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离开后，顾峥重新拿起筷子给安雯布菜，漫不经心道：“上学时，身边女同学很少，且都比我大很多。进公司后挺忙，我身边几乎没有同年龄段的女性……”
布菜的动作和话同时戛然而止。
因为顾峥想到一个和自己同龄的女性，梁草。
再联想到安雯的第一个问题。
——你觉得梁特助漂亮吗？
顾峥终于明白安雯今天为什么撒娇了，原来由头在这里。
也真是难为她这直肠子，拐弯抹角这么久。
顾峥侧头，看见小姑娘双手撑着下颌，指尖在脸颊上轻轻点着，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大概因为他的话戛然而止，瑟瑟瞥他一眼，对上视线，慌忙撇开。
他叫她：“安雯。”
“嗯。”她不看他。
顾峥解决问题，习惯直白简洁的方式，所以此刻也是。
他言简意赅：“我没有过感情经历，也没有过女人。”
话落，他放下筷子，锐利的眸盯着她。
看见她小脸浮现为难之色好几秒，嘴巴张了又张好几次，终于吐出声音，有些结巴：“什、什么…都没有过啊？”
顾峥：“你想的那些，都没有。”
安雯慢悠悠垂下头，像是在思索什么。
忽地，她抬起小脸，双手按在自己胸口的向日葵刺绣上，看着他自白：“我谈过两次。”
顾峥笑了。
说不清是她的话好笑，还是她此刻那种莫名愧心的模样。
他伸手，抓住她手腕，轻轻拉到两人之间。
安雯没有反抗，杏眸随着动作移动，不甚疑惑。
男人宽厚的手掌轻握葱白的指尖。顾峥：“安小姐，以后望你指教了。”
指教？
指教什么？
谈恋爱吗？
安雯眨眨眼睛，僵硬地扯开嘴角：“好说…好说。”
她收回手，手指去别脸颊发丝。
动作很多余。
因为她今天扎了马尾，脸颊没有散落的发丝。
陆续的，开始上热菜。
顾峥就跟刚才无事发生似的，给安雯布菜，跟安雯聊天。
但安雯做不到无事发生。
怎么说呢？
今晚简直峰回路转。
此刻，她觉得毫无感情经历的顾峥在她面前，跟纯洁小白花有什么差？
而她刚才恶意揣度了一朵纯洁小白花。
真是罪过。
真是该死。
包间有一面落地窗，此时已经天黑，外面霓虹璀璨。
不知什么时候，下雪了。
鹅毛大小的雪花被风卷得翩翩起舞。
安雯吃得差不多了，也头脑风暴好一会儿了。
她放下筷子，咽下嘴里的食物，擦了擦嘴：“顾峥。”
“嗯？”他抬眸，清风霁月的模样。
安雯这时还岔了一下心思，难怪爸妈喜欢他，这不就是爸妈心中好大儿的形象吗？
顾峥不知道安雯在想什么，放下筷子：“怎么了？”
安雯侧身正对顾峥，不自觉挺了挺胸腔，字正腔圆：“我给你道个歉。”
她那模样，更像是，我大发慈悲给你道个歉，准备接旨吧。
安雯右手扶了一下胸口，语速很慢，倒是有几分道歉的样子：“我把你想龌龊了，是我的问题。”
不等顾峥应话，安雯又道：“现在，我要再问你一个问题。”
这借坡下驴的招，顾峥被逗乐了，他抬手扶了一下眼镜，接着做了个‘请’的姿势。
可安雯却默了声，上齿咬着下唇，脸颊飘上红晕。
顾峥目光在她脸上游离两秒，抬了抬眼皮，催促：“嗯？”
可能安雯自己都没察觉，双手不自觉捏成了豆包大的拳头，连耳朵都红了。
她皮肤白，红色对映惹人眼眸。
耳廓如一弯月，耳垂如圆珠。
顾峥视线冉冉滑过，耐心地等候这个让她难以启齿的问题。
他好奇，她还能问出什么。
像是终于下了决心，她眼眸微睁，映上星点光晕：“顾峥，你是在追求我吗？”
话题跳跃度，猝不及防。
顾峥喉结上下滑动一遭，点头，声音沉沉：“是。”
下一秒，面前的小姑娘撅着嘴撇开脸，换了副面孔，语气嗔怪：“那我怎么没感觉到？上次别人问我，你怎么说的来着？”
她用奇怪的强调复述他的话：“世伯家的女儿…”
顾峥垂眸，认下：“我的问题。”
她转眸看他一眼，唇角抿着一点笑，大度道：“好吧，我会认真考虑你的追求的。”
不等顾峥接话，她严正提醒：“但我得跟你说明白哦，我谈恋爱很烦人的。”
