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儿最后的机会。
“你不该来这里,今夜要变天了,城上风大,快回客栈吧。”沈政一道。
沈承霄手掌垫着方帕,捂着嘴,剧烈咳嗽了好久。
他阵阵地咳嗽声,每一声都落在沈政一的心上,忍不住抬手扶了扶沈承霄,让人把沈承霄带回天香客栈。
沈承霄摆手,阻止身旁的下人,说:“爹,今夜是要变天了,锦州也要变天了,整个商朝更是乱了,晋王带走僧兵,却留下虎翼卫给爹爹,是想让爹爹下令让虎翼卫屠城吧。”
晋王比太子更狠,更擅长利用人心。
他鼓动沈莲,做太子身边的眼线。
他煽动沈家人交出虎翼卫。
如今更是把沈家人当成一把刀,可用也可弃之。
但晋王下达的命令,他们不得不服从,因为他们沈家再无退路了,下令屠城便是沈家的投名状,将来晋王得势,他才能放心的留下沈家人的性命。
沈承霄从沈政一手里接过调遣虎翼卫的令牌:“这件事情,就交给我来做吧,我会让人再开城门,送你和母亲,二弟、三弟、五弟离开锦州。”
“承霄,此事你不要管,晋王弃了沈家,我们更要想办法好好活着,沈家党并非无人,晋王不一定能问鼎帝位,我要利用屠城让沈菀为你解毒障。”
“爹,她不会交出解药的。”沈承霄比谁都还清楚,沈家与沈菀离心,并非她铁石心肠,而是沈家人负了她。
想用全城百姓的性命换回解药,是绝不可能的。
思及此,沈承霄猛地举起手中令牌,对着城台上的虎翼卫大声说话:“众兵听令。”
“霄儿。”沈政一快步走过去,想阻止沈承霄。
沈承霄却直接站在城墙上面,用尽全力下令命令:“锦州时疫失控,疫病难医,且易感染,被传染者,十有八九必死。”
此话说出,挨家挨户百姓从屋子里走出来,纷纷聚于城门之下,不过眨眼的功夫,城墙之下已是人山人海,哭声一片。
可还未等百姓问清楚朝廷打算如何安排这场疫病时,沈承霄高举着令牌,言语冰冷地说:“为了我商朝,为了锦州城外的老百姓不被感染时疫, 从今夜起,我沈承霄将以沈家之名,施行屠城令。”
城下百姓一听,皆是吓地连连后退。
沈承霄居高临下看了看,肉眼可见的人群在不停往后退缩。
五百姓虎翼卫,收到屠城令的命令,早已在锦州城墙上待命。
一旦下令,立刻施行屠城。
“他们要屠城。”
“朝廷也不管我们了。”
“快跑,快躲起来,他们要杀了我们。”
……
“虎翼卫。”沈承霄用虚弱地声音,大声喊出沈家虎翼卫。
一支身穿黑色铠甲,全副武装的士兵,纷纷拔剑。
沈承霄亮同令牌,喝道:“屠城!”
命令下达,虎翼卫手握利剑,冲向人群,举剑杀民。
百姓恐慌之下,四处逃窜,怨声载天。
雷鸣瞬间从夜空劈落,三支箭破空而来,射杀了三名虎翼卫。
沈菀从马背飞跃起,又射出三支箭,落到了百姓群中,以娇小身躯护住身后无数百姓,时风带着一支身形矫健的杀手,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
虎翼卫见人就杀,根本不管对方是谁。
沈菀一脚踹飞面前的虎翼卫,又揪住另一名虎翼卫的衣襟,拔出匕首,划破对方的喉咙。
有老百姓认出沈菀:“是幕仙山的弟子。”
时风双手甩出利剑,斩杀了两名虎翼卫,对身后的百姓道:“速去莲花台。”
“没用的,沈菀。”沈承霄眸光平静地看城墙下,与虎翼卫周旋的沈菀:“辰国大军已经兵临城下,晋王连夜带走苦佛寺内一万多僧兵,百姓将伽罗法师推出佛殿,时疫横行,当下锦州,岂是区区两万谢家军能救,这些愚民,在自掘坟墓。”
自顾逃跑的百姓,听到辰国来犯,皆是露出惊恐之色。
“辰国大军来了。”
“晋王为何带走佛寺僧兵。”
“我们被骗了,朝廷根本不想救我们。”
“我们要出城,我们要离开锦州。”
“谁敢往城门迈进一步,格杀勿论。”一名虎翼卫抛出长枪,贯穿一名中年男子的头。
情绪失控的百姓们,彻底乱了、慌了、怕了也怒了。
有热血青年握起武器和虎翼卫对抗。
可虎翼卫是沈家花费十年时间精养出来的暗卫,又岂是区区几个百姓能够制服。
沈菀看越来越多百姓冒死冲前,阻止道:“锦州你们是出不去了,你们再往前一步,也只有死路一条,你们看看你们身后的家人,他们都还在锦州,我是谢玉瑾的妻子谢菀,我以我的性命向你们保证,辰国大敌来犯,我和我的夫君还有两万谢家军,死守锦州,不让半寸国土,请把你们手中的刀刃先对准我们的敌人,先杀来敌,后斩奸人,保护我们的家人。”
沈菀话音落下,所有拿着刀剑,准备和虎翼卫拼死一战的男儿们,纷纷止住脚步。
