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吃早饭节省出来的牛奶钱。
持续一周,每天第一个到达教室, 将牛奶偷偷塞到裴岑课桌。
以为天衣无缝, 没想到早就被发现了。
裴岑观察着她的神情,不像是在撒谎。
……草。
当初, 郁文朗发现后,揶揄道:“阿岑,魅力不减啊。”
“这不事实?”他将牛奶装到外套口袋, 掀开眼皮, 扫了眼前排女孩的背影。
圆圆鼓鼓的后脑勺, 高马尾垂到脊骨下方,操场偶遇, 是两人的首次交流。在此之前,裴岑对她的印象仅限于,学习好和皮肤特白。
郁文朗奸诈地笑着。
他目光落在郁文朗身上,带有警告意味,淡声道,“人胆小,别把这事说出去。”
思绪回到现实,裴岑用力咬牙,嘴角抽搐了下。
钟善不解,“是牛奶有问题吗?”
“……没。”他抓了把头发,从牙缝里挤出句回答,“还挺好喝。”
钟善放下心来。
既然他主动提起送牛奶这件事,那就表明裴岑不是很抗拒回忆。
刚才是她多虑。
气氛在她这,单方面变得轻松。
安静下来的间隙,从男人口袋里传来嗡嗡的震动声。
“我接个电话。”
钟善站在原地踢石子。
两人肩膀不过一拳的距离,她能清晰辨认出,电话里是陶冶的声音。
听起来火急火燎的:“阿岑,江湖救急,快来我家打牌,三缺一!!”
裴岑皱眉,看了眼时间,重新将手机听筒靠近耳朵,“九点二十,你没毛病吧?”
“不是我,是你嫂子。”陶冶欲哭无泪,“要是我直接喊哥们就行,我认识会打云宁麻将的就那么几个人,你快点过来吧。”
“今天没空。”裴岑拒绝,“有事走不开。”
陶冶哀嚎了声,满是无奈,“行吧。没办法了,我给小钟打个电话问问。大半夜的,她一个女孩子,我是真不好意思开口。”
裴岑和钟善对视了眼。
“她肯定不去。”裴岑尾音拖长。
陶冶疑惑:“你怎么知道?”
“她……”
钟善上手拉他,食指竖在唇前,连忙摇头。
裴岑扬了下眉梢,改口道:“我猜的。”
“我猜也是。”陶冶止不住地叹气,“不过我还是打电话问问,车接车送,看看小钟愿不愿意来,先挂了。”
“你去不去?”裴岑视线落在她纤细葱白的手指上。
钟善松开手,没想好。
其实她今晚已经有点累,回家洗漱完,估计能秒睡。但是陶冶如果真得很着急,她怕自己说不出拒绝的话。
电话很快打来。
她接起,佯装不知情,问他有什么事。
陶冶将话重复了遍,言辞之间给够拒绝的余地。
她迟疑两秒。
电话背景音里有任之婧催促的声音。
钟善更加犹豫。
陶冶以为她是同意:“要是方便的话,我现在就来接你?”
“咳、咳。”裴岑拳头抵在唇边。
瞬间,电话两面都安静下来。
陶冶:“这声音怎么有点熟悉……”
钟善脑子宕机两秒,急着出声解释:“我在看电……”
身旁的人又咳嗽两声,钟善话说到一半,紧张得不行。
幸好,对面没有深究的意思。
她吐口气,松开捂住听筒的手。
下一秒。
“抱歉,有纸巾吗?”
……
“我草。”陶冶这次十分确定,“裴岑?你俩在一块儿啊?”
“我说呢,他怎么肯定你不去!”陶冶恍然大悟,嘿嘿笑两声,“是我打扰了,你们玩着,不用理我哈。”
嘟嘟嘟……
她一句话都来不及说。
钟善关掉手机屏幕,抿唇,压着眉从双肩包里掏出纸巾给他:“你故意的?”
“什么?”裴岑接过,语调坦然。
“咳嗽、讲话。”
他接过纸巾,边擦手边解释,“刚好嗓子痒,人要咳嗽的时候,很难忍住,这不很正常?”
“那你要纸?”
“刚咳嗽完,担心细菌沾到手上,注意卫生,这有什么问题吗?”
