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她第一次主动地夹着声音,主动地挑起话题,隔着一扇墙,她开口:“你以后能不能早点回去休息,我明天也不会在这里唱歌了。我得备战高考了。”
沈知野在墙外听到她说的话只是笑了笑,那天的月亮很圆,月光温柔又皎洁,浅绛的月光落下来,像一层白色的纱。
沈知野靠着墙,声音带着笑,声音带着点平时的散漫,可又像是带着点痞气:“唱这么久的歌了,你总得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吧?”
沈知野不傻。
快到高考的关键时期,怎么会有人闲来无事来这里练歌,又会这么碰巧的在他心情这么糟糕的时候在离他最近的录播室里唱歌。
他知道录播室里的人和他说话时,声音是夹着的,是故意不想让他听出来。
唱歌,也是故意唱给他听的。
他那一刻很想知道,里面的人到底是谁。
只是他也只得到一个格外简略的答案。
“不能。”
意料之中的答案。
沈知野谈不上失望,只是多少有些落寞。
他那一刻确确实实有一种冲动,他想打开门,看看这里面到底是谁。
可是他又想到了第一天打开录播室的门时,他答应过的话。
他答应的事不食言,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小姑娘。
那一刻,他有些后悔。
他不应该答应她的。
他斜靠着墙,抬头看着天空上悬着的月亮,没有任何缘由地,他开口说:“你看看窗外。”
“今天的月亮很漂亮。”
……
宋笙曾经在一本英语杂志上见过一篇文章。
那篇文章是夏目漱石所写,大体的内容她记得不太清楚了,只记得上面有一句话。
——今晚月色真美。
我喜欢你,但是我想说得委婉,于是我便说月色很美。
宋笙不知道沈知野是否知道这篇文章,是否知道这句话。
又或许是,他只是随口一说,只是真正地夸赞那天的月色很美。
宋笙不清楚。
她想着,至少在那一刻,沈知野对她是有那么一点感情的。
她不敢说那点感情有多么地深厚,也不敢说那点感情有多么地厚重,只是有那么一点就够了。
这么一点,宋笙就觉得足够了。
但是她没想到,今天给沈知野送药,会听见他说。
——“我对宋笙没兴趣。”
什么叫没兴趣。
没有分享欲,没有好感,没有心动的感觉,更不会有探索欲。
宋笙是一个很普通的女生,她也有着很多人都有着的妄想和期待。
她希望自己暗恋的人有一天会看到自己,甚至会梦想自己的暗恋有一天能窥见天光。
她也会做这样的梦,也会有这样俗气的想法。
可是那一句话,似乎将她所有的妄想,所有的期盼全部都击碎了。
她终于明白了,她对于沈知野来说,其实什么都不是。
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过客,也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记忆点的甲乙丙丁。
所谓的暗恋窥见天光,永远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念想。
……
“所以呢,宋笙,你就因为想起来你那三年苦逼的暗恋才哭成这个样子的啊?”安梦雨在一旁,脸色有些复杂,语气也格外地一言难尽。
“宋笙,我跟你讲啊,男人就像是车票一样,要想走得远,就得换得多,像你这样,一心只有一个人,这样怎么行啊,你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啊!”
安梦雨苦口婆心地说:“我还以为你是遇到了什么天崩地裂或者是马上就要世界末日的大事,哭成那个样子,搞了这么久居然是为了男人!宋笙,你可是当代独立女性,你可是大女主,千万不能为男人掉眼泪!”
安梦雨说着从兜里掏出卫生纸,给宋笙擦了擦脸,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干净,余光看到了宋笙手上的伤口,正往外冒着血丝,整个人气不打一处来。
“宋笙,你看看,你的手也伤成这个样子了!这样怎么行啊!快点我来给擦擦,再给你吹吹!”
安梦雨说着,又从兜里掏出一张新的卫生纸,小心翼翼地将宋笙伤口上的血丝和一些灰尘擦干净。
“等会我们去药店买碘伏和棉签,还有,你的脚踝还疼不疼?”
安梦雨说着,垂下头看了一眼宋笙的脚踝,已经肿成了一个很大的包,看起来都是钻心的疼。
安梦雨皱了皱眉,心疼地说:“这可不能有下次了。”
宋笙抬起头,看着安梦雨的眼睛,有些乖顺地点点头。
安梦雨见宋笙这个样子,本来想说她两句的,看她这样子心里还是有些不舍得,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扶着她从地上站起来,走向了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医务室。
边扶着她,安梦雨舔了舔嘴唇,说:“宋笙,我说真的,以后别在为你高中那个狗屁男人流眼泪了,不值得!”
