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种仪式,雁临还是很庆幸的。
后来流行起来的,新婚夫妻相互表白的环节很好,但不是谁都适用,对她和陆修远来说,说是刁难都不为过。
他们是边界感太重的人,什么话只对什么人说,做不来当众剖析自己的感情。
而且不说这说那的,可以避免引起亲友的心绪波动,喜宴间只有热闹欢笑。
之后敬酒的环节,正如过彩礼那天人们的看法,雁临没喝多少酒,陆修远护着不用说,今天还有秦淮、丁宁、大军、刘云、二国、雷子等人。
尤其秦淮、丁宁,帮陆修远挡酒时说:“远哥是我们战友,过命的交情。”
替雁临喝酒时则说:“你们不知道,我们小嫂子对人真是没话说,我们早就自封是她娘家人了。”
引得宾客一次次哈哈大笑,当然让他们如愿。
佟福荣和小徒弟有拍照的任务在身,没工夫饮宴,心情却很兴奋。这是他们首次接这种生意,幸运的是新郎新娘放到哪儿都属罕见的好看,婚礼的氛围又这么好,很容易就能抓到精彩的瞬间,用镜头记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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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的每一天都一样,几家欢喜几家愁。
午休时间之前,徐东北开车在县城转了许久,选了一家常去的小饭馆解决午餐。
饭馆占地不大,大堂里摆着十几张大小形状不同的桌子;贴着北面墙壁,用木板隔成几个狭小的单间,挂上遮挡人视线的帘子,就是所谓的雅间。
徐东北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
站在柜台里的老板跟他算是熟人,亲自上了茶水,问他想吃什么。
徐东北点了一道梅菜扣肉,一道西红柿炒蛋,一碗米饭,末了说:“尽量一块儿上。”
老板说好,匆匆去告诉厨房。
等待期间,徐东北取出拿进来的报纸,展开来看。
彩色版面,观感比以前好很多。是晨报,可他从起床就没好气,注意力没法儿集中,看不进文字。
浏览一遍,没看到感兴趣的新闻,折起来放到一边,又觉实在无聊,再拿起来,找到雁临喜欢看的连载板块,尽量认真地读,看看到底有什么趣味。
雁临自己不定报纸,但很喜欢捡剩儿,别人看过的哪怕过期的报纸杂志,她都能专心致志地看大半晌。遇到报纸上的连载故事,心里会惦记着,等人看完、扔掉之前去借。
他实在看不过眼,捎带着给她定了晨报晚报。她不在的时候,也都拿到她办公室,只当是帮她攒着。
这样过了好一阵,她才反应过来,没给他订报的钱,送了他一双鞋子的设计图。算账的话,亏的当然是她。
她时不时就会干这种可乐的没心没肺的事儿,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可乐,又……那么可爱。
徐东北对着报纸出神片刻,再次放到一边,从公事包里取出一个公文袋。
里面全是雁临的设计图,为星雅做的设计,他硬跟她要的鞋子设计。
稿纸右下角的签名,有一部分细看很别扭:明显是她先签的“雁临”,随后再在前面加上秋字。
除了她,他真没见过有这种情况的人。
那样一个美丽的可爱的有趣的明媚如阳光的女孩子,如果可以生活在一起,该会享有怎样的喜乐?
可是,他等不到那个如果。
大概永远都不能够。
最好她也不要让他等到。因为,那意味的是她要经历风雨,会受伤会疼。
意识到服务员趋近,徐东北赶紧收起稿纸,避免出意外弄脏的情况。
慢条斯理吃饭的时候,食客越来越多,高声或低声说什么的都有。
嘈杂的环境中,一对男女的对话引起了他的注意。循声望一下,发现是从简陋的雅间中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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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萍来餐馆之前,先去了黄石酒店,在街边远望到陆修远、秋雁临婚礼的盛况。
她难过地无以复加,却连走上前去做任何事说任何话的勇气也无。
她已经来县里一周了,在县招待所居住期间,通过与服务员、相邻住客的交谈,才知道秋雁临已俨然是黄石县的牛人。
看完服务员存起来的那份报纸,她说:“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她不就是陆修远和星雅捧起来的么?”