他眉梢向上扬了下,语气没有丝毫扭捏,视线坦荡。
相较之下,反而衬得她想得太多、小题大做了。
“没问题。”她不大服气地回。
裴岑眯着眼,语调缱绻,“你不会以为我故意出声吧。”
钟善口是心非:“…没。”
“你想去打牌?”他问。
钟善瞅他一眼,摇头。
算了,正好不用勉强自己去凑人数。只是从陶冶的语气里,能猜出来他肯定要误会什么。
等周一上班再解释吧。
裴岑见她从纠结到释然,勾唇,刚开口,声音便被打断。
经典的钢琴曲,致爱丽丝。
九点半了。
晚自习结束,教学楼重新恢复生机,十秒钟后,便有人从楼梯口跑出来,发出野狼般的喊声,穿透力极强。
钟善放眼望过去,小路上清一色的校服。她提议:“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裴岑没意见,“行。”
再往东门那边走,距离偏远,人又多。
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靠近操场的小西门。
校门口的街边空位,全被小吃车占据。
空气中满是食物的香味,还有摊主们热情洋溢的吆喝声。
刚在操场逛完,肚子又腾出点儿空地。
裴岑见她摩拳擦掌的样子,哼笑了声,两人从小吃街边走过。
烧烤摊前。
她再三询问:“你真的不吃吗?”
“不吃。”
“那好吧。”钟善瞥瞥嘴。
一个人吃,她没好意思多买,只买了串鱿鱼,又现场吃碗冰粉。
等两人离开小吃街,已经十点。
钟善还有点恋恋不舍。
朝着停车方向走,她抬头望天。
忽然,有流星划过。
她条件反射般地闭眼,不忘拍了下裴岑,“流星,快许愿!”
他抬头,已经转瞬即逝。
钟善睁开眼,“今晚上许好多愿,不知道能不能成真。你呢,刚刚许的什么愿?”
“没来得及。”
她可惜地“啊”了声,安慰道:“没事,在米粉店你已经许过了。”她忽然好奇,“你的愿望是什么?”
“想知道?”他问。
钟善满怀期待地点头。
他问:“凭什么告诉你?”
“……”
不想说,还问她想不想知道干嘛。
她默默吐槽,片刻后说:“万一我能帮你实现呢。”
“那行。”他不按常理出牌“我写的是,想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
答案。
钟善心跳停了拍,佯装镇定,“什么答案?”
裴岑没出声。
她鼓足勇气,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目光极静极沉,没有丝毫玩味,像是暴风雨前的海平面,波涛暗涌。
“我问,你会回答?”
他声音很有穿透力。
像是要通过眼睛,直接问她内心,而不是这个人。
钟善心里了然大半,手指蜷缩成拳,声线稳不住地发抖:“我不确定。”
裴岑极轻地笑了声,拿她没辙,“虽然得到答案的可能性很小,但我还是得试一下”
“你现在见到我,还会难受么?”
钟善错愕几秒,仰起头。
不是她想象中的问题。
为什么休学一年,为什么要到云宁上大学,为什么和易明旭之间的秘密,不能说给他听。
而是问,你见到我还会难受吗。
她提分手时,用最决绝的语言:“以后不要再见面了,每次见面,我都会难受。”
甚至,不是难过,而是难受。
他一直记得。
钟善又想起,培训期间破冰活动上,她抽到的问题:最近几年过得好吗。
从在陶冶家见面,庆功宴上,培训期间,家教课上,他没有丁点儿的报复心理,给她任何难堪。
即便她才是辜负真心的人,此刻,仍旧是被关心的一方。
她轻声回:“不难受。”
他眉眼舒展开:“不难受就成。”说完,视线望向别处,又重复了遍。
语调里是掩不住的愉悦,还有庆幸。
他为此感到庆幸。
意识到这儿,钟善忽然很难过,像被人扼住脖颈,窒息般的难过。
裴岑注意到她情绪不对劲,语速很快:“你以为我要问什么?”
