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回了摇芳苑，冬至进来禀报：“姑娘，听说大姑娘回沁雅院之后，立即将莺儿提成了身边的二等丫鬟，现如今沁雅院里除了画屏，就是莺儿了。”
冬至同顾晚枝讲着打听来的消息，脸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
“她向来自信，又想牢牢掌控莺儿，又怕莺儿将知道的事透露出去，就是从没想过莺儿会投靠我。”
现在顾书榆身边的两个人，莺儿和画屏，一个为她所用，一个承诺了不会再害她。
只要不暴露，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
午间，主子们都有小憩的时候，不当值的丫鬟们便可以在下人院里休息聊天。
正值午休，下人院门扇半开，一个瓜子脸小丫鬟探头探脑地从外头钻进来，看着各房的丫鬟们挤在一处聊天，便也凑了过去。
这正是娇儿。
她才入府不久，松柏居又都是些小厮，她既搭不上话也不想同他们搭话，入府几日连府中各位主子的情况都不清楚。
正好今日午间是杏儿当值，她便来找人套问套问府里的情况。
才走近人群，就听见一个丫鬟压低着声音说道：“大少爷马上就要下场考试了，也不知道会考的怎样。”
“咱们家大少爷读书那么厉害，肯定能考中头名，当举人老爷！”
“我记得我们镇上的举人老爷可风光了，见了县官都不必下跪的，还能分得几亩田。”
“瞧你们那没见识的样，但凡是中了榜的都叫举人，大少爷中举自然不在话下，头名的那叫状元，才是真厉害呢。”
丫鬟们对科举的认知并不多，都是从自家姑娘夫人那听来的，即不知道秋闱的头名不是状元，也不知道秋闱过后还有春闱，殿试……
但并不妨碍她们聊的欢。
娇儿更是听得心砰砰直跳，出声问道：“大少爷若是中了状元，那会如何？”
方才说话的丫鬟觑她一眼，“你是新来的吧？想必还不清楚我们伯府地位，大少爷往后可是要继承爵位的，若再中个状元，尚个公主当驸马应当不在话下。”
“驸马？！”娇儿瞬间神经紧绷了起来。
“是啊，就算不当驸马，娶个公侯家的姑娘做主母，也不是不行。”
“对呀对呀，大少爷长得那般好看，又有才学，将来的婚事必然不会差的，若能娶个心善的主母就更好了。”
“你这小蹄子，怕不是打着当姨娘的主意？等娶了大少夫人，大少爷哪还用的上姨娘啊？”
“姐姐快别说了，可不要折煞我……”
……
丫鬟们压低了声音笑作一团，似乎都在为了大少爷中举后自个儿的美好生活而想象。
唯有娇儿苍白了脸，连招呼都没顾上打就跑回了松柏居。
正巧杏儿端了冷茶从正屋出来，娇儿拉着她走到一边的廊下，“大少爷可是在里头？”
杏儿眉头一皱，“自然，你拉着我做什么，换了新茶我还要给大少爷送进去呢。”
“瞧你不知不觉的样子，还想着侍候大少爷读书呢，到时候被新娶的主母卖了都不知道！”
第44章 看不出来你家大人是对那顾三姑娘有意
杏儿也是一惊，“什么意思？大少爷要娶妻了？”
“当下倒是没有张罗，可大少爷马上下场秋闱，若中了举，娶妻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到时候大少夫人一进门，你我岂有容身之地？”
娇儿面色焦灼，“咱们好不容易从那地方逃出来，不就是为了博个好前程么？可若是等新主母进了门，咱们再想往大少爷跟前凑就难了。”
被她这么一说，杏儿也急了起来。
她们二人自幼长在花街柳巷，见了不知道多少世家公子被正房主母揪着耳朵带回家的场景，对主母的惧怕深入骨髓，好不容易求着牙婆将她们卖到这伯府来做丫鬟，四处打点才进了少爷院子，就是奔着当姨娘来的。
娇儿眼眸一眯：“本还以为这大少爷是个好主儿，模样家世都不错，只待从通房做起便是，现在看来，咱们得抓紧筹划筹划了，可不能等着被人拿捏！”
“是这个理，”杏儿赞同道，似乎想到什么，又气的跺脚：“可这几天咱们日日在房中进出，你我这般身段模样，大少爷却是看都不多看一眼，真是个榆木疙瘩！”
“慌什么，软的不行来硬的，弄些熏香药物过来，他还是得乖乖就擒。男人都一个样，等得了手，再娇哄着些，还怕他不动心？”娇儿媚眼一弯，拉着杏儿两个就低低地笑了起来。
两人很快商量好了对策，杏儿仍旧在院里当值，娇儿去大厨房领晚膳。
大厨房里排着队，除了二房的两个院子和顾老夫人的院子都开着小厨房自己做饭外，其余各院都是遣丫鬟来大厨房领饭菜。
娇儿站到队伍后头，前方正是高姨娘院子里的湘儿，又看到方氏院里的黄嬷嬷刚领了饭菜出来，拉着脸，路过的时候恨不得与湘儿站得八尺远。
