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送走他们,拿着小锄头一一将金银花移植在地里。
秋心想来帮忙,江晚轻笑着拒绝,“你去做别的吧,我正好活动下筋骨。”
秋心便笑着便问她想吃什么,自己好出门采买。
江晚略一思索,“我喜咸喜辣,没什么忌口,旁的你随意来就是。”
她轻笑着打趣,“姑娘虽是京城人,倒是同北地的口味颇为相似。”
江晚听到这话面色微变,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秋心,“你如何知晓?”
见她面色不好,秋心有些紧张地捏着手指,心头惴惴不安,“姑娘说话偶有京城常用的口癖。”
江晚闻言,垂目思索着自己最近接触过的人。
秋心担忧地看着她,“姑娘口癖并不严重,若非奴婢对口音颇为敏锐,定然也是听不出来的。”
江晚心事重重地点了下头,“你先去采买吧,记得好好装扮包好头脸。”
秋心屈膝应下,转身离开。
她叹口气不再纠结,移栽完后给窗前的梅树浇了水,就回书房练字去了。
不久秋心采买回来,还给她带了份咸口糕点,倒是颇为不错。
无所事事地消磨一日,江晚坐在榻上翻着游记说道,“当真无趣。”
秋心轻笑着放下绣绷,倒了杯茶递给她,“再过几日就是中秋,姑娘可想去赏灯?”
江晚有些心动,接过茶盏轻抿又递给她,却是摇头拒绝,“灯会猜谜太过人多眼杂,等九月去郊外爬山吧。”
秋心也想到那日人多,再好的装扮也怕万一,“是奴婢想岔了,那过几日做月饼,姑娘可有偏好?”
江晚放下书本活动着手腕,“我不喜五仁,你若喜欢可做几个吃,旁的你会的都做些尝尝。”
秋心含笑给她细数自己会的馅料。
江晚起先还好奇听着,直至过了一阵她还在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若真的都做怕是明年中秋都吃不完,做几个拿手的就是。”
秋心见她终于开心了些,点头应下。
京城,端王府。
赵知行看完叶白传回的密信,指尖一顿一顿地敲击在桌面上,良久才沉声问,“府中也无人知晓宋氏有子?”
王全轻声说道,“是,不过此番严查倒是审出几个外人,墨竹那丫头被询问时也有些奇怪。”
赵知行指尖微顿,随意放下密信,“既是外人,处置就是,墨竹如何奇怪?”
王全垂目,“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在问询时格外紧张,可老奴让人严查也没查出问题。”
赵知行随意应了声,“没查到就算了,让人盯紧点就是。”
点着密信似是问他,又似是问自己,“你说,那宋氏究竟是何人?叶白竟然一路顺着线索往百越去了。”
王全听他这般说,不由拧眉沉思,“百越大多是异人聚居,向来排斥外人,恐怕不好查探。”
“叶白母亲乃百越异人,他有一半异人血脉,只查个人对他来说不算难。”赵知行说罢,起身往窗前走去,神色难辨地看着院中的花树。
王全心下震惊,面上却不露分毫,显然是不知叶白有这般身份。
第11章 重阳节
又歇了几日,江晚突然想起什么,兴致勃勃地开始画图样。
秋心将被子晒在院里又拍打的蓬松,才凑了过去。
见图上的样式虽奇怪,但能看出是衣裳,轻笑着问,“姑娘还会设计衣裳?”
江晚用炭笔描绘着轮廓,眉眼舒展,“哪有那么厉害,只会点皮毛。”等画完吹了吹浮在纸面的炭粉,“可能做出来?”
“不算难,只是颇为新奇。”秋心许久不曾摸过布料了,也有些手痒。
江晚笑着把图纸递给她,“那你去买布料各裁四身,这个用棉布做,旁的用麻布做。”
秋心应声,卷起纸张回房去收拾,不多时包裹严实,跟她打个招呼出门去了。
等她出门,江晚起身活动了下筋骨,去查看贴墙种下的金银花,见长势良好,有几株的藤蔓已经往砖墙爬去,笑吟吟地拿起水壶挨个浇遍。
随后无趣地瘫在凉亭看着一方蓝天,半合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秋心回来见这般,还以为她睡下,轻手轻脚地锁上大门想去房中给她取毯子。
刚走几步就听到江晚轻柔的声音,“我没睡,今日实在无聊,我们聊聊。”
秋心放下布匹走近她,“姑娘想聊什么?”
江晚指了下椅子让她坐下,“你为何会沦落至此?”
秋心边拆手中的糕点边说,“奴婢原是巨阳人士,幼时水患泛滥,朝廷虽派人赈灾,可依旧活不下去,我奶就做主将我卖了,好养活叔伯家的儿子。”
拆好糕点,她勉强笑着推给江晚,“姑娘尝尝。”眼底微红继续说道,“伢人带我走了很远,一路病死不少人。到了江南,教养婆子看我资质不错,教了不少本事,年初被江南的卢家人买走调教,前些日子又带到广恒送给了家主。”
江晚咽下口中的糕点,轻声问,“秋意呢?”
