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她要亲自去一趟曦云殿。
高起的山峰上,树荫遮蔽,蝉鸣逐渐掩映住鸟的啼叫,希元来到山下,发现自己怎么样都无法在月神殿施展法术飞过去。
半个时辰后,希元终于在望不到边的荷叶池尽头,看见了烫金的三个大字。
希元累的汗水沾湿衣襟,一屁股“哎呦”一声靠着石怪喘着粗气。
身后有什么东西在抖动,那东西更是在她脸上摩擦,她累极了吼了一句干嘛,伸手扔掉了一个伞状叶片,发现兔子精红着眼睛在她面前化了人形。
“姐姐这是干嘛……我只不过想要给姐姐一柄荷叶遮遮太阳,你怎么扔了呢?”
希元躺在松软的绿草地上,难得休息片刻,根本懒得说话,但是听到身后发出的声音,燥热的心感觉气不打一处来。
“小朋友,姐姐我快要累的想开荤了,你非要这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的话,我不介意为了你砍柴生火。”
希元把衣襟散开,双手扯住来回打开合上,企图能带来片刻凉爽。
“希元?你怎么来了。”
曦云散着青丝,嘴里叼着一根发带,大大伸了个懒腰,慢慢走了过来。
“大人~呜呜呜,你可算来了。”
曦云看着变为本体扑过来的兔子精猛的做一个下蹲,俊脸差点落在地上。
我不是、我没有、我是清白的。
曦云连连对着眯起眼睛的希元否认三连。
希元啧啧两声,举起手对着他做了个抹脖子自戕的手势。
“大人~你昨天明明不是这样对我的。”
兔子精的眼睛本就染着红色,眼下绿树刚好遮不到她站立的地方,阳春三月的光彩刚好映的她的棕色泪眼波光粼粼。
希元继续合眼假寐,她倒要看着月神怎么解释。
小小的石怪前,曦云恼羞成怒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的伸出指尖。
“胡说,本神昨天明明救的是一只男兔子!”
兔子精甩了甩耳朵,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是走的更近了。
“大人,您昨日抱我的时候,周身的神力还留在我身上,怎么非要不认呢…”
“而且你要对我负责,我孩子都有了。”
“噗!”
希元和曦云同时吐了一大口气。
兔子原地一变化出女子模样。
希元愕然睁开了一只眼睛,忍不住多看了兔子两眼。
那姑娘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看着还像个孩子般稚嫩,头发斜在一边,绑了个麻花辫。
可,当希元透过那捂脸长叹美人仙君的手臂缝隙看过去时,一时间“哇”了一声,双手空中连拍三下。
那姑娘的肚子高高鼓起,修身的衣袍紧紧贴在上面。
“你可以啊,都当孩子爹了,还不对人家姑娘负责。”
希元快步过去牵起那姑娘的小手,真挚的望着那楚楚可怜的眼睛说道:
“跟我过吧小美人,我的泗海什么都有。”
“真的可以吗?”兔子眨着大大的眼睛,欣喜的动了动耳朵。
哎,多么单纯好骗美好的美人,给曦云这厮可惜了。
“我真没,我昨天衣服一天都没脱,你怎么可能!”曦云狡辩三连。
希元身后旋风乍起,再看去,身后的白衣公子已经仔细系好衣衫,生怕被赖上的模样。
曦云皮肤吹弹可破,眉目如画,虽然此时满脸的不可置信怒容满面,也是赏心悦目的。
“哟,孩子他爹来了?”
兔子精看见希元神女冲他吐了吐舌头。
希元好好看啊,兔子在她转身要回来时,慢慢小心翼翼挪过去,贴上了希元的面颊。
白衣公子紧咬着嘴唇,憋住了天大的委屈。
“你干什么!污蔑我还亲我夫人!”
兔子受惊的颤了颤。
“我们…我们家乡都是这么表达喜欢的,我没有厚此薄彼,昨天我也亲了你的脸。”
半晌,曦云除了静默,还是静默。
曦云冷哼一声:“我有夫人了,就在你眼前。”
说罢,希元感觉自己是脸被温柔的捧了起来,包子大的脸颊肉被挤在那张大手里。
“你干……!”
唇齿相依,曦云小心翼翼睁眼看着希元,发现她并没有讨厌,只是震惊,就继续睁眼望着她,一下下咬着她的唇瓣。
兔子精涨红了一张脸,她从来没看过父母以外的其他人在自己面前这样亲过,一时又想起来自己的美人希元被那人夺了去,张大了嘴巴,指着曦云:
“你……你……”
随后,气血上涌下,肚子传来钻心的疼痛,白兔精捂着肚子趔趄了几下,被曦云吻的云里雾里的希元没看见,睁着眼睛的美人仙君眼睛一下就亮了。
曦云一把让希元原地转了个圈。
希元只觉得。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她不解,抬头一看。
白兔的肚子狠狠瘪了下去,仿佛刚刚鼓起来的时候,只是一场错觉。
白兔眨了眨眼,似是受了莫大的惊吓和委屈。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了神君,怎么办啊?!”
