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娟的煎熬心思,胡青全然不知。
他一路去了西安,回来空车到了省城,趁着装车的大半天空闲,他去了火车站边上的市场。
在市场里扒拉了一圈,元棠给的条子上甚至还写了价格范围,让胡青尽情的砍价。胡青逛了几家,心里对元棠更佩服。这里的市场这么大,好几层楼都是档口,平常人进来,那些商户都是抛出一个很高的价格,跟零卖几乎不差什么。
最开始胡青都觉得这门生意要黄了,可当他直接给了个底价,说能卖就卖,不能卖就走之后,他一个转身,身后的商户就开始叫人了。
虽然对方嘴上说着“算了算了就算今天的开张生意,这单我算是赔死了”,但那利索的装袋手速,还是让胡青明白了,原来元棠给的价格是真的可以!
要是他自己来,只怕对方说多少他就接多少了。
这些人是真的黑!
胡青一口气买了一堆的袜子裤头,不论码数,只挑那最简单的纯色基础款,装了鼓囊囊的一袋子,最后才花了八九十块。
胡青走出市场人都恍惚了。
这些小玩意儿,进价居然这么低的吗?
这拿回去不得翻好几倍的挣啊!
剩下的十几块,胡青正好在小商品门口看见有人在卖头花,颜色够鲜艳,但质量也是真的次,好在价格便宜,于是剩下的十几块就全花了买了三四大包的头花。
这些东西拿回到白县,胡燕接到当晚就去找元棠了。
元棠翻看了一下质量,很是满意。
“就这样就行!”
质量不算顶好,但价格是真便宜。
一百块能买这么多!
摊开东西的时候正巧被胡燕的工友看见,对方追着问多少钱。
元棠略一算,张口道:“袜子和裤头一块二,头花五毛!”
成本翻将近三倍,不算黑心。
那工友还试图还价:“年初我买袜子才九毛。”
元棠立刻开始三寸不烂之舌:“可今年都快过去了呀,而且今年东西涨了多少你也知道的,我这个货都是从省城来的俏货。你看这个袜子,摸着是不是比较厚?这都是好材质,你买那九毛的肯定比不上这个厚。这东西我们都不挣钱,省城进的时候都一块一双了,就挣个两毛钱的辛苦钱。”
“这样吧,你要是要十双,我给你算一块一行不,姐,这也就是你了,换别人我可不能给这个价。你总得让我挣点不是,回头你帮着给打打广告,等回头我们周末在贸易园摆摊,你多带点人来捧场。”
那女工友心里纠结,一块钱算不得贵,今年也确实物价在涨。年初还一块二一斤猪肉呢,最近都变成一块六了,听说过年前估计还要涨。
只是十双……
她哪儿需要那么多!
元棠蛊惑她:“姐你喊着别人一块呗,只要凑够十双,我都按一块一算。只不过你们可别往外说哈。”
那女工丢下袜子就往外跑:“我这就去找人!”
胡燕目瞪口呆看着元棠表演,等人出去差点鼓起掌来。
天啊,要不是她在边上看着,听了元棠的话只怕也要动心了。
元棠提着胡燕的耳朵叮嘱:“对外就是这一套说辞,不准把进价透露出去!”
胡燕疯狂点头,然后有点迷茫:“进价……进价我也不知道啊。”
元棠:……
行吧,算自己想多了。
这一晚上,元棠在胡燕的宿舍里就卖出去将近四十块钱。
她拿个本子把进货件数和售货件数写明白,让胡燕核实。
胡燕摆摆手不以为意,元棠也不勉强她,把本子收好,跟胡燕交代了东西她带走了,放在租住的房子里。等到周末两个人就去摆摊,让胡燕提前调班。
临走之前还问了胡燕下次胡青去哪里,得到了是去南方的结果后,她心满意足的离开。
南方好啊,这些小东西,在南方的进价更便宜。
元棠干劲十足的卖着自己的土豆泥和茶叶蛋,每天旱涝保收的这点钱她是不愿意丢的,毕竟上学花钱地方真的太多了。
就比如现在。
班长喊了一嗓子:“数学课需要印页子,页子钱三块交一下。”
这也就是这时候的杂费了,习题集不多,有些练习就只能老师自己印,印出来的油墨经常沾一手,却还少不了。一学期总有那么几次,要收点三块五块的杂费。
班上的同学交了一多半,剩下的总要拖拉些天。
元棠倒是不担心这个,她把三块的页子钱交了,顺便问了下英语课代表有关于定英语练习册的事。
英语是她最薄弱的一科,英语老师说的自愿定的练习册,她很踊跃的就想买。班上买不起的学生就是自己抄。
元棠询问过价格,很快就又交了五块钱。
*****
另一边的三班,班长也照旧催起了页子钱。
元栋捏着书本,心怎么也静不下来。
又来了。
上辈子他怎么没发现一中这么爱收钱呢?
