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锦皱着眉头,和主子一样,都察觉到这件事中有古怪,总觉得缺少了一环。
绥锦低声问:
“主子觉得这件事是冲着谁来的?”
难道真像赵修容所说,栽赃主子的行为,只是简单的挡箭牌,替良妃脱罪而用?
邰谙窈一点点攥紧手帕,其实心底已经了答案。
——假的。
许是有一层,但背后人主要的是想要挑拨她和良妃的关系。
她和良妃是不亲近,但背后的邰家,让二人注定绑在一条船上。
有人想让她对良妃心生怨恨。
谁会这么大费周折?
绥锦还是有个疑惑,她有点迟疑:“皇后说从太医院领了那些药材的,除了闻乐苑,也就只有蔌和宫。”
她声音低了下去:
“主子和奴婢都知道,良妃对冯妃恨之入骨,当真不可能会是她么?”
再是笃定,在证据确凿前,还是会生出怀疑。
邰谙窈眸眼还是冷凝:
“不止。”
绥锦懵了一下,才听懂她在说什么,不止闻乐苑和蔌和宫。
她想起了什么,呼吸倏然一紧。
皇后说的是——除了朝阳宫。
也就是说,其实朝阳宫内也有这些药材,但冯妃身死,没人会觉得是冯妃自导自演,自然而然地忽视了朝阳宫。
邰谙窈没有犹豫,当机立断:“让小松子进来。”
她曾让小松子盯着朝阳宫的动静。
她们都清楚,自从姚美人拿捏住白蓉的家人后,也就是握住了白蓉的命脉。
也就是说,除了闻乐苑和蔌和宫,姚美人也是能够拿到这些药材的人。
小松子来得很快,在听见主子叫他的来意后,忙不迭道:
“姚美人最近整日待在宫中,没见她出来过,偶尔柳霜会去领膳食和药材,除此外,雨花阁再没有什么动静。”
邰谙窈又问:“她和白蓉也没有接触?”
小松子摇头:
“姚美人和白蓉只有在主子您去围场那几日才有过接触。”
小松子还感叹过姚美人行事当真谨慎。
线索到这里好像就断了,姚美人在其中什么都没做,格外干净安分。
邰谙窈安静下来。
等小松子离开后,绥锦才提出不解:“如果是姚美人,那赵修容在其中又是扮演什么角色?”
而且,姚美人入宫才一年,她有这个能耐让蔌和宫的红绒替她办事么?
如果她有这种本事,一开始也没必要和主子结盟。
依着主子所言,赵修容这前后一系列的举动很是存疑,如果下药都是姚美人做的,那赵修容呢?
许久,邰谙窈声音很轻道:
“你说的对,许是我想多了。”
她低垂着杏眸,眸中情绪晦暗不明,凝在深处久久不散。
秋鸣是在傍晚时分才回来的,她带来一个说不上好坏的消息:
“冯妃去后,按规矩是要立即抬出皇宫,进行拆灵,再要停棺返乡,白蓉在这期间也一起出宫了。”
在朝阳宫调查凶手时,冯妃的尸体就被抬出了皇宫,白蓉作为贴身宫女,也混在其中一起出了宫。
其实按照白蓉的年龄,她早能外放出宫了,但她身为冯妃的贴身宫女,冯妃没有放人,她才一直留在宫中。
但宫中放人是有讲究的,她这次出宫后,最终还是要和冯妃遗体一起回来的。
都是按着规矩来,挑不出什么错的。
邰谙窈只是冷不丁地问了句:
“她出宫后,是不是能借机见到她想见的人了?”
秋鸣和绥锦都是一顿,没法反驳这话。
冯家倒台后,家中奴才跟着一起被流放,即使被人保下来,短期间也不可能直接露面。
宫人每个月是有一次见家人的机会的。
但白蓉显然不能借着这个机会见到家人,这次出宫,对白蓉来说的确是一个时机。
绥锦抬头看了一眼主子,知道她是还没有打消怀疑。
*******
甘泉宫,主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宫人都守在外面,里面只有一个玲霜守着。
赵修容面若冰霜,眉眼间凝着一股冷意,她很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
玲霜秉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许久,赵修容终于出声:
“查到了没有,是谁害了红绒?”
