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说话？不来算了。打电话就是想跟你说一声，你要是对我还有一丝愧疚，别给孟云良一分钱，我跟他势不两立，挂了。”
听到江奈要挂电话，对面才猛然惊醒般哀求：“奈奈别挂！对不起奈奈，我不知道你跟他关系不好，以后我都听你的，我只给你转账，再也不会给他钱！
桃源是吧，我现在就去，你乖乖等我……”
有病吧，她就是随口编的，时祺还真要去？
江奈冷冷打断他，“不用了，我房间男人挺多的，没空伺候你，你要是想泄火，找孟梓月或者随便哪个女人都行。”
朝夕相处三年，江奈知道往哪扎人最痛，她向来是睚眦必报的人。
而被刺伤的时祺，捏着手机的右手青筋暴起，眼圈通红，一宿未睡的眼球里爬满血丝，嘴唇蠕动几下，胸腔的心疼和悔恨几乎将他淹没。
“……奈奈，我做错事，你打我骂我，甚至杀了我都行，干嘛这样作贱自己？！”
“……不行，奈奈我必须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桃源那么脏……你等我，我不在乎有几个男人，我们扯平了好不好，你回来，我要你回来！”
少年哽咽嘶吼的声音像被抛弃的幼兽，舍弃了自尊和体面，只想挽回他心爱的姑娘。
“时祺，我们再无可能。”
女孩毫无波澜的嗓音穿透耳膜，直击心脏，明明每个字都一清二楚，却像缥缈雾气，无孔不入地钻进皮肤，引起针扎般的刺痛。
江奈挂断电话，手背下意识抹了一把脸，摸到一手温热的水渍。
真烦，早饭没吃饱，口水从眼角流出来了。
到底什么才是爱？
时祺对她小心翼翼又疯狂热忱的追求，桩桩件件江奈都记得。
为了从国际班换到一班，时祺每天准时到两位班主任办公室磨嘴皮子，两个月从年级五百名开外爬到前五十。
他会不厌其烦地等在她必经之路上，对待她的拒绝百折不挠，一点点凿开她冷漠坚硬的外壳。
他会每天早起排队买她爱吃的早餐带进学校，会记得她每个月的生理期，会在每一个无关痛痒的小节日用心准备惊喜……
他会尊重她的想法，最亲密的肢体接触也不过十指相扣，或者交换一个温柔的拥抱。
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时祺都把她宠成了公主，这种热烈的喜爱，疾风骤雨般入侵了江奈寡淡的生活。
如果不是亲眼见证他出轨，江奈想，她会动心的，时间早晚问题。
江奈迅速擦干不该出现在脸上的东西，快步走进医院的公共卫生间，捧着冷水洗了把脸。
然后从背包里找出一个发网和一顶假发，收拾好自己才往住院部走去。
江奈站在病房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她哥温润的嗓音，“请进。”
推门进去，江奈才发现病床边还坐着位干瘦矮小的老太太，正乐呵呵地跟她哥说着什么。
听见开门声，老太太扭头看过来，银发整齐盘在头上，面容和蔼，穿着体面，看上去不像病人。
“哥，奶奶好。”不认识对方，江奈礼貌打了招呼。
老太太浑浊双眼却突然有了神采，喜上眉梢，把江奈拉到身边坐下，“好闺女，模样真俊呐，你看这小子要死不活的样，根本配不上你……要不要奶奶给你介绍个更好的？”
“……奶奶您误会了，他是我亲哥。”江奈抽了抽嘴角。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眼里的神采黯淡下去，看看江耐，又看看江奈，突然开口：“不对不对，这是我孙子小石头，他没有妹妹的，闺女你记错了。”
江奈看向她哥，靠在床头的年轻男人拧眉尬笑，一脸无奈，无声对她做了个口型。
阿尔兹海默症。
江奈会意，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老人在医院走丢了。
“奶奶，您的病房在哪，我送您回去？”
“不要，”老太太紧紧抓着她的手，像个小孩子似的倔强摇头，“我才不回去，这小子找了女朋友也不知道带来看看奶奶，我就在这哪也不去！”
第17章 月老奶奶
“好，奶奶您就在这，咱们陪您说说话。”
江奈安抚着老人家，偷偷拿手机给护士站发了个消息。
“奈奈，战队里怎么样？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黑发少年穿着宽松的蓝白条纹病号服，病容虚弱苍白也难掩清俊，深邃眼眸中满是心疼与关切。
明明是一般大的年纪，江耐就是显得比她成熟稳重，女孩心里立刻涌上一阵酸楚。
不管走哪条路，她哥都该是意气风发的模样，可现在，他的青春好像还没开始，就已经为别人抵了债。
“哥你放心，我很好，队友们都特别热情，苏祈哥也很照顾我，”江奈脸上扬着乖巧的笑容，从背包里拿出一大一小两个礼盒。
