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听着了。”玉秀老实回道。
“那……”
梁大娘回道:“庄稼人走点路,不碍事。”
段雨国还是没明白意思,继续问道:“是不是团里寄过去的路费你们没收到?”
赵蒙生瞥了他一眼,他才明白。
这时候孩子哭闹,玉秀起身哄孩子。
赵蒙生以为孩子是生病了。
梁大娘解释道:“孩子刚满月,玉秀便听到了三喜的事,打那以后,奶水就不够了。”
“哦……”
赵蒙生恍然……
转身,赵蒙生便去部队里的供销社买了几包奶粉和奶瓶,顺便让供销社的同志进城的时候帮忙把他那心爱的高档相机给卖了。
很显然,他是想要用相机卖来的钱,替梁三喜把债给还清了。
晚上的时候。
赵蒙生和段雨国给孩子送来奶粉。
“这……那得多少钱啊?”梁大娘问道。
“大娘,您就甭管了,这不是公家的前,是指导员他……”段雨国回道。
赵蒙生连忙打断他:“这是我们大伙,给盼盼的一点礼物。”
“不,那哪好啊,快,秀……”
梁大娘让玉秀去口袋中找出钱来。
赵蒙生连忙一把挡住:“你们真的不要管了,这是我们大伙的一点心意,收下吧。”
梁大娘这才肯收下:“那……就谢谢大伙了。”
这时,段雨国递过来一个包袱,赵蒙生接过,来到玉秀的跟前:“玉秀嫂子,这是三喜同志的遗物,组织上让我交给你。”
玉秀愣住了。
到现在她还是不敢面对丈夫的离去。
赵蒙生只好放在床上,然后和段玉国转身离去。
玉秀缓缓打开丈夫的遗物。
里面只有几本工作手册,和一身崭新的军大衣,军大衣下,是那个他们约定再见面时,由梁三喜再交给孩子的,用子弹壳做的拨浪鼓。
拨浪鼓静静地躺着,可是梁三喜已经不在了。
物是人非。
在这一刻,那被掩埋在最深处的悲伤,终于汹涌澎湃的涌上玉秀的心头。
玉秀再也止不住,痛哭出声……
所有军部的观众在这一刻,也是瞬间泪崩。
“纸怎么还没到啊?”
韩震一边擦眼泪一边干着急,又给李秘书去了条信息催促……
……
电影外众人在找纸巾,而电影里,众人在找玉秀,因为玉秀不见了。
镜头一转,原来玉秀来到了梁三喜的坟前。
看着这个隆起的土堆,而梁三喜就埋在里面,玉秀终于再也隐忍不住悲伤,趴在土堆上,抱着土堆恸哭出声:
“三喜,俺……又来看你了……呜呜……”
“三喜啊……”
“三喜啊啊啊……”
玉秀用手抓着坟堆,恸哭声响彻整个寂静的山谷。
隐忍了十数日的悲伤,就像不断积蓄的洪水,眼看就要溢坝,在这一刻,终于开闸了,如洪水一般悲伤,汹涌澎湃,倾泻而出……
所有军部将军,还有老首长的眼泪也像决了堤一样,跟着唰唰唰的往外流。
老首长纸巾抽了一张又一张。
而其他人只能用已经湿透的衣袖猛地擦拭……
……
不知道哭了多久,玉秀的眼泪都快要流干了,她抚摸着墓碑上梁三喜的名字,就像是在和自己的丈夫讲话:
“三喜……俺和娘,后天就走了。”
“你放心吧,你合上眼睛吧,俺要给娘养老,送终,还有盼盼,俺给你养大,成人。”
玉秀脸贴在墓碑上,就像想要再感受一下丈夫的温暖一般。
玉秀的眼泪快要流干了,可是在场军部观众的眼泪却是没有停过,一直流。
他们也管不得许多了,擦得衣袖一把鼻涕一把泪……
……
赵蒙生带着梁大娘终于找了上来。
“秀……秀……”
梁大娘的呼唤,终于让俯身痛哭的玉秀抬起了头。
玉秀脸皮薄,转身瞧见赵蒙生的时候,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连忙止住了哭声,擦了擦红肿的双眼:
“指导员,没……没啥,俺……俺就是觉得心里闷得慌,想出来走走……”
赵蒙生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觉得揪心的疼。
“你们先回去吧,指导员,俺娘俩在这呆会儿。”梁大娘让赵蒙生他们先回去。
赵蒙生离开后,娘俩就坐在梁三喜的坟头,和他说着话。
这个时候。
不远处照来了电筒的亮光,一位老者也来到了刚刚建起的烈士陵园这里。
不是别人,正是雷军长。
雷军长见到了娘俩,走上前问道:“可是烈士家属?”