她艰难开口:“问我和易明旭那天,在病房说的是什么事。问我为什么休学。”
“我确实好奇。”他故意用开玩笑的语气。
钟善声音很轻:“为什么不问。”
“不是最重要的问题。”他又补充了句:“况且,你不会回答。”
她没法反驳。
“所以,等你想说的时候,我自然会知道。”他恢复成往日漫不经心的语调,“我会能等到这一天吧。”
他没给回答的时间,只是简单的道出想法,朝她扬了扬车钥匙:“回去了。”
她默默跟上。
在心底附和。
会的,会等到这么一天的。
第45章 善始
周五晚上的明南, 哪怕晚上十点,依旧车水马龙,人头攒动。
回到车上, 后知后觉,疲惫涌上心间。
系好安全带,钟善轻轻朝后靠,高马尾抵着车枕,有点硌得慌。
她摘掉皮筋, 顺手套在右手腕, 舒适且惬意地窝在座位。
裴岑在回信息,没有立刻启动车子。
她降下一半车窗, 遥望着校门的方向, 不由自主地扬起唇梢。
听到按灭手机屏幕的音效声。
她收回视线。
裴岑将手机放在两人座位之间,从座位后面拿了瓶水,拧开盖子。
钟善舔了下唇,也朝后面望了眼。
“给。”裴岑拧开盖子,又往回旋了圈, 递到面前。
她刚好口渴, 接过,“谢谢。”
忽然刮过一阵呼啸的风。
柔顺垂下的发被吹乱, 发丝缠在瓶身,她伸手去拨。
车窗被缓缓升起。
合上的瞬间,她又朝外望了眼。
“不舍得离开?”裴岑挑眉问。
她点头。
“离这么近, 随时可以过来。”
车子驶入主路。
她打了个哈欠, 困意袭来, 余光瞄着身旁。
还是别在车上睡觉了。
裴岑神色显出几分疲惫,但还要打起精神, 注意路况。
这种情况下,她若是歪头睡着,好像不太礼貌。
上下眼皮已经有了打架的冲动。
她揉揉眼眶,打算刷会儿手机转移注意力。
红灯时间。
裴岑稍闭了会儿眼。
等他睁眼,钟善才出声:“你很困吗?”
“还行。”他声音有点哑,侧头,瞅见她神情关切,“太安静就容易困。”
闻言。
钟善觉得,车载音乐风格好像也是比较催眠的。
她提议:“要不换摇滚音乐听听?这样就有精神了。”
“……”裴岑抽了下嘴角,绷着声音,“麻烦。”
钟善无语片刻。
恰好有新消息,她将头发挽到耳后,聚精会神地敲键盘。
裴岑眉间多少透着不悦。
绿灯亮起时,钟善回复完,抬头的瞬间,视线再次捕捉到裴岑打哈欠。
她担心他疲劳驾驶,再劝:“还是换音乐吧,或者靠在路边休息会儿?”
“不用。”
钟善指出:“看,你又在打哈欠。”
“是吗?”裴岑声音淡淡的,“你出个声,有人说话会清醒点。”
她从善如流,“好。”
然后,没了下文。
持续三十秒,诡异的沉默。
裴岑不解地睨她眼。
钟善难为情地回望:“突然不知道说…”蓦地,灵光一闪,她改口:“等我一下。”
“你该不会在搜冷笑话吧?”
她渐渐收敛笑容,打字速度慢下来,默默删除笑话两个字:“…没。”
裴岑哂笑了声。
他随便找话题:“围巾织的怎么样了?”
钟善迟疑两秒。
他啧了声,“还没开始。”
“我是先认真学习,这样织出来的围巾质量好。”她煞有其事地说,“你放心,我下周就开始。”
裴岑将信将疑:“真的?”
她满脸真诚地点头。
“钟善,”他好笑地问,“你在这儿画饼呢?”
“总之你放心。”她没正面回答,扯开话题,“你会在初雪前收到围巾的。”
她语调肯定,裴岑随之颔首,“行,拭目以待。”
车载音乐依次播放,前奏响起的时间,钟善自然而然地转了话题。
“还欠你一顿饭,你可以随时联系我,”她语速放缓,“去那家西餐厅也行的。”
裴岑搭着方向盘,轻飘飘望她一眼,“急什么。”
她沉默片刻,回忆了遍刚刚说出口的话,确认她的表达没问题。
那就是他脑回路清奇。
钟善语调平静:“我一点也不着急。”
他半敛着眸,瞅她一眼,没接着搭腔,话锋一转,“元旦回去吗?”
意识到他指的是云宁,钟善点头:“应该回去。我会提前告诉你的。”
不知过了多久。
钟善望向窗外,视线里终于出现四季府字样。
到路边停车区,裴岑却没有停车的意思,径直开到入口。
她刚要提醒。
电子屏上显示出车牌号,自动横杆抬起,机械女声播报:“欢迎回家。”
“?”
裴岑解释:“之前送伯父,图方便,借了朋友车位登记。”
伯母住院期间,伯父抱怨在医院休息不好,裴岑每晚送他回家,白天再接回来。
“你朋友不停车吗?”
“他最近不在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