眼泪刷刷的落在地上,看的希元浑身一抖。
希元知道她肚子里的肯定不是月神的种,但是猜测良久仍然没有定论。
她看到这幕,才想起来。
兔子这种生物是会假孕的啊!
人间,大漠尽头。
镜河终于再次看见了蓝雨的身形,可眼前枯萎的枝干却让他大惊失色。
第44章 相遇共怜
“蓝雨!”
镜河看着眼前向着天边扩散的大漠,明明距离那卷曲起来的枝干仅有百步,却不住冷汗直流,行走艰难。
镜河几乎是爬过去的,在下陷的沙子里爬起又倒下,终于蓝雨嶙峋的碎裂枝干,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一只奇形怪状的虫子正在啃食着她的根系,镜河双目赤红,用手去赶它,可虫子实在是太饿了,眼前不停流动的蓝色汁液,是它最近喝过最美味的甘泉。
虫子低声发出丝丝的警告声,鼓起身后花色翅膀呈现攻击的姿态。
这树妖已经死了,心脏早被来往的虫子啃食,枝干残缺不全,就莫名剩下了一丝魂魄,还不是她的,它凭什么不能吃了这被自然淘汰之物。
白光一闪,虫子最后一次看见了大漠的艳阳。
镜河伸手用镜片一寸寸撕裂了那虫子的躯干,在原地坐了一日一夜。
烈日灼烧下,虫子的尸身冒出来灰烟,缩成了拇指大小,夜晚寒月里,虫子的尸身被冰冻成块状物体,逐渐被沙尘掩盖。
他抱着蓝雨,双目无神。
蓝雨来到大漠第400年的夜里,大漠降下了倾盆大雨。
归潮和李曦云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归潮没吱声,眼泪却不觉淌了下来。
他们到的时候,他已经坐了一整天,到了夜里李曦云沉默的捂住了归潮的眼睛,不让她去看对面冰冻成块的人和怀中干枯的树。
归潮看着冰霜一寸寸爬上镜河的眉眼,他却没有丝毫挣扎,仿佛在亲身体会蓝雨这50年来所受之苦。
终于,当赤红的太阳再一次烤化了大漠上的一切镜河缓缓的动了,他的动作引起了二人久久的怔然。
李曦云深吸一口气,才看向归潮。
“你还记得那蓝雨背后的大洞吗?”
归潮慎重的点了点头,脑海里一丝灵光闪过。
“是那个花瓣一样镜片。”归潮恍然大悟。
“那是镜河的心脏。”李曦云总算从失神中恢复过来,接过归潮的话继续说道。
归潮听师傅说过,上古镜湖是灵气之地,最易滋生精怪,其中以镜妖为主。
镜妖生来双身双心,可谓是山水孕育之灵物,常常在成年时一分为二,献给各族神女神君们,当做日常所用,或者贴身侍从。
双生二子,模样如一,但性格往往大相径庭,在她和李曦云那个时代,镜妖可谓说接近灭绝,人们大肆征战杀伐,山灵水秀之地,早被污染,是以镜妖不复在凡世存在。
归潮想到了什么,右手紧紧握住李曦云的衣服,脖子一寸寸转过去,不可置信的问道:
“三应村那个,是他同生共体的兄弟,根本就不是万年前的镜河,怎么会这样?那镜河去哪里了?”
李曦云面容严肃,缓缓的摇了摇头。
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
如果真是那样,镜河恐怕没有这么容易被放出来。
镜河痴坐了一天一夜,周围寂静的万古长夜,蓝雨究竟一个人待了多少天呢?
