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她又端起了那玻璃碗仔细地端详了一遍。
直到最后，唐止雾终于伸手取过了那一封信。
不假思索地，她快速地将这看上去最没有攻击力的信封拆开，从中取出了一张质感很特殊不错的纸张。
最后，葱白的手指将它在自己的面前徐徐展开。
信中内容如下：
【止雾，
与你相识的开始，是我始料未及的。
我从未想过，某日会在这万千世界之中遇到如此奇特的事情。
这枚玉佩太过于诡异，那些超出预料的事情，全然不是我这一粗鄙之人能够参透的。
与你相识已是这物什给予我最大的礼物。
不过，心绪被困之味又常使我恼怒，我本想着尽力抛弃这些无端念想，就如此与你沟通交流。
但当那日傍晚时分，你询问我的住址时，我才真正地感受到了时空相差甚远的可怖。
天与多情，不与长相守。
今日一别，往后便再无相见之日，生在人世二十四载，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也有如此多的感情需要寄托。
徐戈，亦是谨之。】
直到一字一句看完最后一个字，唐止雾都没有任何的动作。
蓦地，这个蹲在床头柜前的少女彻底瘫坐在了地面之上，四肢无力，但她的手中仍旧拿着那一封信。
眸子低垂，眼睫收敛，完完全全无法看清她此刻的情绪。
但她此时周身的气场却格外低沉。
如果不是那床上的手机突然亮起，并发出提示音，别人都快要以为刚刚的时间静止了。
唐止雾并没有着急去拿自己的手机，拿着信纸的手轻轻摩挲，她终于抬起了头。
脸上再无往日的娇憨可爱，反倒变得无比正经。
这个平日里叽叽喳喳，对着羊驼就可以唠一整天的女孩儿，这次居然变得沉默寡言，她眼中有异光亮起。
随后，唐止雾总算是站起了身，坐在了床边，将那亮起但已经熄灭的手机拿在了手里。
手指颤抖着将屏幕按亮，最后才将右上角有着一个个小红标的绿色软件打开。
这些天令她牵肠挂肚，日思夜想，茶饭不思的置顶好友总算是发来了消息。
唐止雾抿了抿干涩的唇，忐忑着打开了那个聊天框。
谨之：【止雾，抱歉，那几样东西可有吓着你？】
有没有吓着？
去你妹的！！！
当然吓着了！从刚刚直到现在这一刻，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没有不心惊胆颤！！！
但她仍旧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家人时常不在身边，遇到这样的事情她只能靠自己！
唐止雾这辈子从小到大除了男人之外，要什么有什么，还就真没有被这么对待过。
突然看到对面这个许多天没有发来一条消息的男人，再次出现回复时，就仅仅只是简单的一句道歉。
她那充满全身的惊异在这一刻突然演变成了一肚子的火。
唐止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当时那种情况之下，自己的手比脑子快。
手指猛地点开了打字框旁的那个加号，最后重重地戳在了那个标着“视频通话”的选择之上。
做完这些之后，她掌间的手机蓦地一暗。
整个屏幕没有一点点的光，仿若宕机，任凭唐止雾怎么去划动都没有反应。
她心头猛地一惊，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捏住了一般，这个为全身上下供给血液的地方突然变得异常迟钝。
这一瞬间，她彻底慌了神。
但在接近十秒的那一刻，这不听话的手机终于再度亮起。
这一次，屏幕上出现的不再是那个熟悉的聊天界面，熟悉的聊天框，而是一个男人。
唐止雾双目骤然睁大，只是看了屏幕一眼，那冲天的怒火也都在顷刻之间荡然无存。
随后这姑娘精致的五官居然直接一皱，哭出了声。
似乎是觉得自己委屈极了，泪水堤绝的她对着手机另一边，那个面容冷峻邪肆，气质凛然的男人大骂出声，
“徐戈，你个大傻杯！！！”
看着玉佩之上突然出现的人，这个让自己牵肠挂肚，朝思暮想的少女居然活灵活现，如此鲜活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徐戈还没来得及狂喜，却在少女骤然落下的眼泪和怒骂之后全都幻化成了浓浓的担忧。
“止雾.......”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为唐止雾拭去泪水，但那只手臂却在反应过来之后，硬生生地停滞在了空中。
徐戈嘴唇翕张，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何尝不想要将少女拢在怀里宽慰。
