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拢了拢头发，婉拒：“谢谢，我自己来就可以。”
但尺码不太合适。
“有点大，”钟善试着走两步，“有37码吗？”
工作人员遗憾摇头：“这双鞋子是新品，37码刚好断货了。”
钟善也觉可惜，“那我试试其他的吧。”
她抬头，直接对上裴岑视线。
“你不用试吗？”
“…用。”他轻咳了声，喉结上下滚动着，“这件挺好看的。”
钟善意识到他在说衣服，“蔚蔚和之婧姐也这么说。”
-
后面试的鞋子，都没有第一双的惊艳感。
钟善随便选了双，试妆全部结束，到试衣间换回自己衣服。
换回针织衫长裤后，她坐公共区域等着。
裴岑那边速度很快，已经换好衣服，站在试衣镜区前打领结。
钟善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伴郎服是再普通不过的灰色西装，很薄但挺括有型的面料，西装裤包裹着他修长有力的双腿，裤腿刚好在脚踝位置，与肌肉线条完美切合，没有一丝褶皱。
高中时她便知道，裴岑上下身比例很完美。
恍惚间，她视线渐渐发散，表面是在盯着他瞧，实则已经没有焦点。
裴岑系好领带，穿上外套开始系扣子，从下往上。
余最上方一颗时，他转身，眉心跳了下。
显然没察觉到她的到来。
钟善神游，慢大半拍反应过来，目光从虚处回归，触及裴岑意味深长的表情。
她便知道，裴岑肯定误会，以为自己在花痴。
她轻咳了声，掩饰尴尬，刚张口。
男人抢先一步，“收一收。”
“什么？’钟善疑惑。
他不慌不忙地理着袖口：“口水。”
旁边几位工作人员，齐刷刷地望过来。
她慌忙摸了下唇角，干燥，没有任何湿意。
“我没流口水！”她语气微恼。
“比喻而已。”他像升空的热气球，无比膨胀，“虽然我是帅，但公共场合，多少还是收敛点儿。”
“我……”
她的话被打断。
裴岑掏出手机，递给她。
“帮我拍两张照片。”裴岑挠了把头发，“待会儿发给其他伴郎看。”
她不情愿地接过，打开相机，室内打光太好，反而显得画面有点失真。
“要不我们到外面拍吧？”
裴岑还算配合。
大厅里，自然日光下，更容易增添氛围感。
她弯腰，拿着摄像头找角度，各个方位拍好几张。
“摆个pose。”她指挥道，“靠窗那边站，还有，你能不能笑得真诚点。”
裴岑好笑：“这又不是在拍写真。”
却还是按她说的做，咧开唇角，笑得很灿烂，一字一句：“现在呢，够不够真、诚。”
钟善默两秒，按下快门键，点评道：“裴岑，你笑得很……咬牙切齿。”
“……”他唇角抽了抽，没来得及说什么。
“裴岑？”不确定的声音。
他闻声转头。
“真的是你啊，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
看情况，应该是遇见熟人了。
钟善很识趣地坐在沙发上，没上前打扰，趁机检查刚拍的照片怎么样。
她先是点开几张，放大照片查看细节。
裴岑挺上相的，照片效果大差不差。
还真别说，确实挺帅。
又朝右滑了十来下，照片居然还没完。
再帅，也容易审美疲劳。
钟善失去耐心，开始走马观花地看着，手指滑的飞快。
眼睛看完，相册却又继续滑了会儿，最后停在一则视频上。
她刚要退出，视频开始自动播放。
视频内容再熟悉不过。
是培训期间的破冰活动上，她和罗意迟唱歌的视频。
记忆纷至沓来。
节目开始前，罗意迟叮嘱裴岑，要多拍几张照片和视频，最好是单人直拍，留作纪念。
表演过程中，钟善特意小心翼翼地，避开镜头。
当时两人，甚至没办法称为朋友。
在她的观念里，裴岑肯定是讨厌她、厌恶她的。
却没想到。
这段视频里，镜头是跟着她走的。
没有罗意迟的身影，全是她。
“想什么呢？”裴岑出声。
她稍显慌乱，快速往后翻几张，屏幕停在刚拍的照片页面，“不知道发哪张照片，你自己看看。”
接下来的事情，钟善记得不太真切。
离开婚庆店，在楼下店里吃了点儿东西，便回家了。
裴岑察觉出她的反常，当她身体不舒服，让她好好休息。
钟善想，她只是需要点独处空间，将以往的事情，全部思考一遍。
