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邃揽着她应了一声,鼻尖蹭到了发丝间轻微地潮湿,这才迟钝地意识到什么,皱眉低声:“淋雨了?”
“一点点。”
“……”
一阵死寂。
芙黎明显感觉到她抱着的人,刚刚平复的呼吸又开始粗重。
然后她就被抱了起来,双脚离地剥夺自由活动权利和话语权,不由分说地被塞进了浴室。
“不把自己洗热了,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热。”戎邃放话。
芙黎在浴室里讪讪,“噢。”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眨眼间季节变化,温度也就降了下来。
这个季节的雨,阴沉沉,冷意后知后觉往骨头缝里钻。
芙黎发现她的感觉似乎错了,她的亲戚还没来,就愉快地泡了个澡。
再出来时,热气氤氲在整个浴室里,她身上也暖乎乎的。
皮肤由里向外透着粉,纯且诱。
乌黑的长发被擦到半干,发尾还坠着零星的水珠,一走动,就颤颤巍巍往地上落。
戎邃端着煮好的热茶走进来时,看见的正是这么一幕。
“过来,我给你吹干。”他将热茶放到床头柜上,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了吹风。
芙黎闻言应声,趿着鞋挪过来,不用戎邃再说就自觉捧起热茶小口小口嘬着。
有长指温柔地穿过发丝间,热风一鼓,舒服得让人眯眼。
直到某一刻,呼呼的风声停了,热茶也喝完了。
刚刚将水杯放到一边,转身想说什么,就听见男人低沉的嗓音先一步溢出了冷淡的薄唇:
“那三个双s级的调查结果出来了。”
注意力一下被带偏,芙黎眨了一下眼问:“怎么样?查出来是谁了吗?”
戎邃抬手温柔将她垂落脸侧的发丝整理好,再说出两个字:“席家。”
席女士的母家?
“我记的没错的话,沈若馨好像就是去了席家吧?”芙黎眼色微冷,她不笑的时候,也莫名有种疏离淡漠的模样。
而戎邃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却在暗暗想,她在听到厉书宸受了伤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副模样。
又或者,是另一副他不愿去想的模样。
没等到回答,芙黎定睛一看,“邃邃?”
眼前的人回神。
她又问,“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沈若馨是在席家。”戎邃摸了摸她脑袋,敛去眼底涌动的情绪,又说:“我去洗澡,你考虑一下,想怎么处理,一会告诉我。”
芙黎不疑有他,只应声:“好。”
话虽这么说,但戎邃从浴室出来时,却没空和芙黎说上两句话,就接到了陛下的通讯。
这种时候,芙黎向来乖巧安静不打扰。
她抱起戎戎进了它的猫房,将门轻轻掩上后,抽出一小袋猫零食,一边喂一边问:“崽,你说我要是跟你爸开口,他会不会不高兴?”
戎戎专心致志舔着零食,根本没空给她应答。
芙黎也没要它回答什么,只是自言自语:“可是呢,锦姨确实照顾过‘我’,这些总是抵赖不掉的,如果我不帮,是不是显得我很不近人情?”
“那个人……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伤得多重,但是锦姨那么伤心……”
犯愁的少女坐在猫房里,摸着猫,叹气,“唉。”
她没有答应越锦,却又不希望越锦这样难过。
可她更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戎邃,尤其现在还是关键时期。
在猫房里又思考了半晌,芙黎做出了决定。
可还没来得及出门,就感觉到一股暖流俯冲直下,伴随而来的是一阵强烈钻心的疼痛。
“嘶……”
不过几个呼吸,芙黎的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感觉到某处有了洇湿的黏腻感,她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出门,回主卧。
脚步有些不稳地冲进浴室,反身关上门后,哗哗水声又响起。
等她从浴室里再出来时,脸色好像又白了几分。
疼痛带起的脆弱和无助,让芙黎不想顾虑其他,只想要到戎邃面前,仰头向他讨要一个能让她冰冷的手脚都热起来的抱抱。
这么想,她也就这么做。
脚步落在客厅入口时,戎邃还在和什么人说着话,就是语气听起来好像不是很好。
可听清话语的内容后,芙黎却原地定在了那儿。
“让厉家的人安分一点,别再来打扰我的人,否则我不介意把他们的旧账再翻出来清算。”
偏冷的音质,又低又沉。
混杂着窗外一刻也没有消停的暴雨声,听来没有一丝耐心。
对面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戎邃这次明显更加不耐烦,“我说过,他想通了,这件事就能翻篇,想回来我随时同意,想不通就在边境线待到下次换防再回来治疗。”
许是自己也察觉到情绪在失控边缘徘徊,戎邃丢下一句“死不了,让随行医疗师管他”就断了通讯。
莹蓝色的光芒消失后,整座屋子又陷入了一片晦暗不明中。
戎邃烦躁地看着窗外,抬起手捏了捏眉心,却倏地动作一顿。
他没有回头,音质还是那样冷,“在那多久了?”
