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下来，还剩几十块钱。
走出手工店，安雯转身，倒退着，对顾峥甩拍手上的几十元大钞，口吻像个暴发户：“走！我请你喝茶！”
顾峥眼眸带笑，嘴上却严肃：“安雯，看路。”
她觉得他没情趣，耸耸鼻子，利落转身。
穿插金丝线的伞状裙摆飞扬，如阳光落入破碎的海浪。
安雯说的喝茶，是喝奶茶。
她点了单，把顾峥留下，自己去上洗手间。
都说和男生逛街，能看出很多门道。
安雯是第一次和男生逛街。
虽然没和男生逛过街，但耳闻不少。
顾峥，不像耳闻的那种。
他不会觉得有些店是女孩子逛的，觉得没意思不愿意进去，也不会在她拿不定主意询问意见时敷衍作答，更不会掏出手机在旁边闲等。
整个下午，他参与感很高。
所以看出个什么门道？
她好像更爱他一点了。
安雯上完洗手间，推开隔间门，突然被一个熟悉的人迎面堵住。
“哎呀！”安雯吓了一大跳，手指覆住胸口。
站在门口的小娜脸色比安雯更具惧色，她抬手想去扶安雯，同时嘴上连声道歉：“不好意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你的，你还好吗？”
安雯躲开，没让小娜碰到自己。
她丝毫不掩饰厌烦的眼色：“麻烦让让，你挡我道了。”
小娜双手僵硬在空中，很尴尬地往旁边撤退一步。
安雯打开水龙头洗手，关掉水龙头时，小娜赶紧递上纸。
安雯瞥她一眼，没接，自己扯了张纸擦手。
昨天还趾高气昂的，今天就低首哈腰？
安雯直问：“你看见我和顾峥了？”
小娜点头，说话声音可小了，与平时截然不同：“刚才、刚才在宠物馆看见你们了。”
宠物馆？
那都是一个小时以前了。
“我去！”安雯把纸巾扔进垃圾桶，很不高兴，“你跟踪我们吗？”
“不、不是…”小娜磕巴，又无从狡辩，只能鞠躬道歉，“对不起，安雯，不、不是！”
她改口：“对不起，安小姐。我不是跟踪你，我只是想找个机会跟你道歉。”
“道歉？”安雯斜睨，出言讽刺，“是真心的吗？”
“我……”
安雯举手，阻止小娜开口，把话说得很明白：“不用了！你的这种道歉，我不接受！”
因为知道她和顾峥的关系，才道歉，这根本不是道歉。
是屈服。
用身份职权去霸凌，与为身份职权而屈服，在安雯眼里，别无二致。
安雯错身，往洗手间外走。
小娜紧跟安雯身后，喋喋不停：“安小姐，真的很对不起！我也是被授意才针对你的！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如果我不这样做，那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安雯根本不接受这一套逻辑。
这不就是：我不霸凌你，我就可能会被霸凌，所以我选择霸凌你。
但是，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是二十几岁的成年人，应该有分辨是非的能力。
安雯对被欺负的事本就恼火，耿耿于怀，此刻一点不想听小娜说话，怒焰相冲：“你别跟我说这些！别跟着我！”
安雯刚要转身，被小娜抓住手臂。
小娜是真的被安雯的态度吓到了，安雯这么生气，说明她在百嘉混不下去了。
她哭了。
安雯看见小娜掉眼泪，猛地把手抽走，后退好几步，一脸防卫：“你、你别跟我来这套，我不吃这套！”
小娜抽泣着，开始卖惨：“我好不容易跳槽到百嘉，去年年底才转正，我和男朋友买了房，房贷压力很大，我很怕丢了这份工作，我知道我不对，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让你消气，只要能表达歉意，我真的什么都行……”
“好了！”安雯打断，“我要是想用身份得到一个道歉，我需要等今天吗？所以你的道歉对我来说没一点意义！”
她扭头走：“别把人想的跟你们一样！”
安雯走了几步，后知后觉，脚步慢下来。
她转身，果然小娜还站在原地，看着她。
安雯思忖两秒，走向小娜。
小娜立马迎上来：“安小姐……”
“别安小姐了！”安雯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小娜，真是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她咂咂嘴巴，“我问你，你们为什么针对我？”
第七十一章 炮灰
对于安雯的问题，小娜为难。
她没脑子的用了经典推脱词：“这、这说来话长。”
“你不会长话短说？”安雯直接明了地怼，“还是你不想说？”