“黄嬷嬷！”娇儿笑着同她打招呼。
黄嬷嬷掀眼一看，理都没理。
“嬷嬷可是忘了我？”娇儿忽视掉湘儿的眼神，离开队伍跟到黄嬷嬷身边去，悄声道：“半个月前，可是您提拔我进大少爷院子的呀！”
黄嬷嬷这才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原是你这个小丫头。”
“嬷嬷记得就好，”娇儿很是熟稔地去替黄嬷嬷提食盒，却被躲开，她也不觉得尴尬。
又笑道：“说起来还得多谢嬷嬷当时将我买进府中，又选到大少爷院里去……”
“你这话可不许乱说，买下哪个丫鬟进府那都是大夫人拿主意，选你们进松柏居也不过是看中你们二人机灵懂事。”黄嬷嬷面色紧张了起来，朝四周一瞥，见没什么人在身边，才稍稍放下心来。
老夫人重规矩，若这话被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可不得了。
娇儿立即转口道：“奴婢知晓的，只是若无嬷嬷通融，哪有我们的好日子过？大少爷可是个再好不过的主子，我和杏儿都记着您的恩情呢，往后若有机会自当尽力报答，只是当下有个小忙不知能否请嬷嬷相助。”
“哦？”黄嬷嬷撇撇眼，说话的语气却仍是十分严肃：“老婆子我就是听大夫人指挥办事的，能有几分本事，娇儿姑娘还是另找他人吧。”
娇儿眼眸一黯，很快又被遮掩过去：“嬷嬷可别谦虚，谁不知道这内院里除了大夫人之外，就属您能做的了主啊。”
被恭维的舒舒服服，黄嬷嬷这才稍稍舒展了眉头，“就属你小蹄子嘴甜。”
娇儿笑着凑过去，“嬷嬷，奴婢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想出去抓服药来吃，您看能不能通融我出门一趟？”
说话间，一方碎银已经悄无声息地被塞进了黄嬷嬷腰侧的小荷包里。
“府里规矩重，哪有想出门就出门的道理？哪个女子没有身子不爽利的时候，就你娇气的很。”
娇儿眼神一黯，又伸手塞了一粒碎银过去，“嬷嬷，您就通融通融吧，奴婢明早出门，很快就回来了。”
黄嬷嬷这才摆出一副慈爱模样：“行了行了，身子不爽利对女子而言是大事，你既提了，哪有不让你去的道理，只一点，从角门出去，一个时辰内得回来。”
娇儿立即喜笑颜开，“多谢嬷嬷！”
待黄嬷嬷的身影远去，娇儿这才转过身放下笑容。
呸，这个老虔婆！
当初为了让大夫人把她和杏儿选进大少爷院里，她们攒了多年的银钱都花在打点这老虔婆身上了，如今求她帮忙竟还推三阻四。
好在有那个冤大头三姑娘的赏钱，如此一来打点的钱也有了，买那东西的钱也有了……
娇儿赶紧领了饭菜，回去同杏儿报告这个好消息。
*
得知娇儿出府买药的消息的时候，顾晚枝正陪着顾行晖在孟氏武馆的后院里静坐。
她悄声吩咐冬至：“叫人仔细盯着些，保证她出入都顺顺利利的。”
“是。”冬至领了命，先一步回府里去了。
“三妹妹，你说什么呢？”顾行晖抬首问道，又略带愁闷地看看自己手中的书卷，“宋侍郎不会不来了吧？”
顾晚枝觉得有些无奈，原本想让大哥自己来的，可他竟说不敢独自面对宋侍郎。
这会也只能安慰他：“大哥放心，他是个信守承诺之人，既应承了我便不会不来。”
“那便好。”顾行晖点点头，又疑惑道：“可你们为何要约在武馆？”
前院里，孟延武亦有同样的问题。
今日武馆人不多，他乐得清闲，信手拿起个茶壶就往嘴里灌茶，而后一抹嘴边茶水问眼前之人：“奇了怪了，你与那顾三姑娘约在我后院练武也就罢了，这回是读书人的事，为何也要约在我这武馆里？”
难不成他这儿是什么风水宝地？
“还有，先前你不是给人家做武师傅？这回怎么又变成给人家的哥哥做文师傅了？”
孟延武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大胆猜测：“你这是当师傅当上瘾了？”
宋闻峥不理他，只蹙着眉，掸掸衣摆上被溅到的水滴。
“孟馆主不知道，我们家大人可是对那位顾三姑娘言听计从的！”东玉一脸愁容地在后头倒苦水，“人家说要帮什么忙，大人就巴巴儿地凑上去给人家帮忙，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东玉，又多嘴。”宋闻峥淡淡制止他，“我先进去了，你留在外头。”
东玉不情不愿地留在了前院，被孟延武指派去给武者们打下手。
“你小子，真是没点儿眼力见。”孟延武的长随青松与他一道，在路上啐他，“难道看不出来你家大人是对那顾三姑娘有意吗？”
东玉傻眼，“有、有意？”
难不成，大人是想娶人家回去？
第45章 卖身葬父
