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上墨荷颇有风骨,意境独具,与其他扇子的水平相差实在太大。
摊主皱了皱脸,“姑娘有所不知,这把扇子定价颇高,且是我受邻居家公子委托挂在此处售卖的,他有些才气,言明这把扇子需得对上他做的诗,才能买走。自挂在此处以来,不少人都问过,还没有能对得上的呢。”
冬至眉毛一拧,“哪有这样的规矩?岂非是欺负人?”
顾晚枝拉回冬至,“无事,买不到便买不到了。”
“姑娘要不试试呢?”摊主看她模样气度皆是上等,疑心是城中贵女,不想错失这单生意,于是就径直念出了那句诗。
顾晚枝于诗词上本就没多少造诣,也没多想要扇子,就不想对了。
大不了等宋闻峥来了金陵,她再带他这个探花郎来。
打定主意,歉然地同摊主摇摇头,给阿满冬至付过钱后,便要走了。
“姑娘请留步!”
顾晚枝闻声看去,是人群中走来一位陌生男子,含着笑走到摊位前,道:“这诗句我来对,扇子,我替姑娘买。”
第255章 能有什么办法一石二鸟
来人一身浅白金边锦袍,绣着祥云纹,身形高瘦挺峻,玉冠束发。
话音才落,顾晚枝就眼看着那男子就上前与摊主说起话来,还真对了下句出来。
她既不认识人家也不知道什么姓名,说了两声不必,也没能阻止成功。
摊主一听他对的诗句,立刻眼睛亮起来,诧异又惊喜的喊着:“对对对,我那邻居说的就是这句,公子与他还真是心有灵犀!这扇子是公子您的了!”
说着就把墨荷图扇子拿下来,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男子拿了扇子,掏出一大锭银子给摊主:“外头风大,早些收摊回家吧。”
此言一出,周围围观的百姓和摊贩们都纷纷鼓起掌来称赞。
“岑公子真是好人啊!”
“又有钱又有善心,还是个才子,金陵城再没人比得过了。”
摊主惊喜的接过银子,连连谢着,动作敏捷地收摊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迅速,顾晚枝都没反应过来,面前就被递来了那把墨荷图扇子。
“公子好意我心领了,无功不受禄,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她又不认识什么岑公子,陌生人的示好属实让人惶恐,她屈膝谢过,便要走了。
岑公子绕到她前面,拱手拦下她。
阿满和冬至迅速地齐齐挡在她面前,就连护卫们也暗中留意着情况,往她身边靠拢来,以防有事。
岑公子见状无奈一笑,“姑娘放心,我并非轻浮浪子,方才是看到姑娘属意此扇,不忍见姑娘失意才出手的,本就是我为姑娘所取,姑娘就留下吧?”
顾晚枝抬眼打量了下,明亮如昼的夜色中,看得出他容貌端庄,精致秀雅,带着金陵男子的文气,确实不像轻浮之人,可……
再次谢过之后,她还是婉拒了。
两边各持己见僵持不下,护卫们未得主子命令,也不敢贸然上前伤人。
“这是怎么了?”
直到韩嘉宜的声音响起,打破僵局。
她提着裙角跑过来,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疑惑问道:“你买扇子没给钱?”
“……”,顾晚枝有一瞬间的失语,抿唇掩过笑意后才摇摇头,“不是,扇子是这位公子买的,我正要走呢。”
陈屹声也跟了过来,见状微微一蹙眉,先同那男子打了个招呼。
“岑公子。”
岑玉青回以一礼,“陈大公子。”
原来表哥认识,那就让表哥去打发好了……顾晚枝暗暗想着,拉过陈屹声低声说了几句。
“好,表妹先去逛一逛吧,”陈屹声应下,又吩咐护卫保护好两位姑娘,动了动身子,刚好挡住岑玉青的视线,才与他交谈起来。
韩嘉宜显然是玩高兴了,拉着她的手就要往人多处去。
但不可避免的,顾晚枝还是感受到身后那股子灼热的视线。
她倒没感觉自己是什么天仙人物,走到哪里都有人追捧,可今日这也太蹊跷了。
不愿多想,先去和韩嘉宜游玩一圈再说。
等到夜里回了陈家,陈屹声才与她说了那人是谁。
“岑家是近年来金陵兴起的另一个大商户,岑老爷搭了江浙总督的路子,揽下盐运,起家后继而扩张到其他行业,与咱们陈家自然是有许多地方要竞争的。虽没到不容水火的地步,但争抢个码头、商铺一类的事,还是时有发生。”
顾晚枝听到陈宗亮的名头,一瞬间就警觉起来。
食盐官营,其中暴利可是非常人所能想象的。
看来,陈宗亮收的不仅是下属的贿赂,还有岑老爷的,再深挖,兴许有更多。
她知道宋闻峥一直为了陈宗亮的事在忧心,之前身在京城鞭长莫及,如今到了江南定要查上好一番。
如果能从岑家入手,兴许会好办很多。
“陈家因此受了不少影响吧?”