小娜看着安雯的脸，心里快速衡量一番，破罐子破摔：“就是梁特助！”
梁特助？
安雯愣了，突然冒出个毫不相关的人。
她秀眉打结，质疑：“梁特助？顾峥的助理，梁特助？”
小娜点头，很小声地问：“你知道梁特助的全名吗？”
商场是人流地，况且今天是周末，难免喧嚣。
安雯往旁边一指，两人走到稍稍安静的地带。
安雯往涂鸦墙一靠，双手环抱胸前：“我不知道她的全名。不过我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小娜双手捏着手提包包带，局促礼貌得像个文案汇报员：“梁特助全名叫梁草，野草的草，她不让公司的人叫她全名，是忌讳。听说她老家是XX的，家里有个弟弟，他弟弟叫梁宏，他们家就是典型的重男轻女，吸女儿血的那种家庭。”
小娜继续说：“去年，她妈妈带着几个亲戚来公司闹，撒泼让她给钱，说她飞黄腾达就忘记养育之恩，总之闹得很难看。”
小娜下意识抿住唇，警惕地瞄一眼四周，才接着说：“当时张经理在出差，回来听说这件事就跟我们八卦巨细。张经理当时听完八卦，就笑了几句，大概就是说‘她弟弟叫梁宏，她叫梁草，这名字真是绝了，难怪不让人叫，谁愿意叫这种名字啊’之类的话。”
说到这里，小娜面露尴尬之色：“我们当时在食堂，谁也没注意梁特助也在，全部听了去。”
安雯哼笑一声。
这事在她看来，就是张经理等人狗改不了吃屎，霸凌成性。
语言霸凌，也是霸凌。
只是碍于梁特助的职位，在背后嚼人家舌根，还被逮了个正着，活该！
小娜拿不定安雯的态度，继续说：“张经理当时给梁特助道歉了，但…可能态度有些散漫。”
散漫的道歉？
这叫道歉？
安雯：“然后他们结仇了？”
“反正她们当时看上去相安无事，其实她们现在看上去也相安无事，不过都是表面的，梁特助怎么样我不知道，但张经理恨透了梁特助！”
“怎么说？”
“几个月前，我们部门有个项目，负责人是张经理的亲戚，项目出了很大的事故，张经理迫于无奈只能把自己的人推出去担责。”小娜稍稍凑近，声音小，“张经理当时发火，说这件事和梁特助有关。”
安雯追问：“真和梁特助有关？”
“我不知道！”小娜赶紧撇清关系，一个是自己的直属上司，一个是总裁的唯一特助，小娜哪里敢定义其中，她摇头，“中间的事我都不清楚！不过张经理是这样认为的！”
那就是没证据呗！
安雯思忖，不太信这事跟梁特助有关，毕竟她是顾峥的特助，在顾峥手下做事，就算她不高兴张经理的言语行为，也不会傻到用公司的项目去报复吧？
她要是耍这些小计谋，怕是早就不在百嘉了。
不过安雯看出小娜的心思，知道再问无益，只是疑惑：“他们结梁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小娜脱口而出：“有八卦说你是梁特助的亲戚。”
“什么？！”安雯杏眼睁大，“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娜也因这个假八卦面露僵色：“你入职第一天，不是梁特助亲自送你来的吗？后面就是这样传的。”
安雯无语了。
所以，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是公司两个中高层有并不明确的、抬不上明面的矛盾，于是她做了炮灰？
小娜看安雯脸色比刚才还难看：“安小姐，我们都不知道你其实是、是顾总的人，所以梁特助才送你入职，我们要是知道其中缘由，借我们一百个胆，我们也不敢啊。”
话又绕回来了。
安雯轻笑，珠玑质问：“所以，我是安小姐，你们就不敢，我只是安雯，就活该被你们欺负，被你们耍吗？”
“不、不，不是。”
安雯视线上下扫描，如炬：“你们这种捧高踩低的人，迟早踩到悬崖里，自己想想吧！”
安雯转身走。
小娜还不死心的跟在身后：“我、我们小职员不选择阵营很难生存的！这就是职场生存法则啊，安小姐，你应该明白的，我如果像你一样特立独行，我现在、现在早就不在公司了，我如果、如果有你一样的身份，我肯定也是耻于做这些……”
这些话，让安雯很难受。
她转身，厉声：“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说了，我和你们不一样！我要是想用身份压你们，不用等到现在！还有，我提醒你，多行不义必自毙，别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夜路走多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娜终于识趣，没再跟来。
