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酥衣——韫枝【完结】
时间:2024-06-09 17:20:25

  夜风涔涔,送来温软的幽香。
  沈兰蘅目光往下,喉舌竟不禁一阵热烫。
  郦酥衣还未缓过气,又被男人抓了过去。
  这一回,对方攥的不是她的脖子,而是她的腰身。
  她心中惊惧,下意识地一缩,出手便要推他。
  沈兰蘅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冷笑:
  “怎么我就碰不得,难不成,我不是你夫君么?”
  “……是。”
  他漆黑的眸中笑意更甚。
  “既如此,大婚之夜,洞房花烛,夫人这是想要推开我么?”
  郦酥衣眸中蓄着水光,忙不迭摇头,“妾不敢。”
  沈顷似乎这才满意。
  他的手掌极宽大,死死掐稳了少女的腰际,毫不客气地倾身吻下来。月色与雨影交织着,落于他俊美的眉眼处。男人微眯着眸,“唰”地一声掀开被褥。
  男人的声息与身形一道落下来。
  对方兴致勃勃地捏着她的下巴,问她。
  “你叫什么名字。”
  “郦、郦酥衣。”
  雨水淅淅沥沥。
  少女的气息与哭腔不绝,如缠缠绵绵的水雾。
  萦绕在他的耳畔,浇得他心头那些蛮横的野草丛生。
  ……
  婚房之外,立着守夜的下人。
  夜色已深,那些女使本还犯着困,忽然听见自房内传来的哭声。那哭腔断断续续的,弥散在这清冷寂寥的深夜里,不过一瞬间,便听得人口干舌燥、面红耳赤。
  有几个丫鬟站不住了,通红着一张脸,偷偷望向身旁年纪稍长的姑姑。
  “芸姑姑……”
  只见眼前这一袭雨帘扑簌,房内少女的声音溶于雨水,又化作一摊雨水。
  风雨摇摆着,直将这无边的黑夜填满。
  除了芸姑姑,这些个丫头都是未经人事的,哪里见过这般阵仗。
  新夫人像是在哭,那声音却又不像是哭声。
  只闻那娇泣声阵阵,伴着一句句求饶似的“世子爷”,传出暖帐。
  闻声,芸姑姑便笑。
  自家世子常年征战在外,从未流连这春闺之事,更从未听说过他身边出现过哪个女人。
  她原以为世子爷一心只顾国事、是个清心寡欲的,老夫人甚至还为此操碎了心。
  却不想……
  “行了行了,都摸偷听墙角了。你们几个且先退下,这里有我一个守着便好。”
  妇人转过身,对左右婢子悄声道。几个丫头赶忙福身,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句“是”。
  雨还在下着。
  狂风乱作,大雨倾盆。
  芸姑姑一边听着房里的动静,一边在心里美滋滋地想。
  世子爷还是年轻气盛了些,他心中的燥火急,压抑不住。
  莫管二爷明面上如何持重守节,可他总归还是个男人。新夫人生得如此美艳动人,他又不是神仙与和尚,如何能继续把持得住?
  芸姑姑喜不自胜,拢了拢衣领子。
  既如此,她与老夫人也不用再为此事多操一份心了。
  ……
  郦酥衣再醒来时,天刚蒙蒙亮。
  与其说她是自然睡醒的,倒不如说她是被吓醒的。乍一睁眼,她便惊惶地朝身侧望去,床榻的另一侧是空的,昨夜的男人早已不知所踪。
  回想起昨天晚上,郦酥衣仍心有余悸。
  她自幼养在闺阁,从未与外男亲近,更是从未与这般凶猛的男人亲近过。对方就像是一头身形庞大的猛兽,恶狠狠地蚕食着她的身形与神志,便如此,郦酥衣堪堪撑过了这大半个夜晚。
  后半夜,沈顷终于叫水,这才放得她去休息。
  可郦酥衣却不敢睡。
  身侧躺了那样一头猛兽,一头随时便可将她撕成碎片的猛兽,叫她如何才能安眠?