微白的唇瓣动了动,芙黎答道:“没多久。”
“都听到了?”
“嗯。”
“有什么想说的?”
好久好久的沉默,仿佛无声的对峙。
室内稀薄的空气都要一寸一寸凝固了,才响起芙黎不太明白的声音:
“如果……如果锦姨再来找我,你打算怎么样?”
窗外的雨势似乎越来越大,话音落下的瞬间一声惊雷炸起,她没有听到戎邃说任何话。
戎邃没有回答,只有胸膛起伏克制。
而站在墙边的少女,痛感在翻绞,疼得指尖都掐紧了,声音却很平静。
她又问道:“因为一个我并不喜欢的人,你要对照顾过‘我’的长辈怎么样?”
戎邃做事向来有他的一套准则,她可以不管他对厉书宸做出什么样的惩戒,却不能看着他因为她而无故迁怒。
一码事归一码事,厉书宸和她没关系,但是锦姨过去是实打实地待‘她’好过。
做人不能这么忘恩负义。
又是一声惊雷轰响后,戎邃说:“只要他们不来招惹你,我不会对他们怎么样。”
“那什么样算不招惹我?”
芙黎问,“是不是我以后,都不要和他们有来往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可传进戎邃耳朵里时,却仿佛突然变得很重很重。
深吸了一口气,戎邃转身目光直视着问话的少女。
他嗓音是淡的,却透出质问的意味,“你想有什么来往?和你的前未婚夫,你还想要有什么来往?”
夜幕之中一道电闪,白光只晃了一瞬。
芙黎借着这一瞬看清了戎邃的神色。
她不能再刺激他了。
这个男人,已经踏进失控的深渊了。
她想也不想就解释:“我不是要和那个人有什么来往,我是说和锦姨……”
“够了!”
未完的话音被打断,一声冷呵昭示着最后的耐心消失殆尽。
这是戎邃第一次,在芙黎面前露出这样冷漠沉绝的样子,芙黎看不真切,只觉得他的话让她浑身血液都好像要凝固了。
他说,“你已经不是以前的沈芙黎了,这些人情无关紧要,我替你处理,你的眼里只要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第136章 因为心里有了挂念
白屿接到戎邃的通讯时,夜幕还是那么深,深到让人看不清究竟破了多大的口子,才能下出这么大的一场暴雨。
“阿邃,这么晚找我什么事儿啊?”
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之前,他的声音还透着股悠然轻慢。
戎邃此时正将悬浮车开出军塞大院大门,他一脚加速器冲上空中车道。
冷沉的嗓音在开启了制暖的狭窄空间里,染不上一丝温度:
“来皇庭一趟,我今晚进特殊禁闭室。”
这话一出,白屿正准备躺下的身子一顿,脸色凝重了起来。
“现在?出什么事了?”
“现在。”戎邃没解释出什么事,只问了句:“小纯在你那还是在皇庭?”
白屿一哽,心说他都把人气得哄不好了怎么可能在他这,但现在不是插科打诨的时候:“在皇庭。”
“知道了。”
通讯一切断,戎邃重重呼出一口气。
到了这会,他才有办法将今晚的混乱抛之脑后,侧过视线去看副驾驶上双眼紧闭脸色惨白的少女。
芙黎是痛昏过去的。
就在他冷着脸说完话的那一刻。
没有人知道,眼睁睁看着芙黎突然身子一软,倒在眼前的那一刻,他是怎样一种心情。
所有的情绪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他的心在那一刻,几乎要骤停。
他将发冷发软的爱人紧紧拥入怀里的那一刻,怕到直接失了控。
再多的占有欲,都敌不过那一刻惶恐会失去的惧意。
悬浮车在雨夜中疾驰,平时一个小时的路程,戎邃今天硬是缩短了一半。
他将车直接开进了皇庭大门,稳稳停在他的双层小楼门外。
单侍官接到消息已经等在这里,看到人下车先是喊了一声:“殿下!”
