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泪水随着步伐啪嗒啪嗒砸着地面,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都要这样对她,就连向来推崇公平的辅导员也这样认为。
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淌,她越跑越快,头也不回地冲出教学楼。
从父母离婚的前夕,她的生活一直遍布着各种谣言。父母离婚前,周围邻居还稍收敛点,说那些话也都会避着她。可直到父亲出轨离婚后,妈妈也想改变自己不想局限于这里,离婚没几天便把外婆接了过来自己去另一个城市打拼。
那一天,仿佛是她噩梦的开端。
周围邻居的风言风语,学校同学直言不讳的辱骂,各种难听的词汇全然涌入耳朵中。
“程纾是小三生的孩子!她爸爸有孩子了,不要她了。”
“程纾没人要,我妈妈说她命中带煞,跟她玩会倒霉的,让我最好不要和她接触。”
“真的假的?”
“真的!你没看她平日跟假小子一样吗?跟我们班其他女生都不一样,我猜就是因为这些她爸爸妈妈才不要她的。”
“啊,我不要跟程纾玩了。”
“……”
因父母离婚的原因,当时的她变得格外早熟,但再怎么成熟也毕竟还是小孩子心态。尽管白日里在强装若无其事,晚上回到家仍是会背着外婆偷偷哭到半夜,经常第二天醒来眼角还挂着泪花,为了不让外婆担心,她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直到后来有一天,外婆去学校接她的时候正好碰到刚放学的小朋友谈论这些,这些污秽不堪的言论也全然涌进了外婆的耳朵。
外婆年轻时雷厉风行很能干,听到这些当时就气不打一处来,抓着那几个小朋友闹到校长办公室,非让孩子家长来道歉。家长是来了,但看着瘦弱的她和年迈的外婆,当着许多老师和其他家长的面,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她父母本来就不要她了,我孩子又没说错,为什么要道歉?”
是啊,她父母本来就不要她了。
长时间的隐忍在这刻爆发,她再也撑不住大声哭了出来,外婆一边安慰着她一边同那些人大声理论。当天晚上回家之后,外婆便给母亲打电话让她立马回来办理转学手续,而之后她便离开了外婆,寄养到了小姨家里。
短时间内多次的颠沛流离,容易给小孩子造成没有安全感的现象,当时的她将这些展现的淋漓尽致。
从小她便知道小姨对她很好,但因父母工作原因,她一年见小姨的次数最多三次,而且小姨这个角色和妈妈不一样,她知道不能过多麻烦小姨。
那时她上初二,好奇心旺盛的人对她这个中间转来的外地孩子很好奇。
也从那天开始,她的生活再次充满各种谣言,期间也掺杂着一些善意的猜测。
但这些,她统统不喜欢,她讨厌活在舆论中。
本以为上了大学离开汝城她便不用再听这些,却没想到……
一个人含着泪漫无目的走了很远很远,再次抬眸望向四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了校门来到居民楼附近。
她随便找了个台阶坐下,双手紧紧环抱着双腿,无措地仰头望天,可含在眼眶的泪水依旧泪如雨下。
为什么都要这样对她啊……
许是因正逢下班时间,路边来往行人众多,更有的老人已经推着孩子在路边遛弯。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心中情绪才稍稍平复,她轻轻吸着鼻子,指尖拂去残留在颊边的泪水。
意识到时间过的飞快,她连忙拿出手机。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程奕良已经等不及,只在微信上留下饭店的名字。
模糊的视线下移,她这才注意到消息的下一栏,是将近十几个未接来电,而这些全都来自一人。
——陈惟朔。
他这时候不是应该在比赛吗?怎么会给她打这么多电话。
程纾下意识揉着泛酸的眼睛,指尖轻点着屏幕,正当点进对话框时,又一个电话跳了出来。
刺耳的铃声响彻四周,望着上面不断旋转的名字,她悬着的心也随着一颤。
那种感觉,就好像黑夜中透出的一缕光线。
她静静调整着状态,张口轻呼着气,过了几秒才缓缓接听。
电话接听的一瞬,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四周嘈杂的声音消散,耳边剩下的只有男人微不足道的喘息声。
单是听着这道声音,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她艰难地张着唇,尽量不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异样:“喂,陈惟朔。”
对面很静,像是有着风声。
陈惟朔紧皱着眉,淡哑的嗓音顺着风声涌进了耳廓:“怎么不接电话?”
