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也是唯一脱困的希望。
即便它渺茫。
虞徽打定主意要试试。
接下来的日子,所有的妖魔鬼祟都在训练强化自己,都想在未来的灵力潮汐前有所增强。
托它们的福,虞徽偶尔也能与它们一起对练。
与无极试炼里点到为止的机关傀儡不同,这些大个头的妖兽或者满身鬼气的邪祟都不懂收手,即便他们控制着不误杀虞徽,那攻击的力道一样很恐怖。
一开始虞徽与弱一些的妖兽对练都很勉强,树枝不比灵剑锋利,她往往不能在妖兽坚硬的皮甲上留下伤口。
某天孟然提点她:“剑修没有剑依然是剑修,你不过是没有剑,怎么打得畏畏缩缩的。”
听了她的话,虞徽如壶灌顶。
也再也不顾忌手中枝条脆弱,每次出手都一往无前锋芒毕露。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能和金丹期的妖兽打了个平分秋色,无论反应速度还是肉体强度都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敖天也不遑多让,它本来就是血脉强大的离火魔狮,肉体强度在魔兽中也算佼佼者,不过因为它曾经主修灵力与火焰,肉体稍微欠缺。现在不能用灵力火焰了,他就开始与妖兽们对练,肉体实力比之前强了许多,个头也大了一些,有了一点点凶煞的气息。
这天虞徽与孟然比斗,曾经她完全不是孟然的对手,现在居然也能与她平分秋色了。
打完,孟然道:“你现在不用灵力就已经可以打败寻常筑基期了,等突破了金丹,你的实力会更强。”
虞徽点头:“谢谢。”
然后犹豫了一下,她问:“我看你的剑法精妙,不知是出自哪个宗门?”
现在修真界公认蜀山剑宗是第一剑宗,但孟然身上的传承之精妙却不输蜀山多少,所以她有些好奇。
孟然沉默了一下,纵使是一具白骨,虞徽都能感知到这一秒她身上的低落情绪。
“白帝城贺家。”她说。
虞徽毫无印象。
孟然自嘲的笑了笑:“也是,都那么多年了,肯定没人记得了。”
“我是在蜀山从未出过宗门,如此巧妙的剑法肯定很出名不会被遗忘的。”虞徽安慰了她几句。
过了一会,小老鼠蹦蹦跳跳的跑过来,对着虞徽手舞足蹈的比划什么:“吱吱吱!”
即便它再怎么比划,虞徽都听不懂,她叫了一旁还在和一只黑角犀比斗的敖天过来。
敖天听小老鼠比划了一遍,传音说:“它说外面有人在找你。”
有人找她?
虞徽一脸意外
跟着小老鼠穿过空间回到无望窟,虞徽看见了一个身着内峰弟子袍、眉眼有些熟悉的男弟子。
“你是?”她一时没认出来。
来人一身弟子袍,看起来温润干净,他对着虞徽拱手长长一拜:“我是宁修越。上次对虞师姐失礼,一直没找到机会道歉。”
虞徽回想了好一会才想起他,那个曾经以为张阔之死言语冒犯她的小师弟,没想到都进入内峰了。
她好笑的摇摇头:“你不知道我放走魔尊重伤了柳筎笙吗?”
“知道。”宁修越直起身看她:“但是,我更相信自己看见的。”
第六十五章 听鹤峰许了柳筎笙
虞徽看着几步之遥的宁修越,意识到蜀山也并不全是那样的人。
放逐之地没有白天黑夜,虞徽不知道过了多久,但宁修越知道。
虞徽已经被关进放逐之地三个月了。
一开始得知虞徽放走魔修重伤同门时,宁修越非常意外。
与他说这事的弟子言之凿凿仿佛亲眼得见,但经历张阔几人的案子,宁修越已经不像刚刚入门时一样只听只言片语就认定虞徽有罪。
因着对虞徽莫名的信任,宁修越去找了几位禁地在场的弟子长老,他们所说也与传言一致。
但没有一个人敢说是亲眼所见。
所以宁修越现在对蜀山的大小传言都不相信了,因为之前欠一次道歉,于是他时常领在无望窟这座山头巡逻的任务。
来了几次,终于遇到小老鼠,本着试一试的想法给小老鼠看了虞徽的画像。
没想到真的见到虞徽了。
刚刚跟骷髅打完、一身狼狈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虞徽。
回想起初见时虞徽的惊鸿一瞥,宁修越莫名难受。
如果一切都是诬陷,那么虞徽应该是那般惊艳觉绝绝的一位天之骄女,却沦落至此。
宁修越看虞徽的目光越来越复杂。
虞徽并不知道他心里的各种想法,接了他的道歉,感觉有趣心里乐了一会,然后看见宁修越从自己的储物戒指中拿出一些东西。
糕点、烧饼、金疮药……