很痛吧,心脏被啃食的时候。
那他也来试试。
镜河手中出现了一个镜片,但尖锐不似别物。
李曦云惊呼一声。
“那是他的玄剑,世间最冷阴寒之物,削铁如泥,唯有精怪中顶尖资质的人才可炼化。”
镜河的剑有自主意识,是一柄不愿意伤害自己主人的剑,但他一寸寸将冷意送向胸口。
白色的水滴好看极了,中间像是蕴含着磨碎了的珍珠粉,在阳光下流淌着光。
镜河拿起自己的心脏,用刀剑轻轻削着,一寸寸的雕着,边刻着边呐呐说道,声音因为凌迟之苦缓慢而微弱。
归潮和李曦云几乎站到了他的身边,才勉强听得到低喃。
“蓝雨,我雕的不好看,你可别嫌弃。”
“蓝雨,你是不是一直怪我50年前突然不告而别,我的错。”
“蓝雨,哥哥最笨了,哥哥不会说情话,要是我是弟弟那个性格就好了,他一定会让你很开心,而不是像我这么木讷。”
“蓝雨,哥哥只会给你唱歌,什么都不会,不会哄你,也不懂得怎么相处,现在也没保护好你。”
……
镜河的脸肉眼可见的在他们二人面前一寸寸变的苍白,本就白皙的皮肤现在几乎成了透明。
一连数日如此,归潮和李曦云只是这般若的过客。
他们看着镜河总是不满意心脏的形状,手指已经被丢弃的心脏碎片划出了很多细密的伤口。
许是镜妖本就生于灵湖,第三日傍晚。
他终于跪了下来,对着那花瓣喃喃低语,银白的咒文飘浮缠绕。
在他和蓝雨身下丢弃掉落的镜妖之心,慢慢被流沙卷着在远处化成了一片湖泊,无人注意。
镜河手中那心脏与他们万年后见到的一样,是蓝雨的花瓣形状。
花瓣真的,栩栩如生。
“镜河一点也不笨,他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哥哥。”
般若的上空传来了万年后蓝雨温柔的声音。
他们双双抬头,却感觉那声音飘渺无踪,像是从万年后的人间传来。
归潮和李曦云这才看见,他们的身后,被丢弃的心脏碎片化成湖泊无限扩大,竟然成了月牙形。
宛如沙漠之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万年后那里依然有一片湖泊,那是镜河亘古不变对蓝雨的爱。
“蓝雨,你的心脏我做好了,可能换上去有点痛,你忍着点。”
归潮的面前,镜河的声线温柔而真挚,就好像蓝雨此时还会在他怀里轻声喊着。
哥哥,我痛。
曦云殿。
希元正大大咧咧坐在曦云怀里跷着腿,突然感觉背后一热,她插着腰拍了拍后面那人的脸。
“喂!曦云!你干嘛,不说给我捶捶肩,怎么停了!”
希元收回了手,却看见掌心入目一片鲜红。
血!
“曦云!”
希元一步跳下来,看着那人直直的从座椅上向前滑落跪在地上,突然面若死灰,而自己背后是他喷出来的血。
蓝雨出事了!
镜河!你完了。
“哥!你不能死听到没有!”
希元第一次慌了神,万年来,她一直吊儿郎当法力也没有好好潜心研究,现在她连止血咒都施展不出,只能看着那人不断溢出鲜血的嘴角。
第45章 日夜思君
正当希元慌神之时,一个透明的龙漫漫自空中飘落,但迟迟围着曦云转。
蓝雨身上月神的魂魄回来了!
希元一时不知道是该冲去人间的大漠,还是留在曦云殿,最后她拿出了蓝雨的命灯。
嗯?全亮?
谁救了蓝雨……
那还是曦云这人岌岌可危一点。
在希元恶狠狠焦急的注视下,龙急的冒出一身白烟,爪子在曦云身上刨出了残影,小心翼翼的瞅了希元一眼。
希元强颜欢笑,怕自己的目光太吓人,给予那龙太大压力,从牙缝中缓缓挤出话来:“哪有人回自己家找不到路的?呵呵,我看你和你主子一样,这性子真真是要急死人啊。”
也不知那龙还是找不到进入体内的地方,还是曦云在排斥魂魄,眼见着那龙就要消散了。
希元的声音一瞬间似是极度不耐烦,好似绷紧的古琴弦,猛的上前拉住曦云的衣襟拽向她:
“月神,你的魂魄回来了!你就是张嘴嚼也要给我吞下去,听到没有!你要是真死了我马上去冥界把你从奈何桥上拖到妖界,让你看着我风流。”
希元说完瘪起嘴,强忍着可恶的眼泪。
龙和月神共同打了个寒战,白色的柔光下,神魂附体,曦云虚弱的睁开了眼睛。
“咳咳,本君昨晚答应还要和小娘子春宵一夜呢?怎能反悔。”
般若梦境到此彻底破裂。
一众人猛的被挤兑了出去。
“镜河”痛苦的捂住头。
“为什么,为什么又要让我想起这一切!”
归潮和李曦云有些难过,眼前之人明明便不是蓝雨的爱人,却拼尽全力想要变为那人,纵使自己同样面目全非。
“你…知道镜河在哪?”
李曦云蹲下去平静的看着眼前不愿意相信一切的人。
“镜河”苦涩一笑。
“我怎能不知,他是我亲手锁在另一面的人。”
蓝雨啊蓝雨,你没了他便不想活,可是你知不知道,当年你拿了镜妖之心,陪你度过剩下漫长岁月的,一直都是看着你们相爱的我“无名”。
无名咧开嘴干笑几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出自己的心脏,塞入了本体后那人沉睡的身体中。
无名就这样看着漫天的花雨,他终于做回来了自己,纵使再也不见蓝雨,他成全他们了。
镜河几乎是和蓝雨一同苏醒的。
他茫然的坐起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自己不是……
镜河抬手摸了摸心脏,却感觉到了滚滚的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