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染。”祝雨山对这个女儿从小宠到大，几乎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历来严厉不过三秒，这次却难得地强硬起来：“别的事情都好商量，你看这么多年我干涉过你什么？可是你这个工作我是真的不放心。”
祝雨山顿了顿，放软了语气：“染染，你就做研究所的工作不是很好吗？朝九晚五，能按时上下班，你的领导们也都对你很赏识。你要是觉得枯燥，也可以来家里的公司转转，或者跟你姑姑一起做做慈善，或者跟婶婶一起出席一些社交活动，都可以。”
“你上次不是说研究所里的新项目正在启动中嘛，是不是拨款经费不够？还需要多少钱，爸爸可以出。”
“对了你以前不是很喜欢艺术，小时候还想要开一家自己的画廊，这也很好啊，爸爸全力支持你。至少……至少……”
祝染也来了脾气，接着父亲的话头往下说：“——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是吧？可是那又怎么样呢？爸，违背本心的事情我做了太多了，也憋得够久了，我偶尔也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一次。就像……像她一样！”
祝雨山蓦地看向她，闪烁的眸光里带着深沉的痛楚。
祝染心底一阵抽痛，心疼地看着父亲。
祝雨山是个外形十分优越的Alpha，高大英俊却又不乏儒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原本笔直的脊背也渐渐变得微弯，满头墨发间开始掺杂银丝。
祝染一时喉头发紧，懊恼地扶住父亲的手臂：“爸，我……”
祝雨山抬手示意自己没事，沉默半晌，缓缓道：“是啊，我怎么可能拘得住你呢？就像我也不可能拘得住她……”
“爸……”祝染要哭出来了，她比谁都知道父亲的痛苦，也从不愿伤害他。但有时候就是话赶话说到这儿了，无心之语，也会伤人。
祝雨山抬手在女儿发梢上轻轻抚了抚，透过女孩清丽的面庞仿佛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面孔，一样的精致五官，一样的细致皮肤，却有截然不同的气质，那是个像火焰一样炽热鲜活的Omega。
视线渐渐模糊，祝雨山看到五岁时的祝染，人才一点点高，就已经对滑雪很有天赋，小丫头穿上滑雪服后跟个团子似的，却能在雪道上滑得有模有样。
是他连哄带骗地磨了一下午，最终让小祝染放弃了练习滑雪，从那以后她很少再去雪场玩。
七岁时的祝染喜欢野营，跟着她舅舅去户外玩了几次，扎帐篷看星星，爬山涉溪，对山野间的清新美景念念不忘。
是他旁敲侧击地暗示野外的安全问题，最终小祝染不再提起野营的事儿。
九岁时的祝染喜欢攀岩，她身体素质好，反应灵活，体重轻力量却不弱，在攀岩馆里比不少大人还要出色，甚至还跟着专业人士一起参加了一次户外攀岩活动，表现还不赖。
是他苦口婆心地劝她改玩其它更安全的项目，小祝染后来很少再去攀岩馆。
……
是他看着祝染一点点收敛张扬，隐匿锋芒，变成了如今优雅慵懒的模样，对什么都漫不经心似的。
人人都夸女儿气质出众，仙女下凡。只有他知道，这其中包含着女儿对他的妥协和体谅。
祝雨山抹抹眼角，深吸口气看着祝染：“染染，是爸爸的错。这么多年你委屈的也够多了，你喜欢的工作就去做吧。”
祝染抱住他，把毛茸茸的脑袋曾在父亲宽厚的胸膛上：“爸，没啥委屈的，我理解你。只是，我有时也有自己很想去做的事情，希望你也理解我。”
祝雨山试图让她远离一切需要耗费大量体力的活动和一切有可能遇到危险的场景，她其实能理解。家人对她的关爱多到快要满溢，她也不愿意他们担心，愿意妥协，并不觉得自己特别委屈。
只是这一次，她忽然想试试做这份顾问的工作，具体为什么她还没有想得特别清楚，却本能觉得有些事情本身就很有意义。
祝雨山拍拍女儿的背：“去吧。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
“明白！”祝染朝祝雨山勾勾小指，保证道：“上下班都有赵叔接送，随时准备好各种吃的，及时补充体力，不熬大夜，碰到危险绝不逞强。行了吗？”
祝雨山失笑，也伸出小拇指去跟她拉钩：“说好了。”