顾峥顺着问：“比如？”
比如？
安雯想了想，当视线再落到他身上时，她笑得有些狡黠：“比如我会查岗，你介意吗？”
查岗，被称作情侣间的死亡线。
顾名思义，触碰就会死翘翘。
但安雯就想越线。
顾峥一时没作答。
安雯顿时敛去笑意：“怎么？为难你了？”
“不是。”他淡然的否认，“我只是在设身处地的想这个问题。”
安雯纳闷：“这还要设身处地想？”
顾峥很直白：“我没谈过，没被人查过。”
安雯一时哑然，‘哦’了一声。
眼波一转，她双手合十，笑盈盈：“这样吧，我帮你想？”
顾峥其实不太明白安雯怎么帮自己想。
但她精灵古怪的不让人预设，说不定又有什么稀奇主意。
他点头。
安雯举例：“比如我给你发微信问你在哪儿，在做什么，你会告诉我吗？会觉得我烦吗？”
你现在在哪儿？
你现在在做什么？
这样类似的问题吗？
顾峥摇头：“会告诉你，不会觉得烦。”
安雯问题加码：“那你开会的时候，我突然给你打电话，也不烦吗？”
顾峥其实不太理解安雯这些设想。
从他们相识以来，她就不是缠人的人。
甚至可以说，她根本不主动发微信打电话。
顾峥摇头：“不会烦。”
安雯继续：“那我们异地，甚至异国有时差，我半夜给你打电话，也不烦吗？”
顾峥依旧摇头：“不烦。”
安雯秀眉拧起，脑袋大大的问号：“那你到底烦什么？”
小女生的最初目的早就不见了，变成了想探索的欲望，探索他的底线。
可顾峥微微蹙起眉心，模样一本正经：“大概是你，所以都不会烦。”
这话从他嘴里出来，很正经，很坦荡。
也很直白。
直白到安雯都惊讶，惊讶顾峥对自己的喜欢已经到这个程度了吗？
可她转念一想，自己各个方面确实都挺优秀的。
也不怪他这个没感情经历的人，陷进来了。
第二十三章 情人节
回家的路上，因为下雪，车速比往常慢很多。
一开始，安雯还趁堵车的间隙，降下车窗，伸手去接雪花。
后来，她昏昏欲睡。
浅薄意识中，安雯想起刚才饭桌上，顾峥说的那段话。
——上学时，身边女同学很少，且都比我大很多。进公司后挺忙，我身边几乎没有同年龄段的女性……
简短两句话，是在解释没有时间和机会有感情经历，但也道出他超越年龄的成长事实。
安雯看过顾峥的资料。
本硕连读毕业时才十八岁。
二十九岁成为百嘉集团史上最年轻的执行总裁。
这样耀目的履历，着实令人惊叹。
当时的安雯，也用这样的惊叹看待顾峥的所有。
安雯曾经看过一档探索宇宙奥妙的纪录片。
里面说科学家在亿万光年的距离外发现了一个自身发热发亮的球形天体。
是目前探索范围内，最明亮的。
根据记录，那颗天体有规律的航行轨道，周而复始。
而在它航行轨道的光年距离内，都是黑寂。
后来的安雯觉得，顾峥，就像那颗星。
最瞩目，也最孤寂。
那晚回家的路上不太平，遇见两起擦刮小车祸。
把安雯送到住处时，已经十点多了。
顾峥看着时间，小声叫醒打瞌睡的人。
她抬起眼皮，双眼皮褶皱明显，眼眸中有一种云里雾里的茫然。
她看看四周，解开安全带，拉上羽绒服拉链，围巾绕在脖子上。
顾峥是要下车送安雯的。
但被阻止。
她跳下车时，已经没有刚才的茫然。
车门关闭，她又弯腰，敲了一下车窗。
车窗下降，露出洁白的小脸。
她下巴轻轻磕在车窗窗檐上，眉眼弯弯，笑得像雪夜里的小麋鹿：“顾峥，你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忙吗？”
这个问题，顾峥当然有答案。
但他知道，不是她想说的答案。
于是，他摇头：“为什么？”
她‘哼哼’笑两声，语气活泼：“因为你的缘分，在等我呀！”
逗完人，又或者叫做完恶作剧，她快速转身，顶着飘雪跑开。
安雯离开北都后，顾峥去过一次沪城，再然后，安雯便去了Y国。
他没去送她，年底太多琐事缠身。
新春佳节，百业停工，合家欢聚。
顾峥也终于得了空。
他订了去Y国的机票，打算陪安雯跨年。
在看见她最新一条朋友圈时，他把机票退了。
因为，安国庆，丁星兰，以及安霁都在Y国，陪她跨年。
