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闻峥颔首，“是。”
他不自觉地松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当时利用顾晚枝转交证据一事，好似错了。
第55章 你想入东宫吗？
西山风景秀逸，绝不是浪得虚名。
山峦叠嶂间草木繁盛，即使八月秋中也能投下大片荫凉。
齐若婵向上爬了会，累的有些喘，朝前面劲头十足的顾晚枝喊道：“晚枝，你爬吧，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顾晚枝正欣喜着习武真好，一回头，就看着齐若婵身姿纤软靠在石头上，瓷白的脸蛋透着淡淡绯红，山风吹起些许散乱的发丝，平添几分美感。
真美啊。
顾晚枝心中感叹，她若是个男人就好了，那样不仅不用嫁去别人家吃苦受罪，还可以娶了美若天仙的若婵姐姐！
只是念头一起她就放下了。
她就算是个男人，也不敢跟太子殿下抢人啊！
歇了口气，她看了看四周道：“若蝉姐姐，往东走有个小亭子，你去那里歇息吧，我爬完就下来找你。”
齐若婵就着丫鬟的搀扶往亭子走去，还不忘叮嘱她：“你小心些，爬不动了也别逞强。”
“知道啦知道啦。”
顾晚枝拎起裙摆，沿着山间小路向上走去。
许是因为又整治了靳远书那狗东西一番，她觉得自己今日的心情格外舒畅，连带着身体也强劲了不少。
爬了一会，连阿满都甩在身后了。
想来这后山都是浮云观的地盘，安全无虞，顾晚枝便毫不犹豫地继续朝山顶而去。西山本也不高，她卯足了劲往上攀爬，不到一刻钟便登顶了。
山顶树丛茂密，有不少黄叶枯枝飘零，这里有座不大的石亭，顾晚枝歇了口气缓步迈入亭中。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山顶景致果然非同凡响。
坐下片刻，忽然传来一道细微的响声，听着像是脚下踩碎了干枯树枝而发出的声音。
顾晚枝不由得心里一慌，总不会是遇上了什么猛兽？
她微微弯腰，从脚下捡起根树枝，缓缓地从石凳上站起。听着响声继续从身后传来，顾晚枝背后滑过一丝凉意，鼓起勇气提着树枝转身，“谁？！”
预想中的猛兽并未出现，反而是——
“顾三姑娘。”
冷冽的声音响起，顾晚枝又惊又愣，呆呆地站在原地忘了动弹，直到一阵滚滚风潮忽而从她身后涌来，吹得她整个人裙衫飞扬，也吹得对面之人一身玄色长衫紧贴身体。
劲风像是手握画笔一般，寥寥几下就勾勒出他胸腹处的紧致线条，自上而下形状分明，看的她脸一热，赶忙撇过头。
“宋公子怎么在此处？”
宋闻峥垂眼，“陪友人来此处拜访老师。”
“原来如此。”顾晚枝点点头，收回树枝，却忽地想起，守心小道长说观里来了两位贵客，该不会就是他和他的友人吧？
和宋闻峥一起的贵客……难道是太子？
她悄悄看了眼宋闻峥，“宋公子所说的友人，是上回托我转交东西的那位吗？”
他轻轻颔首，“正是。”
顾晚枝迅速思索起来，上回他就托自己给太子递东西，这回又陪同太子来拜访老师，难不成宋闻峥背后的人其实是太子？
若真是太子在此，岂不是有机会让若婵姐姐和太子相见？
重生一世她只想改变自己和家人不好的命运，至于旁人的好运，她一点都不想打搅，若能推动一番，更是再好不过。
前世太子和若婵姐姐虽不得善终，但今生不一样。
父亲是在三皇子登基之后被害的，所以这辈子她一定会想办法阻止三皇子登基，等太子荣登大宝，若婵姐姐的结局肯定会比上一世更好。
她会提醒父亲注意防范，也需要有人帮她扶太子上位。
愿本她想着宋闻峥是个只为皇帝一人办事的孤臣，这事得从其他地方入手，没想到他竟是太子手下的人，那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不过当下还是先助力一把若婵姐姐和太子比较好！
思及此，她立马问道：“宋公子的友人也来爬山了么？”
宋闻峥微微拢眉，行至半路时太子就停下来了，是他远远看到顾晚枝往山顶爬，他才鬼使神差跟上来的。
“他停在山腰处了，”宋闻峥微微一顿，“你找他可有什么事？”
顾晚枝只着重听了前一句，闻言有些欣喜，太子停在了半山腰，那岂不是有机会与若婵姐姐相遇？
她可太高兴了！拎起裙摆，转身就想下山。
这动作瞧在宋闻峥眼里却有些不对味，他不由得怀疑起来，难道是上次转交东西时见的那一面，让她惦念上了？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胸口有些闷。