“啊……”
梁大娘点了点头,问道:“你是?”
“我也是。”雷军长指了指不远处,回道:“我的孩子,也埋在这里。”
“啊……”
梁大娘听说也是烈士家属,站起身来,问:“老几呀?”
“就这一个。”雷军长回道,随后看了看梁三喜的坟头,问道:“这是你家的……”
“老三。”
梁大娘带着哭腔回道:“老大打鬼子那功夫,牺牲了,老二在特殊的时期让坏人整死了,这是老三呢。”
雷军长沉痛的点了点头,问道:“大嫂,听你的口音,像是山东的?”
“啊,沂蒙山的,俺那儿是老区啊。”
“哎呀……”
闻言,雷军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反倒是梁大娘上前安慰道:“老同志啊,想开点,俗话说,人活百岁也是死,孩子们这么死了,值得!”
梁大娘的深明大义,让雷军长也不由得肃然起敬……
而观众们的眼泪却也止不住……
……
离开的前一天,玉秀坚持帮九连的战士们把衣服都洗了。
赵蒙生看着心疼。
而梁大娘却是道:“你就让她洗吧,指导员,在家也闲不住,以后想给同志们洗,也洗不成了。”
一句话,让观众们再次泪崩。
此时在场的军部将军,还有老首长泪腺已经高度的敏感,稍微一点点刺激,就能流出眼泪来。
有好几个将军,眼睛都哭肿了,衣袖上全是鼻涕和眼泪。
相比于《我不是药神》,《高山下的花环》让他们更加的有代入感,更加的感动,因为这讲的本就是他们军营的故事。
像几个老首长这样亲身经历过对越反击战那个时期的,更是动容。
好在几个老首长有纸巾……
……
梁大娘和玉秀即将踏上返程的路途,连队杀鱼杀鸡,置办晚宴送行。
“军长说了,给梁大娘一家送行,一定要按照最高的规格来办……”
“知道了……”
经过炊事班的精心烹饪,最高规格的晚宴终于上台了。
晚宴上。
面对美味佳肴,所有人却是一片沉默,没有任何的兴致。
赵蒙生率先打破沉默,端起了酒杯:
“大娘,咱们先喝杯酒吧!”
梁大娘却是兴致缺缺,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不用忙活了,都不会喝。”
“俺也不会。”
玉秀也是跟着说道。
赵蒙生举着酒杯有些尴尬,转而道:“那……先吃菜吧。”
“大娘,嫂子吃菜。”
众人刚要动筷子,这时门外来人了。
不是别人,正是雷军长。
赵蒙生和赵妈妈连忙迎上去,雷军长歉意的笑道:“来晚了,对不起。”说着,来到梁大娘和玉秀面前。
赵蒙生连忙介绍道:“这是我们军的雷军长。”
“啊……”
梁大娘却是露出似曾见过的神色。
雷军长笑道:“大嫂,我们见过面呐,那天在……”
玉秀惊讶的道:“娘,就是那天在墓地见到的那位……那个首长。”
“啊……原来是你啊!”
梁大娘像是见到了故交一般,握住了雷军长的手。
她们也没有想到,她们在墓地见到的那位一起去凭吊的烈士家属,就是军区的军长。
“大嫂,请坐。”
雷军长让梁大娘等人坐下后,也坐了下来。
“怎么不喝酒啊?”
雷军长也感受到了送行宴的沉闷与悲伤,他知道以赵蒙生这样的小年轻,还不足以掌控得住这样的局面。
赵蒙生虽然在战场上经受了洗礼,但是尚不足以掌控这样的局面。
一是赵蒙生年轻,梁大娘不能与之共情,二是人与人的悲伤时不能互通的,赵蒙生虽然心疼梁大娘和玉秀,但是他不是烈士家属,很难突破两人下意识的心理防线。
所以他无论工作再忙,也还是亲自来了。
“大嫂,玉秀同志,我听说你们明天就要回家了,我今天,不是以一个军长的身份来向你们敬酒的,我以是一个……烈士家属的身份来的。”
“咱们一块喝两杯薄酒吧。”
雷军长举起酒杯,道:“这第一杯酒,咱不喝,把它献给……为国捐躯的烈士们,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说着,雷军长站起身来,举起酒杯对天一敬,然后洒在地上。
梁大娘和玉秀也是起身,学着雷军长的模样,将酒洒在了地上,告慰烈士们的在天之灵。
雷军长的敬酒非常的有层次,非常的老道。
前面赵妈妈说雷军长不懂人情世故,其实恰恰相反,雷军长最懂人情世故,只不过他知世故而不世故罢了。
雷军长的第一杯酒,便让梁大娘和玉秀放下了心理防线。
雷军长再给梁大娘和玉秀倒了一杯酒。
“这一杯酒,咱一定要喝,大嫂,玉秀同志,我家凯华,你家三喜,他们血流在一起,坟也埋在一起,咱们共同来喝这杯吧,好吗?”
