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餐,中餐。煎,炸,烤,炖。川菜鲁菜湘菜粤菜。阿姨会做的,就让阿姨做。阿姨不会做的,就点外卖。
每天吃好喝好,打打游戏,健健身。
转眼一个月过去。
程远洲没有再来别墅,也没有再打电话过来。
还不到苏倾出现的时间。所以,白真真猜他是伤到了。
人么,总是伤心的话,如果没能伤心死,那身体是会产生抗体的。
程远洲现在大概就处于这个状态。他因为苏倾伤心过头,潜意识不想再看见她。
白真真不着急。
她可以再给他一个月时间。
一个心里阴暗,性格扭曲,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爱意,也无从找乐趣的人。
他本身是具备自毁倾向的。
被助理接走一个半月之后,程远洲再次出现在别墅。
“程先生。”白真真走上前,迎接。
程远洲满身消沉地走来。
他身体状态比之前好了不少,但比不上白真真刚见他的时候。
“您脚伤好了?”白真真露出惊喜表情,“太好了。”
程远洲敷衍地点点头,抬脚往里走去。
白真真跟进去。
“有段时间不见您了。”白真真说,“您这次来,待多久?”
“嘘。”程远洲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目光逐渐温柔起来,“去换身衣服。”
白真真明白了。她点点头,往楼上走去。
不多时,她换上苏倾的打扮,来到客厅里。
程远洲看着她的样子,微微恍惚。
心脏再次隐隐刺痛。
“跟我来。”他站起身,率先朝外走去。
白真真抬脚跟上。
“上车。”程远洲走到车前,率先坐进去。
白真真跟着上车。
扣好安全带,车子往外驶去。
白真真没问他去哪儿。反正不会是荒无人烟,了无人迹,杀人埋尸都没人发现的地方。
如果是,就太好了(*^-^*)
车子行驶了一个半小时,跨了一个市,来到一片田野间。
“下来吧。”程远洲停好车子,走下来。
在白真真也下车后,他拿给她一个相机:“去拍照。”
白真真接过相机,看向前方的一大片郁金香花田。
眉头一挑,瞬间懂了:“是。”
拍照嘛,尤其是这么美的花田,谁会不喜欢呢?
她化着妆容,穿着苏倾风格的衣服,拿着相机,在花田里来来回回,或站或蹲,清风撩起扎在脑后的卷发。
程远洲站在一旁,目不转睛。
他已经忘记当年苏倾穿的什么衣服,有没有扎起头发。
如果早知道每一幕都是她留下的绝影,他一定会记得清清楚楚。
白真真拍着照片,无意间转头,发现程远洲戴上了墨镜。哟?哭了?
“远洲!”花田里的女孩倏然站起,扬起一抹明媚的笑意,“回头我送你一件礼物!”
咚咚。
咚咚咚。
程远洲看着这一幕,仿佛与多年前的一幕重合,心脏炸裂般的跳动,滚烫的血液往身体四肢泵去。
他不禁想道,也许,他可以哄自己一辈子。
回到别墅。
白真真坐在画室,很认真地作画。当年程远洲收到了一幅画,但没有见过苏倾画这幅画的样子。现在他有了替身,当然可以随意提出要求。
白真真换了一身衣服,头发也盘起来,露出修长的脖颈。从后面看去,她更像苏倾了。
“一天24小时扮成她。能做到吗?”身后传来一声。
程远洲不知何时,从门口走到了她身后。
白真真握笔的动作顿了顿,转过头询问:“先生的意思是?”
“以后,没有白真真。”他低头温柔又深情地注视着,“只有苏倾。”
如果她一直扮演苏倾,只要她扮演得像,他是不是可以骗自己,苏倾没有死,一直在他身边?
他还可以对她提一些要求。一些,他不敢对苏倾提的要求。
想到这里,程远洲的神情更加舒展:“你有什么条件,可以说出来。”
第175章 替身6
以后都没有白真真?只有苏倾?