“听说无望窟里都是妖魔鬼怪凶狠异常,也听说师姐进来时身上所有的灵器都被剥了,所以我带了些东西来希望能帮上师姐。”把东西递到洞口,宁修越看了眼虞徽身上勉强用线缝起的衣袍,觉得下次可以再带些衣物来。
虞徽没想到他会给她送东西,愣了一下:“为什么给我这些。”
宁修越低着头:“在来蜀山之前,我一直听身边长辈说起虞掌门,当年魔兽来临,管辖我们的宗门匆匆逃了,是虞掌门坚持要带着修士打退魔兽。”
“所以我不相信,虞掌门那样的人的女儿会是传言中样子。”他说。
虞徽静静看着脚边整齐摆着的干粮伤药,直到听宁修越说完,她才摇头笑了笑:“原来是这样。”
记忆里与父母在一起的记忆已经不多了,虞徽对他们的印象都是修真界流传的故事,直到今天她才真正意义上接触到了父亲曾经的故事。
直到现在,仍有很多人不理解虞不疑的很多决定,明明身为第一剑宗掌门,站在高阁接受八方敬仰俯瞰世家间就够了,干嘛非要给自己找事做管那么多。看吧,最后死了什么都没留下,唯一的女儿十年来在蜀山还人见人嫌。
可是今天,当年所有人都劝虞不疑放弃的凡人,却站在无望窟洞口,对虞徽说:“因为你是他的女儿,所以我信你。”
虞徽忽然就理解了父亲。
“另外,我这几次来,遇到了陆筠师兄。”宁修越继续说:“他一开始问我是不是来找你,知道我不是想要嘲讽你后,给了我一些丹药,让我顺便给你。”
他又拿出一排丹药放在地上。
陆筠?
入无望窟的那天,陆筠就偷偷给了她一些丹药。
如果说宁修越的善意是因为她父亲,陆筠又是为了什么?
虞徽想不出来。
她问宁修越:“距离我被关进无望窟,过去多久了?”
“三个月。”宁修越温声回答。
“我的灵剑在哪?”她又问。
赤练剑乃上古神兵,难保不被人觊觎,还有她的储物手镯,几乎虞不疑夫妻和她所有的东西都在里面了。
“你的剑和储物器都在戒律堂,我听几个戒律堂弟子说关长老本来想抹去你的印记,但是几次都没成功反而被伤了。至于你的储物器,存在掌门那里。”宁修越说着,似乎想起来什么,停顿了一下。
听他这样说虞徽松了口气,她有信心夜无尘不会动她的东西。
现在,她只用愁怎么出去,以及出去如何自处。
对面,宁修越犹豫许久,终于还是开口:“还有个事……”
虞徽抬眼:“什么?”
“前几日柳筎笙师姐拿了弟子试炼第一……听鹤峰,掌门许给柳筎笙师姐了。”
虞徽回来的后一句话多余的话都没说,握着孟然给她削好的木剑,走到休息的黑熊精面前:“来,我们比比。”
黑熊精的实力在金丹中期,无论力量还是速度都是黑猫手下里的佼佼者,和虞徽之前也比过数场,虞徽几乎一直输。
与强悍的实力对应的。是它有些粗的神经,见虞徽主动挑战,它也没多想,就跟虞徽走到了空地上。
一开始虞徽的剑招还算凌厉,慢慢的开始乱了起来,到后面几乎就是简单的挥砍了。
黑熊精被她只攻不守近乎自残的进攻方式吓到了,逐渐意识到她的状态不对,有些怕了,狼狈的躲她的剑:“诶诶诶!大妹子你怎么了?”
虞徽咬紧牙,眼睛早就红了,甚至没有听到黑熊精的话。
现在满脑子,都是宁修越的声音。
前几日柳筎笙师姐拿了弟子试炼第一……听鹤峰,掌门许给柳筎笙师姐了。
听鹤峰,掌门许给柳筎笙师姐了。
听鹤峰!
柳筎笙!
她怎么能?
他们怎么能!
孟然在一旁休息,见情况不对,走过来一下扑住虞徽,把她带到旁边:“江鱼!你疯了?”
推拉间,木剑掉了。
谁都没管地上的木剑,孟然把挣扎的虞徽压在地上,骷髅下巴一开一合:“出什么事了?”
“放开!”虞徽根本不管她是谁,想捡起剑继续打。
孟然一具骷髅险些没压住,叫旁边的黑熊精:“帮忙压着她!”
身高五六米的黑熊精却意外的扭捏起来:“这样不好吧,雌雄授受不亲的……”
敖天让自己变大,现在它已经有小牛崽那么高了,勉强也能压住虞徽。
孟然问它:“你和江鱼出去见到谁了?”
敖天:“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啊,他还给了丹药干粮不像有仇的样子……这丫头这段时间力气怎么大了那么多!”
第六十六章 妖怪们的往事
虞徽很快就恢复平静了。
她不再挣扎,躺在地上,抬起一手盖在眼睛上,许久没有说话。
孟然见状放开了她,坐在一边说话:“怎么了呀江鱼?”
虞徽红着眼,握紧的双拳微微颤抖:“当年,他们明明说过……”
孟然倾身:“什么?”