顾晚枝站在原地有些犹豫，她是叫宋闻峥一起呢，还是不一起呢？
哪知宋闻峥先出声叫住她：“此处风大，进来吧。”
说着就提步进了石亭。
风大？可风都已经停了。
不过考虑到好心的宋大人已经帮了自己多次，顾晚枝乖乖放下裙摆，跟他过去。
石亭不大，唯有中间一方石桌两张石凳，她就站在亭边。
他很守礼地转头看着另一边。
一时间无风也无话，山顶处有些静谧。
顾晚枝觉着，许是宋大人天生冷清，不善言辞，正想找些话头打破这僵持的氛围，就听见他开口道：
“太子殿下要选妃了。”
顾晚枝有些诧异，但她诧异的不是选妃，因为她记得前世太子妃遴选也是在今年中秋后开始的，再过几天礼部官员就要忙碌起来了。只不过不知为何，所有秀女都没能入选，最后皇上是在一次宫宴上突然下旨赐婚给齐若婵的。
她诧异的是，宋闻峥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件事？
想了想，她略作惊讶道：“太子殿下选妃成婚自然是好事，不过，宋公子为何说起这个？”
宋闻峥转过头看着她，语气平淡：“他有意选你。”
短短五个字宛如一道惊雷劈在了顾晚枝头顶。
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说，太子殿下……想选我入东宫？”
“嗯。”
见她难以置信的表情，宋闻峥沉眉，他上山路上一直在想，自己劝太子放弃的行为是对还是不对。
这会他也难以判断这桩事她是想还是不想。
所以，他选择看着她的眼直言：“你想入东宫吗？”
第56章 大手重新覆上她的脚踝
就在问出口的一瞬里，宋闻峥反思了。
若她不想，那他劝说太子放弃选她这事，于情于理都是对的。
若她想，那他便不会再劝，也不会阻拦太子。
可若她求他帮着入选，宋闻峥拧起眉头，那他该帮还是……
“不！我不想！”还没想完，就被顾晚枝打断了。
她稳住自己的心神，严肃道：“我的意思是，我不配。太子殿下乃天命之子，尊贵无双，顾三自知自己门第不高又才疏学浅，实在配不上殿下龙章凤姿。”
说完，顾晚枝感觉到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这般直白的问话实在叫她太过惊讶。
好端端地，太子殿下怎么会想到选她呢？他这次的大选应该谁都没选中才对！
难不成是上次帮着转递东西，太子殿下有了心思？
若真是如此，那她改变自己命运的同时岂不是无意改了若婵姐姐的命？
焦急之间，顾晚枝也忘了去追究为什么宋闻峥会将太子的想法直接透露给她，他仿佛并没有在她面前避讳自己和太子亲近这回事。
宋闻峥拧起的眉头渐渐松动，“顾三姑娘真的不想？”
“是，”顾晚枝点头，“若宋公子与太子殿下相熟，还请替我劝殿下几句，我这般女子，不适合嫁入高门，更不适合入东宫为妃的。”
见他仍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她又小心翼翼补了一句，“若宋公子为难，我便自己想想办法。”
只是宋闻峥没有接话，反而问起了上一句：“你为何觉得自己不适合嫁入高门？是不适合，还是不想？”
顾晚枝凝滞了一瞬，嘴唇开合几次都没能说出话来。
她觉得自己既不想也不适合，更不会。
前世几年为人妇，叫她明白一个道理：再好的女儿家，到了婆家都要吃苦受罪的，更何况她摊上了那样黑心的夫君和婆母。
有幸重活一世，她要报的仇怨实在太多，要提防的人也实在太多，顾书榆，大伯母，靳远书，还有害了父亲的奸人，与靳远书媾和起来害她的那个红裙女子，这些仇敌都还没找到，她哪有心思考虑嫁人之事呢？
可当下却出了太子殿下这一桩事，打得她措手不及。
她想的出神，连宋闻峥站起都未曾发觉。
“宋某会尽力相劝，但你也明白，太子殿下的决定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顾晚枝回过神，眼眶已经有些泛红，朝他盈盈一福身：“多谢宋公子，你帮了我这么多次，我欠你的人情还都还不清，你若有什么想要的……”
“我不需要。”宋闻峥打断她。
似是觉得自己语气太冷硬，他缓了缓又道：“教你习武，你替我转递木盒，互不相欠。教你大哥，你许我一个应允，宋某自会找机会讨要。至于在贵府上作证那次……”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权当看戏的报酬。”
他这么一说倒叫顾晚枝有些脸红，她被人伤害欺诈得久了，险些忘了世上还是有好人在的。
