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藏——艾哟哟【完结】
时间:2024-06-01 17:12:50

  臣寻尴尬无比,“房某正在想事情,还真是没听见,失敬失敬。”
  赶紧提出做东请客,邀人上了酒楼。
  温酒入杯,闲话起来。
  “佟兄怎么突然来了京城?”
  如今佟林可是镇守辽东三省的“钦差镇守辽东地方总兵官”,正二品武职外官,妥妥的边疆大吏,一方土皇帝。但是,边疆大吏没有皇帝的召见,是不能入京的。据臣寻所知,小皇帝近来并没下过叫佟林入京的诏书。
  “这事儿说来就话长了。”
  佟林知道臣寻不善饮酒,也就不管她,自斟自酌,也颇为惬意。
  一边喝酒吃菜,一边徐徐给她解释。
  “去年太后生辰时,我给太后送了贺仪,顺便向太后上了道折子,希望能将我调到江南去任职。你不知道我老家其实在江南,我母亲是江南人士嘛,我在那里出生的。辽东那地儿实在是太冷了,虽然住了这么些年了,但我仍不习惯,我还是怀念小时候在江南那几年的温香软玉一般的气候啊,便突发奇想在贺寿折子里面添了一句话,说想回去江南老家。我以为太后没看到我的奏折,或者说看了也就看了,没当回事儿,可没想到大半年后太后竟然准了。她让我先入京述职,然后就给我派个江南那边的好差事。”
  臣寻有些好笑,“是吗?过程有些离奇了,那就恭喜你得偿所愿啊。”
  佟林一睐她,笑得含义隽永,“那么房大人是否得偿所愿否?”
  臣寻唇边的笑容消逸,转移话题开玩笑道:“太后不喜欢过生日,这件事情朝野皆知你还给他送寿礼写贺章,他没治你的罪,你该烧高香啦。”
  佟林大笑,说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太后还是英明的,知道我这人向来有手段有谋略,总能让人心想事成的,怎么会治我的罪呢?”
  臣寻没细品,只好心提醒他:“这次入宫去述职前,得好好做做功课,哪些是太后不想听的,你可要提前打听好,别犯了他的忌讳,不然他还打发你回辽东挨寒受冻去。”
  “绝不会,你信不信?”佟林冲她挤眉弄眼,“啊,对了,我这回来给太后带了些辽东老家的土特产,有多的,回头我让人给你府上也送些去。还有,我带了一个戏班子来哄太后开心。我听说太后老爱看戏了,咱辽东的戏剧,什么皮影戏啊,二人转啊,想来太后深居宫中,很好看到听过吧。”
  年纪虽小,但是夏漪涟已经放手让阿璩亲自处理朝政了。阿璩感念这位非亲生的母后对自己是真心的好,所以他也对夏漪涟报以十二分的孝顺。
  夏漪涟“退位”后的退休生活,阿璩很上心,吃穿用度都安排得妥妥帖帖的,连夏漪涟的娱乐活动也安排周到。所以佟林带来的戏班子,很容易就入了宫。
  戏台子不用现搭,御花园里有现成的。
  戏班子开箱摆摊,演员们描眉涂脸,穿戴齐整,就只等太后大驾光临。
  阿璩几度去请,东太后姗姗来迟。
  “太后来了,快快,快点跪迎太后!”
  一阵扰攘,夏漪涟在第一排C位坐下,懒懒地问:“巴巴地叫我来看戏解闷,都有些什么戏啊?”
  佟林连忙叫戏班子老板递上节目单。
  夏漪涟接过来,没甚兴趣地瞄了一眼,看见一个曲目,“《度桥》?是不是字儿写错了啊,该是《断桥》吧?”
  阿璩看向戏班子老板,“怎么回事?蠢材,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清秀的脸庞端得严肃,变声期的声音尚显威严不足,但还是把戏班老板唬得身体一抖。
  佟林上前一步来,低头哈腰,脸上挂着不谄不媚的笑:“回太后娘娘、回皇上,是《度桥》,不是《断桥》,更非白蛇同许仙的故事。这是戏班子行走各地采风,听来的一个民间故事,然后用我们北地的戏曲风格重新演绎,编出来的一出戏。”
  “哦?那就演来给哀家看看吧。”夏漪涟丢开节目单,说:“演得好,哀家重重有赏。”
  “小的先替戏班子谢过太后恩典。”回身击掌,佟林高叫:“准备开锣唱戏!”
