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得是认为谢铃音为人彪悍,日后娶进门可聊的?因此按理说如今已经将近十三岁快到了要议亲的年级,却迟迟无人来打探谢夫人的口风。
等赫连杳杳接到消息时,谢铃音已经乔装打扮、女扮男装去了军营。
走前,她辗转反侧,托人送去浮云宫一个物件。
赫连杳杳打开盒子来看,是用木头雕刻的一只动物,粗略看去好似是鹰,只可惜雕刻之人功夫不到家,还生涩的很,鹰只有一个笼统的外形,但足以看清雕刻之人的用心之处,她修改了许多次,木身上留有许多雕刻的痕迹。
“饶是鹰,亦需要精心雕刻。”赫连杳杳自语,指腹摩梭轮廓不平的木鹰,转而道,“去内务府领一套雕刻用具。”
舒果上前细心的问,“主儿要找个师傅吗?”
“本宫自己来便可。”赫连杳杳专心的看着这只木鹰。
在初夏时节,内务府也迎来了一次大换血。
流雪服侍赫连杳杳,牵银将主子新制成的衣裳拿出来铺好,踏绿将熏盆搁置下来,留虹则把第一批开的荷花捧着全都放下,动作小心翼翼的,“主儿,这荷花初绽,最是清甜!”
赫连杳杳把护甲一一摘下,流雪捧着归置好,她便说了,“主子,又到了一年一放宫人的时节了,内务府那边放出去好些人,是有点奇怪的。”
踏绿年岁最小,扎着两个啾啾,不过十一岁坐在圆墩上捧着华丽的宫装,疑惑不止,“奴婢记得,去岁不是已经放过一次内务府的人嘛?怎的又放?”说着,她嘟了嘟嘴巴,“在内务府当差的可真享福。”
牵银没好气,“莫非你也想出宫去啊?”
“我可没有!”踏绿急了,“我才十一岁,我还能陪娘娘好些年呢,不像流雪姑姑!”
流雪当即横眉竖眼的,作势要拧踏绿的腰。
踏绿只好连连讨饶,躲到了皇贵妃的身后,“娘娘救命呀。”
“你啊。”皇贵妃虚虚点了点踏绿的额头,眉眼皆是温柔与美好之情。
“主儿。”舒果端了皇贵妃最爱的银耳莲子羹来,“第一批莲子略苦些。”
“无妨,一味吃甜的,也不好。”皇贵妃拿汤匙浅浅用了一口,眉眼舒缓,抬眸间对上舒果欲言又止的面庞,她轻轻拍了拍舒果的手背,用以安抚。
“小厨房做的荷花甜露可好了?”
“将将从冰窖里取出来,碗里的冰雾可好看了。”
“去勤政殿瞧瞧皇上。”
舒果闻言稍微松了口气,她还以为皇贵妃不会有反应了,不免有些担忧。
黄思敏虽说是叛了端王的奴才,但嘴里也咬着皇贵妃的秘密,如果皇贵妃威逼收买内务府总管的事情传到皇帝的耳中,不免会引起皇帝的忌惮;再者说,这种时候不救黄思敏,也会寒了一直替皇贵妃办事的人的心。
皇帝也并不是容不下人,毕竟换谁进来都会有小心思,一批批更换奴才们,也浪费那些个嬷嬷太监教导了,所以素日里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年下国宴上,端王叫人冲上献媚这举动,引起了他的警觉心,加之春闱时听到皇贵妃惊讶的说端王竟然比不上谢铃音这个小儿时,顿感乏味。
这些事情,若是不揭穿,他也乐得装看不见,可如今不行了。
皇帝清除宫人的举动也慢慢悠悠,温温吞吞的,看起来一点也不急躁,温水煮青蛙一般,此前一点异样也没有,顺着放宫人的日子,一同全逐出宫去了。
不聪明的,是瞧不出有什么异样的。
赫连杳杳对皇帝这举动乐见其成,斩断端王的触手,才能叫他更急躁些。
至于黄思敏,救下他不成问题。
温幸阮,温柔贤淑,天真善良,有些单蠢,是个典型的没有长远目光、大局观念、想法很少的花瓶美人。
这种人设,演起来没有任何难度。
“黄思敏犯了什么错?阿宿你要将他逐出宫不成,我不乐意,我用惯了他,不想换人。”
萧霁川倍感好笑,指了指她,“你就爱听些阿谀奉承的话。”
皇贵妃愣了愣,有些不大高兴,反省了片刻坚持说,“哪有,黄总管是会说话了些,这也不是他的错啊。这些年他在宫里侍奉君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他可还没有到要出宫奉养的年岁,再不济,把他挪到浮云宫做个大太监!”
