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作为犯罪嫌疑人也必定不能承认：“就算没有我卖那些东西给他们，他们也还是会以其他的方式犯罪不是吗？真不关我的事啊，警官们，你们也不能因为有人拿水果刀捅了人就去把卖水果刀的人抓起来吧？”
“不关你的事？”严颂一拍桌子，霍地起身，冰冷如刀锋的视线直逼任六：“即使有的犯罪者不买你的药也会去寻求别的方式，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不同案件的犯罪成本和难度是不一样的。有了这样的利器在手，原本不可能完成的犯罪也可以顺路进行，这对受害者和整个社会的安全而言是多大的危害？”
任六浑身颤抖着说不出话，心虚又恐惧。
严颂直直看他：“你是怎么会有一个五年以上的暗网账号的？”
任六：“我以前出于好奇，对那些刺激的东西比较感兴趣，就注册了一个……”
“说谎！”祝染冷冷道：“普通人如果不是对网络方面特别了解或者有人指引，根本连暗网的门在那儿都摸不到，更别提通过验证、注册账号了。五年前你甚至还在会所当保安，有没有电脑都不一定，没用代理，没用洋葱浏览器，没有链接，你怎么能搞到暗网账号？何况还有申请和绑定海外银行账户这样的必备程序，不是我们看不起你，你一个高中辍学从小县城来星城打工的底层从业者，真的有办法完成？”
任六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有……有人教我弄的……”
祝染眼瞳清澈，敏锐的视线不放过对方任何一个微小表情：“何况，暗网上的东西，要么是残忍血腥的犯罪场面，要么是见不得光的各种交易，普通人出于猎奇心理，就算偶尔点进去了，大多也会因为受不了过于恐怖的场景而退避三舍，除非你是心理变态者，否则怎么可能在那里浏览好几年。看你也不过贪财而已，没有暴虐倾向和犯罪意图，还真不像是个心理变态的犯罪者。”
“我……我……”任六张口结舌，完全说不出合理的辩解。
祝染身体微微前倾，明明是个娇妍可爱的Omega，居高临下看着人时竟也有种超乎寻常的压迫感：“你不可能只是寻常的倒卖者。你跟暗影迷踪到底什么关系？”
任六这个名字，从他们开始追踪麻醉剂喷雾的来源时就出现在警方的视野里。
最初，他们觉得任六就是个倒卖暗网上的违禁药品的二道贩子。可渐渐地，最近出现的好几期相关案件都跟任六这个人有关，他们自然觉出不对劲来。
毕竟，如果任六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倒卖者，碰巧拥有一个五年账号可以买到东西而已，那必定还存在着其他跟他类似的人，如此高收益易操作的行为必定会让人眼红，从而也愿意铤而走险，分一杯羹。
可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第二个倒卖者，几乎所有涉案人员都是从任六手中买到违禁药品的。
于是，警方也彻底确定了一件事——暗影迷踪的购买要求很难达到。
之前大家还没太怀疑暗影迷踪的购买要求，毕竟这年头暗网都被警方持续关注着呢，大量网警披着马甲隐匿其中，暗影迷踪为了避免警方钓鱼执法，要求买家是暗网老用户倒是正常。
关键在于——五年以上。
一个五年以上的老账号看似合理，可会来暗网上混的，一般就三种：猎奇的、犯罪者、心理变态的旁观者、靠非法活动赚钱或诈骗的。
前两种自然不会长期潜伏，猎奇者来来去去，犯罪者达到目的就不会再来。只有心理变态的旁观者或者靠暗网赚钱的才会长期潜伏在这里，而这些人深知这地儿被警方长期监视着，换马甲是保命的常规操作，又有多少人会一个账号用五年以上呢？
暗影迷踪混迹于暗网，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那他刻意设置这样一个过于严苛的购买条件就很奇怪。他是来卖东西的，这么做简直自断财路。
严颂他们曾经在网警兄弟们的电脑上仔细研究过暗影迷踪的店铺页面，无数人留言给他，希望他能放宽购买条件，可他都不为所动，还发了公告说不是五年以上账号的客户不要私信他，他不会回复的。