但现实却依旧告诉着他，两人之间相隔的东西是多么遥不可及的巨大鸿沟。
视线从自己的手上移开，徐戈抬眸，再度望向了玉佩之中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心尖作痛，
“止雾，抱歉。”
“谁要你的道歉，你个乌龟王八蛋，我不就说了你一句油吗？”唐止雾抬手，胡乱地用手背擦拭着双眼，
“你可是徐戈！你怎么可以这么小气，不讲道理！”
徐戈忧郁的双眸在听到她这一句话时，猛地闪烁，那眼中的异光比任何时候都还有光彩。
第34章 我怕
她从来不知道他是徐戈，她也从来都叫他谨之。
但在刚刚，那张粉嫩的，如同花瓣一般润泽美好的唇中，居然直接喊出了他的名字。
她的语气，像是完全不在意自己是个与她相差甚远的古人。
徐戈有些愣神，喜悦完全超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担忧。
那张冷峻，不苟言笑的俊脸突然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笑容。
不是浅笑，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嘴角高高扬起，狠厉狭长的双目再没有平日里一贯的狠辣和摄人。
此刻的徐戈，这个冷面阎王居然瞬间化身傻白甜。
浑身都镀上了一层柔光，那眼间缝隙处透出的闪烁更是如水一般柔和。
“止雾，我......怪我。”
说着这般道歉的话，脸上的笑容却是分毫不减。
看得本来还在气头上的唐止雾心底一软，更是不愿意再责怪他。
以前不了解谨之，她什么都不懂。
但在知道他是徐戈之后，唐止雾对他的了解甚至比他自己都还要详尽。
这一生的颠沛流离，她怎么还忍得下心继续去斥责。
哭声逐渐减弱，唐止雾高高抬起，架在眼睛两边的手再度一拭。
最后两颗从眼眶处溢出的金豆豆尽数抹尽，唐止雾一双大眼红肿的厉害，颤颤巍巍地站那儿，可怜兮兮。
“你现在什么也别想，先好好跟我解释为什么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你不回？”总得把原因弄清楚。
唐止雾放低了自己的声音，目光灼灼，冷静地询问着对面的男人。
看着她冷静了下来，徐戈自然也长舒了一口气。
因为紧张而僵直的身体也稍稍放松了些许，慢慢坐了下来。
他声音不受控制地柔和了下来，“我的以为，尽在那一封信上。”
被他这么一提醒，唐止雾便低头看了看被自己放在床上的信纸。
那张信纸正完完全全地展开着，安静地躺在那里。
她的目光如此神奇，将其它所有的字眼全都模糊，只留下了一句。
天与多情，不与长相守。
上天赋予了人多情的心，却不肯给予他长相守的机会。
唐止雾蓦地抬眸，刹那间便掉进了一双黑漆漆的深穴，溺人的很。
“你早就知道我们各自的情况了。”是肯定句，唐止雾眸光闪烁，“那为什么不和我说？”
徐戈此刻的唇角已然落了下去，他的五官依旧倨傲，声音却轻柔如涓涓细流，缓缓吐出两字，
“我怕。”
他脸上全是坦荡，像是对自己这段深藏的感情的释然和彻底承认。
少时戎马，驰骋沙场，到现在的全国无人敢得罪的锦衣卫指挥使。
一贯我行我素，天不怕地不怕的徐戈，居然有一天也会从自己的嘴里说出了，这个他以往不屑一顾，甚至嗤之以鼻的字眼。
一身如墨锦衣，气息平稳，端坐如松的指挥使。
正借着桌上那一盏烛火，隔着玉佩，地域，时空对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诉说自己的软处。
无人知道，在桌下的长靴和绣着精致花纹的衣袍上还沾染着新鲜的，血红的血液。
他用这双刚刚杀过人的手，此刻正牢牢把握住承载着他这些年来最为丰富的精神世界。
这一回答显然让对面的女子愣住，那张不断翕张，喋喋不休的小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
刚刚那股子气焰瞬间被徐戈这千年寒冰熄灭。
回过神来时，胆子颇大的唐姑娘，再也不敢直视那双正直勾勾看着她的双眸。
“你把眼睛闭上！”
被盯得俏脸飞来两抹红，全身滚烫。
唐止雾当即便有些恼羞成怒地对着这个嘉懿元年最恨的阎王下达命令。
白皙脸颊上的红晕很是明显，再怎么不通男女之情的徐戈，自然也知道此刻唐止雾的羞涩。
竟然也如了她的意，乖乖地将眼睛合上。
没了男子灼热的视线，唐止雾那小胆子终归是在这样的纵容中变大了些许，开始胆怯又害羞地打量着这个让她心脏狂跳的男人。
古色古香的书架之前，面容冷峻邪肆的男人正端坐在那里，乖乖地闭上了狭长的双眼。
黑漆漆的瞳子被眼睫遮蔽，只有高挺的鼻梁，粗粝冷硬的眉毛和殷红的唇瓣。
这，就是徐戈啊......