  度桥,讲述青梅竹马一对表兄妹一起长大,即将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女孩儿因皇帝选秀被迫入宫,然后步步高升做了太后。男孩儿失去了青□□情后发愤图强,刻苦读书考取了功名,也步步高升,最后升到了礼部尚书……
  戏演到这儿,夏漪涟早已哭成了泪人儿,他双肩抽搐个不停,止不住的泪水打湿了一打手绢。再看不下去,起身走了。
  阿璩懊悔不已,他只知道哄母后开心,哪里知道戏班子会演这么个节目?
  母后一直没喊停,他也没敢叫停。
  但是现在,母后定然以为是自己故意安排的这出戏,明白地提醒和警告她——她同房尚书是不可能的。
  “滚滚滚!”
  恼恨地叫停台上还在唱的咿咿呀呀,阿璩赶紧追了过去要哄母后开心。
  钟粹宫里,夏漪涟谁也不见,叫红线将小皇帝拦在外头。
  阿璩跪了半天,里面的人冷心冷情,对他全然不予理会。阿璩在跪下去也是枉然,自知无趣,只得走了。
  深夜时候,红线哭天抢地跑来找小皇帝,“太后突然喘不过气来,脸色青紫,眼看快不行了!”
  阿璩大惊失色,慌乱中还算镇定,深夜急招太医入宫问诊,可是来得晚了。
  皇宫那么大,太医又那么老,跑到钟粹宫的时候,夏漪涟的身体都变硬了。
  心梗突发,只要一时三刻呼吸不上,神仙也救不了。
  钟粹宫哭声震天。
  阿璩哭肿了眼,后悔万分,自责不已,连扇自己十几个耳光。
  早知道结果会这么严重,他就对母后同房尚书的事情睁只眼闭只眼好了,怎么还能叫戏班子这样来刺激她呢?实在是大大的不孝。
  佟林入宫,请求皇帝让太后听完那出戏,说其实戏只唱了一半,说其实那出戏是个喜剧,不是悲剧。太后生前没听完,能不能让她仙逝后听完?
  阿璩想到母亲爱听戏,那出戏虽然是诱因,但其实是她因为不能同房尚书在一起而心中郁结日久,而成了沉疴痼疾,并非一出戏害死了她。佟林说戏是喜剧,有个美好的结尾,如果母后在天有灵能听到结尾,一定很是欣慰吧,就准奏。
  于是停灵第一天,戏班子在钟粹宫里将当初那出《度桥》唱完了。
  那出戏的下半段,讲太后同表哥在上元节上旧情人再次见面了,表哥献上青梅酒,太后回去后就得了相思病,越来越重,最后一命呜呼了。然后表哥去给表妹扫墓,哭死在墓前。这时候坟冢飞出一只蹁跹蝴蝶,表哥也在坟前化蝶,蝴蝶双双于飞,一起远去。
  阿璩听完了戏,不知道天上的母后有没有得到安慰,总之他是越加悲伤了,提出要亲自为母后守灵。
  只是还不足十二岁的孩子,只守了一个通宵后就遭不住了。
  红线力劝他回去,说自己代皇帝守灵。
  阿璩也心疼她,“红线姑姑,你都熬了两个通宵了,如何坚持得住?要不,要不,我,我还是把房……”
  我还是让房季白叫来给母后守灵吧。
  反正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红线知道他想说什么,摇摇头,“好孩子,太后知道你有孝心,但是,他也明白你的苦衷。反正人都已经不在了,既然要同房大人划清界限,那就不要在最后时刻给世人留下把柄,免得皇上您以后无法威服群臣。太后在世上只有你我两个至亲之人,我一定要送他到最后的。”
  阿璩又坚持了几下,坚持不过,便任由内侍将他抬回去休息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他实在太累了,等到内侍终于将他叫醒时,钟粹宫主殿、太后棺椁停留之地,大火烧得很旺。又是秋天,天干物燥,晚上风又大,火借风势,火舌都蔓延到景阳宫来了。
  钟粹宫同景阳宫挨着,就一墙之隔。太监宫女侍卫,这个时候当然只会顾着去抢救景阳宫里的新主子。
  等到景阳宫的火势控制住,旁边的钟粹宫早就化成了一片灰烬。