“从总管道大太监,你觉着他乐意?”这放职场上,就是大大的贬官了。
“为何不乐意?本宫多给些俸禄,从浮云宫账上出!”皇贵妃大手一挥,豪横的天真。
这哪里会是俸禄多少的事情。
萧霁川嗤笑一声,遥遥的看着她,半晌后捏她的鼻子,“娘娘的俸禄?不还是从朕的私库里出。”
皇贵妃面颊一红,将他亲了又亲,亲昵的撒娇痴缠。
“好好,都依你。”
萧霁川被缠的无法,掐了她的腰贴近过去索要报酬。
许久之后皇贵妃离开勤政殿,萧霁川淡淡的叫了人进来,“撤去黄思敏身边的人手罢。”
田总管唏嘘一阵,低低称是。
皇贵妃不过来了片刻工夫,就能叫皇上改了主意,不杀黄思敏了。
第108章 赫连杳杳
流雪回来禀报黄思敏的事情,可巧了还没进门,就瞧见了杜皇后身边儿的莲画过来,她忙屈膝行礼,“莲画姐姐。”
莲画回以微笑,关切的询问:“皇贵妃可安好?”
流雪心中有了数,“奴婢也正是从膳房回来,姐姐容我进去禀报一番。”
莲画颔首,笑了笑说:“不必如此麻烦,你就说皇后娘娘召见,皇贵妃可有空到坤宁宫坐一坐。”
流雪稍诧异,她匆忙说是,踱步进了殿内。
赫连杳杳正在翻阅书籍,见流雪急匆匆进来便搁置下书籍看过去。
流雪来不及平息呼吸,放轻了声音,“主子,皇后身边儿的莲画来了,说是皇后娘娘召您到坤宁宫坐一坐。”
舒果本在做针线活,动作一顿不自觉抬起头看向赫连杳杳,赫连杳杳轻轻点了点书籍的封面,护甲精美无暇。牵银放下剥好的一碗莲子,擦了擦手就要上前扶人。
“忍这么久,也难为她了。”赫连杳杳淡淡然说着,“既如此,梳妆打扮一番。”
流雪点头,回身出去知会莲画去了。
夏日炎炎,在这样的季节最是多雨,赫连杳杳从浮云宫出来时还是艳阳高照,刚刚抵达坤宁宫便已是阴云密布,一副要下倾盆大雨的架势。
坤宁宫正殿有些昏暗,只点了几处烛火,杜皇后穿着随意,并不像往常竭尽全力端自己皇后架子那般肃穆端庄,绛紫色的混雪缎裁剪的衣裳轻盈却又不失庄重,更显得杜皇后肌肤胜雪。
听到动静,杜皇后转过头来,未着粉黛的面庞有几分惫态,但她的神情偏偏平静又自然,“你来了,”转头吩咐宫人们,“你们下去罢。”
一时之间,殿内只剩下赫连杳杳和杜皇后二人。
杜皇后起身,行至桌前坐下,亲自动手煮茶,侧颜被昏暗的光线遮掩出几分晦涩不明,“猜遍了所有人…不曾想过,竟是你回来了。”
余光中瞥见那人略微偏头,似乎有些不解,但又很谨慎,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杜皇后看向她,无奈的指了指对面,“过来坐下罢。”怎地一点也没变,从前便是如此,遇到不理解的事情就会跟猫儿狗儿似的歪头偏头,这些小细节小动作任旁人怎么看都不会懂。
大概,她对自己前世的死亡产生了疑惑,否则不会对她如此防备。
杜皇后苦笑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气氛似乎僵持住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皇贵妃的身影才再度出现,她踟蹰着,到底还是坐在了杜皇后的对面。
“你一回来,就像他表明了身份罢?”杜皇后一开口,皇贵妃就猛地看她,她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就这般爱他,不论从前,还是如今,一刻也忍受不得与他分别。”
“温幸阮,你亦是高门闺女,缘何如此。”
皇贵妃脸色一变,“你——”她见鬼了一般,惊诧又忌惮的捏着茶盏。
“你想问我怎么知道的?”杜皇后冷哼一笑,不以为意,“我知道的比你想得更多,你不曾想过若是你没有回来,寿安宫的姜常在便不只是个常在罢?”