玲霜越发埋下头:“奴婢还在查。”
赵修容倏然抬头,玲霜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香炉上的烟圈都被打散了片刻,她额头一疼,她低头看去,只见膝盖边有一柄玉如意碎了一地。
娘娘的冷声从头顶传来:
“别人都把本宫的计划看透了,本宫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玲霜堪堪咽声。
红绒是她的人。
当初良妃宫中人全部被清洗,她怎么可能只是冷眼旁观,埋了红绒这个人,如今也恰好用得上。
于她而言,她下令后,奴才就会将她的要求办到。
至于是用了什么手段,她自不会去管。
所以,在听到皇后说,所谓的药材只有闻乐苑和蔌和宫有的时候,她就知道,她被摆了一道。
红绒没那个能耐做到这一步。
最终的证据虽然都指向良妃,但皇上和皇后娘娘一定是怀疑上了她。
甚至在良妃心底,也认定了凶手只会是她。
红绒一死,死无对证,倒是将那个人做的手脚埋藏得一干二净。
怪不得,这次行事如此轻松,原来是有人给她行了方便。
赵修容攥紧了手心,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自从她在宫中羽翼渐丰,她很久没有栽过这种跟头了,赵修容冷声:
“查!看守梅林的狗奴才前一日接触了谁,吃了什么,做了什么,都给本宫一一去查!必须把这个人揪出来!”
玲霜心底一紧,立刻恭敬应声:
“奴婢这就去办!”
坤宁宫中,皇后回来后,许久都没有说话,卷宗摆在案桌上,她也没有看去一眼。
问春一头雾水,她很少见到娘娘这个样子。
问春有点不安,犹豫地问:
“娘娘,您怎么了?”
皇后一点点回神,她视线落在那堆卷宗上,才缓慢道:“没什么。”
问春不信,娘娘摆明了是有心事。
但娘娘不肯说,问春瘪了瘪唇,没有办法。
她纠结了一下,才问:
“娘娘不是一直都对仪嫔颇有好感么?怎么这次会选择顺手推舟?”
没错,是顺手推舟,在查出铃铛的证词后,娘娘没怎么往下查,而是将这个证词报了上去。
皇后仿佛有点愕然:
“本宫对仪嫔有好感?”
她要被问春逗笑了,她对这后宫妃嫔怎么可能有好感?
只是懒得去管罢了,和她的利益无关紧要的人或事,不值得她费什么心思。
至于她今日为何这么做?
问春都说了,是顺手推舟。
仪嫔恩宠渐盛,她不会主动去除掉仪嫔,但如果有机会,她为什么不给背后人行个方便呢?
问春哑声,许是也被自己的问题蠢到了。
皇后想起今日朝阳宫发生的事情,她眼中的情绪仿佛淡了些许,许久,安静的殿内响起一声叹息。
问春不解地看向娘娘。
皇后只是问了一句无厘头的话:
“这宫中来来回回得宠的妃嫔太多了,本宫不需要在意的,对么?”
问春不知道娘娘在问什么,她半点没有犹豫,用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道:
“您是皇后娘娘,其余人再是得宠,也不能和您比!”
皇后被逗笑了,她当真掩唇笑了一声,从朝阳宫回来后,她眉眼一直围绕着的情绪在问春这句话后渐渐散去,她说:
“是啊。”
她拿起一本卷宗翻开。
良妃得宠了七年,尚是这个结果,仪嫔如今才哪儿到哪儿。
良妃怀孕封妃时,她都没觉得有什么,怎么今日就对仪嫔生出忌惮了呢?