秋心抿了下唇,“她是第二年被送来的,听婆子说她爹赌博欠了银子还不上,赌场就把她卖了。她生的好人也聪明,婆子很是看重,性子倔也慢慢磨平,硬生生掰了过来。”
江晚点了下头擦净指尖,“去忙吧。”
秋心起身,略一犹豫,“那日夫人发卖奴婢,是因为奴婢为秋意作证,并非她蓄意诱主。”
江晚轻笑着,“我知晓了,去吧。”
见她不在意自己顶撞主子,心下稍松,笑了笑起身去裁衣。
江晚托腮看她裁剪完又去缝绣,猛地想到缝纫机,拿起炭笔在纸上画了起来,却只画得出外观,内里构造不甚明白。
看着画好的图她烦躁地挠了下头,收起放到一旁。
转眼已是重阳。
秋心大早就出门买了壶菊花酒,见一旁的菊花品相不错,顺带买了一盆。
回宅子见江晚还在睡,轻手轻脚地关上厨房的门开始做重阳糕。
江晚被阵阵糕点的香气诱醒,缓缓睁眼就见枕边放着茱萸香囊,起身绕过屏风看去,秋心正将散发着热气的糕点放在桌上。
见她醒来轻笑着说,“姑娘去洗漱吧,净室的热水正好。”
江晚点头,不多时出来同她饮酒吃糕点。
待收拾完毕,包好头脸往郊外的山上走去,一路行人众多,二人夹在其中并不显眼。
秋日在黄绿相间的叶上跳跃,脚下的杂草被来往行人踏平,变得好走许多。
爬到一半江晚便累了,坐在半山腰的亭上吹风看着景色。
不久,两个女子结伴而来,身后各自跟着一个丫鬟,见到亭中有人,坐在远处低声说着闲话。
随后一个女子上前轻喊,“这位姐姐。”
江晚弯着眼看去,见她面色微红,轻笑着说道,“何事?”
女子害羞地咬了下唇,看她的眼神却发亮,“我看姐姐这衣裳颇为新奇,不知是哪家布庄做的?”
江晚温和说道,“自己做的,你若喜欢可以照着做。”
女子闻言,眼前一亮,“多谢姐姐。”说罢,招呼丫鬟前来记下形制。
江晚索性让秋心起身给几人观察,又让她走了几步,抬臂转身。
先打招呼的女子名黄韶,是城中一家成衣铺老板的幼女,见秋心行走转动间可以观察到整件衣裳,不由沉思,“这倒是个好法子,往常成衣挂在架上只看得到花样形制,可若穿在身上行走展示,便能知晓整件衣裳到底是何模样。”
江晚听她这么说,不由惊讶于她的敏锐,只看秋心走了几步便想到这些,头脑当真厉害。
黄韶从袖中取出五两银子递向她,“姐姐,我家中是做成衣生意的,我看你这衣裳新奇便捷又好看,不知能否跟你买下这样子?”
江晚也不客气,接过银子轻笑,“可记下了?若记不住我回头给你画一张图样。”
黄韶笑眯眯地点头说道,“记下了,日后姐姐还有别的图样,拿来城西的黄氏成衣铺找我就是。”
江晚应下,起身同她告辞继续往山上走去。
等到山顶,二人找了块僻静之地插下茱萸。
江晚双手合十,默默祈愿日后顺遂,正想着,脑中突然浮现赵知行的名字心头微颤,她抿唇垂目,祈祷二人各自安好,永不再见。
他到底是皇家人,平日再过温和良善,也不会允许被一个女子嫌弃,更甚用诈死逃离。
她抬眼看向天际的落日,眼眶泛酸。
如今大盛王朝强盛,周边部族也尽数归顺,若真败露,便只有出海一条路,只希望能一切顺利,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橘红夕阳渐渐落下,天边的云霞也被染的金红,飞鸟鸣叫着成群归巢。
江晚压下心头的不安,不再想那些未知的事物,缓声说道,“看来明日是个好天气,回家吧。”
下山的影子拉了很长,回到宅子附近的时候天色已暗,远远瞧见一只猫在门前咪咪直叫。
凑近一看发现猫的前爪被落石压住,江晚蹲身挠了挠它的下巴,取走落石。
猫得了自由喵喵叫着一瘸一拐跑远,二人这才发现它肚子圆滚滚的,显然是怀了小猫。
秋水轻笑着开门,“若非姑娘住在此处,这猫怕是难逃一劫。”
江晚点头,“可惜认生,不然养着倒是不错。”
第12章 诈死败露
京城的雨下起来就仿佛永不停歇,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如烟似雾地细密织网,平白令人压抑。
秋风微卷,王全打了个寒颤,搓着发麻微红的手,顺着长廊往厅房走去。
迎面撞上归来的叶白,看到他身后跟着身披斗篷看不清脸的人影,好奇打量着,“叶统领回来了。”
叶白只沉声问道,“王爷可在府上?”