那个史书中杀人如麻，决断狠辣，有勇有谋的嘉懿元年第一权臣。
跟她想象中的一样，却又不一样。
她一直知道徐戈要是还活着，肯定是个帅哥，但却没想会这么帅。
也难怪野史之上会专门提到那一句，“城中贵女又爱又惧。”
目光一处处地描摹，就算是隔着玉佩，唐止雾也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两人之间无处不在的暧昧和心动。
终于是脸烫地承受不住，像鸵鸟一样的唐姑娘还是把头埋进了地里。
手指犹豫之间戳在了那个红色的结束通话的按钮之上。
闭上眼睛的徐戈只觉落在眼睫上的光有了变化。
但在答应了唐止雾之后，徐戈并没有张开眼睛，硬是老老实实地在玉佩之前闭着眼睛。
“大人，我来送新的烛台。”
直到桌面上那唯一的烛火燃尽，门口处传来阿修的敲门之声时，他才缓缓张开自己的眼睫。
看着在黑暗之中仍旧散发出微微柔光，莹润柔亮的玉佩，徐戈心口一松。
这片荒芜之地终于舍得裂开一道裂缝，允许被阻挡在外这么多年的阳光照入其中。
他享受着黑暗，此刻也同样贪恋阳光。
“阿修。”徐戈出声。
在门外一直等待徐戈命令的阿修只是轻声答了一句。
听到他的回应，徐戈刚刚因为和唐止雾视频而端正的脊背缓缓松懈了下来，最后靠在了椅背之上。
他仰起头，盯着黢黑一片的屋檐，脑中开始在这片纯黑之上作画。
直到眼睛酸涩到不行之时，他才不舍地看着那片纯黑之中已经被印刻进脑海的容颜。
阿修在听到徐戈呼唤之后，便一直静侯在霜寒阁外。
但此刻徐戈久久没有动静，阿修心底也骤然一紧，加大了几分音量，
“大人？”
然后，屋中传来了徐戈低沉，如泉水般清冽的声音，
“阿修，以后将霜寒阁摆满烛台吧。”
让我的光彻底，照耀我。
第35章 心悦于你
挂了通话的唐止雾向后一倒，陷入到了柔软的大床之中。
对于这样的奇异之事，原本崇尚科学，不信怪力乱神的她也懵了懵。
随即在经过一系列的精神斗争之后，她完完全全地将这件事情的利害关系想了一遍。
徐戈又没骗她钱，说不定以后还要被自己骗色。
说来说去，她总是受利的那一方。
占了便宜的唐某人突然开始闭着眼傻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
但只觉这种东西并不是凭空产生。
也许也是心中某个贫瘠的地方突然得到了满足，这才大喇喇地通过神经告诉自己的大脑，她现在发自内心的开心，很开心。
“天与多情，不与长相守。”唐止雾嘴唇呢喃，将这一句徐戈写于信纸上的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每说一遍，少女粉润的唇角就上扬一分。
“妈的。”唐止雾终于是脸红地躺不住了，双手在床上一打，猛地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这小子暗恋我！”
她嘴里嗔怪，脸上的羞意却丝毫不减。
少女坐在床边，容貌姣好，桃羞杏让，一双眼睛水汪汪如同奔跑在林间的小鹿，活泼灵动。
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便是让整个华丽繁复的卧室黯淡失色。
她强压住内心的喜欢，嘴边两个可爱的酒窝若隐若现，重新将手机拿到眼前，点开对话框。
男人终于又长了一张嘴，开始不停地给她发着消息，
谨之：【止雾，我送你的东西，你喜欢吗？】
谨之：【七彩琉璃盏是我打马球赢来的，那首饰是别人送到我府上来的，不过也算是我赢来的。】
谨之：【我觉得你会喜欢。】
看到最后一句，唐止雾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恶狠狠地用指尖在他那个黑白头像上挠了挠，
“自以为是的人！”
要说徐戈是自以为是的人，那唐止雾就是口是心非的人！
嘴上一直骂着徐戈，自己却一下子将首饰和琉璃盏全拿了过来。
一样一样地放在眼前仔细地查看，手指也忍不住放在红珊瑚和玉上摩挲。
她见过不少好东西，但当真正的古物摆在眼前时，她还是忍不住赞叹古人的审美和其制作工艺品的技艺高超。
一向认为首饰可有可无的唐止雾，突然对这一整套红珊瑚白玉首饰爱不释手。
还情不自禁地低头，将长发挽起，随意拿起了一支钗子插了进去，固定好。
原来不是徐戈自以为是，她的所有心绪都正中他那句“我觉得你会喜欢。”
唐止雾，是真的很喜欢。
除了这几支簪子她还能勉强懂佩戴之外。
其它的首饰却是让她倍感棘手，完全不懂佩戴之法的唐止雾只好小心翼翼地将其收进了那个红色的锦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