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中她只写了有要事相见,并无说什么事情。何况秦氏要她嫁给靖安王做妾,并没有宣扬出去,他没有理由不来啊!
难道他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
一定是这样!
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不会轻易的出尔反尔。他不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她想要去宋府找他,但理智阻止了她的想法。没有受到邀请贸然登门拜访,会被宋府的人看不起不说,万一是宋朝臣避而不见,她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思虑良久,她乘马车去林府找林瑶镜。
林瑶镜的爹是六品官员,听闻她贴身使女的表姑母是宋家的厨娘,若由她出面打探,一定能知道宋朝臣为何不来赴约。
一时马车在林府停下,守门的仆人看到她,立马笑脸相迎:“我家小姐早上才念叨唐二小姐,想不到唐二小姐就来了。”一面请她们入内,朝里喊:“快通知小姐,说唐二小姐来了。”
唐向晚朝竹青使了个眼色,竹青心领神会,从荷包里抓了几个银瓜子给他,笑道:“我们熟门熟路的,你且忙你的去。”
仆人笑着掂了掂银瓜子,唱了声喏,又坐回屋檐下。
主仆二人穿过花园,在竹林的转角处,林瑶镜迎面走了过来,满面笑容的拉着她的手:“晚姐姐,今儿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唐向晚和林瑶镜十分投缘,向来什么事都不瞒她,且今儿来,想要托她派人去宋家,打探宋朝臣为何没有赴约。便把秦氏逼迫她嫁给靖安王为妾,和宋朝臣约定了时间见面,他却没有按时来的事说了。
林瑶镜气愤道:“天底下怎会有如此恶毒的嫡母?眼看着嫁给宋朝臣,你就能脱离苦海,一旦和唐姝共侍一夫,你也别想有安生日子过。那宋朝臣平日看着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怎么到了关键时刻掉链子。”
唐向晚道:“你先别急着骂人,派人去宋府打探消息才是正经。”
林瑶镜娇俏的吐了吐舌,侧头看向贴身使女夏荷:“我记得你表姑母是宋家的厨娘,叫你哥哥去问问怎么回事。不论花多少银子打点,务必要问出真相来。”
夏荷答应一声,便就退下了。
林瑶镜见她仍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挤眉弄眼扮鬼脸,变着花样逗她开心。
唐向晚发自内心的感动,可她实在开心不起来,未免瑶镜担忧,强打着精神转移话题:“有一点我很困惑,靖安王已经二十有六,虽说一直镇守边关,并不耽误娶妻生子,何以到如今还没有王妃?”
“那是因为他有一个极为心仪的女子,靖安王虽有心娶她,但她的家世实在上不得台面,成亲的事便一直耽搁了下来。
而今那女子怀有身孕,靖安王以此为突破口,想要求皇上松口答应让他娶她。奈何皇上只答应靖安王,若他愿意娶正妃,就给那女子一个侧妃的头衔。
靖安王不能让自己心爱女子的孩子没名没分,只能妥协答应娶正妃。
宰相和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愿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受委屈,便都回绝了此事。只有想要攀附皇权的唐初光,卖女求荣答应嫁女。”
原来如此!唐向晚冷笑连连,怪不得嫁给靖安王的好事,会落到唐家。
靖安王有心爱的女子,为了娶她,和皇上抗争了许多年。若是那女子诞下麟儿,将来整个王府,必然会落到侧妃孩子的手上。
唐姒一旦嫁进去,明面上虽是王妃,必定要在侧妃的手上讨生活。
以后的日子,只怕苦不堪言。
越是如此,她越要想办法摆脱眼下的困境。
她看向说话之人,郁郁葱葱的竹林下,站着一个面含春风,眼带桃花的俊朗公子。
他的身后,站着林玄晖。
林瑶镜拉了拉唐向晚的衣襟,笑着介绍:“这位是我哥哥的至交好友楚舰寒,清远侯的嫡长孙。”又对楚舰寒说:“这位是唐初光唐大人的庶女唐向晚。”
唐向晚虽未见过楚舰寒,对他的大名如雷贯耳。
听闻他斗鸡走马,常年醉卧花街柳巷。
荒唐糊涂也罢,偏生还搞大了青楼女子的肚子。那女子也不是好惹的,仗着怀有他的孩子,闹到了清远候府,逼他娶她。
别说是妻,清远侯戎马一身战功赫赫,妻子又是郡主,嫡长孙的妾室,也需得精挑细选。
何况青楼的女子本就徘徊在男人中间,腹中的孩子是不是楚家的种都难说。便派人将女子抓起来,灌了一剂滑胎药。
女子气愤不过,一头撞死在了清远侯府。
清远侯马上就要给楚舰寒娶妻生子,奈何他的恶名远播,就是五六品官员的嫡女,都不肯嫁给他。
他还甚是心高气傲,非嫡女不娶,且官职不得低于四品。
是以到二十一岁,仍孑然一身。
唐向晚心中虽不齿他的行事作风,对他说的话却信了,福了福身:“见过楚公子。”
第4章 把我的尸体抬进宋家
楚舰寒打量着她,她着一身艳丽的玫瑰红瑞锦襦裙,头上插了一根红翡滴珠步摇,面若桃花,身段婀娜多姿,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泛着点点哀愁,令人无端生出想要怜惜的心。
“唐二小姐好。”
林玄晖道:“大家别干站着了,去瑶镜的院子吃茶。”
唐向晚不知她和瑶镜的话被听去多少,但她还想知道更多关于靖安王的事。
虽则未必会嫁给他做妾,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殆。
林瑶镜最是懂得唐向晚,等使女端来茶点后,笑吟吟的问:“楚大哥,既然靖安王那么爱那无媒苟合的女子,王爷立下了赫赫战功,怎么不在坚持坚持?”
