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要保护其他三人，一般的异种也不可能把林英杰伤成这样。
能造成这种程度的伤口，那他们要么就是遇到了异种潮，要么就是遇到了其他更厉害的东西。
“我们……”邓明朗低下头，“我们是去找水了。”
“找水？”乔瑜蹙了蹙眉。
“对。”邓明朗点头，表情有些复杂，“最近光照强度越来越大，又是高温，需水量很大。当初从加油站拿出来的水看着多，可这才几天，已经喝掉一大半了。”
“林驰本来劝姐夫来找你们说说，看能不能……想办法弄点水。可姐夫觉得我们已经麻烦你们很多了，不好意思跟你们张这个口。所以我们才想着趁晚上休息的时候，出去转转，看能不能找到商店之类的地方，弄点水回来……”
程斯年恍然，怪不得这两天林英杰总是看着他欲言又止的。
邓明朗叹了口气，“我们出去以后，弄了一辆被丢弃的车，开车走了很远都没有看见商店，后来在一条路上看见了一家汽车修理厂，我们就进去了，想着看看有没有自动贩卖机之类的东西。结果刚进去，就看见了两只特别大的猫。我们想撤，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两只猫虽然体型大，但是特别灵活，其中一只我用尽全力才能勉强跟上它的速度。姐夫和林驰、林晗他们因为速度慢，被那两只猫一直戏耍。”
“没过多久我们就都挂了彩。姐夫觉得再这么下去我们就都回不去了，就想办法让我们跑进了仓库里。仓库地方小，那两只猫进不来，一直在外面撞门。姐夫就趁着他们撞门的时候，用仓库里的钻头插死了一只猫。”
“后来外面就没动静了。林晗听了很久都没听到外面有声音，我们以为剩下的那只猫跑了，就从仓库里出来，准备回来。结果刚坐上车，那只猫就不知道从哪突然窜出来，把车给掀翻了。车被扔到了仓库的墙上，直接就把墙给撞塌了，我们三个都被卡在车里动不了，只有姐夫爬出去了……”
邓明朗说到这，声音中隐隐又带上了哭腔，“我们被埋在房子下面，姐夫想要救我们出来，但是那只猫一直在攻击他，他撑着房梁，挨了好几下，强撑着等我们爬出来的……我们一出来，他就直接晕过去了……”
第61章 记忆
“那剩下的那只猫呢？”程斯年问道。
邓明朗擦了擦眼泪，继续道：“剩下的那只猫速度不是很快。姐夫晕过去以后，我就一直在跟那只猫周旋，林驰把姐夫和小晗放在了另外一处墙角。那只猫对血腥味非常敏感，所以我们猜它一定会优先攻击姐夫。”
“我从房子后面绕着跑，把猫引开，林驰就爬到姐夫附近的房顶上躲了起来。后来我跑出了修理厂，那只猫见抓不到我，就直接回到了姐夫那里。林驰就是趁这个机会跳到了猫头上，抓着猫耳朵、一拳一拳地把猫头打碎了。”
邓明朗说完他们的遭遇，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不行，我还是开车去迎一下小晗和林驰吧。他们俩虽然受的伤不是很重，但是异能都已经消耗得很厉害了。万一路上遇到异种，他们恐怕不好对付。”
邓明灿闻言一把拉住他，哭着道：“明朗，你都这个样子了，不能再去了！”
邓明朗此时也明显已是强弩之末了。
他的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身上的伤口都还没来得及处理。
“三姑、小叔，要不我去吧。”
看着邓明朗虚弱的样子，旁边一个方脸、浓眉大眼的男生主动站了出来。
乔瑜隐约记得这人好像是叫邓长宇。
“不行！”邓明朗声音沙哑却严肃，“你没有异能，万一在路上遇到危险，就只有等死的份！”
“没事，小叔！我陪长宇一起去。”
“我也去！”
“我也去，大家一起，路上还能有个照应！”
一时间，林家的男人们都在高声喊着要一起去接应林驰与林晗。
邓明朗看着眼前这些小辈们，眼中有些酸涩。
都是好孩子。他跟姐姐、姐夫没白疼他们。
“好了。”邓明朗安抚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可是不行，外面实在太危险了，而且你们不认识路，万一迷路了，可就遭了……”
“可是小叔……你都伤成这样了……”
双方你争我抢，谁也不让步。
“乔姐姐……”眼见林家那边因为谁去接应的问题陷入了僵持，罗蓁蓁咬咬唇，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乔瑜，“我……可以去吗？”
今晚的林家人经历了很多事。
无论是林英杰为了家人奋不顾身地去找水、最后为了保护邓明朗他们而重伤昏迷这件事，还是邓明朗不顾脚伤、背着重伤的林英杰回来跪求乔瑜救林英杰一命这件事，抑或是现在林家的普通人为了减轻邓明朗的负担而主动提出要在大雾中不顾危险地去接应林驰和林晗这件事……
都让罗蓁蓁想起了一个人。
——她死去的姐姐。
她的姐姐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打从罗蓁蓁有记忆起，爸爸妈妈就经常在外地，她的身边从来都只有姐姐。
