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行了,趁着现在还清醒,朕留下遗诏,等朕死后,依诏行事。”
“陛下。”魏向晚忍不住流下眼泪。
“陛下吉人吉相,必定会熬过次劫。”敬阳安慰亓肇。
亓肇摆手,示意不要说这些虚言,“朕若大行,太子继位,皇后垂帘听政,敬相,林志还有太子少师王维勇为顾命大臣。”亓肇虚弱且坚定,“太后擅权专制,长公主跋扈无礼,她二人对皇后积怨在心。”
“太后若老实,太子登基不要横生枝节,如果太后想要和皇后相争权柄,以孝压制。”
“就以毒害君王的罪名将她拿下,不能杀她,就将她幽闭致死。”
亓肇感觉到魏向晚的眼泪一滴滴落在他的肩膀上。
“皇后仁慈心软,太子年幼,朕走后,生怕她们孤儿寡母被人欺负。”亓肇看向敬阳也眼眶含泪,“敬相,朕全都托付给你了。”
“陛下无需如此,陛下所托,臣定。”
“陛下说这些干什么?只是普通病了,怎么就扯到这。”魏向晚哽咽,“先让太医医治。”
“你的妻儿,除了依靠你,还能依靠谁?”
亓肇让敬阳去起草诏书,然后拿去盖印,他紧紧抓住魏向晚的手,“日后你就是太子的依靠,你得强硬起来。”
“我吃了没娘的苦,你千万不要让太子重蹈我的覆辙。”
亓肇是强弩之末,看到诏书盖印后就又重新昏迷过去。
太医们商量不出什么好办法。
魏向晚冷静道,“死马当活马医吧,总好过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他死。再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魏向晚守了整整一个晚上,亓肇的病情没有丝毫好转。
天亮了,她的心却没有跟着明亮起来。
如果亓肇真的熬不过这次,她所有的计划都要改变。
陛下不能杀嫡母,太子不能杀皇祖母,但是她无所谓,她不会寄希望于太后会不会老实,没有人会比死人更老实。
庆寿宫来人问长公主的下落,魏向晚说不知道,“陛下病发,我从长乐宫直接来的,一步未曾远离。”
“长公主自昨日下午就不见踪影,太后忧心,请皇后派人去查找。”
“本宫派人去查找?”魏向晚反问,“本宫现在只想在无极宫里伺候陛下,对其他事情没有半分心思。”
“母后临朝,大可以自己去找,不必经由本宫。”
太后越是动用权势人手去找长公主,朝臣们心里就越有盘算,太后当权时,长公主失礼之事层出不穷,他们要是再拱立太后,就要再容忍一次长公主在他们头上拉屎。
都是幼主当立,懂礼讲规矩又好说话的皇后才是更好的选择。
陛下重病,后妃得来侍疾,宋贵妃第一个来,但是魏向晚没有让她见陛下,淡淡问道,“为何不抱二皇子来见陛下?”
“二皇子还只是个奶娃,臣妾怕他过来哭闹,反而不美。”宋含珠推拒,“皇后伺候陛下辛苦,才一个日夜就憔悴至此,臣妾实在不敢偏安。”
“还请娘娘允许臣妾来给陛下侍疾。”
“晚上有易昭仪侍疾,暂且用不到你,毕竟你那里还有二皇子,需要你照顾。”
其实易昭仪一进无极宫就被绑着关进小屋里。
宋含珠还想打探陛下病情,魏向晚只让她回去好好替陛下祈福祷告,“毕竟陛下活着,你们都还有指望,陛下不在了,日子就只剩难熬了。”
魏向晚话里有话,宋含珠惶惶不安。
亓肇这个毒极其磨人,白天昏迷不醒像是死了一样,晚上就高热,高热后会有短暂的清醒时间,然后他总抓着这个时间同人嘱咐,要保护皇后太子。
这话第一次听挺感人,听多了,魏向晚叹气,“陛下快些好起来,就胜过无数句这样的话。”
“你不懂。”亓肇还在着急,他又要喊大人进来立遗诏,他醒来几次就立了几次遗诏,“我不事先把这些事都安排好,你怎么会是太后的对手。”
“我已经把亓令月带走藏起来,谁都找不到。”魏向晚搂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说,“太后现在为了找亓令月,已经没有其他心思。”
“陛下如果真的不好,丧钟响起那日,我就会给太后投毒,让她痴傻,为陛下报仇。”
第162章 聪明人
“我是中毒了吗?”亓肇虽有怀疑,但是他不敢说,他现在这样的身子,不能为自己讨公道,搞不好还会被太后栽赃给皇后。
一个孝字大过天。
皇后再聪明,怎么和太后抗衡。
“陛下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病重至此,太医治了这么些天,都毫无助益。”魏向晚搂着他,又心疼又生气,“陛下就不觉得太后突然来骂你很奇怪吗?就是引诱你生气导致毒发。”
“易昭仪。”亓肇立即想到他那天只额外喝了易昭仪送的参汤,高烧让他脑子意外好用,“我第一次觉得茶变味了就是在易昭仪那,后来都是跟着她用的绿茶。”
“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就给我下药了,难怪太医说我补过头了,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有兴致,我还以为是她身体柔软,没想到她给我下药了?她是太后的人吗?”
