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拦下一个中年汉子打听，中年汉子还挺好心的，说道：“赶快回家吧，别在街上了，刚锁子胡同那边又有三家发了天花的全死了，还是官府都把人拉走烧了的。这病过人可厉害了！”
说完，中年汉子就急匆匆的走了。
冯清瑶也不去东把子胡同了，赶紧上车回府。
一进大门，就让人去找几位管家来，她有要事吩咐。
几位管家赶来的时候，冯清瑶已经写好了一页“防疫手册”，交给闵伯，让他找人多抄一些，争取人手一份。
“闵伯，天花病是厉害，现在都不要随意走动。”
牧管家点点头：“明白！”
牧管家有些羞愧的低下头，他之前恃才傲物得罪了郡主，已经被闵伯狠狠的教训过，明白做好管家的第一条就是遵从主家的命令。
“郡主，我之前是有些莽撞，但现在已经懂事了，您放心吧。”
闵伯也为他担保：“郡主，牧桓已经改好了，老奴看着他，不会坏事的。”
冯清瑶没有再说什么，算是默认了这个安排。
牧管家能力还是挺强的，不是人品问题，她愿意多给几次机会。
安排好府里的事，冯清瑶就一头扎进了她的实验室，研究治疗天花的药物。
天花是由于天花病毒感染传染病，现在还没有很有效的治疗方法，医术好点的大夫辩证后，也只是在发疹期使用桑菊饮，或者升麻葛根汤，脓泡时用沙参麦冬汤。主要还是靠病人的免疫系统和个人毅力扛过去。
后世几乎已经消灭了天花病毒，是因为有个英国医生琴纳发明了牛痘，在孩子们的小时候就全部接种，每个人的身体内都有抗体，天花病毒无处感染。
现在就算她立马说服皇帝全民接种牛痘也来不及了，得先控制住疫情，以后再说预防接种的事。
闭门研究了三天，连饭都没怎么吃，沈迟夜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药研究不出来人就得倒下去了。
他在冯清瑶的实验室里硬挪出来一小块地方，摆上了一个小桌子，把自己的公文都搬了过来，跟她同吃同睡。
白天，沈迟夜办公，冯清瑶做她的研究，时不时的，沈迟夜还给她喂口水或者水果的。
到了饭点，不管她在干什么，沈迟夜不等到冯清瑶吃饭就不走，一直坐在她旁边干看着她。
晚上，沈迟夜到也没逼迫她早早睡觉，就是跟着她一起熬夜。
好在他公务其实不少，这几天京城及周边都有零星天花病例，他需要处理的东西也多。
伸个懒腰，沈迟夜完成的差不多了，看向冯清瑶。
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左手还拿着文献，右手拿着一个药瓶。
叹了口气，这已经是第五天了，每天睡不到三个时辰，她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可是这天花着实厉害，已经死了不少人了，要是处理不好，后果将不堪设想。
面对拼命的她，沈迟夜也只能心疼得把她手里的东西，都轻轻拿下来放好，再用大氅全部裹住她，把她抱回了房间去。
这段时间，京城里一直人心惶惶，街上行人少了许多，不少店铺已经关门歇业。
即便官府一天三次的清扫街道，洒石灰消毒，依然还是有人感染。
各家医馆药铺都没有太好的办法，只是按照经验抓方，挺不过来那就是命，挺的过来落下一身麻子。
云梦公主之前已经分了公主府，只不过一直没有装修好，她也就一直住在宫里。
云梦是一个可爱小公主有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一颦一笑之间，高贵的神色自然流露，让人不得不惊叹于她清雅灵秀的光芒。
年前落水的时候，皇帝也终于知道了云梦的处境，专门斥责过内务府。
于是内务府神速般的赶工结束，交房验付。
云梦这才有了自己的府邸，过年的时候要不是碍于规矩，她都不想进宫，只想窝在公主府里直到地老天荒。
最近京城闹天花，云梦也约束府里的人尽量少外出，只让几个人出过天花的人去街上采买。
可是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云梦发现自己可能中招了。
这两天有些头痛，今天早上还腹泻了，刚才有些恶心，现在觉得冷，好像是发烧了。
天花在京城出现后，云梦就找医书查了一下天花，才知道它的厉害程度，也知道了感染天花后的症状。
她身上已经出现的几个症状，无一不指向了天花。
心下一沉，云梦把自己关进屋子里，隔着窗子让婢女们都退下，去把得过天花的人叫一个来。
来的是府里的外院粗使婆子，姓张，满身的麻子坑，让透过窗缝偷看的云梦心下一阵发凉。
“你去个不起眼的药铺请个大夫来，别让他知道是给谁看病就行。”
张婆子听话的去了。
可是来的却不是大夫，而是衙役从全城找出来的出过天花的人组成的“防疫队”。