王全收回目光,“在主院内室。”
叶白颔首,正色说道,“此事事关重大,王总管若无要事一起来吧。”
王全见他面色不好,点头应下,将手中的账册递给身后的小太监,低声派他去通知账房改日再来。
不久到了主院房门外,扬声通禀。
赵知行低声应了声,三人走进。
元景帝到底没有做绝,只将东西收起,赵知行空闲后让人重新布置,除了枕边人整个院子一如往昔。
赵知行见人进来起身坐正,目光放在他身后的人影上,“这位是?”
人影摘下兜帽,半张脸上纹着神秘图腾,微微低头抬手,冲他行礼,“客山族祭祀昼。”
赵知行神色一怔,客山乃百越最大最神秘的一族,居住在瘴气经年不散的深山,纵然当初归顺,也只一个族长出面,叶白找个宋氏怎么还把客山凌驾于族长的祭祀请来京城?
疑惑的眼神扫了眼沉默的叶白,起身微微行礼。
叶白垂目,大概说了番经过,“属下一路顺着痕迹到达百越寻外祖母帮助时,正遇客山祭祀为她祈福,告知宋氏的样貌年岁和王妃死前症状,祭祀便同属下一同前来,说想求证一件事。”
赵知行心头微动,面色一沉,“王妃之死可是与宋氏有关?”
昼扯着嘶哑的嗓子轻笑,“请允许在下在府中查探一番。”
赵知行瞥了眼叶白,见他点头,绷着脸应下。
昼从袖中取出竹管,指节大小的六翅飞虫悄无声息地飞出,在内室盘踞片刻落在梳妆台的首饰盒上。
他上前抬指,让飞虫落在指尖,从上往下缓缓拂过,摸到中部被飞虫带着停顿,抬手抽出首饰盒,摸索到最深处取出一个做工精致的银簪。
飞虫落在簪头花苞处,昼拨动几下,机关弹开的声音在寂静的房中格外清脆,昼拿起银簪轻嗅,虽然清淡的近乎消失不见,但依旧能分辨出是那东西的味道,昼苍老的面庞泛起波动,喃喃自语,“果然是你。”
他冲叶白点了下头,戴上兜帽往外走去,叶白看了眼赵知行,追了几步让门外的仆从带他去厅里稍坐,又让人退出主院,守好院门。
赵知行看他忙前忙后,淡漠坐在榻上,垂目不知在想什么。
等院里安静下来,叶白看了眼越下越大的雨,深吸口气回房关上门。
宋氏原是客山祭祀昼的弟子,也是下一任客山祭祀,二十三年前她突然不告而别离开族群,只留书说权当她死了。
他简短说完宋氏过往,合了合眼沉声说道,“客山祭祀懂一种口口相传的秘药,名曰往,食之胸闷,五日后高热而亡,看上去就像正常而亡,任谁查都是如此。”
赵知行垂目听他说着,缓缓握紧桌边,听到后半句却猛地抬眼看向他,眼底猩红,“什么意思?”
叶白心头狂跳,嗓音干涩地说,“还有一种药,名为生,食往者服之醒转。”
王全震惊地看着他,又回头看向神色阴郁的赵知行,快的近乎闪了脖子。
两个字浮现在赵知行脑中,淡漠开口,“诈死?”
叶白微微垂目,“祭祀说簪中存放过的药是往,王妃是否服用生,需开棺。”
赵知行淡漠笑了起来,过了许久才停下,嗓音温和,“那就开。”
二人行礼领命,王全偷偷抬眼,只见他平静的眼底满是被死死压抑的疯狂,手下的桌面也不住掉着碎屑,显然已经被捏的碎裂。
几人喊了一队亲兵悄无声息地连夜往皇陵去了。
看着墓室中静立的棺材,赵知行微扬下巴。
身后的亲兵面无表情地上前用工具拔起钉子,准备拉开棺盖时赵知行突然出声,“本王来。”
几人闻言退开,他上前摸着棺盖顿了顿,手上用力。
随着沉重的摩擦声,棺盖被推开,他看着空洞的棺内,轻笑了起来,旋即用力将棺盖掀到地上,见到棺内被脱下的衣裳和米袋,笑的更大声。
昼上前放出六翅飞虫,它在棺内盘旋一阵,落在枕上微不可见的点滴印迹上停顿片刻,又飞回他指尖,苍老淡漠的声音没头没脑地说道,“是生。”
赵知行扶着棺收起笑容,面上肌肉轻轻抽搐,“今日之事,本王不想听到任何传闻。”
“是。”
他指尖轻抚着棺木,宛如抚摸江晚柔软的侧脸,眼神平静地看着被随意抛下的衣物,仿佛看到同样被随意抛弃的自己。
眨了下盯得酸涩的双眼轻声叹气,活着就好,活着,便打断腿带回来,用精致的锁链困在床上,这样便再也离不开自己了。
想罢,侧目吩咐王全,“打一套锁链,做工精致些。”顿了顿又摇了摇头,“算了,本王自己打。”
几人见他如此,都有些面面相觑,王全握着手给自己了一点勇气,轻声安慰,“王妃如此许是有苦衷。”
赵知行含笑反问,“本王说她没有苦衷吗?”
王全登时无语,心中暗骂自己为什么多嘴,“王爷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