于是，更多人跳出了咒骂他不是个东西，吐槽他就压根就不是诚心做生意的。
这时就会有少数人留言说，星城范围内的可以联系一个黑市二道贩子进行购买。
更多的细节就不会再提到了，而且这些留言没多久也会被删掉。
估计是给人私信详聊了。
于是任六这个二道贩子的地位就变得重要起来，几乎成了暗影迷踪默许的唯一购买渠道。
“你跟暗影迷踪绝对脱不了关系。”严颂目光如炬，S级Alpha气势惊人，不需要释放信息素威压就能让人心虚腿软：“老实交代你还能争取宽大处理，否则单看从你手里出手的这些东西牵扯出的几件案子，你就吃不了兜着走。”
Alpha修长指节在桌面气定神闲地轻轻敲击，却如同洪钟惊雷一般敲着被审讯者的心：“怎么，他们都在幕后完美隐身，只推你一个人出来档枪，你还想帮他们隐瞒？”
杀人诛心。
任六心底最后一道防线彻底被他击溃，整个人完全失去了抵抗的意志，心如死灰地瘫软下来：“是。我是被推到台前的那个人，都是他教我的！可是，警官先生，我知道的也不多啊，我甚至不知道暗影迷踪到底是谁！”
“哦？”严颂不动神色地转转眼珠：“说说看！”
任六咽了咽口水，艰难开口：“我确实没有暗网账号，在碰到那个人之前，我连暗网那玩意儿是啥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要怎么进去，我也不知道怎么转钱到海外账户。是那个偶然碰上的人，他问我有没有兴趣挣点儿轻松的钱，我当时穷得连房租都快交不起了，鬼迷心窍就答应了他……”
任六被人像扔麻袋一样从金龙会所里扔出来的时候，浑身酸痛，头晕眼花，愣是趴在地上半天站不起来。
他心底十分不甘，来金龙会所当保安已经一年了，工资一分不涨，每个月捉襟见肘。于是他心思活泛起来，偷偷搞了一些掺了料的烟或者酒卖给客人。金龙会所的客人大多出手阔绰，他也借此赚了不少外快。
这事儿在哪个地方当然都是大忌讳，哪怕金龙会所原本就不干净，但哪个老板会允许自己的员工不经允许私自售卖呢？
于是这次任六的行为被同事报告给老板之后，怒不可遏的老板把他狠揍一顿后赶了出来，还踩着他的脸放了狠话，说以后不会有任何一家会所和酒吧再会雇佣他，他在星城绝对混不下去。
这简直是断了他的财路。
没学历没技术，又是个没有任何优势的Beta，来星城好几年了，会所保安算是他能找到的最体面的工作了，现在却已经算是被行业给封杀了。怎么办？难不成要回老家种地？
任六实在很不甘心，愤恨地往地上吐了口带着血的唾沫，却又无可奈何。
面前忽然落下一道阴影，抬头一看，一个戴着黑色口罩和帽子的男人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任六正狼狈着，碰上有人看笑话自然没好气：“看屁啊！”
那人口罩里溢出一丝笑，奇怪的，竟没有什么嘲讽之意。
他说：“赚钱的事儿，干不干？”
第129章 进展
任六觉得对方是在耍自己, 本能皱眉：“开什么玩笑！”
那人直接从兜里掏出个小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不把握好机会我可就找别人了！”
“这……”任六满脸狐疑地看着那个毫不起眼的小白瓶：“这什么鬼？”
那人也不多话，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任六一瘸一拐地跟着他来到后街偏僻的小巷, 然后看着那人拿着小白瓶朝墙角一条正在啃骨头的野狗轻轻一喷, 结果那狗当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任六目瞪口呆。
麻醉剂这玩意儿, 他也之前倒卖过一次，是别人从化工厂偷出来的□□，装在棕色试剂瓶里，用得时候需要倒在毛巾上, 捂住人的口鼻几十秒才能管用。
那玩意儿虽然有市场，但货不好拿，而且使用难度高, 所以不是什么好出手的东西, 还不如倒腾倒腾掺料的烟。
眼前这种喷雾式麻醉剂他还是第一次见，而且这起效也太快了, 携带和使用都这么方便。
任六眼底闪过光亮, 再看向那人时的态度立马变了：“大哥, 这可是好东西啊！”
审讯室里，任六疲惫地抓抓头发：“那人给我看了暗网上的广告，让我对外就宣称自己有账号，可以直接从网上拿货，然后倒卖给需要的人。所以我也是跟买家们明着说的, 我一瓶八万从网上买回来, 卖给他们十二万一瓶，自己赚差价。”