人家一家人的天伦之乐，他不便打扰。
那年春节，下了很大的雪。
顾峥站在落地窗前。
玻璃窗上倒映出星火燎燎的壁炉，窗外是白雪皑皑。
壁炉烧了一整夜，雪下了一整夜。
新年伊始，百工复兴，顾峥又忙碌起来。
“咚咚——”清脆的敲门声。
顾峥视线从一堆数据里抬起：“请进。”
办公室门被推开，梁草手里捧着轻薄的笔记本电脑，快步走到顾峥身边。
她微微弯腰，把笔记本电脑放在办公桌一角。
去年，一个有问题的报表，梁草一直在跟进，现在，终于顺藤摸到了端倪。
顾峥视线落在梁草的笔记本电脑上，一目十行。
逐渐的，他眉心出现微微褶皱。
他的二叔，终究是坐不住。
梁草试探性询问：“顾总，需要阻止吗？”
顾峥摇头。
梁草瞬间明了。
按兵不动，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这样一来，目的很明确，他是要不留余地的连根拔起。
在短短几秒时间内，他就做了这样的决定，尽管对面的人，是他的亲人，亲二叔。
顾峥的魄力，梁草很早以前就见识过了，在她还是初出茅庐的小姑娘时。
明明，她年龄比他还大一岁，却在事业上一路被他拖着成长。
儒雅、魄力、温润、手腕、天才、抱负……
贴在他身上的每一个标签，都很难不让人心动。
他手上拿着一只钢笔，正在过目文件：“还有事吗？”
问话间，轻轻抬眸一瞬。
梁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视线在他身上停留过长。
她弯腰，重新把笔记本电脑捧在手心：“顾总，宏兴那边的款项一直没到位，银行已经去过安家好几次了。”
他落笔，签上名字：“继续观望。”
他语气不带任何情绪。
每当这时，梁草都会忍不住想，顾峥真的喜欢那位安家小姐吗？
如果真的喜欢，那他为何对安家的事毫不动容？
如果不喜欢，那他又为何……
梁草离开后，或许是刚才提了一嘴安家的情况，顾峥脑海里浮现一张小麋鹿般灵动的小脸。
他摸出手机，打开微信，轻轻滑动页面。
那个号称喜欢查岗的小姑娘鲜少主动联系他。
于是，他变成那个‘查岗’的人：【下课了吗？】
没过一会儿，手机震动一下，是安雯的回复。
安雯：【没有下课一说，永远在上课的路上。】
安雯：【[扯纸巾哭.jpg]】
顾峥不由翘起嘴角：【劳逸结合。】
安雯：【二月十四号你会过来吗？】
配上一个[随便问问辣]的表情包。
顾峥看了一下办公桌上烫金印的日历。
二月十四号，是情人节，也是今年的元宵节。
座机接通秘书办，传来梁草的声音：“顾总，您说。”
顾峥：“二月十三号到十六号的行程发给我，谢谢。”
梁草：“好，马上。”
顾峥看过行程后，嘱咐梁草把十四号下午的会议挪到十三号，订十四号飞Y国的飞机。
最后，他说：“这次你不用跟，飞机行程确定后，发一份给安雯，谢谢。”
说完，便掐断通话。
二月十三号的会议结束，顾峥刚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从家里打来的电话，让他回家一趟。
他想，估计是他二叔的事。
他才刚出手不过一个小时而已。
自从顾渊把集团交给顾峥后，便住到了西郊的别墅。
顾峥从公司过去需要一个多小时。
到西郊别墅时，已经傍晚。
别墅西式风格装修，高贵典雅。
天花板吊着专门从国外运回来的水晶灯，墙面挂着拍卖会所得的名贵字画，矮几上摆放着古董花瓶。
一堆昂贵堆砌中，散落生机盎然的各色鲜花。
大厅内，一个女人坐在沙发上。
她穿着淡青色旗袍，肩上搭着手工绣花披肩，头发梳了一个髻，簪一只翡翠木兰花。
她手上拿着一枝花，比了比，剪刀落下，把花插进花瓶里。
姿态优雅，恬静温婉。
顾峥走过去：“妈妈。”
庄慧没挪眼：“你爸爸在书房等你。”
顾峥恭敬道：“那我先去书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