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谙窈表现得再若无其事,周贵嫔也能察觉到她一刹间的冷淡,仿佛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周贵嫔忍着情绪,问:“我只问你一件事,你是不是调换了姚嫔送我的手链?”
邰谙窈否认:
“本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绥锦和秋鸣都安静下来,有点愕然地望向着对峙起来的二人,秋鸣忙打着圆场:“周贵嫔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误会,您和娘娘好好说就是了。”
周贵嫔没理她,她直直地望向邰谙窈,她一听就知道邰谙窈在撒谎。
邰谙窈何时对她自称过本宫?
她咬声,快要忍不住情绪:“你骗我!”
邰谙窈见她要哭的模样,心底也冒出情绪,她仿佛冷淡道:
“你想听什么?姚嫔没有害你,难道你不高兴么?”
总归在她眼底,这宫中都是好人,姚嫔没有背刺她,没有让她一番好意白费,这个结果难道对她来说不好么?!
周贵嫔不和她争辩,扯唇,直接道:“所以,你早就知道姚嫔要害你?”
却什么都不告诉她,还要在她面前做出一副和姚嫔姐妹情深的模样。
邰谙窈偏过头,不再说话,但某种程度上也是默认。
绥锦低声喊了声:“周贵嫔!”
她话音中有劝阻之意,周贵嫔再忍不住情绪,直接掉了眼泪,她说:
“你要算计她,为何又要帮我,百密一疏,你就不怕暴露么?”
邰谙窈没想到一早上就等来周贵嫔的质问。
她就不能当做什么不知道么?粉饰太平有什么不好?!
邰谙窈深呼吸了一口气:“那你说我该怎么做?任由你被她害,不管你?”
周贵嫔觉得憋屈的正是这一点。
她视作好友的二人彼此算计,甚至她也是其中一环,如果邰谙窈和姚嫔一样也就罢了,偏偏邰谙窈不是!
只有她一个傻子,被骗得团团转!
周贵嫔情绪激动,胸口不断起伏:
“你不能一开始就告诉我真相么?”
邰谙窈垂眸:“你和她相交数年,惯来护着她,我说了,你就会信么?”
周贵嫔被说得哑口无言。
如果一开始邰谙窈真的告诉她手链有问题,她到底是会信邰谙窈,还是会觉得邰谙窈挑拨离间?
邰谙窈又问了一遍:
“你就当她没有害过你,不好么?”
她声音很轻,周贵嫔却是鼻子忍不住地泛酸,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不好么?
当然不好!
她又不是被养在温室的泥娃娃,需要自欺欺人。
周贵嫔咬声:“一点都不好!”
“她要害我,我还要把她当做好友,那不是傻子么!”
所以她气恼邰谙窈的隐瞒,但她最不该气恼邰谙窈。
因为邰谙窈是为她好。
直到现在,周贵嫔当然明白了杜修容为何会用那种眼神看她,因为羡慕她有人庇护,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没心没肺就好。
可她也想知道真相,不想被蒙在鼓里。
周贵嫔心底说不出的堵闷,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望着邰谙窈,但邰谙窈许久不说话,她气急败坏地叫她名字:
“邰谙窈!你是没长嘴么?”
邰谙窈被骂得一懵,她意识到气氛有松动,但依旧觉得糊涂。
绥锦心底叹了口气
,娘娘从未有过闺中好友,没有经历过这种场景,当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外间有小松子偷偷摸摸地探头,呐声道:
“娘娘,午膳送来了。”
这一声打破殿内的气氛,邰谙窈抬头望向周贵嫔,她生硬道:“你该回去了。”
周贵嫔被她气得够呛。
她往日怎么不知道邰谙窈这么能气人?
邰谙窈不懂她在气什么,她是瞒了周贵嫔,但她也帮了周贵嫔不是么?
