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并不等同于认同。
她还是不该将对一个孩子的亏欠,转移到另一个孩子的身上。让他一生都活在一个已经逝去的人的阴影下。
莫戈的视线始终看着一楼大厅。
那里,十二主动抱了顾景琛,脸上洋溢的灿烂笑容深深刺痛了他,或许这就是他无法拥有的血脉天性吧。
攥着宁浅的手不受控地越来越紧。
如紧缩的心。
突然间,耳畔处传来一缕丝丝柔柔的软语,却似带着排山倒海般的力量。
他听到她说,“你对我和十二来说,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无论是谁,都不行。”
莫戈愣忡了好一会儿,眼眸才重新聚焦落在宁浅的脸上,半晌,他忽然笑了起来。
眼里沁着释然。
是啊。
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只要她和十二平安无事,他还陪在身边守着他们,其他的有什么重要。
楼下。
莫家的人出现将十二带走,顾景琛并不认识来人,却看出应是主家身边管事的身份。
双方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龙烈的电话再次进来,他接起电话,看了眼十二,抬手轻摆了两下,算作与小家伙的告别。
像是未来还有很多次见面的机会。
随即,他边听着话筒中龙烈说,“据我所查,十二应该就是江东秦家的孩子,”边走向来时的电梯。
一路行至停车场,直到坐上车,与龙烈的电话还通着。
“我记得之前秦家喜添曾孙,我们家老爷子受邀参加宴席。回来的时候嚷嚷着那孩子胖的有福气,让我赶紧给家里添丁,逼着我连相了十三次亲。”
另一端,龙烈忿忿然,“没成想,竟是这小子。”
顾景琛眼底含笑,又调侃了龙烈几句,挂了电话。
*
凌晨一点。
莫家老宅庭院中的夜风里,许苓蕰与莫长青焦灼的来回踱步。
东厢房的屋子里传出一声又一声的求饶声,还夹杂的止不住的啼哭。
“爸爸,十二知道错了!再也不敢啦!啊~!!!”
十二每喊一声,莫长青的心就跟着一紧。
身旁的许苓蕰直“哎呦、哎呦”的跟着眼眶泛红。
“妈妈!!!十二错了!!!”
又是一声哭喊,莫长青一个激动头发丝儿都要立起来了。
“这……这…这莫戈动手打孩子,这浅浅不拦着就罢了,她…她还跟着上手?!”
一想到此,许苓蕰都不敢置信。
自他们从机场回来,十二就被拉进了屋子里,留给他们老两口的只有一句,“爸妈,这事你们别管。”
他们怎么能不管呀。
“不行!我得让他们住手!”许苓蕰的心都快疼死了,说着就要进去阻止他们。
“别去!”
莫长青虽然同样心疼十二,可到底是还有管教孩子的理智,这次十二确实做错了事,不能纵宠。
必须要让他知道错的。
“孩子那么小,打出事怎么办?哪里能打着教育,犯错误了跟他说就好了嘛!”许苓蕰急的落了泪。
莫长青赶紧搂住老伴的肩膀,安抚道:“打孩子确实不对,但他这次委实气人,你说,要是真出了事,怎么办?”
许苓蕰沉默着,没说话,心里也是一阵后怕。
“他们两个也是急坏了,你当莫戈和小浅真下的去手啊?”话虽如此,可他心里到底是不忍。
但不忍不行。
许苓蕰一急,“怎么下不去!你没看十二喊的多……”
许苓蕰突然顿住,与莫长青对视,瞬间明了他刚刚的意思。
十二这孩子,故意等着他俩进去救他。
第47章 想与你多子多福
东厢房内。
从主屋的方向传进来一声响亮的关门声。
与此同时,被莫戈又打了一巴掌屁股的某个小肉墩,乌溜溜的眼珠猛地惊愕住。
刚为哭喊准备张起的小嘴半张着,起势的音量刹那间就卡在了喉咙里。
爷爷奶奶居然抛弃了被男女混合双打的他,回屋,睡觉了!?
那是不是没人能救他了?
十二有些不敢置信,一双被泪水浸过的清亮眸子溜溜转。
最先停手休息的宁浅坐在一旁的扶椅上,瞧着雕花窗上的树影,随风摇曳,故意忽略了一侧立在地上,两个小肉手捂着屁股,泪眼涟涟的小家伙。
看了看妈妈漠视自己的侧脸,又看了眼直视着他的爸爸。
十二抿着小嘴,默默低下了头。
不言语了。
莫戈唇角快速掠过一抹笑痕,气头儿过了,料他这次也长了记性。
就此作罢,停了手。
“下次爸爸还自己回来找妈妈,你呢?还自己回来吗?”语气问的轻飘。
莫戈悠然坐到正对面的摇椅上,揉着自己的手“咯吱”作响。
“也…也,嗝!”十二抹干眼泪,哭的呼吸有些喘,“是……是偷跑回来吗?”