没想到,服务员当即夺回报纸,甩脸色给她看,“没真才实学,谁想捧都没用。你让陆家和星雅捧一个给我看看?有那本事么?”之后再看到她,态度再没好过。
到星雅应聘,她也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心理,结果连人都没见到,就被保安撵出了门。
秋雁临都能硬气霸道到这地步,陆修远那边,只能更伤人。
犹豫再三,她没敢去陆修远的公司应聘,只是没事就围着县城大礼堂打转,望着他公司所在的二层,尝试着想象他在做哪些业务,工作时是怎样迷人的样子。
来这家餐馆,王萍是和高中同学赵朋一起吃饭。
她约的他,因为赵朋家开着服装作坊。
王萍承认自己不是学习成绩优异的人,但绝不承认自己的能力比不过秋雁临。再怎样,她大学期间在城市里开的眼界不胜枚举,不过是一个县城女孩能比的。
整个国家渐渐富裕起来了,新式服装需求量庞大,服装业本来就是放到哪儿都能赚钱的行业。
秋雁临运气好,有绘画功底,做了些衣服,就成了挽救一个企业的功臣。
王萍没学过设计,可她找得到这方面的人才,还是比秋雁临更专业更出色的人,复刻星雅死灰复燃再到成气候的路很容易,有所超越也不难。
这次约见之前,王萍就已打定主意。
赵朋过来,特别高兴,“好几年不见,还以为你把我们这些老同学全忘了。”
“怎么可能。”王萍笑着,“我对县城挺有感情的,这次过来是想创业,留在这里。”
“那可太好了。”
点完酒菜,赵朋问她:“想做哪个行业?”
“服装业。”王萍直言不讳,娓娓说了自己的打算,末了道,“我能请家里投资,还能提供设计人才。其实这种情况,我找别家也是一样的,但记得你家里也是做这一行,当然得优先考虑你们。”
赵朋兴奋得搓了搓手,却也没到头脑发昏的地步,“我大概知道你家里的情况,相信对你来说,很多问题一句话就能解决。
“但是,设计人才不好找吧?咱这儿又不是香港、国外,好的艺术设计院校基本上没有,目前整个市里,我只知道徐东北、秋雁临两位懂行的设计师。
“对了,你记不记得秋雁薇?秋雁临是她小堂妹。姐妹两个都够优秀的。”
王萍嘴角微微抽搐一下,说:“设计需要绘画功底,绘画好的,只要有心学,就能做设计。我先到市里的美术院校看看,一定能找到,退一万步讲,就算找不到,我去北京高校,找就读设计专业的,高工资请过来,这总没问题吧?”
“……你都这么说了,一定没问题。”赵朋有些言不由衷,心里甚至开始觉得她自说自话,想法太天真。
美术生懂设计不新鲜,但要是根本不了解一个行业,设计东西就不会考虑成本高低、实用性与制作难易,作品被采用的概率会降低很多。
但她要是能请来北京高校的人——虽然可能性很小,就算做不到秋雁临那地步,把一个作坊盘活做大的能力总是有的。
王萍说:“那我们这就说定了?资金好说,过几天就能到。”
“别别别,”赵朋摆一摆手,笑容可掬,“老同学,你得明白,你所说的这些条件全部到位之后,这事情才有的做。不然,钱再多再少,我拿到手里也不敢动。
“说实话,我最近正四处看正规厂家的设备和作业流程,找我家落后和存在的问题,但也只是初步了解,还做不出结论。
“你要是能找到专业的人,提出的意见又都在理,那就是我们家的救星,可要是根本不懂作业流程,只会画一些不知道能不能用的图,人过来价值也不大。”
王萍哽了哽,他说的问题,她真没考虑到,幸好她可以向亲友求助,“你说的在理,我都记住了,那你等我消息吧,过两天我再找你,去你家看看。”
“行。”
“你家的地址是——”王萍取出纸笔。
赵朋照实告诉她,又好奇地问:“你现在是实习期?上大学的感觉是不是特别好?”
王萍含糊其辞,“就那样,有不少不愉快的事,说起来就头疼。”
“得得得,那就不说了。”不说她的大学,赵朋开始回忆以前,屡次三番地提到秋家姐妹。
王萍心里发堵,心不在焉地吃完饭,先一步道辞走人。
赵朋隐约觉得她有些怪怪的,先是疑心自己说错了话,又好奇她为什么不等待工作分配留在大城市,而是来县城发展。
正犯嘀咕的时候,有人撩了布帘。
赵朋抬头一看,忙站起身,目露惊喜,“徐总?你怎么会在这儿?”
徐东北淡淡的,“我有几句话跟你说,但现在没时间,明天上午能不能去星雅一趟?”