对这个充满傲慢味道的要求, 白真真有些可笑,但毫不意外。
程远洲是能做出这些的。
“什么要求都可以吗?”她没有立刻回答, 转头看向他问道。
程远洲眼里的温柔散去,多了几分不耐与厌烦。
这世上的女人,多的是愚蠢与贪婪。庸俗之辈,俗不可耐。
“给你五分钟。”他淡淡说道。
白真真低垂眼眸,转动着画笔,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直说了:“如果程先生娶我为妻,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
话落下,程远洲的表情猛然变了:“不可能!”
他的妻子之位,永远给苏倾留着。别的女人?想也不要想。
他感到被冒犯了,为这个贪婪无知的女人,居然妄想抢占苏倾的东西,眼神厌恶又冷怒。
“不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他警告道。
“那我要再想一想。”白真真丝毫没有被吓到,转过头,继续画郁金香。
说了多少遍了。
卖方市场。
是她求着给他当替身吗?他给着一点点待遇, 整天这样高高在上, 太给他脸了。
女孩自顾画画, 全然当他不存在。程远洲既生气,又无法从她身上移开目光。
苏倾。苏倾。
他脑子里全是苏倾的名字,苏倾的样子,苏倾的笑容。
定定看了她很久, 骤然收回视线,转身, 大步离去。
他这一走就是三天。
三天后,他回来了。见到白真真的第一句话, 就是:“想好要什么了吗?”
他坐在沙发上,姿势舒展,表情淡漠,充满了高高在上。
“没有呢。”白真真很随意地说道。
她现在是自己的打扮。
有本事,他就给她脸色看啊?惹得她不高兴,看谁扮演苏倾给他看咯?
程远洲盯着她,表情渐渐沉下去:“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可能没有程先生想得那么聪明。”白真真谦逊道。
程远洲表情更加不好:“不要不识好歹!”
他有太多的办法,让她屈服。
白真真对上他阴沉的视线,陡然想起,他可能会对她做什么——如上一次,因为不满她去找苏倾,他给她注射大剂量的毒、品,看着她人不人、鬼不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大可用这个控制住她,让她听话。
“那我要钱。”白真真改口,“一年一个亿。”
程远洲定定看了她几秒钟,冷冷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好。我上楼换衣服。”白真真说完,转身往楼上去了。
本来想跟他扯证的。
这样拔了他的氧气管,她就可以继承他的财产了。
但他不答应就算了。反正他活着的时候,多半立了遗嘱,不会把钱留给她。
薅一点是一点吧。
程远洲打钱很快,他迫不及待地希望“苏倾”活过来。
白真真没让他失望。她每天扮演着苏倾,像苏倾一样,跟他说话,陪他吃饭,时不时提出要求。
“远洲,上次我们去吃的那家餐厅,我很喜欢。我们再去一次啊?”
“远洲,我们都没有一起去过游乐场。你就陪我去一次吧?”
“远洲,我好累哦,你背我。”
程远洲没办法拒绝她。
他是个非常乏味,单调,无趣的人。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好玩。
但是听她安排就很简单了。只要她不出格,他乐得骗自己,这是苏倾的要求,他背起来的沉甸甸的重量是苏倾。
白真真的体重不低。她个子不矮,加上日常健身,身上的肉很结实。
这让程远洲背起她时,有种错乱感——他一边哄骗自己,这是苏倾,一边又觉得背上的人不够轻盈绵软,根本不是苏倾。
他的脾气不怎么好。每次出戏后,都会脸色沉郁。
白真真就说:“远洲?你怎么了,脸色好臭哦?”
或者:“远洲,你在看什么?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在透过我看别人呢?”
她问这样的话,细想起来,没有毛病。
因为她现在就是“苏倾”。他在她面前表现异样,她理所当然会说出来。
程远洲每天经历梦幻般的快乐,又同时经历一次次的扎心。
“以后不要说那样的话。”他将她从背上放下来,站在昏黄的路灯边,低头看着她。
白真真落地,细细高高的鞋根不容易站稳,她调整着站姿,仰头不解道:“你在说什么?什么话?”
