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崖喘着气扳正她的脸,想看清她眸中的情愫,可她眼角晕红,只能分辨出羞赧的欢愉来。
罢了,罢了。
至少他亲得她很舒服。
她离不开他。
恍惚间,外头的喧嚣大了起来,不知走到了哪条街,窗子两旁掠过哒哒的马蹄声。江蓠软绵绵地趴在他身前,红着眼眶瞪他,依然是平日里不服气的模样,嗔怪的目光却透着千丝万缕春情,分明是在撒娇。
他爱极了她的小性子,逗她:“夫人这下怎么哑了?是怕人多不成?”
然后把她推在车壁上。
“别亲了……”
她刚说了三个字就捂住嘴,怕尖叫冲出喉咙,惊了路人。
楚青崖抚摸着她屈起的膝盖,此时车子倏然停了,许久没动。
他清了清嗓子,高声问车夫:“怎么不走了?”
车夫的回答从门外传来:“大人,路口是安阳大长公主回靖武侯府的凤驾,世子在前面骑马开道呢。”
楚青崖暗骂一声晦气,那姓薛的怎么阴魂不散,哪儿都有他?才在铺子害自己躲马厩,这会儿又堵着路不让走,真是八字和他相克。
低头一看,江蓠竟侧头转向窗,有些要往外看的意思,他立时气上心来。
“见他一面还不够,是不是要跟他去侯府里过日子?”
他越说越气,用了十二分的力道,她飞着眼泪摇头,把手背咬出了两排牙痕。
他看了心疼,把她的手拉出来,放在唇边吻着,嘴和那杆枪一样硬:“怕什么,叫给他听听!”
江蓠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可惜没什么力气,他挨了这一下,嘴角却勾起,亲她湿漉漉的眉眼,嗓音带喘:
“侯府的车从前头过了……你的薛先生自幼习武,习武之人耳目灵敏,你说……他听不听得到这声音?”
说罢便纵情吻上她的唇。外面人马俱静,这响动就显得分外大,江蓠捂着脸,整个人都要烧起来。
不成了……
他走火入魔了……
短短几息仿佛过了一年那么久,车子又开始走。她悬着的心刚落下来,楚青崖又把她抱到怀里,牢牢地摁着,话语带着十足的恶意:“他知不知道,你与我在这里颠鸾倒凤,如胶似漆……”
车轮遽然轧到什么,猛地震了下。
千钧一发之时,楚青崖直起身子,手指抚过她汗湿的眉眼,那双空茫的眸子里映出他情不自已的模样。
眼前这张脸,似春山凝露,芙蓉破水。
这是他的夫人。
除了他,任何人都休想看到她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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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少,晋江这里删了一千多字。下章揭秘男主当年国考是怎么被作弊坑了的~
我真的好喜欢写男主吃醋然后吵架,吵得我嘴都甜歪了……狗狗喜欢亲亲贴贴!
Wb每章都有狗狗小剧场喔~
第45章 谢魁星
良久,微弱的哭声在车里响了起来。
江蓠仰面朝天地瘫着,哭得直抽抽,浑似被土匪欺负了。
楚青崖从暗格里抽出绢帕,动作轻柔地给她擦拭。他草草整饬完,想说几句话安慰,江蓠抽噎道:“你过来。”
他俯下身,她带着鼻音道:“再近点儿。”
楚青崖凑近她的脸,“啪”地一下,清脆的耳光落在右颊上。
“我可是没把你弄舒服?”他把左脸伸给她。
江蓠的手僵在半空,收回来,泄气地闭目休憩。
胡闹了一遭,马车晃起来骨头都酸疼,她也睡不着,抱着脱下的中衣,眼角挂着泪珠,看着可怜极了。
楚青崖道:“我只是说说而已,薛湛是狗吗,他耳朵那么尖,连这个也听得到?”
“你才是狗!”江蓠睁眼骂道。
他听不到,车夫总能隐约听个响吧!
