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舟听出她有话要说,坐直身子认真望向她,“怎么了?”
她收回目光,垂眸沉默片刻才决定开口。
“夫君,你想家吗?”
唐舟发了一声笑,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只道:“想,我更想带你回家。”
对啊,怎么可能不想家。
沈枝熹暗笑自己愚蠢,这种问题不问也知道。
见她沉默,唐舟紧了紧眉,小心问:“你不想跟我回家?”
“怎么会。”沈枝熹扭过头去,望向窗前的铃兰花,“我就是在想月京城的气候适不适合养铃兰花,别的花我都不喜欢,我就喜欢铃兰。”
“适合。”
唐舟不假思索,肯定地答:“只要愿意,什么都适合,大不了建个花房也不是难事,你喜欢的话,我给你养一屋子的铃兰花。”
听着,沈枝熹心头突突跳了两下。
“不说月京城,就咱们家现在这一盆铃兰都快要开败了呢,好些花瓣都蔫了。”
“这话你昨日说过。”唐舟面带微笑,神秘道:“过些日子,我送你一个惊喜。”
“惊喜?”沈枝熹好奇回头,想要此刻立马就知道。
唐舟似猜出她心中所念,温柔驳道:“若是提前告诉你,那便不叫惊喜。”
“好好好,都听夫君的,那我就等着夫君的惊喜。”
说罢,端了碗起身要走,“我去帮香草洗碗。”
“我……”
唐舟做势要一同起身,他准备要帮忙却被沈枝熹按了回去。
去了厨房,鸳鸯正在炉前烧水,看沈枝熹一脸不高兴的进来,紧张地问:“小姐,是唐舟出了什么事吗?”
“他没有,我有。”
沈枝熹放下空碗,搬了小矮凳在鸳鸯身边坐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跟唐舟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刚才,我竟然问他想不想回家,真是好笑,你说他就算答了想又能如何,我带着他去官府领赏吗?他想不想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在意他想不想。说好了的,做一个心肠冷硬的人,就像那些哄人骗人的渣男,许是我没那天分,即便想,也做不好。”
“那是因为小姐你原本就不是那样的人,那些男人之所以那般是因为他们本性就坏,所以他们才肆无忌惮哪里会在意是否伤害了别人。”
“是吗,那我呢?”
沈枝熹抱着膝盖,下巴磕了下去。
“我做的这些难道……算了。”
说到一半,她又突然坐直,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祈祷道::“愿上天保佑一切顺利,孩子早点到来,愿得偿所愿,余生无忧患。”
……
山中静谧,温馨不知时日过。
光阴流转而过,一晃又过去了一个多月。
没了秦沐的烦心事打扰,沈枝熹着实轻松,连月来不用烦心,铺子上的生意也恢复了正常,难得清闲,她整个人都懒散了许多。
特别是近几日,总是白日里就犯困。
也不知是不是入了夏,天气渐渐炎热的缘故。
厨房那边透过半开的窗户飘来油烟味,侧卧着休息的沈枝熹忍不住干呕两声,心道鸳鸯这厨艺怎么越来越差了,这段日子的菜味,总是让她想吐。
忍了半晌,终还是没能忍住。
转了身,下了床,穿上鞋子便要去厨房问个究竟。
下了台阶,在对屋底下站了站。
那是唐舟刚来时在里面养伤的房间,这一个月又几乎变成了他的书房独卧,没事的时候,他总是把自己关在里面还不许别人进去瞧。
沈枝熹也随他,她知道他在忙活那日说要给她的惊喜。
“今儿你又做什么呢?”
到了厨房,她捂着鼻子甚至不敢进去,却实在架不住好奇,捏紧了鼻子进门却在看见锅里正炒着的菜时,愣了许久。
那菜看起来,和以往的没有区别。
“你在菜里加了什么,为什么这么难闻,以前的味道明明已经很好了,不用创新做改良,现在这个味道真的有些受不了,我想……”
吐这个字还没说出口,她就已然撑不住扶着腰下去开始呕。
呕了半晌什么也吐不出来,却吐的脸色发白。
“小姐。”
鸳鸯放下炒菜勺,将沈枝熹扶到一旁去,回想沈枝熹连日的异常,觉得不对。
“小姐,我这菜里没有加别的什么调料,和从前的都是一样的。”
“一样?”沈枝熹扶着墙,喘着气,“那为什么……”
白日犯困,嗜睡,总是恶心想吐,甚至食欲下降……
她怎么会想不到,这些症状明显都是女子怀孕时会有的。
难道……她又惊又喜的捂上肚子,难道她怀上了?
“小姐,唐舟出来了。”
鸳鸯通过窗子看见那边唐舟打开门,站到了门口。
可莫名,沈枝熹突然有些害怕,怕到不敢去看唐舟。这些日子,她和唐舟可以说是如胶似漆的,相处之间不分你我,但此刻她却平白慌张的很。
怀上孩子就意味着,她要离开唐舟。
“小姐?”