他一抽一抽的,顺不上来气。
“对!”莫戈故意扬声道:“偷偷的,就不告诉你!”像个与十二一般大,却属于爱较劲的孩子。
十二一愣,刚刚停下的泪水,又在眼眶里忽忽地聚起来,瘪着小嘴,眼泪转眼圈。
一圈两圈,聚集到第三圈的时候,实在没蓄住,“啪嗒”掉了下来。
哇——
十二大哭,不像刚才一般求救的哭,这次是走了心的,“我不跑了!爸爸偷跑,十二一定一定不偷跑啦!”
迈着小短粗腿,十二跑近了莫戈,伸出手牢牢抓住他的手,求饶道:“爸爸,十二真的知道错了!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瞧他哭的真心,莫戈心一软,却也是强撑着继续板着脸,给他认真解释道:“我不是偷跑,是妈妈受伤了,爸爸需要回来看看。”
十二重重的点了点头,想要缓和与莫戈的气氛,生硬地挤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哇哦!爸爸,我们想到一起了呀!”
最后一个“呀”字还带着扬起的尾音小转调。
扭头,他又颠颠地跑到了临窗而坐的宁浅身边,“妈妈,你额头上的伤还疼不疼了,十二给你呼呼。”
宁浅想笑,立即移开了视线,转眸间与莫戈瞧过来的眼神撞在一起。
都从对方那里看到了自己想笑又得强忍的模样。
这一次,他确是长记性了。
十二从小身体不好,七个月早产,在保温箱里养了两个月才被抱回家。那时候,她情绪失控,整日沉浸在过往的悲痛里出不来。
恍惚的谁都不认识,更别说要照顾孩子。
从他被抱出医院,就是莫戈亲手一点点喂养的。虽说请了住家阿姨Nicole从旁协助,可大多时候,莫戈都是亲力亲为。
十二早产,外加她怀他的时候身体不济,一岁左右的时候,就检查出了免疫系统低下导致的肾病综合症。
医院下了几次病危通知,告诉莫戈这个孩子很难保住,劝他回家,好好做最后的告别。
莫戈不信,没日没夜在医院陪着他。还要抽空,回家看她好不好。
从十二一岁到近三岁,大部分时光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莫戈也是一样。
她到十二三岁零四个月的时候,才彻底好起来,头两年都是浑浑噩噩过来的。犹记得,十二搂着莫戈,怯生生的叫她“妈妈”。
在她错过的时光里,他只有莫戈这个“爸爸”。
也是从那个时候,她才开始了为人母的义务。陪他去医院复查,陪他打针吃药,陪他出去玩耍。
第一年,他总是小心翼翼的,怕她突然又不理他了,对她和莫戈各持两种态度。
跟她在一起老实“持重”,像个小大人,跟莫戈在一起才真正像个会撒娇,会耍赖皮,鬼精灵的小孩子。
可因着他身体不好,莫戈从没动过他一根手指头,甚至连大声训斥都罕有。也就养成了他什么都不怕的性子。
今日,他们两个是气急了,才对他动的手,担忧惶恐了一夜,实在是压不下去这股火。
虽打了他屁股,可下手的力度他们两个都掌控着。打不坏,却也得让他疼一疼,知道什么事可以纵着他,什么事绝对不行。
宁浅淡淡瞧了一眼此刻站在眼前的十二,伸手调整了一下他歪了的小领子,“之前妈妈有跟你说过,为什么不让你回来吗?”
“说过,”十二扬起头,挂着泪痕回答,“这里有坏人,会把十二抓走。”
“今天跟你……”宁浅说到一半,不知该如何让他明白自己的意思,斟酌了半晌,还是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他以后不要跟顾景琛有联系。
话被转成了,“今天跟你说的,就这些吧。”
抬眸看了眼坐在对面的莫戈,见他回以她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十二见宁浅这里雨过天晴了,渴望的小眼神转头眼巴巴的看着莫戈。
等着爸爸的原谅。
刚刚走心的哭,确实是因为他害怕莫戈以后真的跟他有不分享的秘密了。
宁浅了悟。
小孩子敏感,这次回来,是莫戈第一次没有告诉他的事,以往他都是愿意拿他同等对待的。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十二才敢一个人回来平津找他们。
可莫戈说往后都“偷偷的不告他”,在十二心里,就是与他不亲近了的意思。
相对来说,他更离不开的那个人,更依赖的那个人,是莫戈。
摇椅上,莫戈轻叹了口气,未言语,却冲着十二展开了双臂,陡然间,小家伙灿烂如花的跑过去,冲进了他的怀里。
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闷闷地呢喃了声,“爸爸。”
莫戈一颗心瞬间柔化了,眼前起了雾。
敲门声响起。
门外。
莫长青的声音传进来,“那个,小浅,莫戈,快两点了!”