哦,如今该是叫做邰修容了。
有邰修容在,仪嫔再是往上爬,也不过一个婕妤的位置,连抚养皇嗣都不能。
她对于自己生出的忌惮情绪,有一点啼笑皆非。
但在朝阳宫时皇上看似无动于衷但其实一直护着女子的画面,仿佛印在了她脑海中,如何也驱散不了。
皇后按了按眉心,她翻看着卷宗,渐渐静下心来。
后妃再得宠,也和她无关。
她不能自乱阵脚。
第60章
冯妃去后,宫中很是安静了数日,但时日不长,因为太后娘娘回宫了。
这一日,皇后罢免了请安,众人都到神武门前迎接。
邰谙窈也在其中,她位份不高不低,位置也在众人之间,前段时间飘的雪还未彻底化掉,宫人们清扫出一条供主子行走的路,如今恰是落雪后最冷的时候,邰谙窈不仅披着鹤氅,内里还穿着袄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幸好鹤氅宽敞,不会叫人看得出内里她穿得臃肿。
她描了黛眉,脸颊饱满白皙透着点淡淡的脂粉色,青丝被玉簪轻巧地拢起,为表看重,她还簪了步摇,垂珠落在她额侧,和暖阳一起给她添了抹颜色。
周嫔和她站在一起,和她嘀咕道:
“听闻太后娘娘这次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又是个她不知道的消息,邰谙窈回眸,不解地看向周嫔。
周嫔和她并肩站着,四周瞥了眼,压低了声音:“太后母族是并州高家,你应当知道这一点?”
邰谙窈知道太后母族姓高,却不知道在并州。
如今知道了。
也猜到了周嫔要说什么,五台山正在并州附近,周嫔的声音传来:
“听闻在太后礼佛期间,高家有个小辈一直侍奉左右,这次太后回来,将其也一起带了回来。”
邰谙窈不着痕迹地轻拧了下黛眉,听出了周嫔的言下之意。
能侍奉太后左右的,自然是一位女子,而且,高家小辈么?
能留在宫中的女子,除了后宫妃嫔,也就只有宫女,谁敢让太后的亲侄女当个奴才。
这位高姑娘来京的目的不言而喻。
邰谙窈有点纳闷:“再有一年不就是要选秀了么?”
何必这么折腾。
周嫔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这宫中每隔数年都要添新人,这位高姑娘除了和太后娘娘沾亲带故外,也没什么值得叫周嫔在意的了。
周嫔得到消息也晚,否则早告诉邰谙窈了。
毕竟,周嫔也清楚,她和邰谙窈不同。
邰谙窈是倚仗皇上宠爱在宫中立足,宫中是否来新人,对她影响颇大。
她提前告诉邰谙窈这件事,也是希望邰谙窈能有个心理准备。
邰谙窈念她的好,冲她抿出一抹笑,余光扫了一眼皇后娘娘,她不信皇后娘娘会不知道这件事,却一点也没透露出消息。
邰谙窈轻敛下杏眸,想起冯妃事后皇后对她一如往常的态度,不禁觉得她越发看不懂这位皇后娘娘了。
邰谙窈和周嫔没有再说话,因为她们听见前面传来的动静,太后仪仗到了。
邰谙窈和众人一样恭敬地低垂下头。
许久,她听见前面传来一道免礼声,趁着起身的时候,她抬头朝上看了一眼,前面人头挡住了她的视线,但她依旧隐约地瞧见那位太后娘娘。
她被人搀扶着,外罩着绛紫色鹤氅,她满头乌发被一丝不苟地拢起,眼尾只有些许细纹,犹然可见她年轻时的风貌,一身气度让人不敢直视,她平淡地朝众人看了眼,就收回视线,和身边的时瑾初说着话。
她眉眼也挂着笑,但就是让人觉得威严极甚,许是身份加持。
邰谙窈没敢细看,以防被人视作不敬,她及时地收回了视线,但许是周嫔的话给她留了印象,叫她余光瞥了眼扶着太后的女子。
恰是妙龄,一袭云雾色鸳鸯锦缎罗裙,将其衬得亭亭玉立。
她想,这位应当就是高姑娘了。
太后没管这些妃嫔,她和皇后说了两句话,半点不掩饰自己对皇嗣的看重,她直接问:“云贵嫔呢?”
太后也是从妃嫔一路走过来的,按时间算,云贵嫔也有孕四五个月,该是显怀了。
她刚扫了一圈,没见到有怀着身孕的妃嫔。
时瑾初散漫地甩了下腰间的玉佩,不着调地勾着笑:
“天寒地冻的,您不赶紧回宫歇着,找她作甚?”
太后没好气地打了下他的手,有点气恼他的漫不经心,时瑾初终于肯正经回答这个问题:“她在宫中待着呢,明日再让她去给您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