雷军长举起了酒杯。
“好啊!”
梁大娘这一次没有再拒绝,而是站起身来端起了酒杯:“喝,秀,你也喝。”
她还把玉秀叫了起来。
很显然,她认可了雷军长,所以才会喝下这杯酒。
一杯酒下肚,梁大娘心理防线终于放开了些,动情的道:“早年间,陈老总在俺鲁豫军区开支前庆功会的时候,我喝过一回酒。”
梁大娘放下酒杯,突然没由来的一阵悲伤,梁三喜牺牲到现在,除了刚收到消息那会,她一直都是玉秀坚强的后盾,没让眼泪掉过。
但是此刻,梁大娘掉泪了:
“三十多年了,首长,我想说句心里话,你是个军长,你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前线上,牺牲了,我哪怕就是看到了这一个,我也总算是看到了……”
梁大娘掏出手帕擦眼泪,脸上终于有了些欣慰的笑容:
“好啊,好啊,你们好啊,龙国能兴旺啊,来……来,喝了这杯……”
梁大娘这一次主动举起了酒杯。
事实上,她三个儿子的先后牺牲离去,她心中其实是一直耿耿于怀的,为什么老百姓的儿子就要上战场拼命,而有些人的儿子却在后方享福。
今天她终于看到了。
她终于看到了一个军长,也把自己的孩子送上了前线。
哪怕只有一个。
那也足够了!
龙国能兴旺啊,有这样的军长,龙国才能兴旺啊!
梁大娘的一句话,不仅让在场的所有军部将军们洒泪,还让他们深思……
酒过三巡后。
梁大娘和玉秀眼神交流了一会,把赵蒙生叫了过去:“指导员,赶明天,俺和玉秀就赶回去了,大娘想求你件事!”
“好啊!”
赵蒙生满口答应下来。
只见梁大娘转过身去,翻开已经洗得发灰的衣服的里边,用针线封住的地方,玉秀用牙齿咬开了针线,取出了一个包了又包得一小沓东西。
梁大娘一便翻开包着的布,一边对赵蒙生道:“三喜在队伍上,钱了六百二十块钱,我都带了,这是五百五十块,这是七十块,这是他寄给俺的欠账单子……”
梁大娘的话还没有说完,赵蒙生连忙站起身来,一脸错愕的翻开那张欠账单子。
“哦对了,听说那个,姓什么的?哦对了,那个姓刘的同志也牺牲了,那就把钱寄到他家去,人死账不能空啊,帮俺办了吧。”
赵蒙生看了眼桌子上的钱,有一叠是破破旧旧的零钱,而有一叠是崭新的钱,上面还绑着红带子,瞬间泪崩了。
那一叠崭新的钱不是别的,正是梁三喜的抚恤金。
“大娘,不能啊,玉秀嫂子,不能……”
赵蒙生拿起钱,想要推还给梁大娘:“这抚恤金……”
雷军长也过来了:“老人家,万万不能用抚恤金还账啊!”
“大娘,连长欠的钱,我们还!”
“大娘你放心吧,我们能还!”
战士们纷纷从口袋中掏出零零散散的钱,想要递给梁大娘。
赵蒙生更是拉过梁大娘:“大娘,你不要管了,这个账,让我来还,让我来还……”
说着,赵蒙生哭倒在梁大娘的身前。
“指导员,你起来,起来……”
梁大娘想要扶起赵蒙生,赵蒙生却是不肯起来:“你起来听大娘说……”
“不,首长,你们听我说。”
梁大娘扶起了赵蒙生,又让劝说的众人安静下来,道:“这里边还有公家的钱,大伙的心意,俺和玉秀领了!”
“指导员,这钱我们全连还吧,不能让大娘还啊!”
战士们坚持要替梁三喜还债。
但是梁大娘依旧坚持的道:“大伙的心意,俺和玉秀领了,真的,领了,俺一家子都领了,可三喜生前留下的话,大娘我不能违啊!”
“大娘……”
“大娘,你就收下吧……”
战士们看着坚持还钱的梁大娘,心疼得不行,赵蒙生更是坐到一旁,趴在椅子上哭崩了……
和赵蒙生一样哭蹦的,还有全场观看影片的老首长和军部的干部们。
原来梁大娘和玉秀坚持不坐车,走了十几天的路来到营地,不是没有收到路费,也不是想留下这点路费,而是想用这点路费来凑够替三喜还债的钱。
而且,还搭上了三喜的抚恤金。
苦难未曾改变一个人的善良,梁大娘一家对道义的坚持与为人的善良,让所有人在这一刻彻底泪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