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陛下毓冕上嵌着的也不过如此了。
这些年大靖风调雨顺,国库充盈。天家富贵无须多提。
只可惜陛下毫无纳妃之意,这样的福气别家连分一杯羹的资格都没有。
康郡王妃轻叹口气,从前更多是听闻姜家嫡长女在宫中为官,伶俐端庄。
如今见了,旁的不提,这般容貌怕是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也不遑多让,无怪乎陛下念念不忘这些年。
……
午后时分,世家夫人陆陆续续入宫。
依着礼数,先至慈安宫给庄慧太后请安,而后便来长庆宫拜见。
尚仪局已事先拟了名录交与采梨,四品以上诰命夫人方有资格进宫参见。
虽说年轻,但得益于在宫中为官的资历,韫棠应对此事得心应手,一一赐礼,倒显得为她撑场面,以她的名义施恩的裴晗有些多此一举。
安氏同在其中,作为姜府的当家夫人,皇后娘娘名分上的母亲,当然受到格外礼遇。
为着她入宫的礼数,还在尚仪局中掀起不大不小风波。
尚仪局几位女官拿不定主意,她们皆知道皇后娘娘生母出自章府,安氏乃继室当家,不知她们二人情分如何。
原配大小姐与妾室扶正的继母,属实微妙。皇后娘娘为尚仪时又从未提起家中事,她们实在不好做主。
不敢慢待,但若是过分尊崇,是否会惹了娘娘不快?
尚仪局几位女官不敢越级求见,几位尚官也不想出面,毕竟是皇后娘娘家事。推来推去,一度耽误了事情。
最后还是林乐澜私下问了采桃,采桃来告时韫棠觉得有些好笑。
为着揣摩自己的心意,尚仪局竟耽搁许久。
她传了话,按宫中定例即可。中规中矩,无需刻意添加或删改。
尚仪局才安下心来,赶忙加紧操持。
这一日在长庆宫中,安氏算是神清气爽。
婆母不在,姜家以她为贵。
无论如何,都是她姜府的女儿做了嫡后,其他夫人再羡慕在她面前都得说几句恭喜话,撑起一副笑脸。
不少夫人热络地同她谈天,言辞间流露出结亲之意。
安氏分人打着太极,她姜家的女儿已今非昔比,必定要好好择婿。
母亲提点得没错,韫棠是姜家长女,她嫁得高了,家中几位妹妹都能跟着沾光。
如今姜家出了一位皇后,婉棠随在后头,议亲能添不少助益。
除了给祖母和安氏的礼物外,韫棠给姜家几位妹妹各备了一份礼,由安氏带回家中。物件规制皆是一样的,只不过头面首饰随着几个妹妹喜好有所调改罢了,譬如二妹姜婉棠的是一对金累丝嵌玉的耳坠,四妹的则是红宝。
安氏谢了恩,见韫棠记挂着家中姐妹心中甚慰。
言谈间她听韫棠口风,家中几个妹妹出嫁韫棠会另行给她们添妆。
宫中的首饰物件非外间可比,况且东西还在其次,更为关键地是中宫赐礼,是大大地长了姑娘们出嫁的荣耀,日后在婆家更有底气。
收到了好几家府邸的示好,安氏只觉不虚此行。
韫棠的态度令她心花怒放,先前因幼子之事生的芥蒂烟消云散。
忙忙碌碌小半日,送走最后几位夫人,长庆宫上下才松了口气。
铜镜前,韫棠逐一卸下十二树的簪钗。
安氏纵然未将她当作亲生女,她亦从未视安氏为生母。
但无论如何,她出嫁一事是安氏忙前忙后为她操持,尽心尽力,比之生父付出更多。
她不能不领安氏这份情。
许多事情没有对错,终归是要磨合着继续过下去。
看开些,对自己更好。
晚膳时分,裴晗照例到了长庆宫陪韫棠用膳。
“今日可累坏了?”