这厢，宋闻峥迈步进了后院，路过上回二人相遇的那间厢房。
有了上回的事，孟延武长记性了，特意在门口处挂了个是否有人的牌子。
他眼中流露出零星笑意。
不知为何，相识不过区区半月，他却总觉得像是认识了许久，初遇那小丫头之时，他便觉得许久之前就见过她一般。
经过这几日他也看明白了，她要应付的人很多，明明是个娇俏又可爱的小姑娘，却总挂着副愁容，整日里忙这忙那……
宋闻峥拧起眉头，他想到东玉方才说的，帮她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他自己都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
许是为了自己没有这样的一个妹妹？
又或者是为了不想看到她如此辛苦？
转角到了房门口，便听见顾晚枝的声音，“他是个信守承诺之人，既应承了我便不会不来。”
他不再犹豫，推门而入。
“宋侍郎！”
顾行晖眼尖，立刻站起来招呼他。
“宋公子，”顾晚枝朝他行礼，还没忘了上回他说不让自己叫大人的话，“有劳你了。”
宋闻峥淡然颔首，“无碍。”然后便没话了。
见过礼后，顾晚枝退了出来，好叫他们读书人仔细探讨。
绕着后院逛了几圈后，她有些困倦，“阿满姐姐，咱们去外头逛逛吧。”
二人一路出了武馆大门。
秋日渐深，低头满地金灿，抬头碧空如洗，秋风舞动间吹得人浑身通透不已。
阿满伸手试了试风，劝道：“姑娘，风有些大了，您身子骨弱，不然还是先进去吧？”
“不急，再看看。”顾晚枝摇头，她上一世身子骨也弱，困在后院多年，日日看着那一片四方的天。
那时候多想出去啊。
如今她没再落水，又练武强身，总不能比上一世还弱。
那一碗碗的养身汤药，她是万不可能再喝了。
不过，她又想到了些什么，“阿满姐姐，过几日你陪我去趟西山。”
“姑娘是要去西山寺拜佛求经么？”
顾晚枝摇头，“非也，西山寺香火极旺，但佛祖佑的人太多，总有缺漏之处，我要去的是西山寺往北再走两里半的浮云观。”
她记得浮云观中有位心善的妙素真人，不仅道法高深，还通岐黄之术，尤擅为后宅妇人治疗。不过她时常云游各地，若顾晚枝没记错，再过几日便是妙素真人近几年最后一次回京。
所以她得抓紧去将人请来。
正思索间，旁边突然传来敲门声。
顾晚枝应声转头，看到个山羊胡子的瘦男人满脸焦急，不住地敲着门。
感应到她的视线，男人拱手问她们：“敢问姑娘是否知道，宋闻峥宋大人可在这武馆里面？”
特地在来这里找宋闻峥的，想必是个什么官，不过在方氏寿宴上没见过，不知是何缘故。
顾晚枝颔首，“知道，您请随我来。”
到了后院书房门口，正赶上顾行晖开门出来，“三妹妹，你来的正好，诶，这位是？”
“这位是找宋大人的。”顾晚枝将他拉到一边，“宋大人就在里面，刘大人请进。”
山羊胡刘大人朝她致谢，进去关上门同宋闻峥说起了话。
“三妹妹，宋大人的指点果然有用，我这会感觉思路顺畅许多了！”
“有用便是好事。”
顾行晖说完就去出恭了。
站在书房门口，顾晚枝眼观鼻鼻观心地沉默起来。
书房内。
“宋大人，这回可真翻不了案了！苏正方头顶压着的人咱们惹不起啊！”
宋闻峥看着刘大人带来的卷宗，面无表情：“刘大人，你身为刑部郎中，对本朝律法最为熟悉，苏正方一案，我既已拿出了充足的证据，便没有不翻案的理由。”
刘大人急的拍手跺脚，“我的好大人，你不知道，那上头压着的是三皇子啊！皇家少子嗣，唯有三皇子可有与太子一较高下之本领，三皇子目前掌管的还是户部这等要紧地方，说不准就是未来的……罢了，总之下官觉得大人还是就此收手较为稳妥。”
宋闻峥挑眉，“各地贪官，应罚尽罚，天下冤案，应办尽办，这是本官从陛下那里领来的办案之旨，刘大人，”他屈手在桌案上一敲，“我只听陛下的话办事，出了事也自有我和陛下担着。”
“宋大人，你！”刘大人无奈，到底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听命行事。
瞧出他不愿，宋闻峥又道：“苏正方就任当涂县令期间，为民谋利，治理有方，不仅每年亲自与民同耕，还引进了不少利民之业，最后却因不愿交无名杂税给上头官员，便被卸去了官身，赶回老家。”
“刘大人，你可知苏正方是怎么死的？他在家门前的山头上被所谓的山匪纵马拖行，死时面目全非，浑身衣不蔽体。苏正方家妻早亡，唯有一刚过及笄之礼的女儿，连下葬的钱都没有，若非我探查时正巧查到，恐怕这样一个清白正直的好官，便要曝尸荒野死不瞑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