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只跟了一个人，梁草。
于是，安雯掉头走了楼梯。
顾峥看见安雯，显然也是意外的。
自安雯到百嘉集团上班，他们没碰见过一次。
也不是。
曾经碰见过一次，但他没看见她，还是她发照片、发信息撒娇才知道两人擦肩而过了。
顾峥嘴角翘起微微的幅度，一双眼睛锁着她。
她今天穿得很清凉，扎了个高马尾，手上捧着脸大的咖啡杯，笑得灿烂。
两米之远，她突然停下脚步，弯腰颔首，故作神态：“顾总好。”
可爱的。
顾峥停下脚步，低眤着她，忍俊不禁：“你好。”
安雯抬头，视线扫了一圈，没人。
她笑眯眯，快步往上几个阶梯，与顾峥擦肩而过时往他手里塞了个硬邦邦的东西。
顾峥走出公司大门。
今天阳光明媚，惠风和畅。
他摊开掌心，手心一颗软纸包裹的糖果。
他手指捻起糖果，微微举高。
阳光透过糖纸，里面是牛轧糖。
他嘴角不自觉上扬，放进衣兜里。
周五，安雯依旧无所事事。
这周末联合清明节，有三天假期。
大概因为即将来临的小长假，今天下午办公室嘈杂很多。
现在快下班了，身边几个同事都开始正大光明的摸鱼，讨论假期游玩。
安雯也在计划，计划拿着微薄的工资给家人买点礼物捎回去。
突然，一叠资料砸在她办公桌上，动作不小。
小娜站在安雯工位旁，她手指点着一叠资料：“按客户给出的最新数据核对一下，假后第一天用，谢谢。”
说完，掉头就走。
安雯伸手，拨了拨那堆数据的厚度，悠悠叫：“小娜姐！”
小娜转身，居高临下：“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安雯嘴角扯着敷衍的笑，轻推资料：“快下班了，我做不了。”
小娜看了眼资料，语气轻飘飘：“那就清明节加班做吧。”
说完，又要转身走。
安雯笑容消失，提高音量：“假期我有安排！”
她又朝小娜笑，拒绝：“不好意思，真帮不了你！”
小娜双手环抱胸前，教训语气：“年轻人爱玩归爱玩，工作还是要完成的，时间你自己调剂一下，这不用我教你吧！”
说完，不给安雯反驳的机会，转身走开。
安雯徐徐吐出一口气，蹭地站起身，把桌上的资料抱起来。
她在组内同事的注目中走到小娜的工位前，把资料原封不动地砸回去。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是不管她接不接招，都要接着耍她，所以来给她下马威了。
小娜抬头，横眉竖目：“你干什么？！”
“干什么？”安雯手指点着资料，“我就想问问，这什么时候变成我的工作了？需要我调剂时间去完成？”
小娜轻拍桌子站起身，振振道：“现在，这就是你的工作！”
呵！
安雯轻笑一声，一点不退让：“怎么？你的工作往我桌上一拍就是我的工作了？谁给你的权利？”
“我需要谁给我权利吗？”
“不需要吗？”安雯瞪大杏眼，一脸无辜，“你要知道，我愿意帮你分担工作的前提是我愿意，我现在不愿意了，懂？”
“你…你敢拒绝？”
“嗯。”安雯糯糯点头，语气挑衅，“怎样？”
小娜愣了几秒，突然轻松一笑：“那你别想过实习期。”
这威胁！
好笑！
安雯轻描淡写看着小娜：“你还有这本事呢？我拭目以待啊。”
说完，潇洒地甩头，回自己工位。
安雯一直觉得自己被耍，属于一种欺负新人的职场霸凌，在同事之间而已。
所以，当张经理站在她面前时，她是有些懵的。
张经理语气质问：“安雯，听说你不愿意配合工作？”
第六十二章 侮辱
安雯不是不愿意配合工作。
她看了眼站在张经理侧后方狐假虎威的小娜，大概明白了。
她这是被告了一状。
安雯本来想的是马上要离职，而且已经被耍了，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就算吃一堑长一智了。
没想到，居然被先下手为强。
安雯站起身，不卑不亢地阐述事实，硬刚：“张经理，我不是不愿意配合工作，从入职的第一天起，我就在尽力的配合工作，我的加班时长这些都是客观事实，我从没有抱怨过什么，只是没想到因为我是实习生，是新人，各位前辈就把我当成不用白不用的免费劳动力，把自己的工作全部推脱到我头上，还……”