甚至周贵嫔都没有这么恼姚嫔。
区别对待。
她还觉得委屈呢。
邰谙窈转身就要去外殿,周贵嫔见她要撵她走,她鼻子泛酸,忍不住道:
“你不信我,她们也怪我偏心。”
她明明那么努力地维持平衡,结果却里外不是人。
邰谙窈一顿,她听出了周贵嫔口中的她们指的是谁,不由得皱了皱眉,她闷声:
“你是该好好擦净眼睛了。”
周贵嫔被她噎住。
她觉得姚嫔温柔,结果背地里的算计从来不少,她觉得邰谙窈可怜,实际上大半都是装出来的。
她好像真的眼瞎。
她想反驳邰谙窈,都没话反驳。
邰谙窈也没等她,径直掀开二重帘走了出去,把她一个人扔在了内殿。
周贵嫔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她气得跺了跺脚。
但她硬是没走。
许久,二重帘被人掀开,周贵嫔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就见绥锦走进来,手中还端着东西。
周贵嫔掩住眼中的失望,重新转过头去。
绥锦轻叹了口气,她说:
“娘娘担心周贵嫔待会会嗓子难受,特意让奴婢给您倒了一杯玫瑰清露。”
周贵嫔惯来爱喝玫瑰清露,邰谙窈有孕后,宫中唯独合颐宫会有,邰谙窈也常给她备着。
周贵嫔也想起这一点,她那点气焰一点点熄灭。
明明邰谙窈帮了她,她还来怪邰谙窈,好像显得她格外无理取闹。
玫瑰清露很甜,周贵嫔埋头抿着,忍不住落泪,瓮声瓮气地埋怨:
“她是在糊弄小孩么。”
第127章
合颐宫,周贵嫔已经离开了,邰谙窈抿着唇,瞧上去心情也颇有点烦闷。
绥锦也替她倒了一杯玫瑰清露,邰谙窈垂眸看了眼,堪堪移开视线。
绥锦觉得娘娘有孕后,格外容易情绪化了一些,她没忍住地笑了声,邰谙窈转头看她,郁闷:
“你笑什么?”
绥锦摇了摇头:“周贵嫔虽然冲动了点,但也是个通情达理的,您和她何必吵起来。”
邰谙窈固执地说:
“她本来就不信我,如今知道我骗了她,应该也不会再来了,吵和不吵有什么区别。”
绥锦听出了她的意思,摇头:“也不见得。”
邰谙窈皱了皱眉,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说下去。
绥锦顺从地止住了话音。
邰谙窈转移了话题:“问春呢?”
提到正事,绥锦脸色也严肃了点:
“还没从慎刑司出来。”
邰谙窈垂着眼眸,她没再提起问春,而是淡淡道:
“慎刑司刑罚苛刻,一般人都很难从慎刑司中出来。”
绥锦听得懂她的意思,隐晦地点了点头。
对于废后和问春之间的事,绥锦其实很难评价,站在皇后角度上,她做得没错,问春不得用了,她还替问春操作一番让问春能够出宫,也算全了主仆之情。
但问春不这样觉得,认为自己劳苦功高,废后待她过于苛责。
绥锦不做评价,但问春这样的人留下来就是个隐晦,谁知日后会不会对娘娘造成困扰?
还是斩草除根最好。
邰谙窈和周贵嫔的争执没从合颐宫传出去,即使传出去,众人现在也不会在意。
她们在意的另有其事。
朝堂上因废后一事大起轩波,吵得不可开交,偏废后证据摆在眼前,再是守旧派也说不出不能废后的话。
声音陆陆续续地传到后宫,时间一长,就渐渐地变成后宫不可一日无主。
邰谙窈顾不得这些,年关过后,她三月初就要生产,如今全幅心神都在待产上,如今宫中她位份最高,其余人也都看出时瑾初对她这一胎的重视,没人敢来招惹她。
敬修容也在不停地替大皇子寻医问药,没时间管她。
于是,邰谙窈难得有一段清闲时间,安安稳稳地养胎。
年后春来,日色渐渐回暖,邰谙窈也偶尔从合颐宫出来散心,其余妃嫔遥遥地看见她,就忙忙远离,生怕会冲撞到她。
转眼入了三月。
所有人都在关注合颐宫,合颐宫内也是提心吊胆地不敢放松,产房就准备在了偏殿,接生嬷嬷和奶嬷嬷都备齐了。
临近生产,邰谙窈见时瑾初来得越发勤,惹得她也越来越紧张。
魏嬷嬷不断提醒她:
“娘娘不要待在殿内,您常走动,对生产时也有好处。”
邰谙窈全部听了进去,每日她都会去一趟养心殿或者御书房,然后再一步步地走回来,她走得慢,一趟回来要将近半个时辰。
对于她这个决定,时瑾初喜闻乐见。
后宫妃嫔常是见到皇上陪着仪昭容在宫中来回,忍不住地酸味:
“也不知道仪昭容这一胎是男是女。”
公主也就罢了。
要是皇子,岂不是要上天?