临走前，祝雨山忽然问道：“对了，那个圆圆——”
“嗯？”祝染已经困了，捧着睡前的热牛奶小口啜着，没反应过来：“他怎么？”
祝雨山拿出跟商业对手谈判时的慧眼盯着祝染的微表情：“你去赤炎，该不会是为了他吧？”
“噗！”祝染一口牛奶差点儿喷到祝雨山脸上，咳了几声才稳住：“哎呦老祝同志，你能不能不要脑补这么狗血的剧情？想啥呢！林教授推荐我去赤炎的时候，我还不认识他呢。”
祝雨山狐疑地看了她半天，最后道：“你最好不是！”
对于把自家丫头拐上危险职业的圆圆同学，祝雨山这会儿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何况，这新工作刚接手没多久，就要拉着人加班到十一二点，那以后还得了！
祝雨山心里骂骂咧咧，暗暗决定明天得去祝染爷爷那里吹吹风，让张爷爷去敲打敲打这位严队。
第38章 调查
祝染第二天一早还是直接去了赤炎。
最近研究所里事情不多, 赤炎这边又是大案，她选择过来帮忙林教授那边也没有意见。
走进一队办公室时，一队全员已经到齐, 严颂正在给大家分配任务, 见她过来, 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随即转头继续说事儿。
任务分配完毕，众人领命各自干活。
祝染问：“严队，那我呢？”
严颂想了想：“你跟着我。”
严颂带着祝染和丁宇峰准备前往玉新小苑, 警车刚驶出赤炎，路过崇阳区派出所门口时，见到一个五十多岁, 背脊有些佝偻的妇女, 她身边还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男青年。
严颂认出妇女是第二案死者章灵的母亲，昨天下午在案发现场打过照面。但是当时章母过于悲痛, 情绪失控, 刘队他们只给她录了份简单的口供。
严颂示意小丁停了车。
严颂和祝染一起下车, 朝章母走去。
章母对严颂还有印象，依稀记得这是位领导，一见之下慌忙朝他们走过来，也不顾上这是派出所门口就要下跪。
严颂赶忙将人扶起：“章女士，您怎么过来了？请冷静, 有话好好说。”
章母脸上老泪纵横, 满是焦虑：“我在宾馆里哪里待得住啊。警官先生，麻烦你们一定要尽快找到杀害阿灵的凶手！”
鉴于章家刚发生命案, 暂时被警方封锁无法继续居住，玉隆区分局的刘队给章母在玉新小区附近安排了一家平价宾馆让她暂时居住。昨天离开前, 严颂跟章母简单说了两句，嘱咐她先好好休息，他们今天还会再去玉新小苑一趟，到时候再去宾馆找她做份详细笔录，谁知她今天一早就直接过来了。
既然人来了，回队里做笔录更方便，于是一行人直接回了赤炎。
严颂看向一直陪在章母身边的青年，那是个男性Omega，眉目清俊，很斯文的样子：“这位是？”
章母介绍道：“他叫黎响，是阿灵的男朋友。阿灵出了事，他不放心我，今天就陪着我一起过来了。”
黎响朝众人点点头：“我叫黎响，今年刚大学毕业，现在在一间律师事务所实习。”
严颂：“章女士，麻烦你把昨天下午发现死者的经过再详细说一下。”
章母于是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把昨天下班以后回家发现女儿尸体的情况又说了一次。
末了，女人脸上带着深沉的悲痛：“阿灵从小没了爸爸，我一个人辛苦把她拉扯大。好不容易现在她工作稳定，又找到了心仪的Omega，我还以为我们娘儿俩以后都有好日子过了，谁能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严颂问：“章灵在物流公司的工作时间是固定的吗？”
章母点点头：“是固定的。她平时上白班，每周三和周日都要上夜班，夜班之后的那个白天可以轮休。所以她每周四和周一都是休息日。”
“那她这个工作时间有多少人知道？”
章母一愣，想了想：“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吧……比如家人、同事、朋友什么的。”
严颂：“外人呢？”
章母挠了挠头，半晌，讷讷道：“可能我平时跟人聊天时也提到过吧，毕竟她这个工作时间太磨人了，每周都有两天是昼夜颠倒的，对身体不好的呀。我有时也会跟人抱怨抱怨。”
“跟人？具体跟谁？”严颂问。
章母有些窘迫：“就家里的亲戚、邻居，还有便利店的同事什么的。”
