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知道你的品性,咱们陈家的血脉也断做不出违背礼法的事来,我就是担心你保护不好自己,出事了我该如何给你娘交代?她最爱哭了,我可受不了她那泪珠子。”
顾晚枝扶着他坐到一旁,“您信我便是,我也听大表哥说了,岑家与咱家竞争这两年,势头很猛,全因搭上了江浙总督陈宗亮,恰好相公也在调查此人,我便想着能做些什么,一举两得。”
陈老爷子道:“咱们家发家已久,却是从不沾惹官场的,这是老祖宗定的规矩。士农工商,向来行商者排末位,但陈家基业在此,便是再难也要守住家业,还不得耍下作手段,不得行黑心之事,这也是老祖宗定的规矩。”
他叹了声,哪知道突然杀出个岑家,行着商户的名头,却是暗中在给那些贪官供银子啊。
顾晚枝清楚,所以陈屹声劝她不要掺和的时候,她才更坚定,因为她既姓顾,又流着陈家的血,陈家人不能做的事,她来做好了。
祖孙俩正把话说到这儿,冬至就揣了封请帖,从后门过来。
陈老爷子拍拍她的手,“你尽管做,金陵的地界上,他还不敢动你。”
顾晚枝点头,她自己也做了应对之策的,遂起身先回院子。
请帖是请她过两日去北湖赴会。
“高公子那边如何了?”
冬至禀报:“高公子今早来信说,书房的东西他知道位置,但时间总待不够,还得想法子。”
顾晚枝凝眉沉思,那夜高家母子一听她说认识姓高的姨娘,几乎是立刻就红了眼眶。
三人确认了半天,最后果然全都对上了,母子俩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高姨娘,还真是高飞尘的长姐,高老夫人的长女。
南下一趟,竟替高姨娘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家人,实属意外之喜。
也是因此,高飞尘立刻就将他们高家与岑家的恩怨都告诉了她,并且更愿意配合她扳倒岑家了。
幸好,幸好她坚持了,也没看错人。
回过神后,顾晚枝吩咐冬至,“让咱们可靠的人去回信,就说岑公子诗文了得,画功定也传神,希望能看到他的画作,届时眼前一亮。”
她这话传回去,就被正在书房里替岑玉青作诗的高飞尘听到了。
“眼前一亮?她倒是会要求。”岑玉青走到他面前,“飞尘兄,看来这次的画作又要交给你了。”
“公子客气,不过这眼前一亮,我倒有个好法子。”
听完他的话,岑玉青就笑起来,“还是你有办法,那等会儿我就让人去寻材料,今夜你就不要出府了,明日这书房随你用吧。”
第262章 近乡情怯
高飞尘领了命就在岑府住下了。
府里最开始就给他备了房间的,只是他要照顾高老夫人,每日还是坚持回家住。
过去这一年来,他几乎是每日与岑玉青打交道,不说得了十分的信任,也有五六分了。
岑玉青看不起他,他心里都知道,但一想到自己接近岑玉青的目的,又想到如今得到了姐姐的消息,还有机会联合顾三姑娘一起扳倒岑家,他心中最后一点不忿也消失了。
他自幼聪慧,高家出事后,母亲带着他东奔西走,即使如此他读书也比别人快,才十来岁就贯通古今了。
但身份不允许他高调,于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隐忍,就是想寻得机会为高家报仇。
终于,这个机会来了!
在岑玉青身边这段时间,他对岑家情况可以说了如指掌。岑老爷为了掩人耳目,在自己书房放了一套账目,暗地里做的黑账、贿赂官员的账册则是放在了岑玉青的书房里。
若非他偶然看到过一次,还不知道这间看似只用来闲玩赏乐的书房还藏着这么大的秘密,甚至连岑玉青自己都不知道。
次日,岑玉青果然派人拿了许许多多的材料和金银粉给他,还他要的磨成几乎透明的宝石片。
吩咐他好好作画之后,岑玉青就走了。
高飞尘待了半日,在观察到书房里外都无人看管时,默默的撬起了屏风后一块毫不起眼的、有些松动的地砖……
傍晚,他的画作好了,岑玉青在外面应酬玩乐了一日,回来看到果然是眼前一亮,便十分满意,还多赏了几两银子。
高飞尘和往常一样诚惶诚恐的道谢,随后告假道:“我打听到杭州有个游方名医,专治咳嗽,打算带母亲去一趟。”
岑玉青啧了一声,“马上是要用你的时候了。”
“公子莫急,”高飞尘又拿出一叠纸张,“我早料到此事,今日专门多作了几首诗,足够用到我回来了,请公子过目。”
春日风光、秦淮河景、阴晴圆缺,都写了一遍。
岑玉青倒也没怀疑,毕竟高飞尘要给老母亲治病这事儿就是最初入他府中的原因,不仅痛快放他走了,还又拿了二十两银子给他。
直到回到家里高飞尘才松了口气,按着和顾晚枝商量好的,租了辆去杭州的马车立刻就出发,出城后才跟她的人接头,然后马车往南而去,待出了金陵地界,又立马掉头往无锡去。
顾晚枝拿到账册后,才略略过了一遍,心下就不由得暗惊,这岑家给陈宗亮牟的利可真是不少……
这么多钱,难道真的都在陈宗亮自己手里吗?