陈屹声略略叹口气,“确实,岑家不仅行商,两年前还推了这位岑玉青岑公子出来,他是岑老爷的独子,家财丰厚又有才名,还时不时行善事,岑家的生意因此也很受追捧。”
“祖父吩咐过,生意上的事不要让你跟着忧心。”他话锋一转,“不过,你既然来问我,便是看出什么了,我知晓你聪明,瞒是瞒不过的,索性告诉你,你即便知道也不必管就是了,以陈家的底蕴还不至于被他们打垮。可别让祖父知道了,否则他得打我。”
顾晚枝展颜一笑,“表哥放心,我会瞒好的。”
等回了院子她便开始思考,若是能有什么办法一石二鸟,既揭发了陈宗亮的罪行,又帮了陈家,那最好不过。
她该从哪里入手呢……
扇子?
顾晚枝忽然想到,那摊主说,岑玉青对的诗句竟是一分不差的原句,可以摊主的身份地位,不可能与他是邻居。
要么是岑玉青本人确实才华出众,要么那墨荷图扇的出处有些问题。
不知为何,她更偏向于后者。
*
岑家。
“这扇子是你所作?”
岑玉青坐在书案后,拿着墨荷图扇子仔细端详一番。
下面站了个书生打扮的男子,面色平静地答:“是,不过现在是公子的了。”
岑玉青看了一番,就扔回他手里,“没能讨得美人欢心,这扇子于我也无用,你拿回去吧。”
男子不依,“这是公子花钱买的,我怎么能收回?”
岑玉青便起身拍拍他的肩,“飞尘,你就是这点不好,太清高,你一人养着老母多辛苦,我将扇子还你,你再拿去让那卖扇子的邻居卖一次,多卖些钱不好吗?我又不缺你这份钱,别说了,拿回去吧。”
高飞尘还是不肯,坚决拒绝之后,道谢离去。
他走后,岑玉青的长随进门来,语气略带不满:“公子为他考虑这么多,他竟还不领情?一个破书生,能给公子当代笔都是天大的福分了,还挑三拣四。”
“话不能这么说,读书人的清高哪是这么容易消除的?你说话小心些,别让他听到了,我要用他的地方还多着呢。”
岑玉青把那扇子扔给长随,“拿去哄你的小情儿吧。”
长随忙不迭地接住,又问道:“公子可要将今夜之事告诉老爷?”
岑玉青抚着下巴,思索一番,“不,为什么要告诉爹?”
“可那陈公子说了,这位是京城来的表姑娘,夫家尊贵,咱们要不要提醒老爷低调些?”
岑玉青摆摆手,“有陈大人作保,怕什么?等圣上南巡过后,陈大人声望更盛,再是京城尊贵人家,到了江南这地界儿也得盘着。至于那表姑娘,我自有打算……”
第256章 请圣上与微臣演一出戏
堤坝垮塌后两日内,隆昌帝安排工部官员前去勘察堤坝状况,命人抢修恢复,以免水库的水全都流失。
又命各位官员先与无锡地方官员对接,将积压的政务处理了,自己则抽空将附近的水利工事都给巡视了遍,这才回头来问责。
自然也是因为陈宗亮“醒了”,能说话了。
宋闻峥到达议事厅时,比隆昌帝宣召的时间早了足足一个时辰,他一来便经由内侍指引,一路绕转到了隆昌帝所居的正殿。
“圣上。”
隆昌帝正在看工部关于此次事件的调查文书,由于抢修要紧,堤坝垮塌的第二日,便被重新堵上了。
因此这文书上只写了简略几字,表示是堤坝年久失修,加筑时撬开小洞在坝上筑工事时难以承受,这才垮掉的。
“来了,坐吧。”
隆昌帝缓缓收起文书看过去。
“多谢圣上。”宋闻峥谢了,却没坐,而是跪下来挺直了身板道,“微臣有罪,自请圣上责罚。但微臣亦有要事启奏,请圣上准微臣先奏后罚。”
说着就从怀中拿出一卷信笺,双手捧上。
杨忠来抬眼看了看隆昌帝意思,见他微微颔首,便接过信笺递了上去。
隆昌帝打开只略略看了一眼,便眯起眸子,脸上隐有阴沉之色。
“这是你自己查来的?可属实?”
“千真万确,微臣可以官职担保。”
隆昌帝将信笺一扔,“若其他官员说,农人的口供可以作假,你当如何?”