页子钱,材料费,生活费……
元栋无比怀念上辈子那个一门心思只读书的自己。
这辈子他无数次告诫自己要静下心来,要改变家庭,最重要的是先过好自己,对当下的他来说,重中之重就是读书。
可每次元栋一静下来,脑子里就乱糟糟的。
一会儿是大姐甩自己巴掌骂自己废物,一会儿是爹一口一个自己没本事,周末回到家,还总要听赵换娣抱怨。不是抱怨元柳元芹不听话,就是抱怨元棠怎么还不死,抑或是唉声叹气说家里的什么什么钱没着落……
元栋满脑子都是这些琐事,根本静不下来。
而且他也发觉到了同学们对他的隔阂,上辈子那些后来经常见面的老同学们,不知道为什么疏远了他。
这让他在操心之余更添烦心。
如今开学已经过半,他的成绩才堪堪提升到全年级六十名。
元栋很着急,但生活就像是一个毛线团,他总也找不到线头在哪儿。
如今光是一个页子钱就快让他喘不过气。
他盯着窗外,下午的下课铃声响起,远远一个瘦小的身影跑的飞快。
他知道那是他的姐姐。
如果说刚开学时候他还抱有一种跟元棠去缓和关系的想法,现在他却已经失去了站在元棠面前的勇气。
他怕大姐那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里说出的嘲讽。
是啊,不管再怎么否认,他曾经对大姐的不平都有点不能理解。他觉得大姐总是把没有走过的那条路想的很美好,就比如上学,一中快一千的学生,最后考上的也不过几十个,大姐总觉得家里耽搁她,可高中上完就一定能考上大学吗?
未见的吧。
多少年,元栋都有意无意的给自己洗脑。
他觉得自己能读出来,固然有大姐帮助的原因,更多的也是自己的努力。
多少年,元栋靠着这点自欺欺人安抚着自己那点愧疚。
可现在,从重生到现在几个月。
大姐摆摊,学习,有条不紊。
反而是他,焦躁,缺钱,被家事困惑。
元栋站在窗边,又到了放假时候了。
同学们都开心的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
可他却一点都不想回去。
躺在宿舍床上,元栋突然想起上辈子大姐从在县城买房之后再也没回过小河村。
小河村,家。
元栋觉得很疲惫,没有了钱的支撑,家还是家吗?
第021章
周五的铃声一响, 元棠就飞快的跑出教室。一溜烟跑到租的房子里,扛起准备好的包裹就去贸易园。
她跑得快,房东老太太刚听到声音赶忙出来, 就只看见她一个背影, 给这老太太气的跺脚。
“火上房了么跑这么快!”
她儿媳妇在里屋哄孩子, 闻声就拉开帘子问:“妈,外头啥声啊?”
自从把次间租出去, 他们一家几口人就只能挤在一间睡觉, 小小一间房, 只能从中间拉个帘子隔开, 老太太自己睡个小榻,两口子带着孩子睡在里面。
这家儿媳妇本就不情愿, 觉得跟老婆婆睡一间麻烦,奈何这老太太一听八块钱的房租钱就迷了眼, 不跟任何人商量就直接定。
本来那儿媳妇还忐忑, 生怕住进来一个单身男人,她自己男人白天得去上班, 真要是家里住进来一个男的,她还咋出门?