“还好。”
韫棠已换了身寻常的衣裙,见人来了没有动弹,只往旁边挪出些位置。
新婚的小夫妻说着体己话,高全领着宫人在外殿侍奉。
其实今日午后,陛下惦记着皇后娘娘,来长庆宫看过一回。
可陛下远远在廊下瞧着皇后娘娘众星捧月,应对世家夫人们游刃有余,完全没有自己用武之地。
皇后娘娘无需他撑腰,陛下放下心,便又带人回去罢了。
……
天气渐渐转凉,尚官六局陆陆续续有三位女官递上辞呈,年后便要出宫嫁人。
先帝丧期已过,京都这段时日嫁娶喜事频频。
庄慧太后和韫棠一一允准,没有多为难。
“只是如此一来,尚官六局中女官缺位更多。”庄慧太后道。
韫棠回道:“虽是如此,好在年后事务不多,明年又到了女官考选之年,可以尽快挑些新的人选填补上。”
今岁是恩科,临时准备好应考的女官人数本就不多。明年大约能好些。
庄慧太后点头:“就盼着如此罢。旁的还不急,倒是尚仪一位不可或缺。你在尚仪局多年,何人来接上位置,你做主便是。”
“儿臣明白。”
尚官六局之事,庄慧太后已渐渐放手交与韫棠。
“至于明年的女官考选,你且与崔尚宫她们慢慢商议罢。天气也凉了,不必让她们两头跑。”
庄慧太后含笑,她掌管后宫二三十年,总归是到了卸下重担的时候。
在宫廷中度过半生,很多事情看得透彻。
有时候权力收得越紧,反倒越不得人心,只余自扰罢了。
太太平平让渡出去,她相信皇帝和韫棠不会因此少敬重她一分。
不过短短数月,韫棠已能执掌一应宫务。
而自己初嫁入宫廷时,幸得太皇太后指点,却也耗费两三年光景才能有得心应手之感。
韫棠胜于她,将后宫之权交到韫棠手中,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有何想做的,你且放心去做便是。”
“母后……”
庄慧太后难得与韫棠说一回心里话。昔年太皇太后锐意革新宫中女官官制,恰好是韫棠的外祖母扶持,她心中其实很是敬佩。
不过太皇太后珠玉在前,兼之后宫新人不断,她能得到先帝敬重已是不易。又逢丧子之痛,实在冷了心意,安安稳稳守成罢了。
韫棠前时提起从民间考选女官,她不是没有考虑过。一则因为她已是太后,尚官六局费尽心力改制,若新后不允,怕是会功亏一篑。二则,从民间考选女官势必会触动官家小姐,需慢慢协调。
这样大的改制,她已然有心无力,不如留与后来人。在宫中辛劳这些年,她将尚官六局守得很好。太皇太后力排众议推行的女官笔考,她用心保留,九泉之下完全有颜面去见太皇太后和先帝。
韫棠与她不同。她看得出,陛下与韫棠夫妻同心,有他撑着,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去罢,且按你自己的心意。”
“多谢母后。”韫棠心生感激,“儿臣告退。”
……
新的尚仪人选很快敲定,韫棠与尚官六局商议过,由杜司籍接任。
杜司籍资历足以服众,六局之中皆无异议。
提到明年的女官考选,韫棠意有革新,且看六局见解。
“臣等谨遵娘娘之命。”崔尚宫鼎力支持,她在尚官六局中屹立不倒,有过人之处。
韫棠情知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先按了原先旧例。笔考若真要大改,也得等到明年之后,待应考者收到消息有所准备。
“至于考选的内容,倒是可以分做两科,诸位以为如何? ”
女官考选的试题是逐年增加,融了宫规、礼制,六局二十四司诸多书目,着实庞杂。应考时间也多延了一倍。以致一场笔考要费整整两个时辰,莫说参与考选的官家小姐受不住,她们这些监看的女官都觉疲累。
略略变通,可算是皆大欢喜。
韫棠望着殿中所有女官:“尚官六局历来都是中宫臂膀,今后还要多多仰仗诸位。”
“臣等不胜荣幸。”
有一位贤仁的中宫之主,同样是尚官六局之福。
……
年关将近的时候,韫棠的生辰也到了。
赴千秋宴前,帝后的马车早早出了宫,在一条清静的街道上停下。
一所小小的学堂,新立在此处,唤作明钰斋。
与京中其余学堂不同,这一方小小天地只收女子,凡是14岁以下的女童皆可入学。束修之资视家境而定。
因是初次开张,愿意将家中女孩儿送来的人家很少,学堂中只有寥寥十几个学生。
韫棠并不灰心,许多事情本就该一步一步向前。
若要让民间女子都有机会参与女官笔考,最要紧的是得先开学堂,日积月累。
如若不然,只会是一句空话。
按韫棠心意,所学知识极为浅显,先是识字,而后学些算数,学看账本,以能适应宫中事务,参与女官考选。
女孩们不像她们的兄弟一般,可以一年一年读书,一次一次参与科举。明钰斋中所学,务必用到实处为宜。就算不入宫为官,在家或是日后嫁为人妻都有裨益。
学堂中的女夫子多由宫中女官兼任,还有曾在宫中为官,而后辞官嫁人的女子。
韫棠的好友,昔日的周司记正在此处。
学堂规制不大,但一应俱全。
“如何?”裴晗含笑握了韫棠的手。
愿意将家中女孩儿送来的,多为商户女。
或许其中,就会有将来宫中的女官。
二人携手走过廊前,房舍之内,书声琅琅,稚嫩而清澈。
这是韫棠今岁想要的生辰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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