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质疑什么?
就算质疑,这又是什么态度?
沉默了片刻,芙黎收到了副部级诚心的歉意。
险些剑拔弩张的气氛无声消散,悄然翻篇。
之后的问询过程相当平心静气,鉴于这位副部级的态度扭转的还可以,芙黎非常耐心。
她有问必答,并且人话鬼话掺半地答。
什么时候该说人话,什么时候该说鬼话,她将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单侍官一直在距离不远不近的地方守着,一边听一边心想,殿下和小储实在多虑了。
芙黎这官腔打的,比他这个在皇室混了二十几年的老家伙还圆滑。
终于,尾声响起。
“最后一点还是希望芙黎女士再思考一下,联盟随时欢迎你的加入。”副部级站起了身,颔首示意。
芙黎笑了笑,没有接这句话。
出于礼节,她和单侍官一起将人送到门边,这时才说了两个字:“慢走。”
然后在心里补道:不送,别再来了。
单侍官将门关上,在门边的全息虚拟屏上操控室内的机器人收拾桌面,而后又看眼时间,觉得差不多可以开始准备午餐了。
他正想问芙黎,转头却见少女已经拖着居家鞋,打着哈欠要走进卧室了。
困倦的嗓音传来:“单叔,中午不用管我,我要去补觉了。”
起了个大早,说了一堆半人半鬼的话,她觉得整个人仿佛被掏空,比精神力被榨干还累。
单侍官满脸慈蔼目送她,“好的,芙黎小姐。”
*
这一觉下去,再醒来时,睁眼一片昏暗。
直觉告诉醒来的少女,天已经黑了。
也就是说,她睡了至少有半个白天。
以至于中午戎邃他们回来了,她不知道。
他们又走了,她还是不知道。
但这会儿, 她身边坐了个人。
气息太过熟悉,小手一伸就摸索了过去,她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其实想问几点了,就不知道为什么开口问的不一样,可能是人睡醒了但脑子没完全醒。
“十分钟前。”戎邃握住她伸来的手,将人从被窝里拉了出来,脊背微躬地搂在怀里当抱枕。
呼吸烫在颈侧,芙黎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一下。
从来都是她拿戎邃当靠枕当抱枕,这还是第一次角色互换。
她没躲,反而在昏暗中环住他问:“吃过了吗?”
戎邃闭着眼,隔了几秒才回:“没有。”
看不见表情,芙黎只能从他带着些颗粒感的低音中听出几分倦怠。
她斟酌犹豫片刻后又问:“是大会不顺利吗?”
这般问着,但她还是审视了一下自己,她这两天挺让人省心的。
“嗯。”戎邃这次应的倒是快,像是大脑都懒得思考了,反问她:“听谁说的?”
芙黎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瓣说:“猜的。”
戎邃没说话了,呼吸深浅不一。
芙黎自顾自地说:“你看起来……不对,我现在也看不清,是听起来很累。”
打她认识戎邃以来,从没见他将疲惫流露得这么明显,说是心力交瘁都不过分。
戎邃应了声,没让她的话音跌地上,但也没细说什么。
“那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芙黎问。
大会的事情她肯定是帮不上忙的,但是关起门来了,只有戎邃一个人,她觉得她能做的应该不少。
就比如现在,她可以静静地由他抱着,让他缓一口气。
门外依稀传来说话声,储今方和厌雅都在,似乎还有其他人在,有些喧杂,但只有两个人的卧室里,静得只有呼吸,还有同频的心跳。
不知道过去多久,芙黎盯着虚空中某一个点都开始出神了,戎邃才像是终于恢复了过来。
薄唇贴在她的锁骨上,露了齿。
芙黎的思绪被轻微的湿润感扯了回来,而后听见几乎埋首在她身前的男人说:“让我咬一口。”
“……”
虽然不明所以,但她没拒绝。
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响起,戎邃这下咬的不轻。
也可能是芙黎皮薄,她感觉这人像恶狗扑食,咬在了她的骨骼上,磕得有些疼。
“你属狗的嘛?”芙黎皱起脸抱怨。
戎邃漫不经心应声,“嗯。”
他直起身,指腹抚了抚他留下的齿痕又问:“联盟的人为难你了?”
芙黎一怔,在暗色里摇头,“没有啊,单叔跟你说的?”
“他什么都没说,我们回来他就在夸你。”
戎邃说着笑了声,吃醋似的戏谑道:“他现在都快觉得我配不上你了。”
“那不可能。”
芙黎才不信他这鬼话,“单叔当你是亲儿子,他不会有这种想法的。”
“是么?你比我还了解他。”戎邃陷在暗色里还是笑。
芙黎手肘撑在他肩上,悬在床沿的腿带着点儿小得意似的晃了两下:“那也不是,他最多觉得我们两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话可有些厚脸皮了,她也就敢在戎邃面前说说。
说完还要戎邃赞同她:“是不是呢?邃邃。”
“嗯。”戎邃沉了声调。
他又黏了过来,勾起少女垂首问:“那现在天造地设的一对可以接个吻吗?”