众人忍不住地皱了眉头,当年皇后待产时,她们也不见皇上这么上心。
而且,如今朝堂上对于后位一直争执不休,哪怕她们身在后宫也有耳闻,皇上一直都没有回应,再见这幅场景,她们忍不住地想,皇上会不会是在等仪昭容生产?
仪昭容位份高,家世也好,唯一欠缺的就是资历。
仪昭容入宫时间太短了,至今都还没有两年。
但如果等她诞下皇嗣,这个功劳足以弥补资历问题,届时她登上后位也是顺其自然。
想到这一点,众人不由得丧气,怎么什么好事都被她碰上了。
有人低声道:“再有一段时间,秀女就要入宫初选,谁知道到时是什么情景呢。”
听着语气像是巴不得仪昭容赶紧失宠。
周贵嫔也在这群人中,她听得冷笑:
“再有变故,恩宠也轮不到你,你还是省省心吧。”
那位妃嫔被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偏偏对上的是周贵嫔,让她不敢反驳。
邰谙窈不知道这番对话,她和时瑾初正在往合颐宫走,临近待产,她不待在合颐宫,总觉得心慌。
她不怎么长肉,浑身的重量好像都在肚皮上了,从后面看她压根看不出什么,唯独从前面看时,她挺着高高的腹部,走路都是艰难,让人看得心惊胆战。
时瑾初扶着她的手臂,低声问:
“累不累?”
邰谙窈额头溢出汵汗,不断地往下滴,闻言,她觑了眼时瑾初,觉得他在问废话,她答非所问地闷声:“我要吃冰碗。”
三月乍暖,她这个要求简直是在刁难人。
但时瑾初没觉得有什么,她临近怀孕后期才开了胃口,难得有想吃的东西,底下人的跑断腿也得满足她的要求。
时瑾初往张德恭看了眼,就立即有人跑了下去。
邰谙窈心底的气顺了,她瘪了瘪唇,望着长长的甬道,只觉得两条腿都没了力气。
她心底总有种担忧,她要是在外面忽然要生产了怎么办?
许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察觉到疼意的时候,邰谙窈脸色直接白了,她忍不住地心慌,整个人都想要往时瑾初怀中靠,时瑾初手疾眼快地圈住她:
“怎么了?”
邰谙窈攥紧了他的衣袖,疼意渐渐袭来,让她蹙起黛眉:“疼……”
她颤着声音道:
“我好像要生了。”
时瑾初脸色倏然一变
,他当即要打横抱起女子,结果被魏嬷嬷拦住,他皱起眉头。
魏嬷嬷问:“娘娘是疼得动不了么?”
邰谙窈哑声,自然不是。
只是她忍不住地慌乱,连带着双腿也软了下来。
魏嬷嬷见她不说话,知道了答案,低声恭敬地劝:“这里离合颐宫不远了,娘娘慢慢地走过去吧,不妨事的。”
时瑾初皱眉:“她这样子还能走?”
女子脸上不断滴落冷汗,脸色都白了两个度,她睁着一双眼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时瑾初眉头越皱越深。
魏嬷嬷无奈地看向他:“奴婢也是为了娘娘好。”
简单的一句话让时瑾初停住动作,垂眸看向邰谙窈。
邰谙窈委屈得要炸了。
她觉得她走不动了。
绥锦也劝她:“娘娘,再坚持一下吧。”
邰谙窈咬唇,她努力撑起身子,甩开时瑾初的手,独自往前走。
时瑾初低声:
“又不是朕让你走的,你和朕撒什么气。”
邰谙窈不理会他,她觉得疼,走得就也越来越慢,等到了合颐宫,已经一刻钟过去了,也不知是疼的,还是累的,总归她大汗淋漓。
时瑾初也沉默下来,浑身气压低得让人觉得喘不过气。
合颐宫的人都得了消息,早早地就准备起来,接生嬷嬷也都到了位置。
时瑾初下意识地要和邰谙窈进产房,被嬷嬷们拦住:
“皇上,您不能进来。”
一直不搭理人的邰谙窈也在这时仰头望他,艰难咬声:“您进来,不是让她们分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