脑海里却有个声音不断在催眠她。
「Venus，过来。」
「Venus，他才是你的主人，别逃。」
「Venus，承认你爱他。」
她一边强忍着眩晕感，一边强颜欢笑。
“等等，我有点累，你让我歇会儿。”她对着走上前的Mr.Polaris摆摆手，然后后退几步，背部抵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