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邢与姜百川进入道观时,一青袍道士就站在大殿内迎接,似是算到今晚会发生什么,他扬了扬拂尘,对着姜邢道:“不必惊慌,有惊无险,是大吉。”
姜邢捏了捏拳头,用尽浑身力气克制住自己要动手的冲动,抬手推开他的肩膀,直直往长明灯方向走去。
那里供奉明灯千盏,其中一盏便是南栖月的灯。
长明灯忽明忽暗,而旁边放置着一丝灯芯,像是有人在此一直守候,保证在灯灭的那一刻迅速替换灯芯。
姜邢在看到的那一刻止住了脚步,忍着怒气带头踏出了门槛。
“南山!你最好能跟我保证栖月没事。”姜邢顿足,回头冲他警告一句。
姜百川在听见这个名字之时猛然一顿,借着大殿内微弱烛火的光亮看清了这位叫做南山的道士。
南山对上姜百川的目光,温和地冲他笑了笑,随后走近了,摊开手将手中的平安符递给姜邢:“虚惊一场罢了,不必惊慌,我说过了,今年之后,她往后一切劫难皆可避免,若是不放心,把这平安符带回去吧,让他们夫妻二人剪下一缕头发塞入符内置于枕下就好。”
姜邢没犹豫,接过之后抓紧时间下山,顺便拨通姜有容的电话把山上的消息传递下去。
姜有容接通电话后放的是免提,老爷子焦急询问:“长明灯怎么样了?”
姜邢道:“没灭,他说,会度过的。”
老爷子以及在场的陈医生顿时松了一口气。
陈医生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笑道:“看来只是普通发烧。”
十几年前,她在接到这个由发热门诊转过来的特殊病人时还很迷惑,世界上竟然有了退烧后困在梦魇之中无法苏醒,医生们无法用科技手段对她进行治疗,便只能转到心理科室让心理医生进行催眠唤醒。
可是本就是沉睡之人,又如何能使用催眠术唤醒呢。
她侥幸试过,但无果。
陈医生亲眼看着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困在梦魇之中逐渐失去生命体征的那一刻竟然想到了乞求上天的保佑。
再后来,也许是上天眷顾,南栖月奇迹般地苏醒,而得知真正的原因是有一位道士为其点燃了一盏长明灯去除梦魇后,陈医生忽然信了这世上真的有依靠科学解释不通的东西。
姜老爷子悬着的一颗下放心,却仍是担心地守在自家外孙女身边,直到陆北庭开口:“外公,我守着就好。”
姜老爷子瞧见南栖月紧握着他的那只手,最终点了点头出了病房。
陆北庭模糊地将事情捋直,也许知道了大概,但现在不是弄清楚这件事的时候,他需要陪着南栖月,陪她度过难关。
“阿月,梦里有什么呢?”陆北庭俯首,抱着她贴上她的脸颊,“别在里面待着了,出来看看我吧。”
南栖月似乎听得到,握着他的那只手微微动了一下指尖,她没再呓语,拧着的眉毛也逐渐平顺下来,表情祥和,呼吸有些热,但是很平缓。
陆北庭能够确定,她睡着了。
姜邢跟姜百川到的时候,已经是四十分钟后,南栖月手上的点滴已经打完了,医生正在给她拔针,陆北庭没抬头,贴着南栖月的脸不说话。
直到姜邢将一个平安符拿出来。
那是一个画着符文的小荷包,里面装着平安符,姜邢递过去时把南山的话重复了一遍,陆北庭接过看了一眼,微微张唇:“有剪刀吗?”
他以前,从来不信这些故弄玄虚的东西。
可是今晚之后,他深信不疑。
姜有容借了一把剪刀过来,递过去时能感受到陆北庭颤抖的指尖。
剪下两个人的头发塞入荷包内,陆北庭将荷包封锁,将它放与自己和南栖月的掌心中,他们十指相扣,紧紧握着这个平安符。
他只盼着,南栖月能尽快醒来。
「有私设有私设,注意区分小说与现实,生病还是要看医生哈。」
第60章 心中只有道
陆北庭整整一夜未合眼,每隔一段时间就给南栖月测量体温,直到她烧退了恢复正常体温才逐渐放心下来。
姜老爷子不听劝,执意要在医院守着不愿回家,姜邢明白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于是带着一家老小留在了医院里等。
明明天就快要天亮了,可等待的时间还是如此漫长。
“阿月,天亮了,该起床了。”早上七点,天光大亮,陆北庭用湿毛巾轻轻擦拭南栖月的脸颊,他能感觉到南栖月的呼吸很均匀,想来是已经脱离了梦魇正常入睡。
一夜之间,他憔悴了不少。
姜老爷子止住了推门进来的动,这一夜,陆北庭对南栖月的真心,他们姜家都看在眼里。
他很庆幸,自己没有给自己这个宝贝外孙女找错对象。
“爸。”姜邢扶着他往右边的长椅上坐下,“我让小川出去买早餐了,待会儿吃一些吧?”