他们不由分说的砸开门把云梦带走了，府衙大人的命令，无论是谁，只要染上天花，必须去特地开辟的宅院里隔离。
可能因为她是云梦公主，这些人将她关进了一个权贵阶级所在的院子里，还能单人单间，让她着实松了口气。
“是张婆子害的我吗？”云梦勉强想完这句，再也没有力气想别的，双眼渐渐合上。
冯清瑶在鬼屋结识的朋友宫诺正要回家，听见街上人议论纷纷：“今天衙门又带走一个，听说是个小娘子呢。”
“是吗？这小娘子可怜了，哪家的呀？”
第144章 充满小算计
听那人的描述，宫诺暗想，这不是云梦的公主府地址吗？难道是云梦，还是她府里的人？
不管是哪个，云梦都比较危险，宫诺去看看才能安心。
驱马赶到云梦的公主府外，他的心就凉了。
不用打听，公主府门口围着的人还没散完，随便一个人都知道：“云梦公主被带走了，多好看的女娃呀，就这么毁了。”
宫诺脑子发懵，首先能想到的就是去长平王府。
冯清瑶听他说了，倒是想见云梦一面，她的药物基本上已经有思路了，还差点实践，正好去给云梦看看病。
沈迟夜没拦她，可是慕二、小七乃至闵伯、牧管家却都来拦着她，甚至为了不让她出去，集体堵在主院门口。
最后冯清瑶是深更半夜跳墙出去的，他来到云梦所在的院子里。
“郡主？”云梦怀疑自己要死了，要不怎么能出现这种幻觉呢？
“是。”冯清瑶开始从包袱里掏东西，一边掏一边跟云梦交代：“我不能停留太久，长话短说啊。”
拉起她的手把个脉，冯清瑶说道：“你脉象还行，粗看没怎么出痘，比较初期的症状。这罐子里的药能抑痘止痒，全身都要涂啊，保证一直有药就行。”
“这瓶大药丸每顿吃一个，药效不如汤药好，但是这不方便熬药，只能用药丸子了。”
“还有这个小粒的药，搭配着大药丸子吃，相隔半个时辰就行。”
“喏，用法我都标瓶子上了，你看准了再用。”最重要的药交代完了，冯清瑶语气也轻松了起来：“这封信是宫诺给你的，也是他最先发现你被带走的。这些衣物吃食也是他叫人准备的，好好养病，不要辜负他的心意哟。”
云梦呆呆地看着窗台上的东西，还有郡主不顾危险的来看望，心里一酸，泪水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郡主，宫诺……谢谢……”
“你别哭啊，”冯清瑶听着墙外的鸟叫声，着急的跟云梦说：“快把东西藏起来，我得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冯清瑶已经利索的翻墙出去了。
也不知是云梦的心气上来了，还是冯清瑶研制的药特别管用，三天后冯清瑶又一次翻墙来看她，云梦已经能起来溜达了，痘也只出了几颗，整体感觉还不错。
冯清瑶给她把过脉说：“不错，基本上控制住了，再吃些日子，等痘痂掉了就全好了。”
云梦欣喜不已，没想到不仅保住了命，还没落下一身麻子。
沈迟夜知道后问冯清瑶：“你这药需要辩证开方子吗？还是说谁都可以用？”
“都可以用，但是各人身体情况不同，药效也不同，不知道能否全部治愈。”冯清瑶坦率的说道。
这就足够了！
现在京城和周边的天花疫情已经有越演越烈的趋势，急需一个特效药来安定民心。
沈迟夜向皇帝报告了云梦公主被治愈的消息，随即皇帝派出大队人马，帮助冯清瑶给全京城的天花病人用药。
这个药的研制时间毕竟比较短，还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治愈率没有冯清瑶想的那么高，大概只有八成多能治好。
不过已经足够控制疫情的了。
有了对症的药，天花疫情在一个月内就被控制住了。
皇上大喜，专门为冯清瑶办了个庆功宴，文武百官都参加的那种。
“郡主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郡主医术了得啊！”
“郡主大义，是我辈楷模！”
冯清瑶站在人群中间，脸都要笑僵了。
偷偷拉了下沈迟夜的衣袖，他才出面打发了几个小官，死赖着不走的太医院院正和院判们他就没办法了。
投给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沈迟夜后退一步，离开了人群中心，让耳朵清净清净。
冯清瑶只来得及回他一个祈求的眼神，就被太医们拉着继续辩证了。
坐在不远处的云敏公主，周围空无一人，她一手执壶一手喝酒，眼神像淬毒一般的看着人群中心的冯清瑶。
交流了半天医术心得的萧院正，从人群里悄悄退出来，直奔皇帝而去。
嘀嘀咕咕半晌，皇上发话了：“郡主，不知你可愿到太医院里任教？”
还没回过神来的冯清瑶愣住了：“任教？”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没错，就是到太医院去教学员们医术。”