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赶紧让孩子睡觉吧。
莫戈轻嗤一声,抱着十二站起身,冲着宁浅撇了撇嘴,“老头子一见没动静了,赶紧过来抢人。”
说着,他单手托着十二滚圆的屁股,另一只手开了门。
莫长青一见,满口“哎呦,我的大乖孙儿”的把十二接了过去,嗔怪地眼锋横了莫戈一眼,头也不回的抱着十二就去了主屋。
莫戈顿了半晌,含着委屈寻向宁浅找安慰,“浅浅~你瞧见了没?他白愣我。”
宁浅陪他演,正经答,“不气,不气。瞧见了,瞧的真真儿的。过份了!太过份!”
莫戈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关上门,“睡觉。”
*
榕岛别墅。
近二十平米左右的开放式阳台上,顾景琛坐在藤椅上,低垂着眉眼,骨节分明的手指摆弄着琉璃案几上的烟盒。
一侧,还放着一瓶开封的麦卡伦25年,已经被喝了一半。
修长的腿交叠着,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须臾。
突然自他的喉咙里挤压出一声自嘲的低笑,顺着透明玻璃围栏,顾景琛微眯起泛着醉意的眸子,看向院子里被今晚的飘雪覆盖的一棵树。
枝桠干枯,是棵死树。
早前,家里佣人想要挖出来,重新换颗带生机的。
他不愿,就算死了,也要留它在那。让佣人误认为是颗极其珍贵的品种。
别人不知道,他知道。
那是棵石榴树,是当年宁浅和他一起栽种的。
他们分开的前两年,榕岛这块别墅区刚拿下政府的审批手续。因为是他在顾氏第一个独立负责的项目,所以决定在这里给“他们两个”安一个家。
他拿着还未动工的图纸选了很久,按照她喜阳怕冷,又爱迷路,喜热闹不喜静,爱养花草和小动物。
经过全方位考量,确定了如今脚下这座房子的位置。
满是荒草丛生的时候,他牵着她穿过动工前封起的围栏,带他找到他们家的位置。
她笑着问他,他们家有多大。
他用棍子认真地为她画出房子的面积。每画一处,她就跟在他身后,提前走遍每一寸地方。
说着她想要的装潢和摆设。
到了花园的时候,她说一定要种棵树,石榴树,她爱吃。
他逗弄着将她搂进怀里,唇齿纠缠,抵的她毫无招架之力,在她快要缺氧的喘息中,问她,“除了爱吃,还有什么?”
夕阳西下,赤红的朝霞一路烧到了她的脸上,细嫩的指尖掐着他胸口的衣服,潋滟的眸藏着对他的迷恋。
音色流转间,她说,“相与你多子多福。”
......
骨节泛白的手拿起酒瓶,喉结极速的滚动间,烈酒自喉咙一路灼烧滑入肺腑。
似要炸开一般。
呵呵~
顾景琛一声嗤笑。眼中浓雾缭绕,辨不清是寒冷刺骨的怨,还是求而不得的痴。
第48章 景琛,要我吧
顾景琛洗掉身上的酒气走出浴室,一眼便撞见站在卧室内的乔凝。
送完十二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在榕岛等他了。
呼吸猛地一窒。乔凝望着眼前浑身上下散发着致命吸引力的男人,一时迷了眼。
宽肩窄臀,完美的体魄在他眼中被完全的勾勒。健硕的胸膛、腹肌贲张,犹如羊脂玉般温润的皮肤。
此刻,站在她面前几步远的男人褪去了平日的冷冽与凉薄,湿发凌乱而随意,倒是平添了几分少年感。
恍惚中,她依稀看到了十几年前,那个在顾家老宅的花园里,坐在银杏树下,眺望远方的翩翩少年郎。
初相识,就叫她往后岁月里,爱到痴狂。
她瞧他发梢的水珠儿滴落于眉骨之上,又从他微挑的眼尾处滑落,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颚至肌理紧致的胸膛,一路蜿蜒而下,直至起伏的腹肌。
直至……
消失于被一条纯黑色的浴巾包裹的神秘地带,徒留无法遮挡的结实且修长的双腿。
他即将是她的丈夫。
她马上要完完整整的拥有他了。
脑海里传来的想法,立即让她的面颊升腾起燥热,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炙烤起来。
卧室内只开了暖橘色的地灯,光线昏暗,为他镀上了一层不切实际的虚幻。
乔凝忍不住上前,水眸里盛着赤裸的欲念。
离的近了,她能清晰的闻到他身上消弭的酒气,漆黑的眸子里蒙着一层水雾,似醉非醉的蹙着眉头打量她。
他长了一双极好看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翘,眼里总是装不下任何人的冷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