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五岁稚童懂什么?你们不敢拦他,难道朝上面传个话也不敢么?”
乔氏皱了皱眉,她望向邰谙窈的眼神晦涩不明,尤其听着宫人一口一个皇后娘娘,让她脸色一阵难堪。
她叫不出口皇后二字,半晌,乔氏才挤出一声:
“如今该是要查出是谁给朝儿下毒,娘娘的重点是不是错了?”
邰谙窈的脸一冷:
“本宫问话,有你插嘴的份么?”
乔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偏偏她没有资格反驳。
药有安神作用,二皇子已经昏睡过去,邰谙窈也不想让乔氏如意,她命令道:“把二皇子抱回去休息。”
乔氏脸色骤变,她紧紧地抱住二皇子,仿佛是怕有人会和她抢。
殿内宫人有些犹豫不决,毕竟二皇子是被乔氏抱在怀中。
这群奴才伺候二皇子,也是在乔氏手底下待了数年,一时间思想都还没能转变得过来。
见没人回应,邰谙窈唇角幅度抹平了些许,她恹恹地耷拉下眸眼。
时瑾初站在邰谙窈身边,他骤然冷声:
“没听见皇后的话么?”
众人一惊,嬷嬷立即想去抱二皇子,但张德恭抢先了一步,见状,乔氏和奶嬷嬷心底都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她们就听见时瑾初的声音:
“不听话的奴才也没有活命的必要。”
奶嬷嬷的脸色骤然惨白,她双腿一软,砰一声跪下,冲着时瑾初和邰谙窈的方向磕头:“奴婢知错!奴婢知错!求皇上看在奴婢往日照顾二皇子的份上,饶奴婢一命!”
满殿都没人敢说话,许久,邰谙窈拉了时瑾初一下,她垂眸闷声道:“二皇子年幼,待醒来后,如果身边没有一个熟悉的人,怕是又要受惊。”
时瑾初冷冷地扫了奶嬷嬷一眼,他没再说话,但众人都知道他是默认了邰谙窈的做法。
奶嬷嬷劫后余生,她浑身瘫软下来,只觉得满身的冷汗,她冲着邰谙窈磕头:
“谢皇后娘娘宽宏大量!奴婢日后一定好好照顾二皇子,绝不敢再疏忽大意!”
乔氏麻木地看着这一幕,眼泪要涌上来,又被她狠狠按下。
她何尝不知道时瑾初这是在替邰谙窈立威。
邰谙窈也心知肚明,但她也不想白费心思,她低声道:
“事关皇嗣,还是
皇上亲自审问吧,省得有人觉得臣妾别有居心。”
她语气讽刺,乔氏握紧了手帕,再是难堪也只能忍住。
时瑾初也没有强求她,他沉声道:
“把今日接触过冰碗的人都带下去审问。”
张德恭一回来就赶紧去查这件事,邰谙窈站得久了,也觉得疲乏,但如今这种情况,她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许久,等张德恭回来,只是摇了摇头:
“奴才无能,没能问出结果。”
乔氏沉默许久,这个时候终于出声:“冰碗是从御膳房送过来,谁都知道,御膳房之前是由谁掌管,而这宫中最恨臣妾的也同样是她!”
她没有指名道姓,但众人都知道她在说谁。
邰谙窈冷呵:
“依你之言,本宫如今管理六宫,本宫也有嫌疑?”
乔氏被她刺得心疼,往日属于她的权利如今都归于别人,她还只能忍气吞声:“臣妾不敢。”
她说不敢,而不是没有。
邰谙窈懒得和她玩文字游戏,她语气淡淡道:“你也熟知宫规,你如今一介庶人,张口闭口都是臣妾,是想要本宫再治你一个不敬之罪?”
乔氏忍不住呼吸粗重了些许,再是不甘也只能改口:
“嫔、妾、知、错!”
她虽是庶人,但终究是后妃一员,自称嫔妾也是无错。
话落,乔氏再不想和邰谙窈说话,她急不可耐地对时瑾初道:
“皇上!朝儿今日险些丧命,您是他的父皇,难道您要眼睁睁地看着害她的凶手逍遥法外么?”
时瑾初嫌恶地看向乔氏,她在骨肉被害时也会觉得难受么?