每年都有不少医者考到太医院来，他们即便在地方上医术过人，到太医院里也不过是个学员，还要给正式太医们打下手，如此学上个十年八年的，才有机会去竞争太医的位置。
基本上能当上正式太医的人都上了年纪，皇上也知道他们比较顽固，不认可年轻人，只想让冯清瑶教一教年轻人。
冯清瑶看着周围太医们犹疑的样子，就知道这事不好办，刚想拒绝，就见萧院判行了一个大礼说：“还请郡主怜惜太医院学员们！”
这一下子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好说：“我毕竟不在太医院任职，实在担不上教导的职责，但是可以多去太医院指导一下学员们，院正您看如何？”
萧院正想了下，“指导”的多了自然就成了“教导”，于是充满小算计的同意了。
皇后还以为太医院的老顽固们会大力反对，没想到让冯清瑶这么容易就打入了太医院，她心里堵得慌，便也想给冯清瑶添点堵。
“郡主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如何‘指导’别人呢？还是多在家里服侍睿王为好。”
皇上脸色难看的说：“皇后慎言！”
“你不知道天花发病有多厉害吗？以前多少医者，有一个能研究出治愈天花病人药物的吗？郡主这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的大事。她不懂的指导别人，难道你就懂了吗？”
一番话怼得皇后脸上青红交加，无话可说。
整个宴会上寂静无声，再也没有一个人反对，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回到府里以后，冯清瑶倒是难得的没有喊累，坐在榻上不知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呢？”沈迟夜接过热帕子递给她。
接过帕子，冯清瑶问道：“你说我真能教他们吗？”
第145章 心里窝火的很
“你的医术比他们强。”沈迟夜说道。
被沈迟夜安慰好的冯清瑶，在萧院正的强烈要求下，只准备了三天就去太医院里上课了。
平时的太医院里，都是胡子白了的老太医们在上课，今天换了个年轻女郎来上课，听说还是郡主，吸引了不少人学员来看，连教课的老太医们也来了不少。
这些老太医们在太医院经营多年，各自都有绝活，皇帝太后也常见，根本不惧郡主这个头衔。
尤其有几位太医还被云敏公主专门“偶遇”过，假装无意的说了一些煽风点火的话，觉得郡主来太医院讲课就是打他们的脸，心里窝火的很。
这种情况下上课，冯清瑶的处境可想而知。
“外邪，是指风、寒、暑、湿、燥、火和疫疠之气等从外侵入人体的致病因素，这疫疠之气其实并不是瘟神下界散布而来，而是一些微小的细菌和病毒……”
正在讲细菌和病毒学说，一位胡子全白的老太医出声道：“哼，一派胡言，祖宗传下来的东西都叫你们给捣鼓坏了。”
声音还不小，学员们都偷偷看向那位老太医，开始交头接耳，似乎是大部分人都不赞同冯清瑶讲的内容，一小部分人持怀疑态度。
说服一群医者最立竿见影的方法，就是现场治给他们看。
冯清瑶走到出声的老太医面前，从上到下把人打量了一遍，最后盯住了他的眼睛。
干眼症，还有角膜白斑，这老头绝对有夜盲症，就治这个了。
“这位太医怎么称呼？”
“哼，老夫姓刘。”
“原来是刘太医，失敬失敬。”就在刘太医以为她要解释刚才讲课内容的时候，冯清瑶却突然问起了他的身体情况：“刘太医是否视物不清，将书本拿近后就能看清内容？”
刘太医狐疑：“你问这干什么？”
“还请刘太医如实告知，一会我将告知原委。”
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刘太医没好气的说：“不会，老夫看书清晰的很？”
“那您老是否身患消渴症？”消渴症就是糖尿病，糖尿病并发症会导致视网膜病变。
“没有，老夫自己就是太医，非常重视饮食均衡和锻炼，怎么会得消渴症？”
好吧，那也排除了他缺乏锌和维生素，这样就能确诊了。
“刘太医，您老有夜盲症！”
嗐，众人失望不已，全太医院都知道刘老太医有夜盲症，这一点都不新鲜。
一个年轻点的太医说：“刘太医已经患此疾好几年了，连院正都未治愈，难道你能治？”
“不敢谈治愈，”冯清瑶谦虚道，“只是正好知道一偏方，或可对症，刘太医不妨一试。”
刘太医本来不想搭理她的，但是架不住对痊愈的渴望，还是拿了冯清瑶写的药方。
冯清瑶也没为难他，痛快的将药方递过来，就回去讲课了。
这回没有人再捣乱，课程内容顺利的讲完了，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学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