楚舰寒端起茶呷了一口,不正经道:“爱值几个钱?何况哪个有钱有权的男子不是三妻四妾。靖安王为了那女子该做的不该做的皆已做了,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娶正妃实属人之常情。”
唐向晚抿嘴笑了,他的话倒是一针见血。她从来不觉得一个男人的爱能长久。生在女人没有人权的古代,追寻情爱简直可笑。
特别是对于身居高位的男人,不论他们到了多大的年纪,想要女子不过是勾勾手指的事。
林玄晖笑道:“别听楚兄胡言乱语,不论那女子对靖安王是出自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布局了多年,这已经是她能得到最高的分位。若不懂得惜福惹恼了皇上,别说是荣华富贵,恐怕连小命也别想保住,不如见好就收。”
林瑶镜又问:“那唐家大小姐嫁入靖安王府,能博得靖安王的心么?”
楚舰寒的眼风落在唐向晚脸上:“一个出生普通的女子,能让王爷六七年间只宠幸她一个,和皇上做抗争,其手段可见一斑。若安分守己些,虚名和浮华的富贵自然不必说。还敢有其他的奢求,人生有许多种死法,就看唐家大小姐选择哪一种了。”
唐向晚深以为然,不由对他另眼相看。他的谈吐,不像是胸无点墨的浪荡公子哥。
林瑶镜娇俏的吐了吐舌:“如此说来,唐大小姐往后的生活堪忧。”
楚舰寒皱了皱眉:“不起贪念,自可保得平安。一念起,百祸生。”
唐向晚垂眸不语,若非洗去铅华的得道大师,谁又能经得住权利和财富的诱惑?
以她对唐姒的了解,只要有一息尚存,唐姒就会拼尽所有去争夺。她若不能摆脱嫁给靖安王做妾的命运,一定不能独善其身。
一时夏荷回来,朝楚舰寒和林玄晖福了福身,附在林瑶镜耳边低语了几句。
林瑶镜脸色一变,看向唐向晚的神色有些许的怜悯和同情。
唐向晚知道事情不妙,当着楚舰寒和林玄晖的面不好问,起身道:“我出来也有些时候了,先行告辞了。”
林瑶镜也跟着起身:“我送送你。”
二人携手离开,出了院子,唐向晚迫不及待的问:“可是知道宋朝臣为何没有赴约了?”
林瑶镜点头:“方才夏荷说,宋朝臣一大早起就被王家公子拉去斗鸡了,直到现在尚未归来。”
唐向晚如坠冰窖,原来和朋友斗鸡走马,竟然比赴她的约还重要。
是她一直被所谓的两情相悦蒙蔽了双眼,还是他根本就不像她想的那样重视她。
这些年,她一直以为他们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有给自己留有一丝退路。若秦氏要解除他们的婚约,唐姒马上就要嫁给靖安王做正妃,宋朝臣又这幅态度,宋家未必会为了她得罪唐家。
林瑶镜见不得她伤心,赶忙安慰:“或许宋公子是被强拉去的,来不及派人通知你。”
宋朝臣做事稳妥妥贴,他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没派人通知她,必然是有意为之。唐向晚拍了拍林瑶镜的手,勉强笑道:“或许吧!”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府门口,她顿住脚步:“我这就回去了,有时间再来看你。”
林瑶镜欲言又止,唐向晚是庶女,行动多有不便。自己虽是嫡女,可父亲才官居六品,便是送出请柬请她入府玩耍,秦氏也未必会答应。
马车轱辘前行,唐向晚只觉前途一片渺茫。
目前的处境,也只有且行且看。
回到唐府,脚才踏进院门,张妈妈一脸着急的迎了上来:“我的好小姐,你去哪里了?三小姐正在寻死觅活呢!”
唐向晚疾步往梅园走,一面问:“三妹妹性子素来温柔,好端端的因何事要死要活?”
张妈妈拉住她的手臂往客堂走:“夫人和老夫人都在客堂,你去了就知道了。”
唐向晚疑云大起,这样隆重,又是为了什么?
刚走到廊下,就听唐姝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我不嫁,我死也不嫁。”
唐老夫人勃然大怒:“自古以来,婚姻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得你一个女子做主。”
唐姝看到唐向晚,几个箭步走到她身边,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二姐姐,你救救我,祖母和母亲,要把我嫁给宋朝臣。他是你的未婚夫,我怎可夺人所爱…”
血色从唐向晚脸上褪去,后面唐姝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
怨怪宋朝臣不来赴约,原来是唐家要把唐姝嫁给他作为补偿。
可是他为什么要答应?