“好了！”张经理不耐烦地抬手，打断安雯的话，谆谆告诫，“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觉得工作太辛苦了是吗？安雯，新人入职不熟悉工作，效率难免低，工作没完成导致的加班应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不是推脱，明白吗？”
安雯杏目微张，她的意思完全被曲解了。
她再开口，言简意赅：“不是的，张经理！我亲耳听到他们说在耍我，自己不愿意加班做的事全部推给我！”
张经理轻轻扭头，看着周围同事，冷声问：“是这样吗？”
这样问，自然没一个人应声。
安雯觉得好荒谬。
这样问的意义，是什么？
张经理又看向安雯，苦口婆心：“年轻人不要怕吃苦头，在工作中学习进步，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两三句话抹杀安雯一个月来所有的矜矜业业，还给扣上一顶不能吃苦的帽子。
安雯到底是个没社会阅历的小女生，一激动就语气急切地争辩：“我说了我不是怕吃苦！是他们在耍我！你听不懂吗？抓不住重点吗？”
“安雯，注意你的态度！”张经理语气重，“你对我都是这种态度，和同事之间的矛盾是不是应该自省是自己的问题？！”
“我……”安雯如鲠在喉。
“好了！”张经理没打算听安雯的后话，质问，“你说大家在耍你？你认为帮同事分担工作是耍你吗？你记不记得你上班第一天，我说什么了？你又应什么了？”
安雯被气得头晕脑涨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张经理语气缓慢，帮安雯回忆：“上班第一天我就说了，‘大家最近都挺忙的，希望你尽你的能力，多帮帮大家的忙’，你当时说‘好的，你会的’，忘了吗？”
安雯眯了眯眼睛。
她想起来了。
当时是这样说的。
但……
她感觉不对劲。
这话很中立，可以偏颇任意方向。
比如她当时的理解是正面的，善意的。
可现在，就像早早给她编织的天罗地网，让她此刻无从辩说，辩说什么都是偷懒逃避工作。
像被一根鱼刺卡喉，吞不进去，吐不出来。
张经理稍稍偏头，跟小娜示意。
小娜赶紧捧着文件，递到安雯面前。
张经理又开口：“安雯，辛苦了。”
安雯看了看面前两个人高高在上的嘴脸，舌尖在嘴里咕噜一圈，拒绝：“我不做！”
张经理沉气，说的话已经很明显了：“安雯，你这样的态度我可留不了你。”
安雯轻笑一声，问：“张经理，我被耍，是你授意的吧？”
安雯只是没什么社会经验，不是傻。
事情发展到这儿，她不可能一点儿端倪都联想不到。
安雯自问入职以来，没得罪任何人，就算在不经意间得罪了人，那也是屈指可数。
可是现在，并非一两个同事针对她，是全组同事统一针对她，耍她。
如此统一的行径，一定是有一个拥有话语权的人授意，才行得通。
但安雯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张经理。
难怪！
张经理身为领导，在知道下属之间有矛盾，第一时间不是找相关人员私聊了解事实情况，而是把矛盾放在整个部门，众目睽睽之下。
而她从一开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引导，在定义安雯‘不愿意配合工作’的属性。
安雯甚至想，现在自己在被激怒下的口不择言，是不是都是张经理设计的自卫。
毕竟她此刻‘以下犯上’的不善态度，全部门有目共睹，每个人都是证据。
张经理皱起眉头：“你说什么？”
安雯根本不惧，本着自己的内心，又重复一遍，语气比刚才铿锵有力：“我问你，我被组内同事耍，是你授意的吗？”
大概没想到安雯敢如此，张经理摆起不容侵犯的上司权威：“安雯，你是在质问我吗？你摆清楚自己的位置！等你哪天坐到我的上级再来质问我！”
安雯不屑这套低人一等的打压言论，出言讽刺：“是我不能问，还是你不敢回答？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把‘仗势欺人’这四个字表演得这么精彩！”
说完，她笑着，身体微微前倾，不客气地给她拍拍手。
张经理神色一变，恼羞成怒，她随意从旁边办公桌抽了一叠纸张，也不管上面是什么，朝安雯一扔。
安雯反应不及，只是下意识闭上眼睛。
她感觉纸张砸到自己心口。
明明不重，却让人不能呼吸。
接着，纸张散落在地上。
安雯睁开眼睛，低头。
有两张纸张，盖住她的脚尖。