当年,蜀山众长老明明说过,听鹤峰留给她。
就算她入了无望窟,听鹤峰也是虞不疑夫妻曾经的住所!
夜无尘偏偏给了柳筎笙。
他怎么能!
他怎么可以!
她气蜀山的识人不清。
她恨柳筎笙恩将仇报步步相逼。
她恨蜀山诛父母的心。
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虞徽跌跌撞撞的爬起来,不管身上的淤青伤口,又去捡起了木剑,剑指孟然:“来!”
孟然也随手捡了一根木棍:“好啊,来。”
剑棍相碰,几乎没有任何技巧,全是蛮力与本能。
慢慢的,发泄了一些虞徽才想起来施展剑法,孟然也配合的加了剑意技巧。
等打完,虞徽已经全身没有了力气。
她脱力的躺在地上,孟然躺在她旁边。
这次,虞徽赢了。
在她不计后果不顾受伤的拼杀中,孟然输了。
“可以啊。”力竭躺着,孟然歪脑袋看她,发出一阵“咯吱”声:“下次打架前也发一下火,剑法都比平时凶了不少。”
打了几个月,无望窟里的妖怪都与虞徽混熟了,他们大多懵懂粗神经,已经把虞徽当做了他们的一员。
今天虞徽状态反常,于是妖怪们都在一旁看着,现在才一个个的围过来看着她:“出气了没?没的话我们还能陪你打打。”
孟然出声:“给我留点面子,跟我打完她哪还有余力啊。”
虞徽感觉到它们的关心,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没事没事。”孟然坐起来,问她:“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虞徽抿唇,不说了。
“不想说话啊?那我说你听。”于是孟然偏头说起自己的故事:“我是七岁被师父领进师门的,当时头上还有两位师兄和一位师姐。你别看我现在是个骷髅架子,我以前长得可好看了,嘴巴也甜,所以师兄师父们都喜欢我。”
想起之前孟然说过的话,虞徽已经猜到后续发生的故事,这种戏码在凡间戏文里不算少见,但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能体会到那种绝望与悲痛。
妖怪们却很少听凡间的戏文,被孟然的故事吸引进去。
“大师兄性子比较闷,就像个大哥哥一样,每次历练回来都会给我带很多话本子和零嘴,我调皮被师父罚抄家规都是他帮我抄的。二师兄……他也对我很好,他对谁都和和气气。”孟然说:“师父总说我天资好,后来我二十岁就结丹了,我一直觉得自己好厉害,一结丹就迫不及待的出门闯荡了。”
“等回来的时候……”她声音低了一瞬间,然后又调整回平时的语调:“师父死了,证据表明是我伙同大师兄杀了师父。甚至不少人看见我提着血淋淋的剑从师父房间出来,曾经的同门对我口诛笔伐。”
黑熊精一锤地面:“肯定是你师姐和二师兄做的!”
孟然继续说:“原本我以为自己够强了,但是当面对所有同门的质问和谩骂,和师兄弟们刀剑相向,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远远不够。他们把我关在地牢,我仍旧不相信师父会死,我告诉他们肯定是有人刻意陷害。”
孟然语气平静得不像在说自己的故事:“二师兄说他知道,然后他挖了我的灵根。”
或许是因为梦里也有相似的经历,虞徽抬眼看她。
孟然仰头:“他们看见我断了气,就把我扔到了乱葬岗。谁能想到,我居然还会回来。”
“我杀了他们。”她轻声说:“先挖了师姐和二师兄的灵根金丹元婴,再用钝刀一刀一刀的刮了他们的肉。那个时候我想着,我终于为师父和大师兄报仇了。然后……蜀山的人到了。”孟然想了想:“一个蜀山长老说我罪大恶极,应该就地诛灭。他们的掌门虞不疑则把我关到了这里。”
虞徽抬眼。
黑熊精抹着眼泪:“你也太惨了吧。”
身旁的妖怪们早就听她的故事听得低低抽泣了,一只狸猫精抽泣着说:“我原本以为我够惨了,没想到你会那么惨。”
一个女鬼抹着血泪忍不住说起自己的故事:“我以前是个织娘,看错了人嫁了一个负心郎。他骗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嫁过去我才知道他还有一个正妻四个小妾。一开始他哄我心里只有我一个,后来他常常在外面经商不回宅子,大夫人和另外几个夫人就时常为难我,让我冬天去河边洗冬衣,在院子里跪一整夜。我告诉他他也不管,又娶进来了一个小妾。我才知道他一直都是骗我的。”
“后来有了儿子,我想着有孩子就够了。但是有年大夫人的儿子病了,来的江湖术士说要他的骨肉的心头肉才可以救治。然后,他就叫家丁抢了我的儿子去。我被家丁压在院子里拼命求他,但是他理都不理,还说这是我的福气!”女鬼说着说着哭起来,虞徽才注意到她的手里一直抓着一个拨浪鼓,她哭着说:“我说我只要我的不要福气,我被压在院子里,听见屋子里我的儿子一直哭,那哭声就像刀子一样割在我的心口上啊。等儿子不哭了,那时候我感觉我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