安雯是真的难受。
这种难受不像她被欺负那样尖锐直白，是像被人捏住气管一样的难受。
在她的内心规则里，小娜的所有，都不成立。
但，选择阵营…
选择站队…
职场生存法则……
安雯以实习生的身份，切身去体会了这种生存环境。
虽然，她是安小姐，但不代表她不能共情。
她共情了，觉得现实得可悲。
安雯是直性子，回到奶茶店直接挽着顾峥往前走，噼里啪啦把遇见小娜的事说了。
但她也有一部分没说，关于梁草的家庭八卦。
其实梁草的家庭实情，她属于受害者，不应该成为茶余饭后的嘲笑论谈。
所以，安雯说的是，营销部去年有个项目黄了，张经理觉得跟梁特助有关。然后因为自己上班第一天迟到，梁特助好心送她去营销部报道，却被莫名其妙传成两人是亲戚，于是她做了张经理报复的炮灰。
说完，安雯口干舌燥吸一口奶茶：“我真是冤死了！”
顾峥语气听上去无意：“你说上班第一天，梁特助亲自送你去营销部的？”
“对啊！”安雯咕噜噜咽下奶茶，小脸很是皱巴，“我就这么莫名其妙，变成张经理报复梁特助的炮灰了！”
她扭头，惋惜：“我要是第一天没迟到就好了。”
那一切就没契机发生了。
安雯是这样想的。
顾峥眸色淡然，什么都没说，只是安抚性的揉了下安雯脑袋。
稍晚，他发了一封人事调动。
调动总裁办特助梁草，前往国外ZXY分公司驻扎。
第七十二章 性感
熙攘的广场街道，人流错络不绝。
安雯思绪一转，觉得顾峥没抓住重点，才会在这里问她第一天入职的事。
她扭头，提醒：“顾峥，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顾峥点头，语气寥寥：“当然。”
安雯都如此提示了，只得到‘当然’两个字，她不痛快。
她大步往前，转身，倒退着，挺直胸腔拿腔拿调：“什么‘当然’？你是集团执行总裁，你就只是‘当然’两个字？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意思啊？”
顾峥觉得安雯是屡教不改，在让她‘看路’这件事上。
他抓住她手腕，轻轻拉进怀里，转了半圈搂住肩膀，声音沉沉，尽显无奈：“看路。”
安雯撅嘴，双手捧着奶茶杯，往嘴里喂一口。
她吸得两颊凹进去。
顾峥是真喜欢安雯喜怒于色的娇姿，握着她肩膀的手往上，勾开她发丝，轻捻她耳垂一下，温声：“所以，这件事不是你的事，是百嘉的事。蚂蚁不是小娜，不是张经理，是百嘉内部的管理，对吗？”
安雯偏头看过去，嘴里还咬着吸管。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也是，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可是学霸！
顾峥勾起嘴角：“还记得你昨晚说什么了吗？”
昨、昨晚？
怎么突然提到昨晚？
哪壶不开提哪壶？
吸管从安雯嘴里掉落，她磕巴：“什、什么？”
他提醒她：“你说，你要做一份总结报告，总结这段时间在公司遇到的问题，并做优化方案。还说，要做一份完善管理机制的企划书。”
安雯脑袋里都是昨晚的缱绻旖旎，耳廓甚至都烧起来了，没想到话题突转。
她有些怀疑，自己还说过这么正经的东西？
她食指指着自己，小巧的舌尖在唇瓣中若隐若现：“我、我说的？”
顾峥看着她，不置可否。
安雯还以为昨晚尽占顾峥便宜去了，原来还有这样的高光时刻。
她昂首挺胸，大言不惭：“那顾总等着我的总结报告和企划书吧！”
她吸了一口奶茶，又冷静下来，瞥他：“万一我做得很烂怎么办？”
“还没做，就怯了？”
“才没有！”安雯视线下落，落在顾峥手上，很自然地伸长脖子，“我尝尝你的奶茶。”
顾峥伸手递过去。
安雯咕噜吞了两口，眼睛很亮地抬起头：“你的好喝耶。”
司马昭之心。
顾峥笑了一下，把两人奶茶换了。
这才发现，还是小瞧安雯了。
她那杯，已经所剩无几。
看来，是两杯，都挺好喝的。
去吃饭的路上，顾峥继续刚才的话题，他告诉安雯，每个人的角度不同，看见的事物面向和见解自然不同，这些见解都是有意义的，而公司要往前走，就必须懂得上下求索。
顾峥最后说：“我要的不是模板，我很期待你的角度，你的方案和企划书。”
安雯为这话兴悦，亲昵环抱顾峥手臂，身子靠过去。
这男人，该死的魅力！
她俏皮道：“谢谢顾总厚爱，我一定好好做总结，做报告，做方案，做企划。”
她偏着身子，探头招摇：“到时候，顾总给我打分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