“通常找我买的, 也都不是差钱的，这种东西他们要是自己能搞到又怎么会找我。所以这个价格倒是没人有意见, 买家们都还蛮爽快的。”
“于是那人定期给我送送货，我收到货款了就去给人送货，相信你们也知道，我都是直接给人放在超市储物柜里让他们自己去拿。我每卖出去一瓶，就转给那个人八万。”
“他不直接接触买家，省事省力，避免了风险，我不需成本直接拿货，就应付应付客户跑跑腿而已，这样的合作双方都很满意，所以就一直继续着了。”
“后来，暗影迷踪在网上推出了那个叫A-phero的小瓶儿，我这边也就跟着一起卖了，虽然这玩意儿价格贵买的人少，但是利润也高，我卖出去一瓶，能拿10万提成。”
“至于那个人，他给了我个账号，每卖出去一件货我就会把货款打给他。每一两个月会给我送一次货，每次过来都是快到我小区附近了再给我发短信，在小区北门那边碰面。”
严颂听他交代得差不多了，直奔主题：“那人叫什么？什么身份？你们平时怎么联系？”
任六显得十分为难：“虽然一直合作着，但我对这人其实完全不了解，我甚至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每次见面还都戴着帽子和口罩。我一直就喊他大佬，他也不许我打听他的事儿。至于平时，根本没有联系啊，他过来送货会给我发短信，但不准我主动联系他。”
“我的手机已经在你们那儿了，你们可以看到短信界面里置顶的那个陌生号码，那就是他。查查聊天记录就能看到，这我可没骗人呐，我都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严颂盯着手里装在小号证物袋里的东西，正是任六的手机。如他所说，短信界面里置顶的是个未保存的陌生号码，聊天记录里全是对方发来的消息，任六从未回复。
消息并不频繁，一般一两个月才发一次，都是对方主动发过来，内容也十分简单，通常就是一句简单的“下来”，或者“门口”。
意味着他已经到了小区门口附近，让任六过来收货。
严颂留意了下那人发出信息的时间和日期，回想了下之前寻找假赵赵大成行迹时圈出的他出没于聚兴家园小区附近时的时间点，正好能与这些对上。
这已经算是实锤了，假赵大成为什么会经常出现在聚兴家园小区附近，就是为了给任六送货。
只最近的一条消息十分不同——“风紧，清存货，一切暂停！”
严颂微微蹙眉。
从假赵大成抛弃赵家小院舍弃身份离开，到提醒任六暂停交易清存货，无一不显示出一个讯息：假赵大成已经察觉到警方正在往他身上查，有所准备，提前跑路。
任六眼巴巴地瞅着严颂二人：“警官，差不多就是这样。”
祝染和严颂对视一眼，看任六的反应，的确不似作伪，而且以那假赵大成的谨慎程度，的确不会向任六这样一个倒卖者透露太多信息。
但抓到任六也仍然是个巨大的突破，单从他手里的客户名单就能顺藤摸瓜揪出一大堆犯罪者来。
二人走出审讯室，脸上都带着疲惫。
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任六手机里的那个号码需要去查，各路监控的对比排查也还在继续，假赵大成的真实身份还要追查。
更有任六手机里的一系列违禁品买家需要追查。
只不过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出结果的事儿，严颂吩咐加班的队员们都赶紧回家休息。
祝染偏头打了个呵欠，眼底泛着红。刚才忙着审讯不觉得，这会儿可以休息了，祝染才发得自己的电量已经快要告急，困得只想倒头睡大觉。
严颂看着她像枝头困倦的小鸟一样，眼皮微微耸答着，神情恹恹，仿佛站着就能睡着，不由一阵心疼。
这个工作的特殊性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准点儿下班，轻松应对。虽然他万分庆幸自己当初邀她过来当这个顾问，却也会在这样的时刻有些后悔，如果不参与赤炎的工作，她完全可以舒舒服服地一直咸鱼下去，怡然无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