第095章 那样的感情她只能给一个人
当然可以了。
芙黎闭上眼心想。
细数起来,他们接过很多次吻,睡前,醒时,餐前,饭后,甚至有时候身边没别人,只要一对视,就会不知不觉唇齿相碰。
芙黎自认,她对接吻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
因为对方是戎邃。
可又因为是戎邃,当他每次用这种询问的语气作出邀请时,她那点习以为常又不堪一击。
她会突然间心如擂鼓,会突然间浑身血液沸腾,就像是被人打了一针兴奋剂,肾上腺素飙升,然后无论这个人说什么,她都不会拒绝。
不是不能,是不想。
结果可想而知,她抿着泛红充血的唇在餐桌前坐下,接着在一阵哄笑中烧红了耳根吃完了一顿饭。
-
饭后还是老规矩,芙黎带着厌雅去医疗禁闭室治疗,其他人聚集到客厅沙发的位置商议大会的事。
今天休息的充足,芙黎兀自思忖后认为可以一试,于是一鼓作气……
今天的治疗时长持续了近四个小时。
结束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
厌雅感知了一下仿佛脱胎换骨重获新生的精神海,差点说不出话:“妹妹,你……”
芙黎正从一旁的能量封锁装置里摸出最后几枚透蓝晶石,闻声扭头:“怎么了?”
她观察了一下厌雅的神色,“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厌雅摇头,“不是,你一个晚上就结束了我的治疗?”
“对啊。”芙黎松了口气,解释道:“我今天休息了挺久的,感觉可以尝试一下,就这么做了。”
“效果应该还算可以吧?”她问。
厌雅:“……”
这何止是可以,这简直……
“妹妹。”厌雅突然正色。
芙黎:“嗯?”
“再给姐姐个机会,让姐姐追你。”
“啊……哈?”芙黎哭笑不得。
这机会她真给不了,那样的感情她只能给一个人。
仅此,唯一。
芙黎迅速吸收完晶石,又确定了一遍厌雅已经完全恢复,又被厌雅拉着确定她没事,才宣布治疗结束。
两人一起从医疗禁闭室离开,聚集的人已经散去,连单侍官都下楼休息了,但戎邃和储今方还在商量着什么。
许是夜深了,两人的声音都压的很低,像夜色下的絮絮低语,被窗边吹进的风卷送而来,催眠效果十足。
于是听见脚步声的两个男人同时抬眸,看见的就是两个女生同步打着哈欠出来的一幕。
储今方看了眼开着的光脑屏幕上的时间,惊叹道:“今天这治疗够久的,进展应该挺大吧?”
“何止是挺大,我都快吓死了。”厌雅说话时心有余悸。
“怎么个事?”储今方好奇。
厌雅不着痕迹看了眼戎邃,唇边弧度扩大:“时间正好,给你们讲个鬼故事。”
储今方:“?”
一旁正和戎邃对上视线的芙黎:“……”
她突然预感到一种可能——
为了这个鬼故事,她要哄人了。
以及,她最好现在就开始准备措辞,等下可能是三堂会审?
果不其然,厌雅当场宣布:“我的治疗结束啦!”
“……”
话音落下,室内出现了一段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他们才听见储今方确认道:“真的?你那些2S级3S级的旧伤,一晚上就结束了?”