好在最后住进来的是元棠。
老太太进了屋,没好气的答了一句:“没啥声, 就隔壁那小丫头回来拿东西。”
她坐在小榻上,脸色很不好看。
她儿媳妇不明所以,但也没敢问。心里只疑惑隔壁那小姑娘怎么得罪婆婆了, 按理说不应该啊, 元棠作为一个租客来说, 真的是无可挑剔的。
她白天不在家,就只早中晚回来, 回来之后也不怎么在外面待,只在屋里自己做东西,到点就走。晚上也不吵闹说话。
这几个月,甚至他们都没跟元棠见过几次面,这丫头总是早出晚归,就算是回来也是轻手轻脚,就跟不存在这个人一样。
儿媳妇哄着孩子,心里不晓得婆婆到底是发什么火,这么好的租客,她是巴不得人家一直租的,一个月八块,跟白捡来的钱一样。
自家就一个上班的劳力,一个月工资就那点,要是没有这八块钱,日子虽然能过,但肯定紧巴的很。不说别的,就现在孩子每个月补充的一罐奶粉都要六块钱。要靠着家里的工资,奶粉肯定吃不起。
老太太坐在那儿生了一会儿闷气,心里就烦躁怎么逮不住那丫头。
她锤了一下床铺,气哼哼的问儿媳:“你昨晚上看她是几点回来的?”
儿媳啊了一声,才晓得婆婆问的是隔壁元棠,想了下答道:“快十点吧。咋了妈?”
老太太摆摆手,自己坐那儿想了一会儿,才觉得先跟儿媳通个气也成:“我听隔壁说,这丫头在校门口摆摊卖吃的。”
儿媳懵懵的点头,对啊,元棠住进来时候就说了,她要用灶台,还借了几天他们家的锅,说先暂时用一用。后来还锅的时候,元棠还送了两小碗的土豆泥给她呢。
“我知道啊妈,她就是在门口卖茶叶蛋和土豆泥。”
老太太眼里冒出精光:“你知道个屁!你知道她这段时间挣了多少钱吗?”
老太太戳着一根手指头,几乎要戳到儿媳眼睛里:“一百块!这丫头一个月少说也挣快一百!”
儿媳吓了一条:“哪儿可能啊妈,你是听谁说的,她就每天早晚卖那一会儿,能挣那么多?我咋不信呢?”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你是个糊涂蛋,我跟你没话说。你一天天在家,都不晓得算算她每天买了多少东西?那土豆三两天就买一篓子,一做就是一晚上,她要是挣的少,能这样下苦力?”
老太太心里全是那抓心挠肝的一百块,眼睛都红了。
“一百块啊,我儿在厂里一个月才挣多少,这小丫头片子就忙活那么一会儿就挣那么多!”
儿媳被吓了一跳之后,渐渐平复下来心情,她看婆婆一直念叨一百块,试探着问道:“妈,那你意思是?”
人家就是挣一百又咋的,就是个租客,跟自家有什么干系!
老太太蹭的一下站起来,眼睛盯着儿媳妇,嘴角耷拉着,等了一会儿才开口。
“你,你等她回来,跟她去拉拉关系。”
儿媳被婆婆冷不丁的要求噎住,还不等她说话,老太太就又说道:“她一个姑娘家,住在咱们这儿,跟普通租客相比,咱们也算是跟她关系近的了。你关心关心她,问她晚上做东西要不要帮手。”
老太太攥着拳头:“这几天你都不用管孩子的事了,元棠要是需要,你随时过去给她忙。不行你住她那屋也成。”
儿媳终于意识到婆婆要干什么了,脸色从下往上慢慢变红,耳朵更是红的块透明了。
声音小的像蚊子一样:“妈……”
老太太眉毛竖起来:“你一个不上班的,在家里啥事不干,不过就是让你帮个忙,打个下手,你就这样上不了台面!”
儿媳声音低低的:“人家又不傻。”
婆婆倒是聪明,想白学人家手艺,可人家又不憨不傻的,凭什么白白教你?就凭人家一个月掏钱给你出房租?
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这个儿媳真是找错了,怎么能这样不灵光。
“她一个小姑娘,你怕个什么?啊?我问你怕什么?她不想教,你得会跟她说啊!你就说你学了能帮她忙,咱们也不是说学了就在校门口干,挤兑她生意。你说是小宝喜欢吃,或者你喜欢吃,要么你就说说咱们多困难,没指着让她吃亏,就是让她可怜可怜咱们,多个外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