老爷子摆摆手:“不吃了,吃不下。”
“别担心了。”姜邢安慰着,“这一晚上都没有异常,月月没事的。”
“我知道,我就是想等月月醒来。”老爷子对这个儿子难得没了往日的严肃,“让小川跟容容回去休息吧,你说你,还把两个孩子给叫上了。”
姜有容在边上坐着打瞌睡,听到老爷子这话搓了搓脸:“爷爷我们不困,年轻人熬夜很正常,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等会儿把早餐吃了,我去找医生给你拿血压药。”
才说完,姜百川就把早餐给带了回来,他多买了两份,一份给陆北庭,一份给等会儿醒来的南栖月。
推门进去,他将早餐直接搁在桌面,示意道:“姐夫,吃点吧。”
陆北庭没动,好半晌才应声:“没事,你们吃吧。”
“那你去洗把脸。”姜百川直接拉了把椅子在另一边坐下,“她要是醒来看见你这副样子,估计又要吓得昏过去。”
陆北庭这才松了南栖月的手起身出门。
病房里没了别人,姜百川一直紧绷的肩膀才放松下来,他深呼吸一口气,抬手往南栖月的脑袋上乱揉了一通,微微哽着喉咙:“有你这么当姐姐的么,大半夜吓死全家人。”
就如当年的感受一样,他差点以为,自己要没姐姐了。
当年还小,关于南栖月梦魇这件事他一知半解,直到昨晚跟着姜邢上山遇见了那个人,他才明白原来所谓的长明灯真的存在,而那个为南栖月点燃长明灯的人,竟然是她的父亲。
陆北庭很快回来,两个大男人一人坐在一边一动不动,直到姜老爷子打破这份宁静:“小川你先出去,我有话跟你姐夫说。”
姜百川只是抬了抬眼皮,并未有动作:“爷爷,我也想知道。”
“还有我。”姜有容麻溜地溜进来,扶着姜老爷子在另外一张病床上坐下,幽怨道,“这里没有外人,爷爷,你既然打算说,就干脆当着我们的面一块儿说了吧。”
见老爷子还犹豫着,姜百川目光深沉,干脆道:“那个道士,就是大姑父,对么?”
陆北庭猛地抬眼,眼神深邃了几分。
姜有容同款表情:“什么道士?什么大姑父?”
老爷子沉吟片刻,紧了紧拳头,这才道:“你昨晚上山一趟,想来是见过那个人了。”
姜百川确实是见过了,只是当时灯光昏暗,他并未看清那个人的面容,要不是姜邢突然喊了一声“南山”,他恐怕不会将这个人与南栖月联系在一起。
说完,老爷子又看向还在睡梦中的南栖月,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缓缓转移到陆北庭身上:“北庭,说出来你或许会觉得荒谬,我家月月十三岁那年险些一脚踏入鬼门关再也回不来,当时的症状与昨晚相差无几。”
“姜陆两家有婚约,你父母又恰好提起这件事情,原本该是容容与你定亲,但是因为月月天命缠身,被一名道士断言二十四岁这一年必须出嫁才可破一切劫难,所以我才将与你定亲之人换成了月月。”
命理这种东西,谁又能全信呢。
起初姜老爷子也不信。
后来长明灯燃起,南栖月从梦魇中醒来,那一年之后,他便不敢不信。
陆北庭垂着眸,握着南栖月的指尖微微蜷着。
怎么会荒谬呢。
他不也是因为大师的一句话而娶了腊八日辰时出生的南栖月么。
“嫁了人便可破一切劫难?”陆北庭捏着南栖月的指尖,声音闷沉,“可是为什么,我没能帮她化解劫难。”
如果那些大师说的真的那么神奇,为什么还要让她经历昨晚那一遭?
是因为没有办婚礼补全仪式么?
“她父亲说了,劫难早已不存在,昨晚只是生病发烧。”姜老爷子虽然虽然对南山有诸多不满,可是再不满,他也得承认那个人是南栖月的父亲。
姜百川听到这里微微屏息。
果然,当年他偷听时匆匆一瞥的道士与今晚所见的道士是同一人。
而这个人,是南栖月的父亲。
陆北庭抬眸,听到这话后眼里自责的意味很深了。
不是劫难,是他没有把她照顾好。
明明猜到了怀安山这一处地方对南栖月来说存在不好的回忆,却没提前更换杀青仪式的地址。
不过区区一个镜头,明明靠后期就能加上去,他却还是让她上了这座山。
让她淋了雨,让她受了刺激。
怪他,都怪他……
“真有这么神?”姜有容皱了皱眉,“那既然这个道士是姐姐的父亲,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都没来看过姐姐?道士不能下山?”
