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墨公子率先掠出。
众多妖怪化作流光，都飞向了那道裂缝。
虞徽花费了太多神识精神力与灵力，灵力再次枯竭，她早就到了极限，在看见出口时紧绷的神经一松，然后险些自半空跌落。
敖天一直看着她，下意识想跳出孟然怀抱去接住她，却见一个黑影托住了虞徽。
毒童？
虞徽精神恍惚间，已经被带出了无望窟。
等她再次神识清明时，扶住她的人变成了孟然。
头顶是久违的、蔚蓝的天。
在空气中游走的，是久违的灵力。
目光所及之处，是翠绿的山林与远方的飞鸟。
时隔半年，再看见这些，虞徽恍如隔世。
然后也看见了，四周持剑站着、空中御剑飞着的蜀山剑宗弟子长老。
第七十四章 只想让你死
天空中，剑阵早已成型。
四面八方，全是冰冷杀意。
她这才发现，自己此刻正在无妄峰。
空间已经被禁锢，出来的所有妖怪都走不掉，戒备的站在身边。
媚鬼、墨公子、黑猫等都在和蜀山剑宗众人对峙，他们身上都有或多或少的伤，想来在虞徽清醒过来之前就已经发生过冲突。
“虞徽。”忽然有人叫她。
声音清冷，像来自九天之上的寒霜：“过来。”
她抬眼，远远的看见了一袭白衣缥缈清冷的夜无尘。
以及夜无尘身后，满眼怨毒看着她的柳筎笙。
于是所有人都看向虞徽，包括一起逃出来的所有妖修。
虞徽轻柔的放开孟然的托扶，上前一步，但并没有走过去，她拱手：“掌门，各位长老。”
话到口边，她犹豫了一下：“这些妖……本性不坏，而且已经在无望窟受过惩罚，早已有了悔改之心，请不要伤他们。”
“疯了吧？”蜀山剑宗阵营中发出一阵哄声：“她居然还帮罪妖们说话！”
“她之前就勾结魔族，现在与妖修为伍有什么可奇怪的？”
面对哄声与质疑，虞徽面色不改，这些她早有准备。
在破阵带所有妖怪出来前，她就清楚她即将面对什么。
犹豫时，她忍不住想起虞不疑。
想如果是虞不疑，这种情况他会怎么做？
答案很明显。
哪怕与世间为敌，虞不疑也会选择为公正说话。
于是，虞徽不卑不亢大声道：“无望窟建立之初，目的就是关押那些罪不至死的妖怪！他们纵使有罪，但都情有可原，何至于诛杀？”
闻言，诸多弟子才想起来，当年虞不疑建立无望窟的初衷，确实是关押罪不至死的妖怪。
“妖性本恶。”一个长老缓缓道：“你可知，你口中罪不至死心存悔改的妖怪，前几日杀死了我蜀山两名弟子。”
虞徽辩说道：“禁锢阵法在，无望窟的妖怎么可能出去伤人？”
一个大声道：“今日禁锢阵法不也被破了吗？”
这时，关延至冷冷开口：“前几日，一只狮兽杀死了宁修越、关吟吟两名弟子。”
宁……修越？
虞徽瞳孔一滞。
“你说他们有心悔改？”关延至红着眼，震怒到面红耳赤：“这些妖生性就是恶！就算有意控制，他们也会被血脉里的杀性与贪婪控制！当年虞不疑坚持保下他们？结果呢？”
“结果是关了几百年它们依旧死性不改！”
“老东西。”媚鬼听不下去了，插话道：“你别什么锅都往我们妖身上扣啊，要说杀孽贪婪，你们人不也一样恶心吗？”
说话间，她回眸看了一眼虞徽。
虞徽仍然是惊愕呆滞的模样，不过她很快调整过来：“我可以招魂来问。”
夜无尘身后，柳筎笙眸子一闪。
“好啊，你招啊。”关延至道。
虞徽看向夜无尘。
夜无尘沉默了一会，抬手扔出一物。
虞徽接住，确实是她的储物手镯。
印记还在，里面的所有东西都在。
虞徽取出玉箫，忍着顿疼的灵根与精神招魂。
半年没有尝试，她有些手生，加上精神力枯竭，她过了好一会才进入状态。
过了一会，后山深处无数光点飘出来。
近处，光点化作了人形。
几十个光影中，就有关吟吟与宁修越的模样。
宁修越的魂体与他一样，是温润干净的少年。
与之前最后一次在无望窟洞口相见时的模样一样。
在场所有人都静静看着这一幕。
虞徽引导着关吟吟与宁修越靠近，眼看两个魂体已经走到了虞徽身前，妖兽群中忽然跳出一只狮兽。
狮兽速度奇快，在场数位元婴乃至夜无尘都来不及阻止，血盆大嘴一张，顷刻间就把宁修越的魂体吞了。
萧音一颤，关吟吟的魂体也仿佛受了惊吓原地消散。
所有人都看着这只突然窜出来的裂背狂狮。