严颂点了点头，转向黎响：“黎先生跟章灵是怎么认识的？交往多久了？”
黎响脸上显出几分忧伤的怅惘：“我跟阿灵是一年认识的，那天我回家路上忽然下起了雨，我没有带伞，只能站在街边一家便利店的屋檐下躲雨。那正巧是章阿姨工作的便利店，那天章阿姨不舒服，阿灵替她上班，看到了我便好心地让我进来店里避雨，还给我盛了一碗热汤。”
“阿灵热情又漂亮，我很欣赏她，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
严颂：“交往一年左右，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黎响低了低头：“我当然是想要长长久久在一起的。只是阿灵说她现在的工作还不够好，经济条件差，说配不上我，又怕我们以后生孩子没钱会太辛苦，想先攒点钱了再跟我结婚。”
说到这里，青年发出一声哀哀的叹息：“早知道会这样，我才不管经济条件什么的，先跟她结婚了再说。”
章母掩面，痛苦地大哭起来。
祝染在旁边看着，也觉得心情颇为沉重。
章母和黎响录完口供离开后，严颂带着二人继续前往玉新小区。
第一个案件的案发地点11幢503和章灵家的房子格局相同，不过室内布置看上去更陈旧一些。
给他们开门的是袁天雷的女友秦小怡。
和章母的房子一样，案发后这房子也被警方封锁了几天，取证完毕解除封锁，所以秦小怡又住了回来。
和照片上年轻可爱的模样不太一样，此刻的秦小怡面容憔悴，头发凌乱，黑眼圈明显，一看就是没休息好的样子。
丁宇峰来之前跟她联系过，秦小怡见到他们也不意外，趿拉着拖鞋朝沙发上一坐，开口时声音暗哑：“警官们，有什么问题就快点问吧。”
严颂想了想，决定用缓和一点的问题展开话题：“你最近怎么样？”
秦小怡轻嗤一声：“还能怎么样？被你们警察当犯人一样拘留了好几天，问得我都想一头撞死算了了。好不容易洗清嫌疑了，我超市的工作也没了。”
她瘦得厉害，苍白的脸色显得颧骨更高，整个人呈现出隐隐的暴躁姿态：“这房子之前交了整年房租，不住这儿我亏得慌，住着我又瘆得慌。你以为我想待在这儿啊，一看到这倒霉客厅就想起袁天雷满身是血躺在那儿的样子，你们使劲儿闻一闻，是不是空气里都还飘在血腥味儿？可我有得选吗？我他妈还能去哪儿？我现在就是坐吃山空，能混一天是一天。”
眼看着秦小怡表现出了明显的抗拒姿态，严颂微微拧眉，换了个问话方向。
“袁天雷是个怎样的人？”
秦小怡之前是重要嫌疑人，她曾被玉隆区刑警们反复问询过，关于案发当日的情况和她与袁天雷之间的关系，在她之前的口供里叙述得非常详细了，这方面严颂其实不用多问，免得对方更加抵触。于是严颂选择从其它细节入手。
这个问题让秦小怡愣了愣，像是陷入某种短暂的回忆，半晌才回过神来：“他其实对我很好的。”
袁天雷农村出身，虽然是个Alpha但信息素级别低，也没有觉醒出什么有用的天赋，加上读书不行，空有一身力气，最后只能进城打工。来星城混了这么多年也不过在超市当个普通保安。
秦小怡也是农村出身，两人恋爱时一度也十分甜蜜，你侬我侬的。
只是热恋期一过，被恋爱冲昏的头脑总会慢慢冷静。每每谈及以后，二人总会出现巨大的分歧。
袁天雷想法传统，想永久标记自己的Omega，想结婚，也想生两个可爱的孩子。
可秦小怡不同意，她对未来太缺乏安全感，总觉得现阶段要啥没啥，拿什么结婚。如果不能给孩子好的生活，又凭什么生娃？
二人争吵升级之下，秦小怡甚至想要分手。
“他那个人，气性上来了就想终生标记我，我当然不从了。但是吧……”说到这里，秦小怡无奈地抬手掩住面孔，重重叹息：“也不知道是我的幸运还是不幸，他信息素等级低，我们俩的契合度也低，他甚至没办法阻止我的抗拒……所以他一直没能成功对我终生标记。”
Alpha和Omega的生理特质注定了他们会互相吸引。二人信息素契合度高、感情又好的话，Alpha若是想要终生标记他们的Omega，作为Omega而言几乎是无法抗拒的事情。
可秦小怡还是轻易做到了，说明二人契合度真的不高，且感情也已经相当淡薄了。
秦小怡看了祝染一眼，幽幽道：“这事儿更坚定了我分手的决心。这位警官你也Omega，应该懂的吧？你想啊，我们契合度这么低，老天都觉得他不是我命中注定的Alpha呢，我当然不能继续和他在一起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