  少女蜷缩着身子,在被褥下瑟瑟发抖。
  四肢百骸、身上无一处,不是酸胀的疼。
  婢子们鱼贯而入时,郦酥衣正坐在榻上发呆。见状,丫头玉霜忙不迭唤她:
  “二夫人,莫睡了。时辰不早了,您该去前堂为老夫人敬茶了。”
  今日是她过门的第一天,循着规矩,她要前去为公婆敬茶。
  沈顷的父亲在前些年已过世,而沈顷的母亲,也就是镇国公府的老夫人,正是被圣上亲封的一品诰命――长襄夫人。
  老国公病逝后,长襄夫人忧思成疾,病体缠绵,今年入秋时更是病得愈发厉害。沈家寻遍了名医也无济于事,直到请来的神婆提议,要二公子觅一位良人、为老夫人冲冲喜。
  这才有了她与沈顷的这一桩婚事。
  梳洗途中,玉霜简单地同她讲了一番国公府中的情况。
  她的夫君,也就是那沈顷,表字兰蘅,如今正值弱冠之年。二公子看上去文质彬彬,实则是一名武官,因战功赫赫被圣上亲封为定元将军,年纪轻轻便立下了不世之功。
  沈顷上头还有一位庶兄,名为沈冀。沈冀有一妻一妾,也随着他一同住在镇国公府里。
  对方说得仔细,郦酥衣心中藏事,囫囵听了个大概。眼前一面澄澈的黄铜镜,清楚地照出少女眼睑下疲惫的乌黑色,就在婢子小指无意划开她的衣领时,蓦地一下,镜中那片宛若凝脂的雪肤上赫然多了好几道鲜红。
  指印、吻痕,还有……那些说不上来形状、到不清楚缘由的绯红的印渍。
  玉霜心下微惊,赶忙从一侧取出桃花粉,“奴婢为夫人遮盖一下。”
  她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有丫鬟伺候着,加之昨夜郦酥衣也没怎么睡好,她便闭上眼睛,趁此空隙休憩起来。就在一片朦朦胧胧间,有人于她耳畔唤了声“夫人”,少女下意识地睁眼。
  恰在此时。
  窗外仿若有电光雷鸣,照得铜镜一白,镜面上竟闪过那一双阴鸷的眼!
  那一双虽是美艳,却阴气森森、甚至布满腾腾杀意的眼!
  郦酥衣忙往后坐了坐,“啪嗒”一声,带得手边的骨梳坠落在地。
  “夫人?”
  新夫人面上这一片煞白,也将玉霜吓到了。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怎么一下子,竟跟被摄了魂儿似的?
  好几声呼唤,才将郦酥衣自思绪中拉回来。
  她的一颗心扑通通直跳,右眼皮也跳动得厉害。郦酥衣一睁眼闭眼,尽是昨天夜里的场景――那一双手紧紧地握着她的脖子,手上的力道像是想要直接将她掐死。任凭她如何喊、如何唤,那力道始终分毫不松。
  长夜漫漫,郦酥衣泪眼迷蒙,根本来不及细看那双眸中的表情……
  站起身时,因是腿软,她还趔趄了一下。
  玉霜将她扶住,带着她往屋子外走去。
  芸姑姑在院子里候了她有些时候。
  一见到郦酥衣,妇人面上立马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表情。除此以外,芸姑姑身边还站了一名两手空空的女使,她叫秋芷,是郦酥衣的陪嫁丫鬟。
  从前在郦家,秋芷是庶妹的人,故而在跟着郦酥衣嫁入沈府后,不怎么乐意伺候她。
  还未走进前堂呢,郦酥衣便远远地望见座上坐了位很是有风韵的妇人。她梳着高高的发髻,一身华丽贵气的金丝绣花对襟袄,手里头正抱着个暖炉,听着脚步声、朝这边望了过来。
  郦酥衣知道,她便是沈顷的母亲,长襄夫人。
  少女声音平稳,毫不露怯,从一侧端过热茶,朝座上敬去。
  “儿媳郦酥衣,见过母亲。”
  清新的茶香随风飘来,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少女袖间幽幽的香气。
  片刻之后,郦酥衣手上一空。
  长襄夫人面色虽是和蔼,可目光中仍带着几分尖利的审视,一边呷了口热茶,一边将她上下打量了好一番后,才不紧不慢地唤她起身。
  “入座罢。”
  郦酥衣乖顺地应了声“是”,随着婢子的指引落了座。
  长襄夫人虽说是上了年纪,可身材、样貌皆保养得很好。兴许是这一门亲事带来的喜色,也将老夫人面色衬得红润了些。与郦酥衣说话时,对方的言语还算平和,想到他们这一对夫妻还不算熟稔,长襄夫人便同她说起沈顷来。
  她道:“老二常年在外征战,身边一直都没个体己人。此番归京,他不知何时再离家。趁着老二还在家时,你多与他亲近亲近,最好有上个一儿半女,你在家中也不会觉得孤单寂寞。”
  老夫人声音缓缓,郦酥衣在一旁听着,还不等她开口应承呢,便又闻对方道:
  “老二不像老大,他有本事,性子也好。我养了他这么多年,十分了解他。你们夫妻二人,虽然现在还没有多少情分,但你既已经嫁给了他,成了他的妻,他便会好好待你。老二这个人脾气温和,最是持礼守节。连张太傅都说,兰蘅是他见过性情最好、最清雅端庄的君子。总归你好好跟着他,他便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闻言,郦酥衣面上应是,心中却不禁暗暗腹诽。
  性子好,脾气温和,持礼守节。
  她昨夜可是一点儿都没感受到。
  他完全表里不一,令她愈发感到恐惧。
  昨天夜里,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兴许是对这门婚事的不满,沈顷对她甚至还生起了几分杀意……
  二人正交谈间,庭院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那步履声平稳,引得前堂众人纷纷朝庭院门口望去。不等郦酥衣抬头看清楚,便听见极高兴的一句:
  “老夫人,二夫人。二公子回来啦――”
  几乎是不可控制的,郦酥衣身子一抖,手里头正攥着的帕子就这样被风一吹,迤迤飘落在地。
第3章 003
  那是一方水青色的手帕。
  帕子在地上摊开,恰恰露出其上那一棵素雅的兰草。待郦酥衣回过神,眼前已凭空多了一只手,那人手指匀称,将她的帕子捡起。
  庭风幽幽,送来男人身上淡雅的香气。
  与之对视的那一瞬,郦酥衣双肩下意识颤了颤,她也顾不得沈顷面上的神色,近乎抢夺般飞快将帕子接了去。
  沈顷微愣。
  这般急躁……像是不想与他再有任何的接触。
  男人的手指蜷了蜷,清澈的眸底闪过一道若有若无的疑惑,好在长襄夫人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异样,她边笑边招呼着手:
  “老二回来啦,这不巧了,我与你新媳妇正说起你呢。”
  沈顷不再看她,垂下衣摆同座上恭顺道:“母亲。”
  “今日怎回来得这般早,可有进宫面圣?”