盯着皇贵妃的眼睛看个不停,她一字一句:“她会是姜常在,也会是姜贵人、夙嫔、夙妃、夙宜贵妃、夙宜皇贵妃,直至自己所出的儿子登上皇位,她又变成了夙照文太后。”
“而你?温裕皇后,死后追封罢了!满打满算你也只陪伴了他五年光阴,可他的后半生乃至整个生命,都在姜听容的身边度过,他们彼此相爱,永世不分离。”
皇贵妃面色有些发白,听着对皇后的一言一语,她的神情不自觉有几分恍惚,回神过后,她抿唇冷然,“你想说什么,我不信,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杜皇后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笑出声两声才疾言厉色,“我是如何知晓的?你已有所猜测何必多问,你既能借尸回魂,我为何不能重返年轻岁月!”
杜皇后说罢,抚了一下鬓角,目光幽幽然的转向紧闭的灵创,“为何是你,为何回来的不是他。”
这个他,皇贵妃自然知道指的是谁,她僵硬了一下身子,闭嘴不语。
半晌后,她说:“你说不理解我明明也是高门闺女,缘何待阿宿至此。我也不理解你,分明与林上清并没有过多相处,却这样的爱他。”
“闭嘴,你有何颜面提他!!”杜皇后一把拂过桌面上的所有茶碗茶具,一双眼眸凄厉骇人,红通通。
“我就要提,你是杜家的女儿,你要为杜家着想,你要为杜家殚精竭虑的谋划,你要带领杜家走向强盛,所以你不敢反抗,你进宫当了皇后。”皇贵妃一把起身,“可你不敢我敢!凭什么要我一个女儿身光宗耀祖,肩负起满门的重任?要哪些男儿何用?他们不用上场杀敌、不用入朝为官为百姓为社稷奉献自己,却要靠着我一个女儿身联姻牟取利益不成?可笑!”
“我为何要嫁给林上清?!我不爱他!我偏要反抗!我的命运掌握在我的手中,谁也不能替我做主,谁也不能!”
这些话可谓是惊世骇俗,杜皇后眼眸瞪大,心痛不已。
“林上清也并非一早就爱我,是我与他定了亲他总是给我写信送东西,母亲时常带我参加各色宴会令我与他培养感情,种种情形之下他才爱上了我,与我定亲之前你在干什么?你爱他?那你争取他的心啊!为何埋怨起我来了!”
仿佛要将自己的一腔委屈和怒火全都发泄出来,皇贵妃彼时简直在大喊大叫。
好似戳中了杜皇后心中隐蔽的痛楚,她脸色白得好像下一秒就要碎掉,瞪大眼睛死死盯着皇贵妃一字也没说。
“谋反是大罪,你自己都不敢替他求情,你难道指望我为他求情让阿宿宽恕他吗?!”皇贵妃字字泣血,“是我害你沦落至此吗杜玉音!”
“当真是我害得你吗?!”
你苦于一早被皇家看中,杜家要出一位皇后,不光是皇家的默许和承诺,更是杜家的期许,你无法反抗,你也不敢反抗。
皇家施恩与杜家,而杜家则表现出了对皇权十分的渴求,止不住的幻想倘若你生下嫡子,被册封为太子,来日杜家便是皇帝的母家!
这是多么大的诱惑!
皇权,真是一个诱人的东西。
第109章 赫连杳杳
“我没有你有一颗敢于抗争的心,你又好到那里去了。”杜皇后矢口反驳,神态堪称狼狈,已经到了口不择言的程度,出口的话语也无比的刺耳伤人,“你自诩完美无瑕的爱,在你身亡之后便脆弱的不堪一击,他好爱你啊,一边选秀一边爱你,这便是你反抗一切选的郎君——”
“那也轮不到你来说嘴!选错我扔掉就是了!”
皇贵妃畅快的呵斥声音就这样急急的将杜玉音的话拦截在了喉腔之中。
杜玉音缓缓放下指着皇贵妃的手,怔怔然的盯着她,似乎在确定她到底有没有在说假话。可是,无论怎么仔仔细细的看,她都无比笃定,纵然面色苍白,可言之凿凿,痛心疾首亦不改其志。
一颗眼泪惨然的从眼角坠落,杜玉音失声说:“我不信。”这话,或许皇贵妃听见了,又或许没有听见。
皇贵妃站起身,深呼吸了一口气,冷眼盯着杜玉音,一字一句说道,“若你说的是真的,这颗心我给得起亦收得回,是对是错,我都不悔!”
门被拉开,皇贵妃离开了坤宁宫,徒留杜玉音坐在原地,许久之后她抬起手捂住了眼睛崩溃的纵声大哭。
赫连杳杳接住流雪递来的手帕,轻轻按在眼角,将泪痕一一擦拭而去,展露在她眼前的,仍旧是一张平静祥和的美丽面庞,仿佛方才的歇斯底里大喊大叫的人根本不是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