“不是不能下山,是他无心下山。”老爷子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家的人,心中只有道,怎会容得下其他的东西。”
老爷子不想瞎扯太多,言归正传对着陆北庭说道:“我不知道你跟栖月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都发生过什么,怀安山这个地方,是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踏足的地方,即使是拍戏,她也不可能妥协上山,除非是经历了什么事情改变了她的心境。”
“所以我猜,也许与你有关。”老爷子想了一夜,能想到的变数就只要陆北庭。
陆北庭沉默了会儿,缓声道:“我不知道与我有关的成分占多少,她选择上山,也许是在慢慢释怀。”
结合《琉璃琥珀》中琉璃的经历,陆北庭正了正色,打算跟老爷子确认几件事情:“外公,那个道士,也就是阿月的父亲的道观,在怀安山,是么?”
老爷子点头。
“阿月几岁来到的姜家?”
“十岁。”姜老爷子回想起从怀安山把南栖月接回来的那一年仍旧忍不住心痛。
“所以十岁之前,阿月一直跟父亲住在道观?”陆北庭声音隐隐颤抖。
“是。”老爷子听到这里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你怎么会知道?”
南栖月十岁之前一直住在道观这件事情连姜百川兄妹二人都不知道,老爷子只能猜测是南栖月主动跟她提过这件事,可是这件事情对南栖月来说是心病,又怎么可能轻易跟人提起。
老爷子眯了眯眸子,“月月不可能跟你说起,我姜家把消息封锁得如此严实,北庭,你怎么知道?”
陆北庭印证了猜想,但关于《琉璃琥珀》究竟有多少内容是源于现实还不得而知,现在说出来只会让老人家担心,他微微敛眸,移开了视线:“偶然得知。”
“先不管姐夫怎么知道的,爷爷,栖月为什么梦魇?如果跟怀安山有关,那十岁之前……她经历了什么?”姜百川的记忆里,南栖月从被接回姜家开始就不开心,他小时候问过南栖月,可是南栖月却说想不起来了。
是真的想不起来,还是不愿意提起,无从得知。
第61章 陆北庭,你哭了
姜老爷子默不作声,半晌才摇头:“不知道。”
姜百川握了握拳头。
又是不知道。
姜有容忽然出声:“姐姐也说不知道。”
姜老爷子默认:“月月刚到姜家那三年性子沉闷,也不爱讲话,我只要问起关于山上的事情她就变了脸色一直发抖,十三岁那年她高烧不退陷入梦魇,再醒来时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懂得跟家人亲近了,可是我问起关于怀安山的事情时,她却摇头说不知道,后来带去医院检查,医生诊断说是高烧后造成了选择性失忆。”
“失忆?”姜百川兄妹二人异口同声。
陆北庭拧眉,越听,心里的苦涩越发蔓延至全身。
姜老爷子继续道:“只是暂时的失忆症,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就已经想起来了。”
老爷子没再说下去,缓了一口气后拍了拍姜有容的手:“扶爷爷出去透口气。”
正转身之际,一道声音将几个人的神魂都拉了回来:“外公啊,我睡个觉的功夫,您就什么都给我抖搂出去了。”
“阿月。”陆北庭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两人的手心里还握着那枚平安符,他微微颤着手指,在心里感谢了上苍。
“月月!”老爷子被姜有容扶着赶紧回头,“谢天谢地,终于醒了。”
南栖月是从睡梦中醒来的,稀疏地听到老爷子在念叨往事,自己也跟着回忆了一下,这才睁眼吐槽了这么一句。
脑袋昏昏沉沉的,她知道这是发烧感冒后的症状,捏了捏眉心就要坐起来:“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姜百川阴沉着脸:“你也知道让人担心了?”
陆北庭没说话,扶着南栖月坐起来,看着姜家一家老小都在,欲言又止。
南栖月动了动脖子,瞥了一眼姜百川那黑眼圈,笑道:“行了,我的好弟弟,别生气啊,这不是好好的么。”
老爷子捂着心脏深呼吸了一口气,语气宽慰:“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我带爷爷回去了。”姜百川从座位上起来,跟姜有容扶着老爷子出去。
他们都知道,这会儿的时间该留给她和陆北庭。
只要确定她没事,那他们也就放心了。
姜有容最后把门关上,也跟着大喘气了一口:“电视剧都不敢这样演。”
“这件事情别对外人说。”老爷子叮嘱了一声。
姜百川自然知道老爷子是什么意思,应声之后顺带叮嘱了一声姜有容:“也别跟妈说。”
姜有容顿了顿,慢吞吞点头。
“都知道了?”姜邢看着老爷子一脸凝重的表情随口问了一句。
“不是很懂。”姜有容叹声,“太玄乎了。”
“就是因为这样才不跟你们兄妹两个说起。”姜邢率先走在前头按下电梯,进了电梯后才语重心长道,“有些事情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就算说了,你们小小年纪也无法理解。”
“行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姜老爷子沉声,看了一眼姜有容,“有容,把好奇心收起来,你姐姐不愿意说的事情不要去问。”
姜有容乖乖点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