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在心里幻想着楚绝穿着白衣惨兮兮守寡的样子,忍不住笑,却不知她的脸已越来越红,慢慢连眼神都开始迷离了起来。
直到她彻底睡去,楚绝才沉默地将人搂在怀里,让她的头紧靠着他的头。
这姿势,让沈阮的小脸紧贴着他的脸。
少女的小脸温温软软,让人总忍不住想摸一把、
楚绝之前总想要将沈阮养胖些,好去捏捏她的小胖脸,可惜他精心养了她这样久,除了胸脯和屁股丰腴了一些,其他地方都不见长肉。
而如今……一切都没有机会了。
这些日子,尽管大家都缄口不言,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已时日无多。
他的小公主那样娇弱,见到有人中蛊而死都被吓得烧了三天三夜,他不想让她最后怀念他时,想起的是他面容枯槁,七窍流血的模样。
那对她实在太过残忍。
更别提,宫中容钦与云贵妃已蠢蠢欲动,此二人都想加害她。
所以,尽管他心中不舍,却也明白,是时候该放手了。
她漂亮聪慧,就算没有他,也会活得很好。
他将沈阮拦腰抱起,抱进早已准备好的马车,马车内流溪已在等着,楚烟竟也在,见到楚绝抱着沈阮进来了,流溪连忙为沈阮盖被,又怕她冷,在她的被子里塞了个汤婆子。
楚绝面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流溪,抿唇道,“照顾好她。”
他最后垂眸看了沈阮一眼,又抿唇对马车外的流风道,“去燕国。”
流风即刻驱车离去,楚绝却站在原地。
他整个人隐藏在黑暗中,身上的红衣被风吹得飘了起来。
他目光一直注视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马车已彻底消失在目光中,他才拿起帕子,想要捂住唇角的血迹,然而那血却好像止不住了一般,又顺着他的指缝滴到他的红衣上。
马车内的流溪一直掀起帘子悄悄往外看,她踌躇了片刻,又将身子挪到了马车前,悄悄对正在赶车的流风道,“王爷好像发病了。”
流风抿唇,一言未发,却默默握紧了手中的缰绳。
……
等沈阮醒来已是第二日午时,此时那迷香药效还未过,她整个脑子昏昏沉沉,却依稀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昨晚她还有些意识,听到了楚绝与流风的对话。
她不怪楚绝,甚至完全能理解楚绝的做法,然而理解是一回事,她却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一个人孤身涉险。
尤其……他身体已明显病入膏肓。
尽管她已知道希望渺茫,她却也仍想竭尽全力去救他,只因为他是她爱的人,是她的丈夫。
就算真的药石无医,她也不希望他在弥留之际,身边空空荡荡,连一个能守着他,握着他手的人都没有。
她的夫君过去曾吃了太多苦,她想尽自己所能,让他的未来过得甜一些,哪怕两人的未来也已时日无多。
两个人相爱或许就是这样,一举一动都要为对方着想,谁都不想让对方或是受委屈,或是过得不好,哪怕只有一点。
沈阮心中难过,却只能垂下眸子仔细盘算接下来要做什么,一旁的流溪怕她想不开,紧张兮兮地问,“公主怎么样了?”
沈阮只是抿了抿唇道,“我没事。”
她这般安静,倒是让角落里的楚烟多看了她一眼。
实在是沈阮不安静也没用了,平时她吵闹是因为知道楚绝纵着她,如今流风与流溪两人武功高强又对楚绝忠心耿耿,哪怕她豁出脸面去吵闹去求他们将她回去也是无用的。
她却并不丧气,她明白,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越不能让负面情绪控制自己,没人娇惯她,她便没资格去当娇娇女,一定要自己站出来。
她虽然表面不显,一路却都在努力想着办法,
好在,她身份到底矜贵,除了逃跑,其余要做什么流溪流风也不会拦着她,于是她假借研究医术为由在去药店抓了几副药,又带回马车,偷偷研制成药粉。
她一直小心翼翼,好在流溪流风都并不懂药理,只有楚烟偶尔会瞥上她一眼,沈阮刚开始还被看得心跳加速,后来发现她跟过来并不是楚绝安排,只是单纯闲来无事来找流风,才算放心。
马车一路向西,沈阮心中越发焦急,只盼望着此时忽然来点天灾人祸来帮帮她。
好在,老天爷不负她所望,第二日,刺杀便来了。
第79章 对她的造谣能力叹为观止
彼时她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外面的动静下意识想要掀开帘子去看看,却被流溪一把抓了过来将她按在床榻上,“有刺客,公主在此处莫要发出声音。”
流溪紧张地抿唇,沈阮却心跳如鼓。
楚绝这一趟总共安排了十三辆马车,虚虚实实,只为了保护她。
因为人多,马车多,遮掩物多,她完全可以趁乱悄悄逃走。
如此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被刺客抓走,然而外面的刺客要么是云贵妃的人,要么是容钦的人,这两人暂时都不会杀她,并且都会迫不及待地将她往京城送,因此无论是好结果还是坏结果,她都是可以接受的!