未来首辅宋大人果然是清风朗月，侠义心肠的正直之人。
这首辅之位，他不坐，谁坐？
思及此处，她勾出一个浅浅的笑，“宋公子，你真好。”
宋闻峥脸色一滞没接话，微微泛红的耳尖却出卖了他。
“走吧。”
“嗯。”
“靳远书为人不端，已被逐出了青阳书院。”
顾晚枝愣了愣，装出才知道此事的模样，“逐出书院？那他岂不是不能参加此次秋闱了？”
提起这个表侄时宋闻峥语气淡淡，眼底却难掩失望：“嗯，除非有大儒或高官为他题名担保。”
顾晚枝忍不住勾起唇角，这么短的时间，他上哪儿找人给他担保去？
一抬头却见宋闻峥站在原地，侧头看向她，“高兴么？”
顾晚枝忙收了笑，摇摇头，“不高兴，未来姐夫真可怜。”
他没再回答，转而向山下走去。
顾晚枝提裙跟在他身后长呼一口气，在不知道宋闻峥对靳远书这个表侄的态度之前，她还是先乖乖的装作什么问题都没有吧。
*
上山容易下山难，即使是和缓的坡度，也能令人走的步履发软。
尤其是顾晚枝还得空出一只手拎着裙摆，否则很容易踩到。
宋闻峥走在前面，偶尔会放缓步子等等她，饶是如此，顾晚枝还是在一个拐角的地方摔倒了。
这也不能全怪她，昨夜下了雨，山路还有些湿滑，日头照不到的阴凉处不仅没干，还滋生了青苔，她的绣鞋一踩就打滑。
听到一声惊呼，宋闻峥回头看时就见她坐在地上，已经痛得眼眶泛红，大滴泪珠滚落。
他大步跨过来：“崴了？”
顾晚枝含泪点点头：“嗯，右脚崴了。”
宋闻峥面色微变，蹲下来，“冒犯了。”
然后便伸手撩起杂乱的裙摆，用手捏住一段，以裙摆为阻隔，握在顾晚枝的右脚脚踝上轻轻摸了摸。
果然是崴了，脚踝处肿起的很明显。
他一动，顾晚枝就疼的直抽气，腿也不自觉地想收回，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一样直往下滚，有几滴还滴落在宋闻峥手上，烫得他险些又是用力一捏。
宋闻峥停下来看了她一眼：“顾三姑娘，其实宋某一直对你很好奇。”
顾晚枝也停下拭泪的手，他怎么突然说起这话来了？
“宋公子好奇什么？”
他大手重新覆上她的脚踝，细细摩挲：“你好像早就认识我？”
顾晚枝一顿：“是啊，三年前探花郎打马游街时，我就见过宋公子了。”
“是么？”宋闻峥抬头，紧盯着她通红的眼：“可宋某总觉得，你好像认识我很久了，比三年更久，甚至……”
顾晚枝心头一窒，他怎么会怀疑这个？难不成他发现了自己重生的秘密？
她紧张的心如擂鼓，回看着宋闻峥的眼睛一下子想得出神。
忽然，右脚踝传来钻心的痛！她忍不住想缩回右腿，却被宋闻峥按得死死地动弹不得。
他低下头轻捏一下，“接好了。”
顾晚枝猛然松了口气，原来他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才问起这个，不过想想还是有些后怕。
宋闻峥轻轻放好那截被捏皱的裙摆，将她扶起：“情急之下的冒犯，还望姑娘见谅。”
“多谢宋公子了。”
脚踝的骨头虽接好了，可顾晚枝还是走不动，艰难地站在原地扶着树干，两条精致秀眉蹙的紧紧。
忽然，已经退到一旁的宋闻峥掀起长袍下摆，单膝蹲下，将宽硕的后背留给了她。
“顾三姑娘，又要冒犯了。”
第57章 你把手给我放开！
说是冒犯，但其实宋闻峥非常守礼，他两手握成拳，绕过顾晚枝的腿弯交叉在腰后，稳稳地将她托在背上，几乎是一丁点儿都没有接触到她的肌肤。
但前后两辈子第一次趴上陌生男人后背的顾晚枝仍是有些惶恐，每走下一个较陡的小坡，她就难免紧张地揪住身下的玄衣。
宋闻峥面色不改的直视前方：“顾三姑娘再这样揪下去，宋某的衣服会坏的。”
“抱歉。”她赶忙放开手，又担忧道：“宋公子，走累了就歇会吧？”
“你觉得我累了？”宋闻峥没有回头，反问道。
“不是，就怕我太重……”
这话她其实问的也心虚，宋闻峥这身子穿上衣服看着瘦，实则很有力，脊背和胳膊上的肌肉微微鼓起，背起她来必定轻轻松松。
宋闻峥突然停在原地，轻轻向上抬了抬胳膊，才又走动起来，说：“很轻。”
顾晚枝后知后觉地明白，他刚才停下来的那动作是在试她的重量。
除了小时候父亲背她时有过这般动作，他恐怕还是头一个。
山风徐来，偶尔会将宋闻峥的发丝吹到她眼前，也有松柏气息萦绕在鼻尖，淡淡的，似有若无，闻得她微红了脸。
顾晚枝不敢贴紧他的脊背，只好侧头看向一旁。
山路蜿蜒寂静，隐约有虫鸣声声，她猛然发觉并非来时走的那条路，四处张望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