姐姐会温柔地陪她入睡、叫她起床，会给她扎漂亮的小辫子，还会给她买她最爱吃的蝴蝶酥。
她从没告诉过姐姐她爱吃蝴蝶酥。
她自小就内向，喜欢什么从来都不会说出来，可姐姐总是能知道。
然后默默地将她喜欢的东西都捧到她眼前来。
末世降临时，她的身边依然只有姐姐。
电视新闻里说很多人发烧以后都变成了怪物。如果遇到发烧的情况，要尽快送去医院隔离。
她高烧了三天，不省人事。
可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握着她的手、趴在她床边睡着的姐姐。
屋子里都是酒精的味道。床头柜上的那瓶酒精已经见底了。
她不知道在这三天里，姐姐究竟用酒精给她擦了多少次身体。
后来，每天都会有异种来砸门。
姐姐抱着她，捂住她的耳朵，告诉她：蓁蓁，不要怕，爸爸妈妈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可她分明感觉到，姐姐的手也在颤抖。
那天，她们听到外面有汽车驶过的声音。求救的时候遇见了乔姐姐。
乔姐姐说，只要想办法砍掉异种的脖子，她们就能活下去。
于是每天晚上，姐姐都会等她睡着之后，一个人在客厅里默默练习挥砍的动作。
只为了能在杀异种的时候，将她护在身后。
再后来，家里停了水电，食物也越来越少。但却没有异种来砸门了。
姐姐想要出去。她说没有人的房子里可能会有食物。
于是第二天，姐姐出门了。
她在家里从早上一直等到下午，担心坏了。所以听见敲门声，毫不犹豫地就跑过去开了门。
那是她这辈子做得最蠢、也是最后悔的事。
门开了。
不是姐姐。是三个一脸不怀好意的陌生男人。
她想关门。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被推倒在地上，拼命挣扎着。可最终还是被他们抓住手脚、堵住嘴巴，拖进了屋里。
她挣脱不掉，只能绝望地乞求着上天，让姐姐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回来。
可是老天没有听见她的乞求。
姐姐回来的时候，她刚刚被拖到客厅的柜子旁边。
她听见了姐姐带着颤抖的怒喝声，也看到了姐姐奋不顾身向她奔来的身影。
姐姐手中捧着的小面包散落了一地。
可是她们的力量真渺小啊。
不，是因为她太过懦弱了。
她眼睁睁看着两个男人掐住了姐姐的脖子，撕开了她的衣服……
滚开！不要碰姐姐！
她怒吼着，心中的愤怒几乎要满到溢出来。
那一瞬间，她听到了雷声。
等她回过神来时，刚刚留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已经死了。
身体传来电流感。那是她第一次释放出异能。
姐姐被他们拽着头发拖出了门。
她想爬起来，可她全身瘫软，身体虚弱到连手脚都失去了控制。
她只能趴在地上，拼命地向外爬。
姐姐还在外面……
当她看见江湛将那三个男人一刀一刀剐成肉片，甚至连尸体都没有放过的时候，她丝毫没有感觉到害怕。
她的内心只有感激。因为江湛做了她那时候最想做的事情。
等她好不容易爬到姐姐身边时，姐姐已经奄奄一息了。
乔姐姐留下东西的时候，姐姐还有意识。
她永远记得姐姐临死前对她说的最后两句话。
姐姐说，蓁蓁，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他们是好人，想办法跟着他们走吧……
姐姐说，蓁蓁，我找到了面包，是你爱吃的红豆味……
姐姐是在她怀里断气的。
体力恢复之后，她将姐姐葬在了花园里。
然后进屋，将地上已经被踩扁的面包全部塞进了嘴里。
她用了一周的时间，每天都去杀异种。拿晶核作为敲门砖，想尽办法加入了乔姐姐的队伍。
她吃到了自己爱吃的红豆味面包，也成功加入了团队。
可是她再也没有姐姐了。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知道，她喜欢吃蝴蝶酥和红豆味的面包了。
她已经失去了最爱她的姐姐。
她不希望林家人跟她承受一样的痛苦。
乔瑜听到罗蓁蓁的低语，偏头看了她一眼。
罗蓁蓁性子乖巧温顺，平时一切都听他们的，极少会主动提出什么请求。
乔瑜见她眼眶微红，便猜测可能是林家人的相互扶持让她想到了她曾经相依为命的姐姐。
乔瑜可以理解她的心情，只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去。
乔瑜叹了口气，“让程斯年陪你去吧。出了林子往东走，应该有几辆被丢弃的汽车。”
林英杰重伤、邓明朗也消耗过度，这里需要人保护。她走不开。
“好。谢谢乔姐姐！”罗蓁蓁扬起一抹甜甜的笑。