宋笙笑了笑,点了点头,因为哭过,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听起来却格外地甜腻:“安梦雨,你真好。”
安梦雨被她夸得脸一红,有些傲娇地说:“那当然咯!”
说完,安梦雨和宋笙一起笑了笑。
宋笙被安梦雨搀扶着一窝一拐地往前走。
这一刻,她突然就放下那股执念了。
毕竟,本来就不是所有的暗恋都能窥见天光,只有一少部分的暗恋才能成真。
她也不会再有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更不会妄想着他能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点的好感。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多久都不会改变的事实。
第48章 彻底
沈知野回寝室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他手里还拿着宋笙递给他的药,一个塑料袋,里面放了创口贴,和两盒药。
他将塑料袋放在了桌子上,刚刚坐下去,卫生间的门被打开了,丰文曜洗完澡,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毛巾,头发正往下滴着水,他的手摁在毛巾上,擦着头发。
看到了沈知野桌子上的塑料袋,丰文曜的动作顿了一下,像是明知故问一般,他开口:“宋笙给的药?”
沈知野听到他问,没由来的,心底忽然升起了一股烦躁的感觉,像是有人在他心里点了一把火,那股烦躁的感觉从今天上午就开始,一直没有降下去,甚至愈演愈烈。
他皱了皱眉,“嗯”了一声。
丰文曜看了药一眼,没说话,径直走向了自己的桌子。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很怪异。
丰文曜感觉的到,他甚至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依旧是凝重的,从上午开始,从他问出那句话开始,两个人的氛围就一直这样。
紧张,艰涩。
丰文曜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沈知野告诉了他答案,但他心里的那种慌张感并没有降下去,一直存在。
男生最了解男生。
丰文曜也清晰地感觉到,沈知野心里的感情并不像他嘴上说的这样。
要么是嘴硬,要么是心动不自知。
照丰文曜对沈知野的了解,多半是心动不自知。
丰文曜擦头发的动作僵着,头发上的水渍顺着他的后颈一直没入他的衣领,凉意刺激着他后背的肌肤。
可是,沈知野迟早有一天会明白的。
他迟早有一天会知道自己对宋笙的感情的。
那时候,他怎么办呢?
丰文曜闭了闭眼,整个人才慢慢地冷静下来。
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寝室门已经被打开了,沈知野走了出去,关上了门,发出的声音有些大。
丰文曜觉得有些刺耳。
他的手捏着毛巾,慢慢地用力,毛巾上出现了数不清的褶皱,他用力到手臂上的青筋都看的一清二楚。
很快,就像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卸了力道。
松开了手指,毛巾从他头上滑落下去,掉在了地上。
他也没什么动作,更没有弯下腰去捡。
……
沈知野走出了寝室,走到了男生寝室后边的一座后山上。
后山上有灯光,山脚下面有着有轨电车的铁轨,电车有时候经过,会亮起一抹灯光。
沈知野坐在了后山上面的凳子上,夜幕黑沉,一轮弯弯的月亮悬挂在上面,光线皎洁又浅绛。
他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月亮,只觉得心里的那股的烦躁像是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灭不掉,也忽视不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烟,用打火机点燃。
火舌轻轻地舔舐了一下烟头,烟点燃,沈知野灭掉打火机的烟,食指和中指捻着点燃的烟,余光瞥到了自己手背上的伤,上面抹了药,也贴了一个创口贴。
是宋笙在山上递给他的。
他看着自己的手背,整个人有片刻的晃神,直到带着火星的慢慢地燃烧,烟火落下来,烫到了他的食指,他整个人才回过神来。
他刚刚居然看一个创口贴看失了神,一瞬间,他觉得格外地可笑,可是在那之后,他整个人却又不可遏制地僵住。
他从来都不会因为一个创口贴而失神,更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此烦躁过。
到底是从什么开始,一切的事情开始朝着他从未想过的方向发展的,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这样的。
他第一次,注意到宋笙,是在军训的时候,他从操场的大门走出去。
车灯忽然地晃过,他看到了宋笙的眼睛。
只一眼,他觉得有些熟悉,但是说不上来在哪里见过。
丰文曜将他的手机弄掉了,其实不能怪丰文曜,是他那一刻有些失神,没拿稳。
第二次,是在便利店里面。
他看到宋笙在写资料。
他本来没多在意,但他看到了试卷上的最后一道题,那道题他做过,有点难度,格外地考验逻辑性和C语言的语法基础。
她写出来了,并且思路很清晰,编程语言也很熟练,步骤比他的简单的,除了一个很小的错误,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这是一个格外完美的答案。
他告诉她了这个错误。
那一刻,在沈知野心里,要说没有一点震撼那都是假的。
那一天他对宋笙有了一个新的定义,很厉害。
第三次,是英语的作文。
宋笙写的纸被风吹走了,沈知野去给她捡,他并没有想去刻意地看,只是无意之间看到了那张纸上的字迹。
很有力量感。
那张纸上的最后一句话也映入他的眼底。
那一刻,他心里确实是有波澜的。
只是,他心里的波澜很小,小到他自己没发觉。
后来,是那天晚上的米线店。
他看到宋笙进去了,鬼使神差的,他就想跟着她一起进去。
那时候到底是为什么,沈知野没有多想过。
他对宋笙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是好感吗?