“你看，宁总还给你送了礼物。”
江奈打开礼盒，露出里面精美的不知火舞手办，比例绝佳，栩栩如生，踩着木屐的大长腿妩媚性感。
江耐的眼神肉眼可见地亮了一下，毕竟是最喜欢的本命英雄，男孩子对手办基本没有抵抗力。
“别动，我拿着你看，”江奈按住他不安分的手，目含警告，“手好好养着，我才不想替你一辈子呢。”
黑发年轻人委屈地撇了撇嘴，伸出骨节修长的左手，刻意在江奈面前晃了晃，“这只没伤到。”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提被打断的右手，尽管腕部未完全断离，修复神经和肌腱也需要三到六个月。
没人敢保证手部的精细感觉能恢复到巅峰状态，这对吃电竞饭的人而言，无疑是宣判死刑。
仅仅是热爱游戏也没什么，但这对于江耐而言，是赖以生存的唯一工具。
他从初中起就辍学直播打游戏，没文化没学历，在这个遍地大学生的社会寸步难行。
气氛莫名有些低落，江奈安慰道：“哥你安心养伤，不急着出院，我想办法给你找个专业看手伤的专家。”
“没关系的奈奈，我是男人，一点小伤用不着养太久，越养越废。”
江耐苦笑，他的手什么样，自己心里有数，让奈奈一个小姑娘顶替他去NKK已是情非得已，他必须得赶快找个稳定的工作。
“听我的，”江奈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哥心里想什么，“钱不是问题，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昨天直播赚了九万块，你把手治好，比什么都重要。”
女孩眼角微扬，神色严肃中带了点自豪，明艳得让人挪不开眼，江耐对她从不吝惜夸赞，“嗯，奈奈长大了，比哥哥厉害。”
坐在一边插不上话的老太太不乐意了，不停给病床上的江耐飞眼刀子，“你小子真是越来越没用，还吃人家闺女的软饭，不要脸，我这把老骨头都替你害臊！”
小老太太嫌弃完江耐，又亲切地拉着女孩的手，笑容慈祥，“这臭小子要是敢对你不好，奶奶第一个不放过他，闺女你在哪直播？奶奶也想看看……”
江奈尴尬地解释道：“奶奶，我那个直播是打游戏，可能不太适合您看，我给您推荐些唱曲养生的主播怎么样？”
“嫌弃奶奶老了看不懂？”老太太固执地拿出一个智能手机，点开抖呗平台，推荐清一色的王者和吃鸡视频。
“我家那个混账重孙也喜欢打游戏，闺女你放心，奶奶能看懂一点，看不懂的地方听你说说话也好……”
“好吧，”江奈接过老太太的手机，搜索关注了自己的账号，“奶奶，我一般下午两点开播，您到时候进直播间就好。”
“好嘞闺女！”老太太顿时喜笑颜开，握着江奈的手还要说些什么，门口却传来敲门声。
“你好，请问江奈小姐在吗？我带家属来接病人回房。”
“在的，请进。”
护士推开房门，门外站着身姿挺拔的时砚。
男人手里提着笔记本，西装革履，薄唇微抿，本不易亲近的脸上逐渐勾起一个礼貌的微笑。
这笑里有多少恶劣的兴味，大抵只有他自己清楚。
“江奈，好巧。”
“是挺巧的。”江奈勉强扯了扯嘴角，也不乖巧地喊时砚哥了。
好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明知道时祺在做什么龌龊事，还故意引她上楼看。
联想到时砚昨天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江奈再反应不过来他的恶趣味，就白吃十几年饭了。
时砚走到老太太跟前，半蹲下与她平视，语气恭敬温和，“奶奶，咱们该回房休息了，医生等着做全身检查。”
老太太定定地看了半晌，眼神才恢复清明，恍然大悟道：“小石头？”
对于这个称呼，时砚有些无奈，但也只能依着她，“嗯，奶奶，是我。”
“哎呀！”老太太一拍脑袋，指着时砚跟江奈说话，“瞧我这记性，认错人啦！这才是我孙子，闺女你好好看看，喜不喜欢？他有手有脚，不吃软饭的！”
江·软饭·耐：“……”
比起她哥，江奈的尴尬丝毫不少，她要怎么跟这位奶奶说，自己刚跟她重孙闹掰？
“咳……奶奶，我现在还小，没想那么多。”
老太太看了一眼十分为难的少女，又上下打量一番时砚，认真地点头。
“确实，这小子老气横秋，不适合你，奶奶还有个重孙，也喜欢打游戏的，你俩肯定有共同话题……”
“奶奶，您就别瞎操心了，时祺配不上人家。”看出少女的窘迫，时砚打断自家奶奶的迷惑发言。
“都怪你大哥大嫂，没事把孩子往国外带，学坏不学好……”老太太怜惜地摸了摸江奈的手，“闺女下次还来看奶奶啊，奶奶认识可多帅小伙，给你挑个青年才俊。”
老一辈人做媒的基因是刻进DNA了吗？
江奈一头黑线，把时砚和老太太送出病房。
回头就见她哥左手拿着那个小礼盒，盖子已经掀开了，江耐神色复杂，若有所思。
“奈奈，这哪来的？”