“驾车的要是敢乱说,早就死八百回了,你别担心。”他的语气软下来,“你不喜欢,下次就不在这了……不过你不是主动得很?”
江蓠吸了吸鼻子,又道:“你过来。”
楚青崖配合地伸过左脸,她说:“右边。”
他换了一边,江蓠又“啪”地一下扇在刚才的红印上。
这样打着才疼。
她抹着眼泪,嗓音发颤,“你不是说这几年不想要孩子吗!”
楚青崖语塞,理了理她散开的长发,“刚才你……”
触到她埋怨的眼神,他改口道:“情之所至,一时没忍住。”
江蓠道:“你上一次‘情之所至’,是忘了跟我说第二天家里要来六个朝廷大员、六个诰命夫人做客!”
“……嗯。”他承认,“以后不会了。太医说就你这身子,头一年不要想怀孕……”
“万一有了怎么办啊?”江蓠急切道,“这一次没怀上,还有下一次、下下次,你能保证都怀不上吗?”
楚青崖叹了口气,“我自有办法。”
江蓠哼了声,“我告诉你,别想给我灌避子汤,那东西伤身的,你以后去书房睡,或者我去书房睡。”
“谁要灌你汤了?你连先前养身子的药都不肯喝。”
楚青崖叫老太医制的药还没做好,也就没跟她说这件事,只问:“你怎么总是把我想得这么坏?你对我但凡有对薛湛十分之一的尊重……”
“又提他!你这人就是斤斤计较,一副小心眼,见到比你好的就要踩着他。”
楚青崖被气了个仰倒,“你说我小心眼?我送我夫人去国子监读书,让她天天围着别的男人转,天天当着我的面夸别的男人,我小心眼?还有,谁说他就比我好?他看起来是君子,谁知道私下里的德行怎么样!伪君子我见得多了,像我这样的真小人反倒没几个。我真心同你讲,像你这样大的脾气,就算没嫁给我,也未必跟他是一路人,我们好歹门当户对,你嫁了他,除了得个教书先生,哪还跟他有别的话说?他要是真君子,白天都不伺候你,晚上关了门也只会一个样式……”
江蓠捂住耳朵,头痛欲裂,“我知道你嘴巴能说,论口才你排第一没人敢排第二,求求你别叫了,烦死了!”
楚青崖说了最后一句:“让我跟你分房睡,想都不要想,我要跟你睡一辈子,叫你下辈子也记得我的好。”
他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肮脏的东西!
江蓠不寒而栗。
一路上再无多话,回到尚书府,她实在精力不济,泡完澡往床上一躺,什么都不管了,让他吩咐管事料理年货去。
腊月里,官署的公务不多,早朝也无甚大事,今年该办的都办完了。老祖宗传下来的惯例,年关将近,衙门里的官吏就无心当差了,每日都是点个卯,坐在值所里七嘴八舌地拉家常,等厨房做两顿饭填肚子,上峰来了才做出个勤恳写公文的模样。
楚青崖对此心知肚明,并不严管,自己亦是点个卯就走,去宫中查小皇帝的学问,看看奏章,和薛阁老商量齐王之事。
萧铭还未从封地启程来京,上奏说世子病了,他王妃又早逝,修道多年府中没个体己的女眷,须得他亲自照顾儿子养病,正旦的大朝会定是赶不上了,但正月十五应能来宫中赴元宵宴。
这个借口连敷衍都算不上,历来拖延都是讲孝道,照顾老父老母,哪有照顾小儿的?就是说封地闹了盗匪也比这个强。楚青崖认为他胆子这么大,定有谋划,不可能坐以待毙,把兵部尚书叫来筹划京畿布防,同时令探子盯紧了干江省。
内阁六个人,就属楚青崖最年轻,一副铁打的身子骨,八字还硬,先帝给了他绝对的权柄,就是为了让他好好辅佐独生子。他入阁一年整,自觉比去年这时稳重了些,薛阁老也是这么看的,还夸他:
“成了家果然就不一样了。我家那个侄孙过了年就要定亲,也让他爹欢喜欢喜,兴许病就好些了。”
以薛湛的身份,生来就是要娶公主的。