“嗯哼。”厌雅点头,颇为骄傲地挽着芙黎,“多亏了妹妹,这速度简直……我觉得我再也忍受不了那些磨磨唧唧的治疗方式了。”
芙黎的治疗简单粗暴又保质保量,她不像其他医疗师信奉慢工出细活似的,担心造成负担而一点一点修复,一寸一寸治疗。
她是大刀阔斧地修,干脆利落地治,和她平时给人的乖软感觉不同,治疗时的她透露着一股豪爽,体验感就四个字——酣畅淋漓。
让人简直不要太喜欢。
所幸,厌雅在通身舒畅的同时还记得为芙黎辩白两句。
“不过我精神海旧伤其实不多,满打满算也就两道3S,五道他们管不了的2S,还有一些低等级的是这次去边境不小心弄的,对妹妹来说压力应该不大。”
这话说出来,几人明显能感觉室内的低气压好转了一些。
储今方“啧”了声,“弟妹,乃神人也。”
“但是我还发现了一个怪事。”厌雅突然又话音一转。
心情像过山车似的起起伏伏,储今方就差当场演绎一出心脏病发现场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却突然听见身边想起了纡尊降贵的一个字。
“说。”
厌雅眉梢一挑,也不卖关子,“我觉得妹妹不太像双S。”
“那像什么?”储今方接了话,听得出来毫无思考。
“3S。”
一个数字加一个字母的组合,仿佛一颗被丢进水里的鱼雷,平静地坠入水底,好一会儿后突然砰地炸了。
储今方觉得这个晚上魔幻的人和事太多了。
比如戎邃决定在联盟大会上强硬拒绝帝国边境线延长的提案,结果可能是与多国决裂。
又比如陛下大人并没有否决这个决定,甚至商量起了增加希尔帝国军团的事宜,为可能出现的星系内乱未雨绸缪。
又又比如,现在,他眼前的,可能即将成为帝国唯一一位,也是全星系近百年来唯一一位3S级医疗师的少女……
歘地一下,这位年轻的外交大官在沙发上直挺挺倒了下去。
反观戎邃,一派淡然,像是早就知道了似的。
“你不信?”厌雅踢了踢储今方的腿,“3S级的精神力的感知可没跟你开玩笑,不夸张地说,我觉得妹妹的精神力强度在我之上。”
储今方手背搭在额头上说:“我没不信,我就是觉得今天晚上的每一件事都很吓人。”
厌雅哼哼了两声,转眸看向只说了一个字的人,“戎邃,你觉得呢?”
戎邃说完那一个字就又在光脑屏上忙碌了起来,这时被点名提问才又开口。
还是一个字:“嗯。”
惜字如金,看得出来,他的忙碌还没结束。
芙黎朝他看了一眼,男人冷淡的面色上映着幽蓝色的光,那双狭长的眼漆黑深邃,低低地半垂着,看不出什么情绪。
莫名的,她就想起了上午和单侍官的话,以及傍晚她醒来时这人鲜有的疲倦颓靡。
第096章 年纪不大,姐姐倒是叫的挺甜
没有多余的房间给厌雅和储今方留宿,又闲扯了一会,两人就纷纷告辞了。
窗外的夜色深如浓墨,海浪翻涌的声音像是拍打在耳畔,摒除纷扰,余留安宁。
芙黎没有打扰戎邃,先回卧室洗了澡,擦着还在滴水的长发出来时,空气中的精神力波动扯了一下她敏感的神经。
她快步走出卧室,湿哒哒的居家鞋在地面上洇出一块一块水印。
沙发上的人双手交叠搭在敞开的长腿上,头向后仰,露出修长的脖颈和锐利的下颌线条,隐约能看出他有些紧绷,睡着了也无法完全放松。
以往芙黎一靠近,他就会睁眼。
可这一次,她都碰到他了,这人还没有反应。
距离越近,精神力的浓度越高强度越大,显然是无意识地泄露了。
芙黎擦着头发的手一顿,倏地先张开了精神力屏障,接着温软潮湿的小手贴了过去,疗愈精神力释放。
戎邃的精神海有些混乱,她这两天没顾上他,现在看来情况似乎有些糟糕。
呼吸微敛,她在心里暗自庆幸,今晚提前结束厌雅的治疗是对的。
以戎邃现在的情况,她只怕是每天都需要抽点精力安抚他。
被压缩在屏障内的精神力浓度逐渐由高转低,戎邃不再泄露精神力,人也在这时候醒了。
他一睁眼,少女清水出芙蓉般的面容即刻映入眼帘。
这一刹那,芙黎难得看见了他露出迷蒙的神色,忍俊不禁地乐出了声。
“做什么?”戎邃直起身将少女的手拉开,自然也切断了两人之间的精神力联系。
芙黎顺势收回屏障,无辜地说:“你自己感受一下。”
四周的精神力残留还在,轻而易举就能让戎邃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抬起另一只手捏了捏眉心,接着又和傍晚时一样,将湿发的少女搂进怀里,下颚搁置在她肩上,嗅着她身上刚刚沐浴过的香味,将身心放松下来。
芙黎将头发先用卷着包裹起来,然后才想起来说:“晶石用完了,治疗进度要暂缓一下。”
没有晶石支撑她的高强度消耗,她要再按照原来的方式,就算睡不了十几天,睡个几天也不是没可能的。
她顿了顿又说:“你要是不介意我睡几天醒一次的话,也可以……”
“我介意。”
戎邃想也不想就打断她。
什么治疗进度,什么忍不了,什么心急,都是空话,不过是他用来调情逗趣的罢了,他最不能接受的还是芙黎昏睡不醒。
那种心被捏紧,随时要爆炸的感觉,一次就够了,他不想再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