明明他们浓情蜜意多年,他可以为了不得罪唐家不娶她,她不会怪他。
可他为什么要答应娶唐姝?
这是她的妹妹啊!
恨恨的看向秦氏和唐老夫人,她们好狠的心,为了逼迫她嫁给靖安王做妾,这是要把她最后的退路给断了。
她声音因气愤止不住的颤抖:“祖母,宋朝臣是我的未婚夫,在解除婚姻前,你们怎可让姝儿嫁给他。”
秦氏压根不把唐向晚的怒意放在眼里,慢悠悠的端起茶呷了一口,才道:“不论你嫁不嫁给靖安王做妾,你和宋朝臣的婚事,彻底没有希望了。但那宋朝臣是个有出息的,与其便宜别人,不如便宜姝儿。”
唐姝疾声厉色道:“我不嫁,你们打的什么龌鹾主意是你们的事,休要拉我下水。”
唐老夫人拍案而起:“反了天了,你一个庶女,竟敢对掌家夫人大呼小叫。”
唐姝冷笑道:“想要得到别人的尊重,先就要做好表率。我不是二姐姐,没有母舅家可以依傍。我舅舅是六品官员,表哥是去年的探花郎。你们想要挫磨我,还要问我舅舅答不答应。”
唐老夫人气的直翻白眼,唐姒担忧的揉着她的心口,柔声道:“祖母,你没事吧?”又看向唐姝:“三妹妹,你也别说负气的话。宋朝臣虽是庶子,可他才华过人,又长的极为俊朗。你嫁给他,并不辱没你。”
唐向晚着实被唐姒的话恶心了一番,冷笑道:“既然他那样好,母亲为何不把四妹妹嫁给他?”
秦氏的面色沉了下来:“婳儿是嫡女,怎可嫁给庶子。你别给脸不要脸…”
唐姝怒道:“我就是给脸不要脸,今儿我把话撂下,你们要我嫁给宋朝臣,可以,那就把我的尸体抬进宋家。”
第5章 又是威胁
秦氏似笑非笑的盯着唐姝,真是年纪小不懂事,只有亲生母亲,才会在意子女的死活。
她只在乎唐姝能不能给家族带来利益。
“唐家养你十几年,让你死岂不是便宜你了?你不嫁也罢,李大人的小儿子正好缺一房妾室,将你嫁给他做妾,也没白养你。等你嫁进李家,要死要活是你的事。”
唐姝打了个冷颤,秦氏的歹毒心肠,她是见识过的,嘴上不肯服输:“你休想吓我,我这就去找爹理论。”
秦氏摩挲着茶碗,嘴角掠过一抹嘲弄的笑:“内宅女眷的婚配,素来由掌家娘子做主。别说找你爹没用,就是你舅舅来了,我给他几分薄面,是我看的起他。
我不给他面子,他又能如何?
何况能和李家结亲,对你舅舅和表哥的仕途大有帮助。你确定他们会为了你,放弃攀附权贵的机会。”
唐姝脸色顿时变的很苍白,舅舅虽疼她,但和表哥的前程比起来,她又算的了什么。
何况这是唐府的家事,舅舅也不宜插手。
至于那李青白,她虽是闺阁中的女子,对他的大名如雷贯耳。
逛窑子,斗鸡走马,虐待小妾,什么坏事都做尽了。偏他姐姐是宫里的娘娘,爹爹又是宰相,大家伙对他的所作所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硬和秦氏抬杠,便是不必嫁给李公子,她这辈子也别想嫁到好人家。
秦氏很满意她的话起了威慑力,又看向唐向晚:“姝儿如此抵触嫁给宋朝臣,一切皆是因为你。若你真心疼她,好好的劝她几句,也不枉你们姐妹一场。
真等我去把和宋家的婚事退了,姝儿就是死,也要死在李家。”
唐向晚双拳一点点攥紧,这话说的极其无耻。宋朝臣是她不嫁给靖安王做妾唯一的希望,秦氏亲自掐灭也罢,还要她去做说客。
但宋朝臣不想娶她已是事实。
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
他似乎,也没做错什么,只是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条件。
将纷沓而来的负面情绪压下,她垂下眼睑道:“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劝三妹妹。”
握住唐姝的手,一道回了梅园。
王姨娘焦虑的站在廊下,见她们回来,马上打起帘子,又叫春杏拿来手炉给她们姐妹暖手,这才问:“夫人叫你去,所为何事?”
手炉那一点点余温,温暖不了唐向晚如坠冰窖的身体。自她姨娘去世后,处处被秦氏针对。王姨娘见她可怜,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对待。给她做衣裳,给了她在唐府仅有的温暖。
宋朝臣虽负了她,却并非没有可取之处。再不济,怎么也比嫁给李青白做妾好。
便将秦氏的意思,原原本本的告诉王姨娘。
王姨娘愣了一下,眸底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唐姝已经十五岁,也到了嫁人的年纪。老爷虽已经是正四品官员,奈何姝儿是个庶女,门名贵族瞧不上这样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