京中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安阳大长公主给儿子和清河长公主说了媒。小皇帝这一辈,只有这一名长公主,她父亲乃是被先帝清君侧抹了脖子的献宗皇帝,身份尴尬,但献宗和先帝都死了,今上辈分又低,这门亲事只要安阳同意,没人敢反对。
说好听点是亲上加亲,说难听点,就是冲喜。靖武侯薛祈自打丢了兵符,进了一趟天牢,回来后身子就每况愈下,已经在府里躺了七年,久不能下床,今年更是凶险,大长公主吃斋念佛,也有为他祈福的意思。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楚青崖想到薛湛的终身大事被人掌控,颇有些幸灾乐祸,对薛阁老道:“千真万确,我成了婚,方知有夫人的好处。世子与我同岁,自然早早成家为妙,只是国子监里的女学生少不得要伤心了。”
国子监里的女学生来不及伤心,正在奋笔疾书。
分堂考试定在腊月二十三,是薛白露生辰的前一天。从初九到二十二,府里的事务江蓠一律交给管事打理,每天卯时起床和阿芷一起去国子监,酉时坐轿子回来,用完晚饭再温习一个时辰。楚青崖叫她抽空去太仓署领他的俸禄,她也没时间去,叫他自个儿领了换银两,反正年底他很闲,趁这时学学管家也好,不然以后她忙起来顾不了家,他连账本都不会看,到时候又要吵起来。
薛湛言出必行,说要帮她,没过几天就让小厮去号舍给她递了消息,说祭酒同博士们集议,定了三张卷子。正义、崇志、广业三堂用一张,是助教出题,考基础的四书经义,依据排名来分堂和斋;修道、诚心二堂的卷子是博士出的,考十三经义理和公文拟写;而率性堂单独出一张,是祭酒司业会同博士出的,题型仿照乡试,要考一整天。
至于题目是什么,薛湛当然不会跟她透露。
国子监不乏从全国各地遴选出的才子,入学只能去第二等的学堂读书,这次在书院墙上看到告示,纷纷摩拳擦掌,立志要一鸣惊人。但参考还需有先生保荐,每斋限一人,也不是人人都有失败后面对同窗奚落的勇气,投考的学生最后只有十几个。
到了那日,楚青崖也不去衙门画卯了,起了个大早,摸黑送家中两个姑娘去国子监。坐在轿子里,他看江蓠抱着手炉,似是心事重重,奇道:
“你都考过四次乡试了,就这等小考,也值得紧张?这些日子你披星戴月,温书比我当年考会试还上心,我看就是去参加春闱,也绰绰有余。”
江蓠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常言道‘善泳者溺于水’,我从前考了四十多场,就是童试,也从未轻视过。要是笑着进去,天上的魁星会看到,觉得学子不稳重,便不会保佑了。对了,你今天千万不要跟我说笑话。”
楚青崖感慨:“竟还有这等规矩,甲首果然精于此道。”
他拉过她的手,抚着指头上的薄茧,好像又厚了些。他没见过哪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写字写出这么多茧的。
他的掌心很暖和,江蓠乖乖让他牵了一会儿,又听他疑道:“不对,我初见你那日,你哼着小曲儿,都得意忘形地撞到我身上了,魁星怎么还保佑你中了解元?”
江蓠垂头丧气:“就是我太得意了,所以魁星罚我撞到你,生出许多事端来,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了。那个名不副实的解元是陛下钦点的,跟魁星没关系。”
楚青崖却想,那魁星着实是个有良心的好天官,还管月老的差事,合该烧柱香谢谢他。
江蓠掀起帷帘看外头,一弯银月还挂在天上,苍穹的黑色淡下来,东边泛起青蓝,街坊牌楼都隐在清晨的寒雾里,只露出模糊的轮廓。
“还早,迟不了。”他揽过她的肩,“再眯一会儿?”