但不论他再怎么厌恶乔氏,他都不可能在亲眼见到二皇子的惨状后,还当做无事发生:
“去请敬修容。”
皇子所的动静不小,元宝这一趟回来得很快,他身后跟着进来的是一身正装的敬修容,还有数名听闻消息赶来的妃嫔。
见到敬修容的装扮,邰谙窈眼神稍闪。
这是装都不肯装一下了?
至于其余妃嫔,根本没人在乎她们。
敬修容进来后,仿佛什么都不知道,脸色如常地朝着时瑾初和邰谙窈福身行礼:“臣妾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偏这个时候,敬修容越是如常,越是说明了不对劲。
邰谙窈掩住眸中的愕然。
时瑾初望向敬修容,眉眼的情绪彻底地淡了下去:
“二皇子中毒一事,是否和你有关?”
敬修容和他对视,她轻轻地扯开唇角:“皇上已经有了答案,不是么?”
邰谙窈隐晦地咽声,呼吸都轻了一点,她真没有想到敬修容会如此大胆。
根本没有查到证据,不是么?
只要敬修容否认,即使众人心底清楚答案,也没人能给她定罪。
敬修容却是仿佛没察觉到殿内骤然安静的气氛,她平静道:
“她害得我的皓儿绝后,臣妾岂能当做无事发生?”
她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乔氏也体会一下她的内心煎熬罢了。
时瑾初平静地问:“你知道谋害皇嗣该当何罪么?”
敬修容俯身叩首,额头抵在地面上:
“臣妾知道谋害皇嗣,罪无可赦,不论皇上如何责罚,臣妾都甘之如饴。”
乔氏也察觉到殿内气氛异样,让她忍不住地攥紧手心,她打破殿内的沉默:“皇上!她都亲口承认了是她谋害的朝儿,您决不能姑息凶手啊!”
“闭嘴!”时瑾初厉声呵斥。
时瑾初冷眼望向敬修容,许久,他终于出声:
“传朕旨意,即日起,敬修容幽禁重华宫,此生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满殿哗然。
严重么?
相较于谋害皇嗣的后果,这个结果其实已经不严重了。
但一生幽禁,和打入冷宫又有什么区别?此间凄苦根本难与人言。
唯一不同的是,她位份不变,膝下皇子和公主在玉蝶上依旧记在她名下,待时瑾初百年后,她能被皇长子接出宫去居住。
许是二皇子保住了性命,也或者是他看在了皇长子和长公主的份上,终究是手下留情。
乔氏不敢置信,她的朝儿险些丧命,敬修容居然只是幽禁?
她下意识地想要反对,但她想起她的目的,最终还是竭力咽下声音。
敬修容沉默了一阵子,她磕头:
“臣妾谢主隆恩。”
有人忽然叹了一口气:“皇子没有生母照看,终究是不行。”
邰谙窈立即看过去,说话的正是徐婕妤,她轻眯了眯眼眸,居然没觉得意外。
她早就有猜测,徐婕妤许是投靠了乔氏,如今看来,她果然猜得没错。
乔氏也擦着眼泪,哀戚戚地看向时瑾初:
“皇上,妾身别无所求,只求能陪在朝儿身边,看着他平安长大,求皇上开恩!”
敬修容倏然冷笑:
“平安?有你在身边,二皇子才是真正地不得安宁。”
闻言,乔氏心底蓦然咯噔了一声,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敬修容转头看向乔氏,她从进来后就神情平静,如今终于扯开一抹讽刺的幅度:
“莫非你贵人多忘事,忘记了是谁安排让二皇子每日饮冰,若非如此,皇子所惯来被皇上看管严实,臣妾怎么能找得到时机对二皇子下手?”
第137章
杀人诛心。
邰谙窈心底轻嘶了声,殿内的那点血腥味还未散去,乔氏来时的伤心欲绝也不是作假,如今敬修容的话简直就是在说,二皇子会有今日都是乔氏给了她下手的机会。
尤其是太医也从内殿出来,叹息地摇了摇头:
“二皇子伤了根本,日后许是要精心养着了。”
太医说得隐晦,但在场的人都听得出他的言下之意,二皇子恐怕日后要和药物相伴。
乔氏如遭雷劈,脸上情绪迸裂,她脑海有一阵空白,整个人身子都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
众人也听懂敬修容的意思,一个个都蓦然噤声。
邰谙窈也掩住唇,她仿若惊愕地问:
“敬修容此言何意?”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时瑾初,果然,时瑾初的脸色一阵铁寒。
皇子所向来被时瑾初看管严实,外人轻易插不进手,但也有例外,他不可能禁止皇子生母对皇子的关心。
二皇子身边的奴才都是皇后亲自挑选的,乔氏被贬后,时瑾初不可能再把二皇子的这一批亲信给撤掉。
但谁能想到会被人钻了空子?