她捂着听筒小声吸着鼻子,强撑唇笑了声:“刚刚在忙,手机静音没看见。”
话落,又觉得自己反应太过平淡,怕他问,又补充着:“打这么多电话,发生什么事了吗?”
电话那边,男人深深地叹着气,上扬的尾音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就突然挺想你的。”
抵在颊边的指尖拂去模糊的泪水,发干的喉咙宛如被遏制住了般。
许久,她哽着嗓子,低声问:“比赛结束了吗?”
陈惟朔拖着嗓应着,轻笑:“嗯,赢了。”
“恭喜你啊。”她语气真诚,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牙齿紧咬着嘴巴,尾音还未落下,她又小声补充着:“其实,我也想你。”
耳边充斥着肆意吹打的风,女孩的声音很低很低,如果不仔细听的话根本听不见。
陈惟朔望着眼前人潮涌动的车站,听着女孩带着哭腔发软的嗓音,恨不得立马冲到她身边,张开手紧紧抱住。
第32章 暗潮
寒风刺骨, 耳廓边回响着女孩乖腻委屈的嗓音,男人深邃的眸色不动声色暗了暗,喉结滚动, 连带着嗓音也变得沙哑。
陈惟朔轻抬着眼皮, 轻笑拉长尾音:“是吗?那我得快点回去找你。”
在这无尽的黑夜, 电话里男人低哑的嗓音宛如山里的钟椎,一下又一下的砸着她心底, 怦怦作响。
怕来往行人看出来, 程纾强忍着不让眼泪留下来, 环抱着膝, 将脸深深埋进去,闷着声重复着先前的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
话落, 耳边传来男人低低的笑声,随着丝丝电流传来, 惹得人心里莫名发痒。
陈惟朔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 故意拖着嗓反问:“想什么时候见我?”
明知道只是一句玩笑话,但听着这句, 程纾还是忍不住问。
舌尖舔舐着唇角,女孩哭腔的嗓音掺杂着试探:“什么时候见你,就什么时候回来吗?”
男人温声‘嗯’着, 又问:“提醒一下,最晚也得一个多小时之后。”
程纾慢慢抬起头,忍不住弯唇笑。
望着头顶黑蓝色的天空, 以及暖橙色泛着光晕的路灯, 一盏接着一盏, 将原本阴沉可怕的天色变得更加柔和。耳边则是过往行人的闲聊声,各种各样。
听着男人故意拉长的尾音, 世界变得格外安静。
垂下的指尖紧紧扣着青石板地面,她紧抿着唇,忽然唤道:“陈惟朔。”
“嗯。”男人低声应着:“在呢。”
程纾再次仰头望天,还没开口说话,眼眶中却已经浸满泪水。
下一瞬,随着嗓音呼出那刻,眼眶中的泪水紧跟落下。她强忍着心中的不耐,死死咬着嘴巴,半晌才问:“你先前说的……话,是认真的吗?”
他说喜欢她。
她这么差劲拧巴的一个人,父母都会选择抛弃的人,更别说如众星捧月的陈惟朔了。
鼻尖耸动,牙齿紧咬,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不等男人说话,她难过的闭上眼,抽噎道:“不管真假,都不要说了。”
她怕得到的答案是假的,那心中仅存唯一的光亮,也会随之熄灭。
如果是这样的结局,她想再骗骗自己。
女孩的压抑的呜咽声似有若无的传来,男人眸色里的心疼快要溢出来那般,但听到这句话,仍是被气笑了。
“程纾。”他舌尖顶着左颊,语气低沉:“我没那么恶趣味去开这种玩笑。”说着,他停了秒,撇去不经意的漫不经心,认真和坚定地说:
“喜欢你这件事,周而复始。”
周而复始……
钟椎一下又一下的敲响,将她悬着的心砸的稀巴烂。
她失声的张着唇,如雨下的泪再也止不住。
而此刻,耳边仍回响着男人低沉的嗓音:“晚上有空吗?挺想你的,见一面吧。”
如果刚刚的落泪是因执拗拧巴而引得心中难受,那现在的眼泪,是因男人的这一番坚定而不退让的话。
好像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愿意坚定的选择她。
除了陈惟朔。
怕男人听出其中的异样,她只能紧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可慢慢的,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心中紧闭的玄关慢慢开了一条缝。
而心底随着涟漪蔓延的根,却埋的更深。
或许,她也没有那么糟糕。
耳边很静。
路边实在太冷了,程纾皱着眉原本想问为什么是晚上,按照曲夏如透漏的行程,不是明天中午就回来吗?