虎翼卫们也退守到城门,手握刀剑,随时做好屠杀乱民的准备。
而沈菀和时风则站在中间。
沈菀的绝影迅速从百姓群中冲前,排成一列,在两方中间拉开一条楚河汉界……
第233章 策划战
沈菀抬头看了看城墙上男子,大声喝道:“沈承霄,锦州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沈承霄低笑了几声:“锦州内,的确不是我一人说了算。
他看着底下的老百姓:“但是这扇门,归我管了,从今夜起,谁都不可离城半步,若有外来者想入锦州,也只许进,不许出,来人,把家伙从军火库拉出来。”
沈家拉了来的是大炮。
他们把大炮枪口对准了老百姓。
老百姓生活在锦州,虽没见过,却听过那大家伙的威力,一炮之下,四周夷为平地。
沈菀带着老百姓后退:“我们的锦州不止生病了,还有敌国虎视眈眈,而晋王,带走了所有僧兵,皇上病危,朝廷已无余力再短时间内调援兵救援锦州,我们只有自救,现在所有人听我命令,生病的百姓去莲花台,没有被感染时疫的百姓,去苦佛寺找伽罗法师。”
“伽罗法师。”
众人面面相视。
时风看到百姓犹豫不决:“你们还看不出来吗?你们心中一直视为菩萨下凡的晋王,不管你们死活了。”
百姓内心的恐慌与绝望化为哀嚎。
时风怒声吼道:“自晋王入城后,晋王干了什么实事,不过给死者抄几首经文,自称为亡者超度,可有给生病的百姓发过药,可有到挨家挨户寻问百姓的病情。”
众人想起晋王在锦州做的种种,确实如时风说的那般,除了在莲花台抄经文,晋王并未安排发药之事。
“晋王利用你们,制造一场舆论战,诬陷伽罗法师与顾姓女生下一女,就是为了把伽罗法师赶出苦佛寺,夺一万多僧兵的兵权。”
时风越说越气愤:“现在皇上病危了,晋王狼子野心,带走所有僧兵,你们知道他要干什么吗?”
“他要谋反,他要带着一万多僧兵杀入上京城。”
“什么?”百姓惊呼。
但也有理智的人问:“我们凭什么信你的?”
“你说伽罗法师没有和那妖女在一起,有谁可以证明?”
“哒啦,哒啦,哒啦——”马蹄声,从黑暗的街道尽头传来。
不少人回头看向身后,只见一道身影背光而来,很快出现在了百姓们的面前。
沈菀望向对面。
顾明珠骑着马,缓缓穿入人群。
而百姓们也自觉的给顾明珠腾出一条道。
她看了看四周的老百姓,然后从马背跳落,走到人群中。
“你还敢来?”有妇人冲出来,指着顾明珠大骂:“就是你勾引伽罗法师,害法师破戒,才惹怒天遣,将下时疫惩罚锦州。”
“就是,你不该站在这里,你该去死。”
“我没有做错事,我为什么要去死。”顾明珠解开斗笠,卸下斗笠。
众人这才发现顾明珠怀里背着一个半岁大的女娃娃。
众人怔了一下。
顾明珠道:“我和法师清清白白,从未逾越规矩。”
“那你怀里的孩子是谁的?”
“晋王的!”
“什么!”百姓再次震惊,他们盯着顾明珠怀里的孩子。
顾明珠道:“我是晋王养在外面的女人,我怀了他的孩子,但他为了自己的名声,要杀我和孩子。”
“在我穷途末路,九死一生时,是锦州城给我容身之所,是苦佛寺护我父母和孩子性命,是伽罗法师宽厚的胸襟驱走那些要杀我全家的杀手。”
“我跟你们不是天仇,锦州的时疫也不是我和法师造成,这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日久见真晓,但希望你们,不要再因此事怪罪伽罗法师,他是我顾家人的救命恩人,也是你们的守护神呐!”
刚才质问顾明珠的人闭上了嘴巴,手握武器的男儿们纷纷露出气愤之色。
就在这时,天边传来一道嘶鸣声,紧接着,整个锦州地动山摇。
“轰……”
“打仗了,打仗了!”从襄城逃过来的百姓,大声喊道。
一名男子跳到高处,道:“还能走能跳的人,拿起你们脚下的武器,随我去苦佛寺找伽罗法师,佛寺内若无僧兵,我就是兵。”
男子的话,激起一群志向远大的少年的梦。
有一个人站出来,便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更多人弯腰捡起虎翼卫落下的剑,甚至有人直接从虎翼卫手里夺兵器。
五十出头的男人举起从城墙上落下的旗帜道:“锦州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家人在这,辰国若敢入我锦州,爷爷我送他们上西天见佛祖。”
“冲——”
百姓皆转身,朝莲花台和苦佛寺两个方向而去。
沈政一低头看城墙下方的人群,回头看了看长子:“霄儿,你为何要帮沈菀?”