乔瑜见她一副小孩子吃到糖的开心模样，不放心地又叮嘱了几句：“记住，如果遇到搞不定的危险情况，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罗蓁蓁一愣，耳边仿佛又听到姐姐临死前对她说的话：蓁蓁，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乔瑜的声音与姐姐的声音逐渐重合。
罗蓁蓁的眼眶越来越红，但她始终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反而笑看着乔瑜，说出了她那时候对姐姐说过的同样的话。
——“好。我会的！”
姐姐，蓁蓁一直都有在好好保护自己。
第62章 乌鸦
程斯年和罗蓁蓁提出要帮林家人去接应林驰和林晗的时候，林家众人感激涕零，差点又跪下来给他们再磕几个响头。
程斯年带着罗蓁蓁找了一辆还能用的废弃汽车，然后就开着车循着邓明朗说的方向，一路向前找。
此时夜色已经很深了。
周围全都是浓雾，能见度不足十米。
即便两人被果实水提升了视力和听力，搜寻起来也是困难重重。
这条路很安静，没有异种的嘶吼、也没有其他变异兽的声音。
除了他们这辆车行驶的声音之外，什么动静都没有。
但是越安静，就越容易让人不安。
“你刚刚……是想起你姐姐了吗？”程斯年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内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嗯。”罗蓁蓁点了点头，“那天……其实姐姐原本不在家的……”
话没说全，但程斯年已经懂了。
那时候程斯年刚刚认识罗蓁蓁，对她没什么怜惜的感觉。
可现在回想起来，他无比懊悔自己当时怎么就没跟着江湛，也上去捅那三个畜生两刀。
车内又陷入了寂静。
“你……你想吃点东西吗？”
“嗯？”罗蓁蓁一愣，她有些不明白话题是怎么突然间扯到吃东西上面的。
“乔瑜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好吃的东西，心情就会变好。”
程斯年没有过跟异性相处的经验，他接触过时间最长的女孩子就是乔瑜。
但据他观察下来，乔瑜现在的精神状态也十分令人担忧。
所以他不太确定乔瑜说的话在罗蓁蓁身上适不适用。
“噗嗤——”罗蓁蓁发出了极轻的一声笑音。
“……”果然，乔瑜的话是不能信的。
程斯年觉得有些郁闷。
但下一秒，罗蓁蓁就轻声问道：“那……你有什么好吃的东西要给我吗？”
唔？看来乔瑜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程斯年咧嘴一笑，从空间中拿出一盒蝴蝶酥，在罗蓁蓁面前晃了晃，“喏，我这里有好吃的蝴蝶酥，你要不要吃？”
罗蓁蓁看着眼前的蝴蝶酥，微微一怔，“你……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什么？”程斯年笑得有些得意，“怎么知道你喜欢吃蝴蝶酥吗？”
“我、我从来没说过……”
程斯年又是一声轻笑，将蝴蝶酥放在了她腿上，“上次乔瑜在那吃的时候，让你自己拿着吃。你虽然只拿了一块，但是小口小口地吃了好久。明显就是喜欢却舍不得吃的样子啊。”
原来……是这样的么。
姐姐……也是这样知道的吗？
罗蓁蓁没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程斯年一眼。
眼眶渐渐地开始泛红。
程斯年许久没听见罗蓁蓁说话，便有些疑惑地扭头看了她一眼。
一下就对上了她蓄满了泪水的双眸。
“……你怎么了？”
程斯年吓了一跳，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是因为蝴蝶酥吗？
程斯年停下车想问个究竟，但罗蓁蓁不让，催促着让他继续开车。
车子重新启动。
许久之后，罗蓁蓁才轻声说了一句：“我姐姐以前经常给我买蝴蝶酥吃。”
程斯年恍然，但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你别难过。”
程斯年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干巴巴的安慰。不由得在心中狠狠唾弃自己。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嘴巴这么笨过。
反倒是罗蓁蓁轻轻笑了，拿起一块蝴蝶酥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我没事。我现在有了你们，已经不会再像姐姐刚走的时候那样害怕和难过了。”
她以为姐姐死后，已经没有人会知道她喜欢吃蝴蝶酥这个秘密了。
可是，现在程斯年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