“这个等陛下好了自己来查,反正人我给你扣住了。”魏向晚道,“太后仗着自己是长辈肆意妄为,陛下苦于孝道,只能忍耐,但这件事发后,无人再议论陛下孝顺与否,是太后不慈在先。”
“你怎么想到去抓了亓令月?让谁抓的,太后不知道吗?”亓肇有好多问题要问。他担心皇后柔弱心善,想到她会被太后欺负就五脏俱焚,没想到皇后自己先手占了先机,不用他操心。
“这不是人之常情吗?”魏向晚无奈,“陛下病倒后,太后也立马想到要去把太子控制在手。”
亓肇立即担心地看向太子,太子睡着后在床上打了一通太极,乾坤大挪移窝在亓肇的脚边睡着,露在被子外面的脸红扑扑的,半点没有被亓肇清醒后的动静影响。
在他意识里,父皇已经昏迷了三日未曾醒来,白天想到就泪水涟涟,趴在亓肇身边小猫叫一样喊父皇,他不相信亓肇晚上清醒过,但是晚上亓肇清醒时,魏向晚想把他弄醒来看看父皇,是怎么都弄不醒的。
“多亏了白露和郑阳,护着他到无极宫,他还这么小,只能跟着爹娘,无论生死,总在一块罢了。”亓肇要真死了,她会护着儿子好好活着,但是他现在还活着,话里话外依靠他,想让他有点牵挂。
亓肇去看魏向晚,看她的眼睛泛红,她什么时候都光彩照人,温婉得体,何时这般憔悴,“对不起。”
亓肇突然道歉。
他发现对魏向晚来说,他并不是一个好男人,谁当他的皇后都倒霉,但是魏向晚嫁给谁都会过得很好吧。
魏向晚轻轻依靠在亓肇肩上,“又不是陛下想要中毒,不用说抱歉。”
“陛下若真的狠心抛下我当寡妇,一句对不起却是太轻巧了,我不接受。”
也许是魏向晚同亓肇交了底,既然魏向晚手里拿着太后命门,就不用怕太后出什么招。亓肇安心后,就不再半夜发热惊醒安排后事。
白日会清醒一会,你叫他喝药会有意识,能主动吞咽,不用硬生生喂进去。
太医也说除了没有原由的嗜睡,身体其他地方都很正常。
主要是内司还没问出来毒,要是知道是何种毒,就能对症下药。
“内司要问不出,就让大理寺和刑部介入吧。”魏向晚皱眉,既然要外部介入,魏向晚先请平王和敬相来,把此事说了。
陛下不是生病,是中毒。
敬阳立即惊讶,阐明态度必须要查,他还请旨,由他领衔督办。
平王欲言又止。
易昭仪毒害陛下没有任何好处,只能说她被人利用,但是背后利用之人,就是查明白了,也不好处理。
“因着陛下不是母后亲生,为了不落人口舌,陛下对庆寿宫一直以来都是孝顺恭谨,但凡有不如意处,庆寿宫一个不孝的帽子盖下来,陛下不从也得从,这些事敬相知道的不清楚,叔王你应该是尽知的。”
魏向晚用帕子遮着泪眼诉苦,主动挑明,“长公主近来做的那些事,陛下已经尽可能的容忍了,但是在母后眼里还是不够,母后总说长公主一届女流之辈,能占多少权,能得多少势。”
“但要真依从长公主心意行事,皇家脸面也不剩什么了。”
“太后总想着陛下小时候听话,现在陛下不听话了就想换一个,全然不在乎陛下这么多年的孝顺。”
“太后还是认同太子的地位。”平王替太后说句话,她纵使不好,也没想害你儿子。
“那日太子的宫人拎着剑进来,叔王和敬相也是看到的呀。”魏向晚苦涩,“当时本宫没有反驳母后,接人哪里用得上动刀动枪?可是因为陛下病情未知,本宫不敢与她起争执,横生波澜。”
“若太子的宫人没有当机立断把太子送到无极宫,那后果本宫不敢想。”
魏向晚停顿片刻后苦笑,“其实只要太子好,本宫就是死了也没关系,但是母后这般擅权弄势,等到太子长大,帝王尊严不容亵渎,到时候太后又想故技重施怎么办?”