“……”
沈枝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厨房,怎么强迫自己带上笑脸的。
只知站到唐舟面前时,她不敢和他对视。
即使,唐舟的眼睛根本就看不见。
唐舟与她面对面而站,双手却藏在背后。
“什么呀,神神秘秘的。”沈枝熹故作轻松问他。
他没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对劲,目色闪闪带着笑道:“那日说好了要给你的惊喜,我完成了。”
第41章 假的就是假的
“是…什么?”
自刚刚意识到自己可能有孕起,沈枝熹心里就一直莫名在发慌,总有股说不清楚的情绪充斥着全身,叫她全身泛软力气都没了一般。
原本,她也挺期待唐舟铺垫了那么久的惊喜的。
但此时,她突然没了兴致,或者说是不敢有兴趣。
入了夏的风带着日光的微热温度,吹在人身上,使人脸发烫。可这温度却不及唐舟眼中的炽热,他满目期待,比即将要说到礼物的沈枝熹更加期待。
他的手从身后出来,手上端着一盆铃兰花。
不,那不是铃兰花。
但说不是又不对,它的确是铃兰花的模样。
只不过,不是真的。
而是一盆经过精心雕琢,惟妙惟肖如同真的一模一样的铃兰花。虽没有真花的香气反而飘着股木头味儿,可那花枝、花瓣,花叶,甚至是往下的垂坠感都如真的一般模样,每一串都结着十多朵,有些开了,有些还是只是花苞,满满一盆,得有个上百朵小花,满满登登的充盈感。
看的仔细些,某几朵花苞中竟沾着血色。
至于哪里来的血,除了是唐舟在雕刻时伤了手滴落下来的血,还能是什么。
“喜欢吗?”
半晌不见沈枝熹有所反应,唐舟不免有些紧张,又问:“还是,雕的不像?”
他用右手托着花盆,左手则藏在袖间。
沈枝熹在想,他定是怕被她看到他左手上的伤,不愿意扫兴。
她伸了手,本是冲着唐舟垂在袖下的手去的,可在悬空停了良久后又默默收了回来,惧意上头不太敢看,怕看了他受的伤会心软同情。
“像,太像了。”
开口时,她的声音都有些不自然,总觉得有些哽咽意味。
“从前竟一点也没听夫君说过你还有这样好的手艺,这雕的竟然跟真的一模一样,都叫我看呆住了。夫君,你到底还有什么本事是我不知道的?武功好也就罢了,还会打猎,处理猎物尸体、掏内脏也有经验,如今又……现下你还是眼睛看不见的情况,若来日眼睛好了,岂不是更加厉害?”
她是喜上眉梢的样子,却没有真的开心。
唐舟咧了嘴笑得心满意足,她高兴,他似乎会更加高兴。
“世上鲜花总有开败的时候,但这一盆,永远不会枯萎衰败。”他将花盆往前递,示意沈枝熹接过去。
沈枝熹咽下喉间苦味,说不出话。
她接了铃兰花盆,为显逼真,这花盆里甚至还被填上了土。
低头去嗅,只觉香气扑鼻,比真的铃兰花香还要好闻。
“你到底为什么会这雕刻之艺呀,难道除了读书习武,你家里还有要学这雕术的课业?这等精绝的手艺,可不是一日两日就能练成的。”
“自然不是家中必学的课业,是我姐姐自小就喜欢这些玩意,可她手笨总也学不会却又不要外头买来的,所以就逼着我去学,我做成了,她就拿着炫耀说是她自己做的。”
“原来是这样,姐姐也是个妙人呢,上次听你说,你姐姐已经嫁人生了孩子了?”
“是,姐姐比我大七岁,她出嫁都已经好多好多年了。”
“……”
听他话中多有遗憾,想来他和她姐姐的感情一定是很好。
不过也快了,他很快就可以回家去见他的家人。
沈枝熹捧着铃兰木花,小心摆放在屋中的窗台上,和边上另一盆快已经败落的差不多的比起来,它的确好看的不真实。虽然假的就是假的,可它也是真的好看。
就像她和唐舟……
她摇了头,暗骂自己又想这些不该想的。
明日得回城一趟,去找大夫把脉确认是否怀孕,这么些日子也应该有个结果了,为了这个孩子耽误了外头许多事情,该回府了。
夜里。
吃完饭,沈枝熹照旧给唐舟端来一碗药。
搁下药碗,可手里的糖豆却迟迟递不出去。
这么久以来,给唐舟递糖豆仿佛变成了一种独特的仪式,想到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仪式和机会,竟还有些失落。
“给,糖豆。”
她敛去不自然,笑着在唐舟身旁坐下。
“不过我瞧你那糖袋子里都快装满了,里面有多少颗了,算一算至少也得有个五六十颗吧?”