她不信。
三皇子想养私兵,有了大同的矿,还得要数以万计的钱,开矿、锻器、练兵、养人,这些可全都是花钱的活。
他一个皇子除了多养些庄子赚钱外,还能怎么办?
岑家原本只是做些小生意,前几年搭了一个小官员,近两年又搭上陈宗亮才起来的,不正是借着三皇子想要钱的机会么?
想明白这一点,顾晚枝顿时觉得背后一层冷汗。
圣上正值壮年,太子也是地位稳固,三皇子居然这么早就在做各种各样的准备,想要谋权篡位。
思及此,她越发加紧了对账本的审查,果然找出不少给陈宗亮还有其他几位官员的贿赂,于是带着阿满冬至将账本誊抄一遍。
然后就去向二老辞行了。
等到了约定好的日子,岑玉青接到她生病不能赴会的消息,说是往后推三五日。
这回仍旧是让人直接来传的话,没有留书信。
见主子微笑,长随不解其意,“她这不是看轻您么?”
岑玉青不屑道,“什么看轻?这招叫欲擒故纵!等着吧,她这是等爷再表态呢!”
于是他也顺从的应了,说不定等高飞尘回来,刚好可以现作诗。
*
顾晚枝倒不知他想了这么多。
陈家有码头,但岑家的水运同样不容小觑,因此她也是改头换面才坐上了去往无锡的马车,再加上陈家长辈们特地吩咐人做样子,她还留了阿满在陈家,岑玉青那边当是不会怀疑了。
路上,她有些紧张。
虽说与宋闻峥分别没多久,但她总有种许久未见的感觉,就跟她刚重生回来不敢见母亲一样,此类情愫她通通归为近乡情怯。
于是离无锡越近,她就越紧张。
入城后她们也并未往官驿去,而是临时租了客栈一个院子,先停歇下来。
宋闻峥自是不知道她来的。
她到的的时候,他正在衙门里审犯人。前几日出了堤坝垮塌的事后,圣上当众审出了工匠们受人指使故意弄垮堤坝一事,特意交由他来查办此案,让他把其余党羽都抓出来。
于是他领了帮人开始调查、抓捕,奈何他到底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施展不开。这伙子人又似乎有如神助,他抓的也不大顺畅。
虽然心知这是三皇子和陈宗亮在背后搞鬼,但碍于五郎那边的证据还没收回来,他也得先忍着,想先从这帮人口里撬出些什么来。
虽不是主谋,可与虎谋皮、残害百姓,这些人也并非什么好东西。
这日,审完一人回去,他才从地牢上来,东玉就过来低语道:“方才有个小乞丐送信过来,说是有人要见您,在城西福来客栈等着呢。”
宋闻峥身上还沾着血,闻言掸了掸袖子,才道:“不见。”
想也知道不是要求他的就是要害他的。
东玉被大人冷淡的神情吓了一大跳,大人好像又回到了没成亲前的样子,或者说没开窍前的样子。
想了想,他拿出那小乞丐的信,翻阅一眼,“那我去烧了。”
“嗯,”宋闻峥眼一瞥,却看那信纸上画了个花样,有些熟悉。“等等。”
他拿过来一看。
是两朵木槿花,一朵含苞待放,一朵灿然吐蕊。
于是东玉就看到大人眼中的坚冰融化了,脸上骤然洋溢出几分欣喜,对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愣着发笑。
然后又压下了嘴角,保持着冷淡的表情离开衙门,回到官驿梳洗沐浴,换了身衣服后,才趁着夜色出门。
第263章 盈盈貌美举世无双
夜里的无锡城依然繁华,江南水乡之地,总有沿街叫卖摆摊的人。
顾晚枝靠在客栈二楼窗口处,从这里望出去,可以看到一长街亮着的灯盏,跟金陵的繁华相比分毫不差。
楼下热热闹闹的,倒衬得她背影有些凄凉。
宋闻峥站定在门口处,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方才他从楼下进来,一眼看到冬至,并未叫她打扰,接了她端着的那壶热水上楼,轻手轻脚推开门,就看到几日未见的妻子靠在后窗处。
“就放那吧,我有些不想吃。”
听到门响,顾晚枝以为是冬至回来了,说话就有些无力。
她赶了一日的路,到城里后就派人去打探情况。护送她来的陈家护卫跟无锡这边商铺的人接了头,很容易就打探出来,前几日城东堤坝垮塌,众官员随着圣上去查看情况,还都亲自上手帮忙了。
她一方面猜测着这事儿是不是陈宗亮在给宋闻峥下马威,故意使绊子,害苦了百姓,一方面则是担忧宋闻峥再是文武双全,万一受了伤怎么办?