她想通了,悄悄拿出手中早已制好的粉末,趁着马车内的两人不备,忽然洒到了两人的脸上,同时屏住呼吸!
这粉末药效极强,马车内的流溪与楚烟迅速昏睡了过去,沈阮迅速掀起马车上的帘子,趁乱跑了出去。
沈阮跑得急切,却不知在她转身离去后,楚烟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瞧着那个跌跌撞撞的背影看了许久,似在思索着什么。
终于,她“啧”了一声,“真是好一出苦情戏。”
又瞥了一眼仍在奋力与刺客周旋的流风,终究还是叹息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颗毒药服了下去。
……
等到流风将刺客都杀干净已是傍晚。
他的身上都是血迹,本想先去看看马车里的情况,在走到马车前的那一刻却停住了。
他想起楚烟有洁癖,总是嫌弃这个那个脏兮兮的。
他从前每次见她都要洗澡,若是两人要温存,她更是会押着他洗好多遍。
流风抿唇,终究还是后退一步,去附近的小河边将手和脸都洗干净了,才缓缓掀开了帘子,谁知一眼便见到了马车内,沈阮已经不见了,流溪正昏睡在床榻上。
楚烟正等着这一刻,下意识抓着他的袖子吐出一口鲜血,娇弱地开口,“好疼……”
她知道流风作为楚绝手下的十二暗卫之手,各项能力都是顶尖,若他认真去追查,沈阮不出一个时辰便会被抓回来。
她与楚绝虽然情谊不深,他却毕竟是她同父同母的弟弟,她不忍看他就这样孤零零地死了,送沈阮回去,至少能让他在死之前有个照应。
所以她自己给自己服下了毒药,将流风的心思扰乱,方便沈阮逃跑。
流风果然乱了方寸。
……
到底是路途遥远,等楚绝赶回京城,已是三日之后,等他收到沈阮失踪的消息,更已是七日之后了。
此时京城已然大乱,前天云贵妃忽然散布景帝已醒的消息,将大臣全部召进了宫内,随后忽然起兵谋反。
此时有能力平反的人都被困在宫内,根本没人能平反,剩下没进宫的大臣,便都将压力降到了楚绝的身上。
楚绝整七日都没怎么睡,身体里的蛊毒已犯了一次又一次,却仍强撑着处理手中的公文。
得知小公主失踪的那一日,他才与户部侍郎彻夜聊完,一起身,便见到京城已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
一旁的流火十分不满得去说户部侍郎的坏话,“平日里没少见他骂王爷,现下天下大乱了,又眼巴巴得来指望王爷,我呸!”
他说得义愤填膺,一旁的楚绝却看着天空的飘雪出神。
他又想起了沈阮。
沈阮前世是南方人,来到姜国后最是期待下雪,每每看到有雪景图都喜欢地移不开眼,才夏日的时候,便已约好了府内的丫鬟待到冬日便打雪仗,连阵营都分好了。
彼时他笑着看她拿着毛笔在自己怀里,将她觉得厉害的人都划到自己的阵营里,才开口问,“那我呢?你不准备带我吗?”
沈阮只挥手嫌弃他,“不行,你名声太差,带你的话,她们就都不敢和我玩儿了。”
楚绝这几日每次闲下来都会想起与沈阮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而每次都只觉得难过与恍然。
那些温暖美好的时光,是他麻木一生中唯一的鲜活,就好像上天对他残酷的一生的补偿,让他在走马灯般回顾自己人生的时候,觉得自己的人生还有过一丝甜,而如今补偿过了,便慢慢从指缝溜走,再不属于他了。
他想着,连神色都有些恍惚,一转眼却瞥见急匆匆赶来的流金。
他身上满是雪,神色满是紧张,却还是大着胆子禀报,“王爷,不好了!流风那边传来消息,说公主不见了!”
楚绝到底不如流风那般不镇定,不过思索了片刻便琢磨明白:沈阮失踪,要么被云贵妃或是容钦抓住了,要么是自己逃走了,而无论是哪种可能,她都是要回京城的。
于是他派了一拨人守住城门,严查每日进城的人,又派了另一拨人去排查每一条回京的路,果然不多时便查到了沈阮的位置。
此时京城已戒备森严,派人混进了她在的商队暗中保护她,并且每日都要将她的一言一行传回来。
……
沈阮这一路走得很辛苦,好在她头上还有几个金簪,全都当了换了盘缠。
这一路有许多地方都是荒郊野岭,她不敢自己走,便只能混入商队中。
她每换一个商队便会换一个性别,做男人时她是去京城报备的新官,做女人时便是被人渣夫君抛弃回京城寻夫的可怜妇人。
如此一路到底也畅通无阻,只是扮做妇人时,同路的大婶见她年轻貌美,硬是要给她与自己儿子说媒。
那青年一副忠厚模样,每次见到沈阮都脸色羞红,偏周围人也都撺掇,沈阮哭笑不得,最终只能直言拒绝了。
又想到楚绝,若他知道自己一番把她送走之后她跟别人跑了,该是要气得暴跳如雷吧?