虽然除了陛下病倒那日凶险,之后的情况都在魏向晚掌握中,但是她不会对别人说,在代表宗亲的平王和代表朝廷的敬相面前,她只是个无助的小女人,她只想护住自己的丈夫和儿子。
与她形成对比的就是太后习惯了垂帘听政的权势,所谓皇帝不过是她一代又一代的傀儡。太后这次要成功了,就定会有下次。
“娘娘放心,如果查出来给陛下下毒的正是皇太后,那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总有法子钳制她,不能让陛下白受这遭罪。”敬阳本就不喜欢太后擅权,这会连忙保证。
平王也只能点头,“她当皇后时吃了不少苦,因此,太皇太后对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她若真的敢对陛下下毒,那就是踩到底线了。”
“她贵为皇太后,也是亓家的宗妇,伤害陛下,难辞其咎。”
和敬阳平王统一战线后。
魏向晚长吁一口气,易昭仪的宫人问了这么久都说不出一二,太后肯定会把后续的证据都打扫干净,最后肯定是没有铁证能指证她的。
但是在其他人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就够了,易昭仪没有那么大的理由毒害陛下, 这背后看不见的凶手,人人都知道她是谁。
静妃带着三皇子来给陛下侍疾。
见到魏向晚也要问候几句,“娘娘也要照顾好自己,短短几日未见,娘娘就清减了不少,陛下好了该心疼了。”
“若能以本宫身替陛下,便是再多劳累也心甘情愿。”魏向晚叹气,她让人把三皇子抱上前看看,“三皇子被你养的很好,很健壮。”
静妃笑,“臣妾不知道怎么养孩子,就多听嬷嬷们的意见,三皇子很乖,能吃能睡,见风就长。”
她本来还想要不要给三皇子减少喂奶次数,毕竟父皇还病着,他倒长肉了外人看来有些不孝。
但是只饿了一顿,三皇子哭得她心都碎了,立马就让奶娘把缺的这口补上。
要真有谁来指责一个奶娃娃喝奶不孝,她也认了。
陛下生还好,若是死了,三皇子就是她唯一的指望,她是肯定不愿意为了陛下委屈三皇子的。
“能吃能睡好,千万不要因为陛下生病就委屈了三皇子。”魏向晚肯定,“他现在好好长大就是对陛下最大的孝。”
“臣妾就知道娘娘仁心善德,定会理解的。”
“也不知道二皇子长得如何,现在所有的皇子皇女都来过父皇面前,就是没见着二皇子。”魏向晚突然问道,“如果本宫说让你把三皇子留在无极宫,你会如何?”
静妃心中一凛,她知道这是皇后的试探,立即恭敬道,“三皇子在无极宫给陛下侍疾应当应分,有娘娘照顾,臣妾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这样想是正常的。”魏向晚肯定道,“本宫的太子还好好立着,根本不屑养其他人的皇子。”
“但是宋贵妃好像不是这么想的。”
静妃回话更谨慎,“臣妾懂事的时候,贵妃已经进宫,所以贵妃心里怎么想的,臣妾也不知道。”
“本宫也不知道。”
“就好比陛下发病那日,宋大人突然提议要太子监国,他总不能是因为二皇子继位无望,就想在太子这博一个从龙之功吧。”魏向晚问静妃。
自家人懂自家事。
宋云章从送女儿进猎场就谋划要做国丈,他会那么容易改弦易张?他连改弦支持同为宋家血脉的三皇子都不愿意,他会甘愿为太子做嫁?
反常为妖。
静妃果然变了脸色。
“一家族人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魏向晚感叹,“本宫挺羡慕你们宋家好大一家人,互相帮忙,魏家自祖父起为了避祸分宗,父亲,兄长都是孤木难支,遇到事了真是没有人能搭把手。”
静妃苦笑,“人多就有是非,外人看一家子好热闹,只有内里人知道其中滋味。”
“娘娘,如今宫中戒严,宫外的消息进不来,前些日子臣妾母亲身体不适现在也不知道好没好些,臣妾斗胆想要请娘娘恩旨,让臣妾带句话出去,看望母亲是否安好?”
魏向晚自然应允。
她同静妃说就是为了告诉他,宋云章有异动,而她已经知晓,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宋云章想要博从龙之功,就看宋家二房愿不愿意跟着诛九族。
静妃一向聪明,不会让她失望。
果然静妃传出信息三日后,宋云章曾经的学生心腹上告宋云章贪赃枉法,滥用职权。
第163章 行动
陛下病重不能言语。
没有陛下首肯,像宋云章这样的朝廷大员被弹劾,是不能立即处理的。
敬阳的意思是先停职查看,依照沈聪的控告,一一辨明真伪,但是被太后按下,“沈聪乃是宋云章的学生,天地君亲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事师之犹事父也。”
“父为子天,有隐无犯,若有忘情弃礼而故告者,当绞。”
太后不但不想处理宋云章,还想处置上告弹劾的沈聪。
“沈聪已经在牢里。”敬阳道,以下犯上,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宋云章一点处理也没有那也是不行的。”
两人争执下,最后宋云章不算戴罪之身,但是要休沐在家等候调查结果。
宋云章看到那些弹劾罪名和证据,就知道是出了内鬼,但是他现在顾不得清扫门户,而是直接去见了太后。
“娘娘,开弓没有回头箭。”宋云章在太后面前拱手,“如今陛下要死不活,皇后和太子都在无极宫,索性不做不休,一把火烧了干净。”
“娘娘如此黏糊行事,难道要等到陛下清醒过来算账,白辛苦一场。”
太后皱眉,“这些哀家都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