“就是它，之前就是这只裂背狂狮杀了关吟吟！”
关延至动作迅速，远远一掌拍死了这只裂背狂狮，他突然暴动在场几个元婴妖修都没反应过来。
随后，关延至目光阴鸷的下令：“蜀山弟子听令！”
“杀死今日所有在场罪妖！”
顷刻间，在场所有弟子长老都灵剑出鞘攻了过来。
混乱中，虞徽咬着牙靠近裂背狂狮的尸体，想把宁修越的魂体拼凑起来。
然后她发现，倒下的裂背狂狮的双眼看着夜无尘的方向。
或者说，是看着夜无尘身后的柳筎笙。
她看向柳筎笙。
对上她的目光，柳筎笙浅浅弯唇。
无论如何，虞徽也和柳筎笙一起长大，对于柳筎笙刻意装给她看的各种情态，她都无比熟悉。
此刻，柳筎笙在明明白白的告诉她。
对，是我。
虞徽已经红了眼。
她抬手。
远方，戒律堂的方向，忽然亮起刺眼红光，随后一道红影飞了过来。
准准的落在虞徽手中。
「虞徽虞徽，你之前去了我一醒来都感应不到你了，还有个老头子想抢你的剑，我跟你说多亏了我不然……」熟悉的声音又落在耳中，但这刻虞徽什么都不想管了。
赤练剑指夜无尘身后的柳筎笙，她满眼杀意。
夜无尘微微皱眉：“虞徽……”
身后的柳筎笙突然抢话：“虞师姐！你别怨师尊！”
“宁师弟死后，诸位峰主都要求师尊毁了无望窟，是师尊一直同意。直到吟吟她……”柳筎笙目光一暗，似乎很为这位好友的死伤心，哽咽了一声：“虞师姐，师尊也不想逼你的，只要你别和这些罪妖站在一起，师尊是不会罚你的！”
面对她真情流露的劝导，虞徽的回应是嗤笑一声：“柳筎笙……”
“我现在也不管什么惩罚了……”赤练挽出剑花，她燃烧了精血让气息节节攀升。
“我只想……让你死！”生灭剑意带着滔天剑势杀香柳筎笙，被杀意锁定的柳筎笙只觉得背后一寒，在这种程度的攻击下她连躲避的想法都没有了。
“师尊！”最后一刻，她害怕得尖叫。
第七十五章 你得活着出去
“虞徽！”危机时刻，夜无尘长袖一挥，拍散的她的剑势。
不过同时，夜无尘也发现了她如今的实力比半年前强了许多。
他看着握紧剑再度挥来的虞徽，淡漠的眼中有些复杂的情绪。
这个年纪、这样的剑意、这样的修为，若是传出去，必又是一个妖孽。
哪怕在蜀山，立派以来也鲜少出现这样的天骄。
在他的刻意无视下、在关延至的步步相逼下、在无望窟的艰苦环境下，虞徽仍旧能达到如今的实力。而反观柳筎笙，这个他曾经看好的天灵根弟子在优渥的资源下却进步缓慢，夜无尘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虞徽。”夜无尘难得起了爱才之心，开口道：“放下剑，过往我既往不咎。”
闻言，柳筎笙脸色一白：“师尊……”
夜无尘回眸看她一眼，就听见远方虞徽仰头讥讽的笑了起来。
夜无尘神色一冷，抬眸看过去。
“既往不咎？”虞徽神色讥诮：“好一个既往不咎！以往罪名全是污蔑，所以你是对我既往不咎还是对她既往不咎？”
她抬高了声音，大声道：“半年前柳筎笙手上有烧伤，曜日阳炎烧出的伤痕很难消除，你们明知道是什么情况才会有那样的烧伤！”
她再指那狮兽的尸体：“如今这只狮兽伤人行为异常，你们深入查查就会知道它是受谁指使。”
“可是你们却假装看不见。”虞徽环视一圈所有的蜀山弟子，目光所至或心虚低头或怒目而视。
“我早该明白的。”虞徽收敛了脸上的讥讽笑意，面无表情的说：“你们就是这样，蜀山现在就是这样的。”
“公正，根本就不存在。”虞徽目光平静，语气清淡：“你们只是需要一个借口而已，让自己的偏信变成公正、错误变成正确的借口。”
“正义、公道，都是你们用来粉饰丑陋内心的借口。”
“这样的蜀山，不愧为天下第一剑宗。”
不知哪个字眼触动了夜无尘，他神色一冷，冷然开口：“拿下虞徽！”
数名弟子御剑而至，虞徽侧身一躲，同时赤练剑挥出打退数名金丹。
另外几人被孟然拦下。
虞徽冷冷看了一眼众人，高举赤练剑：“阵！”
“她想破剑阵！”见状，又是数名弟子长老攻过来。
黑猫丢下缠斗的众人，空间穿梭到虞徽面前，五尾一展将攻击悉数挡下。
蜀山剑阵经过数百年完善，如今其玄妙不弱无望窟的禁锢阵法，但虞徽小时候曾经跟在江凝身边看过无数遍她改进剑阵的样子，她很快就用灵力强行打乱了剑阵运行。