“没问题!”
“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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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陆家在家中单请了三桌,包括亲友近邻、陆修远的弟兄。更换家具、布置房间再到婚礼,这些人都没少出力,必须答谢。
喜宴上雁临要是开了喝酒的头,一定喝成醉猫,晚上人少,又都不是外人,中午替她挡酒的人善意地跟她找补了几回。
雁临掂量着酒量,全程笑盈盈应对,小酒盅空了满上三四回,也就交了差。
九点多钟,大家点到为止,说完新婚快乐早得贵子之类的话,笑着道辞离开。
县里倒不是没有闹洞房的风俗,但陆家没有,从陆博山、林婉结婚时就取消了,因为他们觉得无聊,没意思到家了。
叶祁给孙子孙媳妇准备了蜂蜜水,随后催促:“看得出你们累得不轻,明天还有不少事,赶紧上楼休息。”
陆潜、陆博山和林婉也这么说。
雁临和陆修远从善如流。
走进房间,雁临蹬掉高跟鞋,径自倒在铺着大红色床单的床上。
陆修远俯身,眼中尽是温柔,“很累?”
雁临掰着手指头,“穿着高跟鞋来回晃悠,没十小时也有八小时,这差事真的不轻松。”
“你先睡,我收拾一下东西。”他和昨天雁临的情况一样,收到了不少额外的礼物,回来时兄弟们一股脑搬上楼堆在了新房里。
雁临嗯了一声。她并没睡意,只是单纯的疲惫,调整位置,望着陆修远。
他摘了领带,脱掉外套,衬衫解开两颗纽扣,拽出下摆,卷起袖管。
簇新的被褥收进衣柜,居家用品放到外面的客厅,包装精美的礼品暂且放到茶几、五斗橱上……
末了,逐个打开衣柜,寻找着什么,末了取出彼此的睡衣,又到外面取来拖鞋,拉上窗帘,锁上房门。
雁临笑着,挣扎着起身,脱掉上装时,瞥见上面沾着的零星亮片,才想起自己头发里不定还有多少五颜六色的碎片,赶紧坐到梳妆台前,取下一个个小卡子,放下长发。
陆修远铺好床,走过来,倚坐着妆台,拿起梳子,“我帮你?”
“好啊。”雁临转身背对着他。
他起先是从上往下梳,觉出阻力后,立刻改为从发尾向上梳。有不肯自己掉落的小碎片,他用手除掉。
手势特别轻柔,发丝被微微牵扯,是些微的痒,时间久了,变成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酥和麻。
雁临忍不住微阖了眼睑,享受这感触,又要和睡意做对抗。
“好了。”陆修远说。
雁临转回身形,仰脸看他片刻,“抱抱,我要先睡一觉。”
陆修远没照办,而是托起她下巴,低身吻住她。
雁临轻轻战栗一下,展臂勾住他,手抚着他的头发。
不消多时,意乱情迷。
她衣服是与床单相近的红,很快,变成红色海洋与窈窕莹白的醒目对比。
他轻叹着,纠缠着她的唇,“想死我了。”
渐渐的,无法再温柔和缓。
怪只怪那份简直要人命的美好。
一次一次,明明缠缚他邀请他更进一步,在同时又像是拼力向外推开他。
宛若一下下的轻轻吮吸。
窗外风清月朗,室内旋起甜蜜的风暴。
雁临在这风暴中,一次煎熬的时刻,没正形地想着,前世看过的用来打发时间的小说里,说的被那啥啥哭了,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第57章 新婚甜如蜜
五点来钟, 雁临醒来。
床头灯不曾熄灭,映照着红色窗帘、贴在各处的喜字。
她背对着陆修远,睡在他臂弯。
他的手停留在她心口, 她刚拿开, 他的手便移回去。
雁临翻了个身。
只这短短的时间, 已觉周身酸软。
陆修远唇角逸出浅浅的笑,浓密漆黑的长睫缓缓抬起, 眼眸带着些许慵懒, 噙着满满的爱意凝着她。
雁临指尖描摹着他漆黑飞扬的眉, 笑容甜蜜。
这样醒来的感受, 可真好。
很明显,陆修远也是这样想的, 修长手指没入她发间,扣着她后脑, 予以绵长一吻。
雁临适时地别转脸, 手轻拍他一下,“起床了。”
陆修远看了看腕表, “太早了。我起,你再睡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