沈承霄从围墙倒下。
沈政一快步冲前,接住了沈承霄,盯着他苍白如纸的面容:“你刚才为何不威胁她,跟她要解药?为什么要帮她。”
“咳,咳咳,咳咳咳……”狂风沙沙,剧烈地咳嗽声阵阵作响,沈承霄猛地吐出一口乌黑的鲜血,奄奄一息。
他仰头望着夜空,天空黑压压的,透着一股令人喘不过气的闷沉。
他看着似被血染红的悬月,笑了一声:“她不欠我的,爹,我命不久矣,这个恶人,就由我来担着,你若不愿离开锦州,那就去找伽罗法师,去帮他,争取一个军功,将来……在锦州立足,晋王……晋王他……咳咳咳……”
他又吐了一口鲜血。
沈政一心疼地抱紧长子:“你怎么那么傻。
“爹……”他声音虚弱,语重心长:“辰国来了,晋王带走所有僧兵要我们屠城,我们……害死了很多人,不能再杀百姓了,否则生生世世都赎不清这罪孽。”
“由我……由我看着这座城门,逼得那些想逃出锦州城的百姓,再不敢动别的念想,如此……”他快喘不上气,沈政一不停给他顺背。
直到好久好久,沈承霄才继续说下去:“如此……菀儿才有人可用,锦州虽小,但人口密集,又在伽罗法师的宣导下,锦州的子民全民皆兵,这场仗,虽然会很艰难,可我们都是商朝人。”
“但他们都生病了,他们得了时疫,得时疫的人根本无法使用内力,光靠他们的蛮力,只会输的一败涂地。”沈政一心疼长子,又对眼下不利于沈家的时局感到无力。
沈承霄扯开了一抹笑,说:“父亲,当你捡起武器时,你就赢了。”
沈政一怔了怔,看着怀里的长子,心被什么狠狠拉扯了一下,苟着背,难受地哭泣:“霄儿,我明白了。”
他紧紧地抱着长子,身子却不停的颤抖。
沈承霄笑道:“父亲,快去吧,我在这里等胜利的号角声。”
沈政一松开他,把他放在靠墙的位置,走出很远时,又回头看了看消瘦如柴的长子,大概是他预感到了什么,沈政一这一眼看了很久很久,直到战鼓声从天边传来。
“咚!”
“咚!”
“咚!”
战鼓响,号角鸣,前线狼烟锋火,锦州与辰国之战,彻底拉开序幕……
第234章 皇帝薨
“所有人,削发卸甲,穿戴好你们脚下的僧衣,拿起你们身后的红缨枪,去襄城助战。”天灯站在武场,双手负背,高声大喊。
原来空旷的武场,已聚集八千民兵。
伽罗法师站在屋檐下,月色投在他橘红色袈裟上,冷风吹拂,袈裟猎猎作响。
八千民兵解开挽发的绸带,剃掉满头乌发,穿上僧兵们的衣服,手持红缨枪,在天边战鼓“咚咚”作响时,伽罗法师从阴暗的地方走出来,带领他们去襄城每一个哨点。
辰国是有备而来,对伽罗法师的作战也知己知彼,哪怕多出八千民兵,锦州这一仗也很吃力。
但伽罗法师用谢家战术,改变以往的方式。
辰国想速战速决攻下锦州,谢玉瑾却送了一车死者的衣物给辰国军营。
刘莽听到那车上的衣物都是从时疫患者身上扒下来的,立刻丢掉手中的酒杯,跳上椅子,指着停在营帐内的那堆衣物,道:“快把这些脏东西,拖出去烧了,快,快。”
辰国士兵立刻上前,拖走车子。
可他们烧了一车,又有一车,两车满满的衣物被送进军营内。
刘莽气急败坏:“谁送来的,把人给老子砍了。”
“将军,是狗,是一群狗送来的。”小将指着军营外:“属下还看到那堆衣物上有一封信。”
刘莽气的脸都绿了,他快步走出营帐,就看到两大车满满的衣物停在军营内,而拖车后面,蹲着几排体型精瘦的犬,为首的犬全身毛发乌黑,狗目犀利,身上穿着一件降色僧袍。
刘莽“嘿”了一声:“这是伽罗的狗。”
阿黑“嗷嗷”了两声,似乎在说:正是你爷爷我。
刘莽道:“把那条狗给本将军抓起来,其余都杀了,今晚加餐。”
“汪——”阿黑狂叫了一声,狗群立刻跳上堆满衣服的车子上。
它们拱飞车上的衣物,叼起衣服四处跑。
辰兵原来想抓狗,可狗群都叼着衣服。
人们惧怕染上时疫,自然也害怕触碰有关时疫患者的一切物品。
而现在,狗嘴里咬着时疫病人穿过的衣服,辰兵害怕得时疫,反倒不敢上前靠近狗群,他们怕碰到狗嘴里的东西,皆视狗如瘟疫。
刘莽拔剑低吼:“不许躲,给老子拔剑杀了这些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