徐婕妤也都有点傻了,她看了眼瘫软在原地的乔氏,心底叫骂了一声,她立刻道:
“会不会是弄错了?乔氏是二皇子的生母,她对二皇子的疼意,嫔妾等人都在看在眼底,她岂会谋害亲子?”
徐婕妤语气迟疑,像是根本不敢相信。
但她在心底早悔恨不已。
她前面刚说了皇子需要生母照看,本意就是告诉皇上,只有生母才会尽心尽力地照顾皇子,想让皇上把乔氏放出来,但紧接着,敬修容就说二皇子今日受难也有乔氏的手笔。
她的脸被打得啪啪作响,徐婕妤心底都要呕死了。
乔氏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做个手脚,闹得人尽皆知?!
敬修容扯唇讽刺:“二皇子要是不出问题,她怎么能踏出冷宫呢?”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讽刺至极,也是在告诉众人,乔氏为何要谋害亲子。
敬修容冷冷地望着乔氏:
“再说,只是吃点冰而已,只要适量,可不会要了人的命。”
“只要皇上对二皇子生出怜惜,这时再有人从旁提起二皇子生母,她不就能名正言顺地以照顾二皇子的名义走出冷宫了?”
徐婕妤被那一句“有人从旁提起二皇子生母”讽刺得脸色讪讪,半晌没敢再说话。
邰谙窈看得咂舌,果然人豁出去后,杀伤力就是巨大。
乔氏终于从悲恸中回过神来,她悲哀地望向时瑾初:
“皇上!朝儿是臣妾的亲子,是从臣妾身上掉下的血肉,臣妾岂会害他!”
乔氏的心都在滴血。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只是想上演一番苦肉计从冷宫出来,不想让她的孩子喊别人母妃,居然会导致这个结果!
她矢口否认。
但众人又不是傻子,二皇子日常饮冰本就有猫腻,而二皇子的宫人居然放纵,能使唤得动这群
宫人的还能有谁?
相较于敬修容,乔氏对二皇子下手更令众人觉得心惊。
虎毒尚不食子,乔氏怎么能狠得下心?
敬修容扯开唇角,狠冷道:
“是与不是,把这群奴才拖下去审问,自然能得到答案。”
“这天底下没人是孑然一身,臣妾就不信,在自身亲人性命不保下,还有人会不说实话!”
奶嬷嬷的脸色倏然煞白一片。
她能入宫当奶嬷嬷,当然是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在的,敬修容的话算是死死地戳在了她的软肋上。
奶嬷嬷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时瑾初垂下眼看向跪在地上的乔氏,眼神漠然得仿佛在看一个死人,让人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朕倒是小瞧你了。”
他语气仿若平静,但没人敢觉得他真的心平气和,乔氏脸上的血色霎时间褪得一干二净,她抖着嘴唇,像是想说什么,但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她眼泪不断地往下掉,她拼命地摇着头,哭得满脸泪水:
“皇上……”
她和时瑾初夫妻十年,怎么可能对时瑾初一点不了解,在看见时瑾初晦暗的眸色时,她就意识到自己的下场,但她只能摇头:
“……皇上……不行!”
她的朝儿那么小,没有她,怎么能在这吃人的宫中活下去?
她爬着上前,拉住时瑾初的衣摆,乞求地抬头看他,她哭着喊:“皇上!朝儿是您看重的嫡子啊!这宫中都是吃人的恶鬼!只要他活着一日,她们不会放过他的!臣妾要守着他!臣妾要守着他啊!”
“臣妾是他的生母,臣妾怀胎十月才生下他,只有臣妾会对他好!只有臣妾!”
她脸色狰狞,仿若疯狂了一样,不断冲着时瑾初磕头,额头很快青紫溢出血来。
时瑾初踹开她的手,视线冷冷地刺向她:
“从今日后,他的生母不会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