“如今的蜀山给不了你们公正。”临近破阵，虞徽看着众多妖怪道：“我放你们走，但你们别忘了你们答应过我的话！”
说完，她奋然发力。
“拦住她！”关延至暴喝一声，猛的一剑逼退与他缠斗的媚鬼，然后向这边冲来。
黑猫迅速挡过来，空中凭空出现一只九尾黑猫的巨大法相。
“妖孽当死！”关延至挥出致命一剑。
无望窟的妖怪们之前在放逐之地已经消耗了大量灵力，此刻都并未恢复全部实力。
纵使全盛时期，黑猫都挡不下半步化神的全力一击何况现在。
但它不能躲，身后是虞徽，也是所有妖逃出去的唯一希望。
毒童正与夜无尘交手，媚鬼也被几位长老拦下，蛟龙已经落了下风，墨公子被一位长老压制，都腾不出手帮忙。
剑芒，瞬间将黑猫法相斩断。
半空中，黑猫喷出一口鲜血，气息瞬间萎靡。
而那一剑却去势不减，悍然斩向虞徽。
这一瞬，庞大的剑阵忽然一滞，随后剑阵一角阵纹开始消散。
正缠斗的诸妖看见出口，满眼欣喜，纷纷想办法甩下阻拦的蜀山众人逃向出口。
关延至还想继续挥剑，却也不得不先去拦下逃窜的诸多妖精。
惊天一剑到了虞徽眼前。
“虞徽！”混乱中，不知道哪突然响起敖天声嘶力竭的惊呼。
剑气在离她几步的地方撞上了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刺眼的光芒瞬间大亮，虞徽却不敢闭眼。
她踉跄着接住面前倒向她的清瘦身影。
“孟，孟然！”
方才电光火石间，是孟然替她挡住了那一剑杀招！
虞徽双眼无措的接住那具轻飘飘的骨架。
孟然身上穿着她托宁修越准备的新裙，她收到后一直舍不得穿，直到去参与灵力潮汐的争夺孟然才舍得穿上。
虞徽现在才发现，白色不好，不该是这个颜色的。
大概是太疼了，骷髅下巴张合几次，才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说出几个字：“还以为…能，一起出去……”
虞徽鼻头酸涩，眼泪更是瞬间占满眼眶。
“能出去的…”她颤抖着，抱起这具轻飘飘的骨架：“我带你出去。”
孟然缓缓摇头，修长的指骨抓紧了她的手腕。
手腕上感受到冰凉坚硬的触感，虞徽照她的要求不再动作。
这半年，孟然与她亦师亦友，她早就把孟然当作了朋友，除敖天外的第一个朋友。
所以这一刻来临，她难过得不愿意接受事实。
她轻声抽泣，眼泪滴落在白骨头骨上：“我该怎么做啊？”
“虞徽……”灵力顺着手腕流入虞徽体内。
虞徽摇着头：“我不要。我求你……”
“你得，活着出去。”孟然用力握紧她的手，缓慢的、喘着气说：“出去，帮我去澜洲城……找一个人，帮我跟他说，我失约了……”
“你自己去。”虞徽抽泣着，徒劳的想给孟然渡灵力疗伤。
“我去不了了。”孟然无力的摇头：“帮我，跟他说声抱歉。”
她的生机逐渐变得微弱，虞徽抱紧了她：“孟然。”
“外面的晚霞，真美啊……”孟然空洞的双眸“望”着眼前头顶的夕阳霞云，颤抖着：“真想……”
后面的声音太微弱，虞徽听不清。
怀中的白骨一点一点化作尘埃随风飘散。
最后，只剩虞徽失神的抱着一套裙褥。
她低着头，嗡动着唇：“孟然……”
第七十六章 需有人偿
虞徽迟迟没有回过神，好不容易甩开蜀山长老纠缠的媚鬼来到她身边，一把拎着敖天一把抓起她：“傻丫头还不走？”
墨公子早就带着几个心腹逃了，再待下去就走不了了。
一旁蛟龙一甩龙尾扫开前方的弟子给她们开路。
虞徽抱紧怀里的衣裙，无神的跟她走了两步。
余光看见已经被关延至压制的黑猫，她握着赤练剑想去帮忙。
“哪用得着你！”媚鬼拉住她，然后径直冲了过去。
蛟龙咆哮：“一个个的！”
有妖的速度比媚鬼更快。
在关延至的剑即将落下之际，一只老鼠忽然跳到他身上，冲着关延至的手一口咬下去。
半步化神的肉体不是它能咬穿的，但也顺利打乱了关延至的攻击，黑猫抓住机会迅速蹿出数十丈。
见被这样弱小的妖坏了事，关延至脸色阴沉，周身灵力一荡，就把这只肥老鼠震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