-
翌日，周末，情人节。
她昨晚失眠，醒来时接近十二点，刚洗漱完。
手机铃声在卧室不厌其烦地响着。
来电人是裴岑。
她内心隐约有预感，边接电话，边快步到阳台。
楼下果然停着再熟悉不过的车。
正午时分，太阳光照的人又暖又懒。
她穿了件薄外套下楼。
出单元门，便望见裴岑斜靠着车头，怀里抱着个盒子。
钟善走近。
他便将盒子递过来。
外面包装盒上的logo很熟悉，打开，里面躺着那双裸粉色高跟鞋。
是她在婚纱店试的那双。
她翻到鞋底看了眼号码，37，且鞋底一尘不染。
恍惚片刻，她慢吞吞开口问，充楞：“现在婚庆店服务这么好？这是特地新买的吗？”
“……”裴岑抽了抽唇角，“婚庆店？”
钟善点头。
他好笑中掺杂着点好气，“这我买的。”
“你买这个干嘛？”
他轻飘飘地回：“送你。”
极其理所当然地口吻，仿佛他送她礼物，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钟善脑海中顿时生出多种可能性，她掀开眼皮，打量裴岑一眼。
最近一周气温有所回暖，不用套臃肿的羽绒服，他穿着单薄的夹克，显得十分挺拔。
“买鞋的钱，陶哥会报销吗？”
“……不会。”裴岑沉沉吐出两个字。
排除掉一个原因。
她接着问：“你是因为婚庆店没合适的码数，所以买了送给我？”
“差不多，”裴岑被她绕进去，“你不是喜欢这双鞋子？”
言外之意。
你喜欢，就买来送你。
钟善直视着他：“无功不受禄，我不能平白无故收你的礼物。”
“就非得有个名义才收呗？”裴岑逸出声轻笑，“你就当迟来的新年礼物吧，毕竟你送我手串，我也没回礼。”
只是单纯的回礼吗。
她心口堵着一丝气，神情却未显露分毫，“手串不值钱的，回礼太贵重，我不能收。”
那你就当是。”他语气散漫，“今天送你的礼物。”
她捏了下手心，问，“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裴岑不假思索地回：“情人节。”
“我更不能收了。”钟善语气很静，“情人节送礼物，很容易被误会。”
“误会什么？”裴岑仍懒散着声音，却不知不觉间低头，两人距离很近。
钟善没后退，没躲闪，反而仰头，绷紧脸上表情，回望过去：“误会你喜欢我，在追我。”
话音落。
时间仿佛被按下静止键。
钟善使劲掐着手心，才能勉强压住砰砰的心跳声。
谁都没有先开口。
她用最平静的语调讲出最惊心动魄的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勇气便如同沙漏，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以为等不到回答时，她习惯性地，欲要挪开视线。
已经准备好自接自话，随便扯句开玩笑，当作找补。
倏地。
男人勾起右侧唇角，语调暧昧缱绻。
“看来隔太久，我追人技术确实不太好。”他声音带着笑，“你居然才开始误会。”
第70章 善终
钟善别开眼, 温吞回：“也没有才开始。”
他拖着尾音哦了声，“那什么时候？”
她就这个问题思索片刻，答案并不明确。
唯一能够肯定的是, 早在跨年夜之前，她便怀疑，裴岑会不会对她还怀有，哪怕是一丁点儿的喜欢。
但她总是习惯压制这种想法，担心这微小的期待, 会随着时间, 变得不受控制。
“忘了。”她撒谎。
裴岑并不计较这个问题，瞅着她的反应, 情绪没有大开大合。
他操着故作轻松、老成的语调, 垂眸问她：“对我追你这件事儿，你有什么想法？”
“…我没想法。”钟善将鞋盒抱紧了点儿。
裴岑盯着她，不吭声。
“现在真的没有。”钟善强调一遍，担心被他听出心虚，声音也变得不自信。
“懂了。”
随着低沉有磁性声音的响起, 头顶那道灼热的视线消失掉。
她还没来得及问, 懂，指什么。
“我得再努力努力。”裴岑声音带着诚恳, “争取让你呢，早点对我有想法。”
钟善：“我没有说你不够努力。”
“你没说，是我自个领悟的。”
话音落。
“随便你。”她平静地回, 唇角却悄悄上扬。
他也哼笑了声。