她看起来跟苏倾别无二致。
程远洲吸了口气,仰起头,用力闭了闭眼,说道:“你不是苏倾。不用24小时扮演她。”
白真真不说话。
她没有表现出不懂的样子。事实上,她非常懂。
“就像以前一样。你是白真真,你在扮演她。不要让我不高兴。”程远洲怕她不懂,低下头,看向她强调。
受不了大套餐哈?白真真脸色平静,说道:“不退款。”
他给她打了一个亿,要求她不做自己,每天24小时扮演别人。那回到最初?钱是不是要退还?
“好。”程远洲也没想这回事,很快就答应下来。
白真真就道:“行。那从明天开始。”
程远洲没说什么。
两人并着肩,在街边行走。
前方是灯光艳丽的大桥,虹光变幻着,为城市的夜色增添风景。
两人慢慢上了桥。
夜风清冷,从江面上吹来。程远洲只觉得胸腔破了一个很大的洞,冷风从中呼啸而过。
他一旦离开那个虚假的美梦,就会发觉这个世界是那么冰冷,喧嚣,浮华,令人厌憎。
“不知道苏小姐投胎没有。”白真真扶着栏杆,往高高的下方看去,水面在夜色中是深黑一片。
她的话轻飘飘的,差点被江风吹散,但还是有一缕飘进程远洲的耳中。
他不禁出神。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苏倾会投胎吗?他一直认为她死了,可从未想过,她也许会投胎。
她会投胎到什么人家?会是什么样子?她还会是他认识的样子吗?她还会遇见他吗?还是遇见别的什么人?
数不清的想法,纷纷钻出来,在程远洲的脑子里扭曲打架,令他痛苦不已。
他忍不住想,会不会也有一个卑劣、阴暗、可耻的人,就像他这样,出现在新的苏倾的世界中?苏倾会说什么?“他”才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会牵着“他”的手,快快乐乐?
这些臆想让他心底滋生出一团又一团的嫉妒,像毒水一样,淹没了他的心,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轮回一说。”旁边传来女孩的叹气声,她扒着栏杆,脑袋往下望去,“也许根本没有啦。”
也许,人死如灯灭,从此再也没有了可能。
死去的人,就是死去了,永远不会回来,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程远洲心脏猛地攥紧了,脸色不可遏制地苍白起来。
苏倾永远地死了,和苏倾投胎跟别人在一起了,他竟然不知道哪个更令他无法接受。
“不过,如果有来生的话,苏小姐那么喜欢你,她一定会等你的。”胳膊被人拍了拍,程远洲转过头,看到一张安慰的脸。
他怔怔的,一言不发。
苏倾喜欢他吗?程远洲其实不知道。但他忍不住从这句话里面想到,只要他动作够快,他是有可能追上她的脚步的。
“风太凉啦。”袖子被人扯了扯,“程先生,我们回去吧。再站下去,要感冒了。”
程远洲不做声,只是抿了抿薄唇,跟着她走下了桥。
桥上艳丽的虹光照进他的眼底,映出他没有焦点的眼神。
白真真又做回了自己。
她时而跟程远洲缅怀苏倾,诉说着苏倾的美丽、善良、阳光、可爱。
时而扮演程远洲口述出来的,一幕幕场景中苏倾的样子。
程远洲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温柔。
也越来越没有焦点——哪怕她扮演苏倾时,他看着她的视线,也是在透过她看别人。
白真真拿人工资,秉持着职业道德,把苏倾跟他生活过的地方,一一踩了个遍。
把苏倾去过,他没去过的地方,也踩了个遍。
把他想去,苏倾没去过的,更是走过一遭。
转眼,一年时间过去了。
程远洲瘦得厉害,整个人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撑着空荡荡的衣服。
但他眼神很温柔,透着一种超脱的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