下午打听到他正领命查案时,就急忙送信去衙门,但这会儿夜色深深,她又不免担心这信究竟有没有送到他手里。
万一他没看懂木槿花的意思呢?
顾晚枝轻轻叹口气,他们到底还不是真正的夫妻呢,万一两人的默契还真就没到那个份上呢?
她一时沉浸在自己思绪里,就没发现身后的影子越靠越近,脚步声轻轻的,几下就到了跟前。
等她反应过来身后有人时,顿时又怪又吓往后躲去。
可她忘了自己身后是墙,这一躲后脑勺就要撞上墙了。
只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反倒是撞上一个热乎乎的手心。
宋闻峥动作快,伸出手替她挡在了墙上,垂首问她:“疼不疼?”
瘦了。
顾晚枝抬眼瞧见是他,第一想法是安心,第二想法便是他瘦了。
明明才分开十日左右啊,怎么就瘦了?
后脑勺传来一阵触感,是宋闻峥见她光是瞪着眼看自己,手下便轻轻揉动,想试试她可有受伤。
顾晚枝摇摇头,“不疼的。”
随后反应过来此时他们的动作似乎有些不雅,她略显呆板地靠在墙上,头枕着他的手,而他支着手臂撑在自己前方,几乎是把她圈在怀里……
宋闻峥也意识到了,刚想抽出手,却见她张开双臂扑进自己怀里,牢牢抱住他劲瘦的腰身,头也埋在胸口处,然后就一个字也不说了。
他轻轻环上小妻子的腰,在她后背一下下地抚着,既像是在替她顺气,又像是在给自己顺心。
之前一直在忙碌,他便压下心中所想,没想到看到她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原来也有这么想念。
不等他开口,顾晚枝就埋在他胸口闷声道:“相公,我有些想你。”
这还是她头回对他说这么热情的话。
说完,又感觉自己有些不够矜持,他饱读诗书,万一觉得这样不妥呢?于是把头埋得更深了,闻着他身上的松香气安安心心。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宋闻峥忍不住翘起唇角,低头亲了亲她头顶。
冬至在后头跟上来想问主子意思 ,看到这一幕顿时停下脚步,乖乖把房门一关退下去了。
听着房门关了,宋闻峥才将她从怀里拉出来,看着她脸认真端详。
“相公……”
是要说什么要事吗?
顾晚枝还没看明白他眼神中的严肃是怎么回事,就忽然被捧着脸狠狠亲了一口。
她仰着头,双眸紧闭,长睫颤抖着如蝶翅一般,嘴里不自觉地溢出些细碎声响,顷刻间又被他嘬出的响声掩盖过去。
察觉到她身子软了要掉落,男人大掌一托,又给她提了上来。
最后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坐在绣凳上,她坐在他腿上,双手扶着他肩膀,额头抵着额头,鼻息喷洒在一起,彼此都喘着气。
宋闻峥盯着她看,湿漉漉的眼,水润润的唇,含羞带怯的模样,简直……简直让他说不出话。
他像是使坏一样,捏着她未束起的发梢打趣:“哪来的待嫁姑娘?”
顾晚枝脸色绯红,但也没反驳,眼波流转间问道:“不好看吗?”
她头回承受这么急切的亲吻,也是难得看到他比以往更加不理智、不淡定、不高冷的一面,当然得好好配合一番。
宋闻峥啄了她一下,“好看,盈盈貌美举世无双,崇巍愿娶之珍藏。”
说罢又晃着腿上下颠了颠,眉头一蹙:“轻了。”
怎么总是在变轻?
他回京后真得找些好厨子给她养养。
“哪有?”顾晚枝自觉在金陵这段时间整日都是吃吃喝喝,哪会变轻?分明是天暖了,她换了轻便衣裳。
宋闻峥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他犯糊涂了。
顾晚枝很不留面子的笑他,于是又免不了被捉住惩罚一番。
等到外面敲梆子,夜市都收摊了,两人才平息下来。
顾晚枝小心翼翼地从他腿上下来,克制着自己不去看不该看的地方。
方才她就感受到了,那么热那么明显,还……还不小。
宋闻峥面色未改,食色性也,他一个弱冠青年没这点冲动反而不妙。
整理好自己拉她坐下,从袖中掏出皱巴巴的信纸。
“木槿花朝开夕落,次日又会盛放,接连不断无穷尽也,柔而不弱,美且坚韧,盈盈,我总觉得它就像你一样。”
顾晚枝被他夸的脸红,转而一想,她死而后生,抱着重生的秘密谋算这么多事,似乎真与木槿花一样。
她看着信纸,忽然发现了什么,“怎么有血?”
宋闻峥暗道一声大意了,他先拿了信再洗的手,无意中把血迹沾了上去。
顶着顾晚枝质问又掩不住担忧的目光,他想了想,把事情略讲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