唐舟接了糖豆,照旧装入他的布袋子中去。
“六十四颗,加上今晚这一颗就是六十五。”他言语平淡,却答的肯定。
沈枝熹的目光,怔怔落在那只糖袋子上,不着痕迹的叹了一气。
再细声,唐舟也还是听见了。
“怎么了?”他问。
沈枝熹移开眼睛,望向别处,“这么多糖你又不吃,留着要做什么呀?”
“我留着给我们将来的孩子吃。”他将袋子挂回腰间,答的理所应当。
沈枝熹却接不上他这话,眸光里的温度也逐渐变凉。
不是他们的孩子,是她的孩子。
只是她的孩子!
他唐舟只是出了力,可孩子是她的,以后也与他无关。
等唐舟喝完药,她便收碗出门去厨房。
厨房内烛火通明,两扇窗全都开着,夜风吹进去将火光吹得摇摆不止。
鸳鸯正坐在灶台后,手拿柴火往烧灶口处塞。
“晚饭都已经吃过了,你又在做什么呢?”
听见声音,鸳鸯抬头看她一眼,答说:“做明早的包子,先蒸上,明日一早热一热就更方便些,我想小姐你明日……”
说到一半,她停了下,又再瞥了沈枝熹一眼。
“明日,小姐一定会出门去找大夫的,早点吃完饭早点出门早点把事情给确认了,心里也能舒坦些。”
“你倒是越来越明白我了。”
沈枝熹提着烧水壶,去水缸里取水,准备烧热水沐浴。
“我明日确实……”
话才出口,便猛然响起一声巨响将她打断。
她吓一跳,手上的水壶也掉了。
鸳鸯更是直接惊叫出了声,往前扑险些钻进灶台里去。
“别喊,不然老子砍了你!”
突兀的男人声音在厨房里响起,那道巨响便是他跳进窗户撇坏了窗子的声音,一同进来的,还有三个体壮的男人,一共四人。
看打扮,像是山匪。
第42章 护着肚子,中箭
厨房本就靠在外院,越过篱笆墙就能轻松进入。
而灶台背靠着窗子,山匪跳下之后很容易就能将鸳鸯给抓住,里头的水缸也离窗子很近,躲在外面的山匪盯准了沈枝熹,跳进去也能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迅速将她给控制住。
沈枝熹被钳制着右臂,拉至背后疼的她感觉马上就要折掉。
而她的左手,很下意识的扶上肚子。
她怕,怕肚子出什么意外。
灶台那边,鸳鸯被提了起来,揪着她的那个山匪上手便要往她脸上摸。
鸳鸯躲了一下,立即便迎来一个耳光。
巴掌声实在是重的很,听得沈枝熹心尖儿都颤了一下,甚至鸳鸯的嘴角都被打的溢出了血,那张脸肉眼可见的发了红。
沈枝熹看着,跟着红了眼眶。
她和鸳鸯从小一起长大,看鸳鸯被打,她心里一样不舒服。
只是她不敢轻易开口叫嚣,哪怕身后的人对她出言不逊,乃至要像轻薄鸳鸯一样的摸她脸颊,她也只能强迫自己冷静。
若是往常,她定做不到如此。
但她现在必须得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即便还没确定也得谨慎。
激怒这些山匪,他们动起手来可没有轻重,一个耳光都是轻的,万一对着肚子来一脚,若是重了就得是一尸两命。
“这个,长的更标致。”
山匪盯着沈枝熹,满眼猥琐。
“真是想不到,这种深山里竟然住着这样的绝色,可一点都不比那些大家小姐们差。正好,哥儿几个被抢了地盘四处游荡,许久没开荤了,今天晚上……”
身后的人色眯眯伸过手来,做势便要往沈枝熹脸上摸。
没听他把话说完,便有一阵凌厉的风从沈枝熹的耳边吹过,发丝被带动的一瞬间,同时响起皮肉被利器刺破的声音,她还没来的及打眼去瞧,便有一股湿热的血液喷洒在她的脸上。
钳制着她右臂的力道很快就松了下来,随即那人便闷哼着倒了地。
是唐舟做的。
那山匪脖子上的利器就是一把削木头的小刀,估计就是唐舟用来雕刻铃兰花的。
可她不敢多看,扭过头便要往外跑。
才一转身,一把大刀便又横在了她的脖颈前。
除了控制着沈枝熹和鸳鸯的两人,另外两个在厨房里东翻西找寻东西吃,骤然见自己兄弟倒了地便也迅速反应过来,亏在厨房小,提刀的山匪不过一个跨步就到了沈枝熹身旁。
沈枝熹无法再前行一步,但也因为正对着门口所以看到了站在院中的唐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