戎邃没说话,绕到副驾打开门,用他宽大的外套将人包裹好,而后弯腰小心翼翼把人抱了出来。
单侍官见状先是一愣,接着连忙快步上前将伞遮在两人身上。
而戎邃只说了一句:“别让她淋到雨。”
以至于进门时,芙黎身上没湿,单侍官和戎邃都各湿了半边身子。
“医疗机器人和家政机器人。”戎邃吩咐。
单侍官立刻明白:“是。”
话音落下,戎邃抱着人径直上了楼,房间已经开启制暖系统,他进去后走到床边,动作轻且柔地把人躺到床上。
下一秒,却见少女立刻皱起了眉头,身子蜷缩。
暴雨夜温度骤降,这里许久没有人居住,制暖系统才开不久,被窝是冷的。
可戎邃身上被雨水打湿,泛着潮湿和冷。
但他一分犹豫都没有,脱掉身上湿得滴水的衣裤,从衣柜里随便抽出一套换上,就掀开被子上了床。
单侍官带着两台机器人进来时,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床上将芙黎抱在怀里的戎邃。
“殿下,芙黎小姐这是……”
戎邃压着眉眼回答:“生理期症状。”
单侍官了然,熟门熟路将两台机器人都调试好,滴滴两声连接上芙黎的个人光脑。
“还需要我做什么?殿下。”
戎邃的视线是一分一毫都离不开芙黎,他微顿后说:“她可能需要的,不管用不用得上,全都准备。”
单侍官领命退出了房间。
戎邃眉眼间透出几丝疲倦,他拥着芙黎,紧抱着,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将她捂热。
恒温的手掌贴在小腹,能感受到她随着呼吸的起伏,只有唇,色淡,微干。
于是他俯首,轻而珍视的吻落下。
不再裹挟着暴虐,只卷着说不出的懊悔自责。
温纯到达双层小楼的时候,白屿也到了,只不过一个说话,一个不理。
“纯儿,你怎么也……”
话说一半,眼前的少女连一个眼神都不给,转身就上楼。
背影上仿佛都写了两个金闪闪的大字——渣男。
意思也很明显,就是渣男不要和她说话。
白屿轻啧了声,抬手一推镜架,追了上去。
温纯上楼直奔戎邃的卧室,推门而入,一眼看见了床上都闭着眼的两个人。
她轻声细语道:“哥哥,我来了。”
戎邃靠着床头睁开疲惫的眼,应了一声,刚想问白屿到了没,就看见了温纯身后的身影。
看了一眼,没说话。
被窝已经热了,制暖系统也在正常运作。
他将芙黎平放在床上,从另一侧下来,给她掖好被子,对温纯说:“这里交给你照顾。”
温纯乖巧点头,“放心吧哥哥,我一定好好照顾嫂嫂。”
戎邃应声,道了句辛苦就带着白屿出了门。
几乎一刻也不停留地下楼,出门,上车。
白屿开车前往特殊禁闭室,戎邃在副驾上揉捏眉心,竭力克制。
“还好吗?”白屿问。
“嗯。”
“那说说今晚怎么回事?”
自打戎邃的精神海问题严重到出现狂暴期开始,每一次白屿都亲自盯着。
什么情况什么状态,他再清楚不过。
可是今晚明显不一样。
戎邃的脸上虽然依旧是二十几年如一日的冷淡脸色,但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东西骗不了人,更掩藏不了。
车内的气氛沉默了一会,白屿才听见戎邃说:“起了点争执,我没注意到她的身体情况。”
白屿抬了下眉头,将车拐过最后一个路口,“然后她昏倒了,你一心急没控制住爆发了?”
“嗯。”
抵达特殊禁闭室的地下入口,白屿停车,在下车前叹气,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两道修长的身影并肩走到地下入口厚重的隔离门前,一人一边进入系统验证。
“身份验证通过。”
“权限验证通过。”
两道机械音响起,门在眼前轰隆打开。
乘着电梯下到最底层,灯光依次亮起,戎邃的脚步最终停在特殊禁闭室的门前。
明明对于禁闭已经熟悉到习惯了,这一次却不知道为什么,罕见地有些抗拒。
这是第一次,他站在禁闭室门前,脑海里出现了不想进去的念头。
因为心里有了挂念。
放不下,舍不得。
白屿在他身后,抬手捏了捏他的肩问:“芙黎醒了的话,让她来安抚你?”
“等孟午把海克茵带回来再告诉她。”
这话有些说不出的奇怪,没同意,也没不同意,反而好像把选择权交到了芙黎手上。
这让白屿更加好奇他们到底起了什么争执。
不过他清楚,戎邃不想说。
否则刚刚他问怎么回事的时候,得到的就不会只是“起了点争执”这样含糊其辞的回答。
“行,那就进去吧,还有什么话要我转告她的吗?”
特殊禁闭室里光脑都会失去信号,消息发不了,通讯也接不了,完全与世隔绝。
如果有话想让芙黎醒来第一时间知道,他只能现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