  宫人在灰堆里找到两具骸骨,其中一具大骨架的烧得太过,骨头分崩离析,已经拼凑不出完整的形状。
  这两具骸骨,必定就是东太后和她的贴身侍女红线的。
  阿璩哭得死去活来。
  又有钦天监说火灾是凶兆,不能耽搁时间了,太后须得提前下葬。
  那便提前下葬。
  东太后的忠仆红线也有了自己的葬礼,规格很高,阿璩下令将她一并葬入皇陵,棺椁就停放在东太后的棺椁旁边,好让她死后也能服侍在母后身侧,生生世世服侍她的主子。
  “为辽王父子平反,是母后在世上时候的心愿。辽王妃曾对当年低贱的母后有一饭之恩,她时刻记着报恩。母后是心善之人,更懂得知恩图报,她时常教导朕要懂得知恩图报。”
  东太后下葬后不久,阿璩便下了一道圣旨,为辽王府所有人都平反了,还在世的辽王府的下人及其家属也都全部赦免。
  一代摄政太后就这么传奇地上位,仓促地落了幕,只余后宫一些鬼魂传说。
  “要说红线姑姑也不心善,有一回,她可能在太后那里受了气吧,回来就叫小太监将个在御厨房烧火挑水的粗使婆子当场给打死了。人死了也没叫家属来收拾,尸体直接丢进了御花园万寿亭的那口水井里喂王八了。”
  “我是觉得太后宫中那把火烧得蹊跷啊,这么样子看,一定是那个粗使婆子看红线姑姑没了太后撑腰后找她报仇来了,冤魂爬出水井来点了把鬼火,才会把红线姑姑一并烧死在了大火里。不然一个大活人,看到起火了,怎么不晓得跑呢?据说那天晚上起火后钟粹宫里连喊都没听见喊一声。”
  阿璩大婚,后宫全面修葺。
  所有那些脏东西都要趁此机会一并清理掉。
  内侍下到井底,却并未找到什么粗使婆子的骸骨。
  “奇了,怪了,当年太后身边大宫女红线姑姑,叫两个太监将在小厨房里干活的仆妇打死后丢进井里,很多人都听说了啊,尸骨怎么就不见了呢?”
  “啊,会不会根本就没死,婆子半夜爬起来自己跑了。”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不是干粗活的么?长得粗壮高大,有力气。就宫里那些个假男人打几下,哪里那么容易就打死的?”
  ……
  辽王妃夫妻二人的墓旁多了一座新坟。
  夏漪涟揽着臣寻立在红线墓旁,一声叹息。
  他本已同佟林商妥好了一切,停灵当日借戏班子在灵前唱戏之机就将他的“尸身”偷梁换柱换出来,然后一把火一放,烧掉所有痕迹,他自远走高飞。待到太后丧葬之事完毕,红线就向阿璩申请离开皇宫去为太后守陵,阿璩一定应允。只要出了皇宫,红线要走就容易多了。
  但是,到了红线这里,却出了岔子。她擅作主张决定留下来,故布疑阵,一定是偷听到了佟林与他密议时的顾虑:“宫中无端少了两个人,目标太大。时间又紧急,除非尸骸真假参半,那么即使仵作查验,掩盖过去的几率也很大了。”
  红线牺牲自己,成全了他。
  阿璩是个好孩子,他为辽王父子平反昭雪了,完成了夏漪涟的遗愿,也赦免了所有辽王府的人。但是,人“死了”就死了吧,夏漪涟决定不再现世,免得给阿璩带去不必要的烦恼。他同臣寻商量后,决定去南疆,同弟弟夏小红夫妻一起,在南疆过平民百姓的日子。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未解决。
  “富贵,你真的不愿意随我们一起去南疆吗?”
  “郡主,我想就留在这里陪红线。”
  “好吧,你珍重。”
  “嗯,郡主、房大人,你们也要珍重,祝二位白头偕老。”
  春已归来,看美人头上,袅袅春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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