又追问：“再怎么说, 咱俩毕竟有感情基础, 按道理应该用不了太久，是吧？”
……
感情基础。
恋爱八天的感情基础吗？
她实在不想破坏此刻氛围, 便胡乱应着，“是吧。”
紧接着，反应过来，自己还抱着高跟鞋盒，坚持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双鞋价格太高，我转给你吧。”
“转给我？”他不大高兴，“这还叫礼物么？”
她不赞同，“不行……”
“那这样。”裴岑提议，“刚好饭点，你请我吃个饭，顺便路边买束花，当礼尚往来了。”
钟善思索几秒，考虑到鞋的价格，决定请他去城北一家有名的西餐厅吃饭。
她刚颔首。
语音通话声音响着。
裴岑主动帮她拿着手里东西。
屏幕上显示的备注是之婧姐。
钟善点击绿色接听键。
刚接通，裴岑手机也开始震动。
来电人是陶冶。
她和裴岑对视几秒。
夫妻双方同时找上两个人，大概率是和婚礼有关。
显然，裴岑也是这么想的。
他拒接，扬声跟任之婧说：“嫂子，我就在边上。”
“啊，老公，他俩在一块，你不用回拨。”任之婧交代完，听筒里的声音变大，“善善，我和你陶哥商量着让伴郎伴娘出个节目，简单男女合唱就行，你和阿岑行吗？”
她注意到裴岑挑了下眉，并不抗拒。
“唱什么歌？”
“目前想的是告白气球、小酒窝这种轻松愉快又耳熟能详的，”任之婧顿了顿，像是咬了口食物，吐字变得含糊，“但最终谁唱谁决定，只要不是听了就让人想分手的歌，都成。”
钟善被她的形容逗笑，弯着双眸，用眼神询问裴岑意见。
“我都行。”他早在听见备选曲目是情歌时，迅速勾了下唇。
“可以的之婧姐。”
电话那头，任之婧假装激动到哭：“呜呜呜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俩好，结完婚姐请你去shopping。”
“你太客气啦。”钟善回。
“就这么说定了，”任之婧恢复正常语调，“你俩快回来，东泰大酒店，和平厅，阿岑熟悉，让他带路。”
裴岑的笑意瞬间僵在脸上，比钟善先问出口，“现在？”
“对啊。离婚礼只有六天了，要忙的事情太多，争分夺秒，你俩吃饭了吗？”任之婧语速很快。
他不假思索地回：“没吃。”
“刚好，我们也还没吃，等你俩来一起，正好趁吃饭时间选歌。快点啊。”
任之婧说完便挂掉电话。
手机屏幕重新显示为壁纸。
时间是赶了点儿。
担心晚上不一定几点回来，她指着楼上家的方位，“我先上去关窗。你饿吗？要不要我带些零食下来。”
“不饿。”裴岑声音很淡。
她将转身。
“把这个带上，”他把鞋子归还给主人，提醒道，“记得试试码数。”
钟善接过，点头，“谢谢你的礼物。如果今天没时间请你吃饭，就改天？”
裴岑自然没什么意见。
她上楼后试穿，踩着细高跟关窗，码数正正好，不跟脚不掉跟。
五分钟后，钟善重新出现在楼下。
两人方一起上车。
东泰大酒店位于市中心，距离哪儿都不算远。
裴岑开车，两人虽有交流，但钟善莫名觉得，他情绪不高。
她不由自主地散发思维。
难道是刚说完要追她，就后悔了？
尽管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吸口气，平静地问：“你是不是不开心？”
“有点吧。”
裴岑坦荡承认，没有丝毫扭捏，“来排节目，你开心？”
“还行。”钟善思索几秒。
即便不来，在家里也没有事要做。
“就因为这事，”前面是红灯，他缓缓停下，余光扫过她的脸，“耽误你请我吃饭。”
钟善：“…仅此而已？”
“仅？”裴岑轻哼出声，口吻沉郁，“耽误的不仅仅是一顿饭。”
“更是我努力的机会。”
她毫不费力地听懂，努力的机会指什么。
好像怎么回复都不大合适。
劝他别在意，显得她站着说话不腰疼；让他放心，机会还有很多，又显得她迫不及待。
最终，钟善碰碰嘴皮，没吭声。
没过多久，便望见东泰大酒店几个字。
停好车后，两人一起上楼。
和平厅在六楼，专用六号电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