沈知野沉默地垂着头,夜晚的风有些凉意,吹得他整个人都格外地清醒。
后山上没有人,这一刻连世界都是安静的。
沈知野觉得,自己的大脑也无比的清醒。
没有任何一个时刻,他比现在更清醒。
他很明确地知道,他那时候,对宋笙的感情应该就不是简简单单的好感了。
比好感要多。
多上很多。
可为什么他之前没有察觉,没有注意。
沈知野的手指间夹着那根早已灭掉的烟,他的目光落在地面上。
曾经,他格外逃避的事情 也不想去深究的问题,在现在这个时候,他一点一点地去细想。
他之前,是刻意地隐去了对宋笙的感情。
他控制也克制地让自己不去在意,也不去想这份特殊的感情。
因为丰文曜。
他和丰文曜之前并不认识,只是开学之前加过好友,聊过几句,开学之后又分到了一个寝室,有点缘分,后来一起过了几天,有点熟悉。
之后,丰文曜对他说,他喜欢宋笙。
他一直都知道,丰文曜喜欢宋笙。
他向来过得肆意且随性,他甚至自己是接受不了的,和兄弟喜欢上了一个女生。
所以他刻意地隐去了对宋笙一切的感情。
他一直都觉得,感情这个东西,只要不去管它,随着时间的流逝,它就会慢慢地变淡,直到完完全全地消失。
但沈知野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感情有控制不住的一天。
就在今天,丰文曜问他,是不是喜欢宋笙。
他那一刻,心里说不出来的烦躁感,除了烦躁感,心里竟然生出了几丝心虚和慌张。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情绪。
这种情绪让他觉得惶恐,让他觉得现在所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受他的控制,都超出了他的预想。
几乎是出自于对这种不确定因素的抵制,他下意识地就否决了。
可是否决了之后,他心里的那种慌张和躁意并没有消除半分,甚至像是火上浇油一般,愈演愈烈。
之后,他听到宋笙的声音。
他心里慌张的情绪在一瞬间达到了顶峰,没有任何的原因,没有任何的理由。
宋笙和平时一样地平静,将药递给了他,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转身就走了。
她走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风,很轻的一阵风,灌入他的喉咙,他觉得格外地干涩。
他那一刻是想开口说什么的,可是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有什么资格说话。
宋笙不喜欢他,他的话在她耳边什么都算不上,他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他只是接过了药,什么都没说。
其实,沈知野觉得。
或许,他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喜欢宋笙。
只是,他自己没发觉。
或许,他很早就动心了。
只是,他刻意地不去想,也不敢去想。
后山很安静,沈知野抬手揉了揉眼睛。
他忽然扯了扯嘴角,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月光落下来,照亮了他的眉眼,在夜色里,他的眼里罕见地染上了几抹温柔。
沈知野。
这一次,你算是栽了个彻底。
第49章 蛊人
宋笙收到高中时候班主任的消息时,自己刚刚上完高数课,正拿着书包往寝室里走。
高中是班主任姓舒,全名舒相林,是一个男老师,长得很和蔼,平时上课时也从不会骂人,更不会打人,只会在教室里阴阳怪气。
很多时候班里人被他说的面红耳赤,却也不敢反驳,只得默默地咽下,私底下便学着他说话,将他说的话改编成一百八十个版本,在全校传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