江蓠靠在他胸前,手里还拉着帘儿,遥遥地望着那弯月亮,“每次我离家出去考试,娘前一天都会给我开小灶,早上是及第粥,中午吃状元饭,晚上有定胜糕,每年正月里还会去魁星阁上香,她是真的希望我考状元。”
她哽咽起来,“我以前还嫌她手艺不好,她让我带几块糕走,我转头就给了对门的穷秀才。”
楚青崖拍着她的背,轻声道:“凡事看结果,岳母大人若在天有灵,定不会怪你。你也做了善事,积德自会有福报。”
江蓠抹了抹眼角,“可是她做得真的很难吃,那秀才最后也喂狗了。”
楚青崖:“……那你给狗添了顿饭,也算积德。”
她嘴角一动,险险地止住了,扯了一下他垂落的长发,“都说今天不要讲笑话!”
楚青崖笑道:“好好好,那我说个别的。我参加会试第一次来京城,不知道这里都是利害关系。我爹虽是个小县丞,家里却有几个祖传的田庄,还算殷实,给了我一百两银票,叫我出门不要省钱,我就住了个最好的客栈,里头全是考春闱的富家子弟。那时京中在传璧山县出了个十五岁的解元,把我捧得极高,我说话便不知分寸,得罪了人。客栈有个考生的父亲是三品官,这人是个草包,很看不惯我,但又怕我盖过他的风头,便让他爹找了考官行贿。那考官知道让他考中,众人会不服,干脆把试题泄了出去,举子里有不少人买到了题。”
江蓠连连摇头,“他胆子也太大了,听说后来被先帝砍了脑袋。”
“对,就是他。”楚青崖继续说,“我即便知道客栈里的举子在私下流传考题,也不屑去问,以为能凭真才实学考中贡士。结果是考中了,但杏榜上排倒数第三,你猜是什么原因?那三品大官去行贿,拿了五百两银子,四百两保他儿子考中,剩下一百两,是专门用来压我的。”
“这等气量狭隘的鼠辈,做了官就要为祸一方!”江蓠愤然道。
“杏榜一贴出来,我看到名次快气疯了,可我爹娘在京城没有任何关系,帮不上忙,我也心高气傲,做不来拿钱换名利的事。过了几天便是殿试,我有心在皇帝面前大展文采,发挥得不错,但他就是把我定了进士最后一名。”
江蓠对这件事一直很不解,“为什么?你哪句话得罪他了?”
楚青崖摸了摸她的头,“我并未得罪他,而是他本就不喜我,至于原因,我不知道,也不想深究。我是弘德元年璧山县唯一的进士,家里高兴得不得了,县衙还放了爆竹庆贺,可我病了一场,在翰林院当个庶吉士,浑噩度日。第二年献宗点了我去朔州当县令,我走得很干脆,至少是个做实事的官,有往上升的指望。”
“他也算成就你了,朔州虽然偏远苦寒,但人杰地灵。你任期正好遇上北狄南侵,休原县算是大功臣,我知道城里有个黑袍小将,深夜骑马出关去了西可汗大营,劝说他不发兵,还探到了敌军动向,因此先帝才能以少胜多,歼灭东可汗的大军。你在那儿干了三年,想必把这一笔算上政绩了吧?”江蓠兴致勃勃地提起旧事。
他笑了笑,“没想到这事薛湛也知晓,还拿来给学生上课。其实也是天时地利人和,那年掌兵支援北境的是楚王,后来登基做了皇帝,他在军中历练多年,向来喜欢有胆识的年轻人,所以不追究私自出城的罪过,还把我调回了盛京府做通判。”
“那人你见过吗?”江蓠太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