宋闻峥未答,而是又从袖袋中掏出一块石头来,“圣上可看此石,是微臣在堤坝垮塌当夜采回来的。”
杨忠来内心感叹于这位宋大人的胆大心细,恭敬地接了石头奉了上去。
隆昌帝对他的信任不必多说,扬了扬下巴示意。
他便继续道:
“圣上请看,此石外表黧黑,非天然形成,乃是烟熏所致。裂痕自然而无冲击痕迹,乃是火燎发热后,由冷水激荡而碎裂。因此微臣斗胆猜测,堤坝损毁垮塌,并非年久失修之由,而是人为。”
“微臣乔装潜入附近农人家中询问过,此处堤坝修筑虽已有二十年,但当年任无锡知府的人乃是如今的陈首辅,他老人家向来为官公正有道,关心民生,绝不会容许手下人偷工减料。”
“二十年的石坝不算久远,即便年久失修,也不会被春日雨水冲垮,顶多有裂痕。然而若故意用火烧石头,再渗入雨水,经由水库的水冲击几番,垮塌也不足为奇了。”
宋闻峥抿了抿唇道,“微臣之罪既是在此,未得圣上旨意,便越过工部几位大人去探查情况,待事后圣上要如何罚判,微臣绝无怨言。”
“然两日以来微臣走访于受灾农人家中,每每观之惨状,心中总有无限感怀,便是再有罪,也要将此事禀明于圣上。”
说罢,他俯身以额触地,拜的十分恭敬。
上头久未有回音。
半晌之后,才听得隆昌帝说:“等会儿人到齐了,你再出来将这些话说一遍,可敢?”
宋闻峥直起身,面色坚毅,“微臣敢,不仅如此,还要请圣上与微臣演一出戏。”
隆昌帝看了他两眼,忽然一笑:“你果真胆子大。”
*
“殿下,该出发了。”
伏七站在内室门口,低着头催促道。
自上次不小心闯入看到不该看的后,他便保持了不随意进内室的习惯。
这回萧临应的很快,大抵是因为一切进展顺利,隆昌帝不仅没有问责陈宗亮,还果真因为他救灾受伤而十分欣慰,问候了好几回。
萧临穿好了衣服出来,让伏七闻闻。
“回殿下,没有其他味道。”
萧临满意了,父皇不喜欢浓烈的脂粉味,他不能太张扬。
伏七欲言又止:“殿下,上次给宋闻峥下药一事……”
萧临抬手制止他,“无碍,许是他有什么药能克毒。这次事情进展顺利,不下毒也不影响,等回去路上找机会便是。”
两人走出几步,萧临顺手摸了摸腰侧,脚步一顿,“我的玉佩没戴,速去帮我取来,我先上车,你后面骑马追过来。”
方才胡闹了一阵,竟连代表他身份的龙纹玉佩都忘了。
伏七领命返身回去,到了萧临房门口,见门开着,丫鬟们都搬了水桶出来。
他不敢耽误,侧身往里走去,按萧临说的,玉佩应该在床前的屏风上搭着。
室内静谧,唯有他的脚步声,伏七看了看,屏风上并没有。
难不成……
“殿下怎么又回来了?”
苏缈忽然从屏风后闪出,刚刚沐浴过的甜腻香气瞬间袭来,她一身白绸长裙如雾一般,贴在有些潮湿的肌肤上,勾勒出窈窕身形。
甚至因为胸前的开口过大,显现出半截白皙圆滑的线条,和一闪而过的茱萸。
两人皆是一愣。
伏七忙转过身,“玉姑娘……殿下、殿下让我来拿玉佩。”
苏缈拢了拢衣服,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语气却是十分慌张:“请伏侍卫稍等。”
片刻后,一块白玉龙纹佩递了过来。
伏七接过,不经意又触到女子指尖温暖柔滑的肌肤,几乎是一瞬间他就缩回了手,慌乱而逃。
苏缈松了口气,返回床前,从枕头下摸出一张拓印的纹样。
代表三殿下身份的玉佩……能派上很多用场吧?
伏七纵马赶到萧临身边时,刚好到议事厅大门口。
萧临理了理衣衫,十分自信地跨步进去。
里头已坐了两排官员,纷纷对他打招呼请安。
萧临一一应过,坐到隆昌帝下首第一个位子,对面坐着定国公,定国公身后坐着宋闻峥。
他越过定国公看过去,视线中不自觉地带了些嘲讽和鄙夷。
一个毫无根基的普通官员而已,为什么会想着与他的人斗呢?
萧临看了两眼,忽然发现自己身上也有目光,定国公为何看着自己?
定国公也疑惑,他为何那般看着宋闻峥呢?再结合之前他非要宋闻峥与他同船的事,顿时心里就想到些什么。
两人错开目光,各想各的。
“圣上到!”
随着杨忠来的唱喏,隆昌帝施施然走了上来,坐好后便道:“今日召众爱卿前来,是为商议堤坝一事,有一处垮塌,便有十处垮塌的可能,因而今日不仅要找出城东坝的问题所在,更要引以为戒,对江南地区其他堤坝都加固防治一番。”
说罢,他看了看身侧。
杨忠来会意,高喊道:“带上来!”
第257章 朕做事也要听你的
被带上来的是那日修筑加固工事的管事的,一个矮胖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
一来便被押着跪在地上,萎靡不振地趴下,由于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身居高位的官员,那男人竟还吓得发抖,断断续续好几声才喊完一句“草民见过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