男孩对于车和表这类东西有天然的敏锐嗅觉，P家的表是享誉世界的顶奢，江耐一眼就看出来价值不菲。
“队友送的，好看吗？”
宋柯宁审美在线，江奈第一眼就觉得特别适合她哥，反正不打算卖，放着也积灰。
江耐单手把盒子盖上，神情严肃，语重心长，“奈奈，你老实告诉哥，队里是不是有取向不正常的？”
第18章 多情基因
江奈不知道她哥思维怎么跳到这方面的，但江耐脑子里门清。
只是送手办也没什么，但这一前一后的对比，就很耐人寻味，很显然，对方在见到江奈本人之后，出于某种目的，在极力讨好她。
才见面一天，除了见色起意，江耐想不到任何其他目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奈奈，比起赚钱，哥更希望你平平安安的，你把这东西退回去，青训咱们不打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违约金哥以后慢慢赔。”
如果是他自己在NKK倒也没什么，但江奈是个女孩子，万一有人对她图谋不轨，江耐简直不敢想……
“想什么呢哥？”江奈心里又好笑又心疼，强行取出手表扣在他手腕上，“宁总家里不缺钱，这个礼物队里每个人都有份，不信你问苏祈哥。”
橄榄绿的表带扣在男人手腕上，更显得那只手白皙如玉，小臂的肌肉和青筋蓬勃有力，气质卓然。
江奈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哥真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完美男人，也不知道哪家姑娘有这个福气，她得努力挣钱给他存点老婆本。
江耐听她这么说，略微放心，但还是想把表摘下来，几百万戴在身上，怪吓人的，一不留神磕了碰了，他得心疼死。
“奈奈，财不外露，东西收着就好。”
“没事的哥，别人看了顶多以为是个赝品，这里是医院，没人敢在监控下抢劫。”
江奈没说的是，就上回打她哥那几个讨债的，已经被她弄进局子了，短期内出不来。
虽然方法有点变态，让江耐知道铁定打她一顿，但结局是好的就行。
看过她哥，江奈就打算回NKK训练基地了。
弟弟孟杰还在上五年级，平时住校，周末才回家。
孟云良虽然不是个东西，但几年前打架斗殴被人伤了命根子，对孟杰这个唯一的儿子很宝贝，江奈暂时不需要担心他。
至于孟梓月，她自己有办法讨口吃饭，江奈管不着，也没想管。
刚去公共洗手间把假发拆下来，出门就好死不死地撞上时砚。
对方正慢条斯理地洗手，水流冲在青筋凸起的手背上，勾勒出优美流畅的线条，手指柔软而灵活，莫名透着一种诱惑的雅致。
这么漂亮的手，拿来上厕所？
想到昨天在时祺房间看到的丑陋画面，江奈没忍住笑了一下。
如果是别人，可能get不到她的笑点，但时砚就是秒懂了。
他不但秒懂了，还刻意做了个圈握的动作，挑衅般从镜子里看江奈，“好看么？”
江奈不知道他问的是时祺，还是他的手，亦或者昨天抓奸在床的好戏。
男人扯了一张纸，一根根擦净了修长手指，深邃双眼望不到底，薄唇透出清冷感，“江先生，赏脸吃个午饭？”
女孩的第六感很少出错，尤其是当一个男人对她表现出兴趣的时候，那种强烈的暗示会使得她心里警铃大作。
讲真，江奈并不想在这种时候，接触任何时家人，更不要说对方是时祺小叔，这样敏感的身份。
但“江先生”三个字，就由不得她拒绝。
时砚亲自开车带她去了一家保密性极高的高档餐厅。
秉持着入乡随俗的观念，江奈按照服务生的推荐点了半生不熟的牛排。
尽管这东西征服不了她的唇舌，也不适合她的胃，但她要是真点个水煮肉片或者毛血旺，主厨会不会做暂且不论，她恐怕要被时砚和服务生姐姐笑死。
时砚绅士地坐在对面等她点完主食和甜品，服务员递上菜单，被他摆手拒绝了。
然后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嘴里蹦出几个菜名：“水煮肉片，鱼香肉丝，麻婆豆腐，糖醋小白菜，南瓜绿豆汤。”
穿着得体的服务生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恭敬鞠躬道：“好的Boss。”
“……”
不怪江奈自作多情，实在是时砚的目的性太过强烈，他点的这些菜，完全是按照她的口味来的。
要说他也喜欢吃这些东西，江奈不信有这么巧的事。
如果没记错，她只去过时家两次，算上昨天，三次。
不管是他观察得出的结论，还是从时祺口中得知，这个男人的洞察力和记忆力都十分惊人。
江奈捧着精致的青花茶杯抿了一口茶水，竹叶混着忍冬的清香瞬间盈满口腔，滋润着干涩的咽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