然而虽然楚绝在外界一直被传暴戾无情,在她面前却一贯耐心温和,她还从来没见过他暴跳如雷的模样呢。
她在脑中幻想着楚绝暴跳如雷的模样,忍不住偷笑了起来, 一抬眼却又对上那青年悄悄瞧过来的眼,又忍住了。
路途走到一半时,天空已开始纷纷扬扬下起小雪。
沈阮掀开马车帘子,去感受雪花一片一片落到手心的冰凉触感,好奇地眨着眼看了许久。
一旁的妇人见此调笑道,“见你这般,倒不像是被夫君抛弃的可怜人,倒像是自小被宠大的娇娇女。”
沈阮又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了楚绝许多坏话。
若这些话被楚绝听到了,定要对她的造谣能力叹为观止了。
如此,她又获得了新的乐趣:每日说点楚绝的坏话。
这样好处有二:一是,造谣他的时候自己心里爽,二是别人见她活得凄惨,心中也会对她有所同情,会多照顾她一些。
她自己骂得开心,却没发现,商队内有一个人,每次听她说楚绝坏话时,嘴角都会忍不住抽一抽……
第80章 要么他抱她下去,要么她就不下去了
如此这般编排了楚绝一路,沈阮终于平安回到了京城。
京城的大雪纷纷扬扬,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不远处却有个人影在缓缓朝她走来。
楚绝仍穿着一身红衣,为雪地增添了不少艳色,周围的人都用或是惊艳,或是爱慕的眸光看着他。
他却佁然不动,只看向不远处的少女。
沈阮在回京前曾无数次设想过与楚绝再见的场面。
她以为或是楚绝愿意留她,她委屈巴巴得指着他的鼻子骂他。
或是楚绝不愿留她,她每天琢磨着与他斗智斗勇。
她从未想过两人再相逢会是如此。
他的红衣上已沾了不少雪,给他整个人添了几分矜贵,沈阮却能见到他眸中细密的血丝,和明显已消瘦了不少的身影。
他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看着她眼中的执拗沉默片刻,又揽住她的腰,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风,许久之后才开口,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喑哑,
“既然回来了,便先回家吧。”
那一瞬间,沈阮感觉自己所有的怨都烟消云散了,她哽咽地“嗯”了一声,又开口,“回家。”
两人到了马车前,楚绝抬起一只手,沈阮借了他的力上了马车。
马车内还有许多未处理的公文,他似乎还有许多事要做,一边翻开一本折子看,一边将沈阮揽在怀里,为她暖身子。
这一路艰辛,沈阮在路途中都未感觉有什么。
然而此时,她整个人贴在楚绝的身上,感觉到他炙热的体温,她才好似难以隐忍一般道,
“楚绝,好疼啊……”
楚绝垂眸看她,少女用手臂环住他的脖颈,整个人依偎在他怀中,声音娇软又带了几分委屈,让人看得心都快化了。
他连忙问,“哪里疼?”
沈阮眸中已噙了些水雾,整个人可怜巴巴的攥着他脖颈后的衣服,“脚……脚好疼……”
楚绝抿唇,抬起手亲自为她拖鞋。
沈阮在他拖鞋的时候整个身子都颤抖了起来,她将脸埋在他的怀中,好似与他贴得更近一些,她就不会疼了一般。
一直到整个鞋子都脱下,楚绝才发现,少女原本细嫩温软的脚此时已被冻得不成样子,脚底也磨了不知多少泡,满是红肿。
楚绝将毯子盖到她的脚上,又亲自用手为她来暖脚。
她这段日子一直被她娇养着,连基本的生活技能都没有学会多少,头发被梳得乱七八糟,衣服也有些皱,却安心地依偎在他怀中,仿佛他是她的全部。
他瞧了她许久,才叹息一声,“何必呢?”
他的小公主素来活得聪慧又现实,她应该明白,在这种时候让她远离纷争,是对她来说最好的选择,等到时候太子登基,他去世,她便是最尊贵的长公主,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威胁到她。
他虽已时日无多,却也依然想用自己最后的余热,为小公主去谋一个盛世,谋一个权倾朝野的未来。
沈阮听闻却只沉默片刻,将他一只手抓住,又抬起自己的手,将自己的五指塞进他的指缝里,与他双手交握。
她声音很低,却异常有力量,“楚绝,从前我每次害怕或是忧虑,你都会抓住我的手与我讲‘我在呢,别怕’。”
“我虽娇弱,但是我的母亲从小便教育过我,若是遇到真心待我好的人,就算微卑力微,也要竭尽自己所有的真心来待他。”
她的声音仍娇弱,却又带了几分能颤动人心的力量,“所以,当看到你的身体日益衰竭,朝堂的事情越发紧急的时候,我便知道,该是我与你说‘别怕,我在呢’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