  “回母亲。圣上体恤,知晓儿子昨夜新婚,便允准了这一日的假。着我明日再进宫、觐见圣上。”
  他的声音清越,声线干净温柔,就这样落入郦酥衣耳中。
  她忍不住望向对方。
  虽是冬季,可院内晨光正好,暖醺醺的日影倾洒下来,落于沈顷衣肩之上。他像是方下朝,那件湛蓝色的官袍尚未褪下,清冽的风一吹,衣袍簌簌间便传来一道兰花香。
  兰花。
  她最喜欢的花。
  自郦酥衣记事起,母亲便同她讲,日后寻觅夫君时不必渴求大富大贵之辈,她日后要嫁,定要嫁一位如兰花般抱芳守节的君子。
  沈顷在京中素有美名,她成婚那日,母亲难得地走出那一方窄小的庭院,头一回朝着一身嫁衣的她露出欣慰的笑容。
  郦酥衣暗暗叹惋。
  只可惜母亲与京中那些人一样,都被沈顷面上的假象骗了。
  什么君子如兰,分明是表里不一、两面三刀、斯文败类、阴险小人!
  看着男人面上那无懈可击的笑容,郦酥衣在心底里咬碎了一口小银牙。
  一想起昨夜……她心中又是一阵惧怕,即便郦酥衣再如何腹诽,可实际上她却分毫不敢冲上前,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去撕碎沈顷那一层伪善的皮囊。
  正思量间,左右的目光忽然都朝她望了过来。
  适才她一直出神,没有听见旁的话,见状,玉霜便在她耳边压下声音,提醒道:“老夫人唤您去为二公子敬茶。”
  为二公子敬茶。
  为沈、沈顷敬茶。
  下一刻,丝毫不容她拒绝地,那盏茶已然奉在了郦酥衣手中。
  而那个人一袭官袍加身,就坐在她正对面。
  郦酥衣下意识想逃,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却是无路可退。
  她深吸了一口气,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只见少女衣裙清丽,一张小脸儿更是生得美艳可人。她两手紧捧着茶杯,低垂着脸走至沈顷身前。
  男人乃是一介武将,本就生得身量高大,如今这暖日高悬,对方硕大的影子更是如同一张大手,将她瘦小的身形恶狠狠地攥住。
  她的呼吸也被一同扼住,大气不敢出。
  微风徐徐,不知从何人身上送来兰花香气,清雅、舒适、宜人。
  郦酥衣不敢看此刻沈顷面上的表情,更不敢看对方那双幽深莫测的眼。
  “妾身……为夫君敬茶,望夫君身体康健,官途通达,万事顺遂――”
  就在此时,指尖忽尔擦过一道温热的触感,那熟悉的感觉不禁令郦酥衣回想起昨夜,电闪雷鸣之中,暗潮汹涌之下……那一只扼住她脖颈的大手。
  郦酥衣的手一松。
  手中的杯盏“咣当”一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滚烫的茶水就这样倾落而下,撒在面前男子湛蓝色的衣袍上!
  “二公子――”
  左右下人微惊。
  长襄夫人亦是大惊,站起身。
  “兰蘅!快去看看你们二爷,有没有烫着身子。”
  这么烫的水,这么热的茶。冬日里一头淋下来,“刺啦”一声,在地上冒出缕缕滚白的烟。
  所幸有那厚实的衣裳护着,沈顷并无大碍。
  见状,女人又望向呆愣在一侧的郦酥衣,言语间明显有责备之意:“这是怎么搞的,连端个茶水都断不稳,这般笨手笨脚的,以后还怎么伺候老二!”
  郦酥衣惊魂未定。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只感觉有一道目光轻轻落在自己身上。
  沈顷迈步,侧身挡在她身前,同长襄夫人道:
  “母亲,是儿子适才一时大意,自己没有接稳,怪不得她。”
  对方本还欲追究,一听这话,只好作罢。沈顷转过身形,边唤下人将此处清扫干净,边关怀地问她:
  “方才可有伤到手?”
  没有。
  郦酥衣怔怔地摇头。
  沈顷松了一口气。
  只见眼前少女神色怯怯,那一双软眸中盈满了水雾,让人单单看上一眼,便凭空生了许多保护之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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