办公室全部组的同事都默了声，静得落下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
张经理往前压了一步，‘踏踏’两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很是清脆。
“安雯，你不是觉得小娜没资格命令你做事吗？那我有资格吧？”她笑着，“你的工作就是，立刻把这些捡起来，复印十份交给我。”
这是赤裸裸的打压、侮辱、践踏，对心灵上的。
安雯从没被这样羞辱过，此刻不顾及任何。
她只想以牙还牙！
安雯刚想抓一把资料砸回去，听见一声带着慌乱的吸气声‘顾、顾总’。
接着，此起彼伏的颤微招呼声，难掩惊慌。
他的出现那么突兀，甚至匪夷所思。
对招呼声顾峥没任何回应，深色西装裤配白色衬衣，没穿西装外套，身后也没跟任何人。
径直走近。
他视线落在她脸上。
小姑娘已经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现在紧咬牙关盯着他，一副‘别挨我’的警告意味。
第六十三章 腹黑
顾峥站在那儿，垂眸看着一地纸张，自带气场。
张经理赶紧上前：“顾总，您怎么来……”
顾峥掀起眼皮，声音低沉打断：“张经理，这些是？”
张经理咽了一口口水，语气还算镇定，应对着：“让顾总见笑了，部门来了个不懂事的新职员……”
“呵！”安雯没忍住，不客气的笑出声。
张经理凶恶地看过去，仿佛她敢说什么，就要吃人。
可安雯眼里没一点惧色，反而一脸玩味地偏了下脑袋。
在一片垂眉顺目中，她显得格格不入。
张经理瞬间面色铁青。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看来安雯还真是初生的牛犊，完全不受威胁。
她现在就怕安雯在公司总裁面前乱嚷，那吃亏的就是她这个领导无方的上司了。
这时，顾峥出声：“不捡起来吗？”
明明是疑问句，语气也是不疾不徐，却更像不容拒绝的命令。
张经理张了张嘴巴，又闭上，蹲下捡地上的纸张。
周边几个离得近的职员也跟着蹲在地上，帮着捡。
安雯没给任何人留面子，甩了一下脚，把盖在脚面的纸张踢开。
顾峥离那片狼藉近，在众人捡拾时，退了一步。
张经理面色尴尬地抬眸，正对上顾峥睥睨的视线，她心里一慌，动作加快。
张经理在公司近十年了，做到这个职位和顾峥有过接触。
她知道他不像普通职员观望的那样平易近人。
何况，他今天完全区别于平日，冷峭的脸，冷峭的眸。
伴君如伴虎，不寒而栗。
纸张全部被捡起来，错乱地摊抱在张经理的手上。
她语气恭敬：“顾总，您来营销部是有什么事吗？”
她现在只想把顾峥引开，远离安雯这颗无计时的炸弹，后续她巧舌如簧便不成问题，她根本没深思顾峥为何会只身出现。
张经理做了个‘请’的手势：“顾总，我们办公室谈或者会议室。”
顾峥却没接她的话，淡淡睨着她手上的纸张：“这些是要复印吗？”
张经理哑然。
顾峥这样问了，想来刚才她甩安雯纸张的场面他是看见了。
作为领导，她那样的行为确实不妥。
这么看，他现在的冷脸也能说通了。
张经理毕竟混迹职场多年，改变语意，扭转乾坤这事不在话下，她心思转得很快，欣然承认，点头：“是的，顾总。”
她看一眼安雯：“最近部门同事为了项目加班加点都挺忙的，新同事可能有些跟不上节奏，有些情绪。年轻人承受不了工作强度和压力，大概是有些逆反心理了，不愿意配合同事工作。”
“唉——”她无力地叹气，轻拍手上的纸张，“我也是看她没事做，就让她复印一下这些资料数据，她也不愿意！”
安雯没见过如此能颠倒黑白的。
特别是最后那句。
——我也是看她没事做，就让她复印一下这些资料数据，她也不愿意！
简直绝杀。
毕竟，一个连复印资料都拒绝的新进职员，嫑管有什么理由都变得没理由！
张经理虚情假意地自责：“我也就是被气蒙了，言行确实有失，我还是应该多注意新职员的承压能力，平时多跟他们谈谈心……”
顾峥声音低沉有力，打断：“她没事做？”
张经理哑口一瞬。
她实在揣度不透顾峥问这话的意思。
她只能点头，把话接下去：“嗯，就是看她没事做，看她有空，所以让她复印资料。”
顾峥有君子慎独的气质。
他温而厉，恭而安，矜持端方，克己复礼。
在他身上，没有那种财富的味道，是时间沉淀的内敛涵养。
可此刻，他睨着人，轻轻勾起唇角，让人生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