可还没来得及说话,抵在耳边的手机忽然开始猛烈振动。她下意识拿远看了眼,才发现是程奕良又发来催促的消息。
“明天不知道。”她摇头,张着发哽的喉咙,声音很低:“但现在要和我爸去吃饭了,他在催。”
“好。”陈惟朔应着,语调放的很软:“去哪吃?”
“方舟国际。”程纾说着,抵在耳边的手机再次传来振动,也没再多说:“我爸又发消息了……”她语气低落,很不舍:“先挂了。”
电话挂断后,她擦去眼眶中残留的泪水,再次看向屏幕时才发现刚刚程奕良没有给她发消息,而是直接打的电话。
怎么都这么爱打电话啊。
她在心里无声地腹诽着,泛白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可消息还未来得及发出去,屏幕上忽然跳出一串陌生的号码。
望着上面较为眼熟的归属地,尽管内心已经有了猜测,但仍选择了接听。
“喂?”她紧皱着眉,无声喘着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又问:“您哪位?”
电话那边顿了秒,随后传来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女声:“纾纾啊,我齐阿姨呀。”
齐阿姨,全名齐丛梦。是程奕良现在领证的夫人,并不是当初父亲出轨的对象,而是在父亲在离婚后与那女人关系断开之后,两人因缘而认识。
听说齐阿姨原生并不幸福,因为这个原因程奕良很疼她,故而,齐阿姨也变成现在这般时常耍着小性子的人。
虽然早已猜到,但当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她还是没反应过来地怔楞片刻。
“阿姨。”她小声叫着,沉闷的嗓音很淡:“我在路上,已经快到了。”
“那就好。”齐丛梦笑说:“我还想着让司机去接你呢。纾纾,外面凉,你来的路上小心,我跟你爸爸在房间里等你。”
话落,电话那边又传来程奕良浑厚的嗓音:“把电话给我,我跟他说。”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嘈杂声传来,下一秒,听筒传来的喘息声明显变了个人。
猜到此时拿电话的是程奕良,她也没多话,哽着嗓说:“爸,我快到了,别催了。”
“又成我催你了。”程奕良没好气:“不是你经常跟我说要遵守时间,约好几点就是几点。我这次特意和你阿姨提前来的,你呢?”
一句接着一句,如无形的刀子般。
攥紧的指尖紧紧扣着掌心,她没去想,闷着声道:“学校有点事耽误了。”
电话那边的程奕良似乎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话有点重,但语气仍是很硬:“晚上不安全,你在路边等等,我让司机去接你。”
“不用。”程纾开口拒绝,抬眸望着四周来回走动的行人:“我打车过去。”
电话挂断后,世界才完全静了下来。
眼睛弥漫着酸涩,她起身紧了紧身上衣服,独自来到路口随便拦了辆计程车。
因是冬日的原因,再加上今天天气预报上还显示有雪,出行的人大多都选择搭车或者乘地铁出去。她运气较好,在这种极端说话都能看到明显白气的天,只在路边等了不到三分部便等到了车。
同师傅报完地址后,她发愣似的额头抵着冰凉的窗户,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明明是陌生的街道,可每当坐上车提上速度后,眨眼而变的风景变得千篇一律。
其实江桐并不大,也可以说,人们经常去的目的地都在同一个地方。而方舟国际在江桐市中心,是这块儿最繁华的地方,从她这里打车过去,不堵车的话全程要不了十多分钟。
方舟国际……
这个地方并不陌生,之前听同学说过,来这里吃一顿要普通人半年的生活费。
当车辆平稳的停驶在门口时,她望着眼前挑高的大楼,奢靡之味明显,内心也不禁感叹程奕良竟然把生意做成这种地步。
随着门外的侍应生指引,她坐着电梯来到包间门口。
房门虚掩,暖黄色的光影泄露,程奕良和齐丛梦两人闲聊着,时不时逗弄着坐在中间童言童语的小男孩。
不论怎么看,他们才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她是被人人唾弃的局外人。
握在手里的手机再次振动,她望着低头鼓弄手机的程奕良,紧抿着唇推门走了进去。
“爸,齐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