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有钱,为何故意装穷?
唐舟不动声色没有继续追问,决定暂且先等等看再说。
“铃兰姑娘怎么不吃,还有你妹妹?”
“我们吃过了,唐公子你多吃一些,这药粥本来就是专为你一个人熬的。那唐公子你先吃,我不打扰你了,一会儿再过来收拾碗筷。我们就在外面不远,有什么事你喊我们就行。”
“好,多谢铃兰姑娘。”
唐舟不露痕迹的道谢,虽看不见却依然望着前方目送着她。
而后,再也拿不动勺子。
并非体虚没有力气,是心有愧疚。
万一,铃兰姑娘是为了他的伤才豁出去把家底都掏出来的呢。若是这样,他还要怀疑她用心不纯另有目的,岂不是混蛋?
且再等等,若真是清贫就不可能日日如此奢靡,总会有暴露的一天。
*
沈枝熹的房间就在唐舟的对面,中间隔了半个小院。
一回屋,沈枝熹就开始嘱咐鸳鸯说:“明日的药膳该换了,药材换成更名贵的,再加入玉参,更能补身子。”
“玉参?”
鸳鸯眨巴着眼睛,不明所以。
“小姐,那玉参对咱们沈家来说自然是不贵的,才五十多两银子。可对咱们现在的身份来说,那几乎就是天价了,咱们不过只是摆摊做营生的,哪来这么多银子买药材,小姐不怕会惹那个唐舟怀疑吗?小姐不是说,不能让他知道咱们的真实身份吗?”
沈枝熹冲她笑,笑意深沉。
“你呀,你就照我的话去做就是了,我不怕他怀疑,我就怕他不怀疑。你放心,这是你家小姐用的计,我不做没成算的事。”
顺着大开的竹门往外看,正好能够看见对面窗上摆着的那盆铃兰花。
朵朵花苞阴影下,唐舟的身影若隐若现。
瞧着瞧着,沈枝熹的思绪渐渐飘远。
脑海里幻想起以后孩子的模样,不觉唇上染了笑,满是憧憬之意。
“对了小姐,早上我回去的时候听说秦沐来府里找你了。”
听见秦沐这个名字,沈枝熹顿觉扫兴,嘴角的笑也没了,锁起眉露出不耐问:“他说什么了?”
“他说一个月没见到小姐了,担心小姐你是不是病了,非要见你一面。虽然被封管家劝了回去,但我瞧他是不会罢休的。”
“他当然不会罢休,雁州首富这么大的家产,他能罢休?”
说起秦沐,沈枝熹便是满脸的厌恶。
其实,她与秦沐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秦家从前也有几分家底,后来家道中落日子变得清贫,若不是沈家时常帮衬,早都已经过不下去了。那时候,即便娘亲反对,她也要和秦沐在一起,然而得到的却是背叛。
一个月前,秦沐带了个表妹回来说是无家可归,让她帮忙给那个表妹找个活计。
她看在秦沐的面子上,不仅给那表妹安排了个活还给她置办了个院子,大晚上自己不吃饭去给那表妹送东西,却不想撞见秦沐和他那个表妹互表爱意,说要和她沈枝熹成婚只是权宜之计,目的是夺取她的家产。
届时,他掌握了沈家的财产就休了她沈枝熹,然后再娶他表妹进门。
当时她没有进门撞破,却也暗暗下了决心不会让他好过。
“还有小姐,几个分店的掌柜好像也有事找小姐,小姐要出山去吗?”
“自然要去,生孩子的事重要,但也不能为了一个男人不顾正经事,生意还是最要紧的。正好,也得把秦沐的事给处理了。”
*
再回唐舟屋内的时候,竟又见他单膝跪地伏在地上吐血。
沈枝熹疾步进屋,他正身子一歪往下倒,还好她动作快接住了他,让他躺倒在她的怀里。
男女有别,他自是要避嫌退开。
奈何身上无力,连手都抬不起来。
“唐公子,我扶你去床上。”沈枝熹要搀他起来,可他身子重,她试了几次都无法将他托起来。
“铃、铃兰姑娘……”
他虚弱的很,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你就把我放在地上吧,不用管我,我缓一缓就好。”他是内疚的,让一个弱女子将他从地上搬到床上去,的确是为难。
“这怎么行,虽然是开春了,但地上依然还是有些凉的。只是,我妹妹方才已经出发进城了,我……我一个人也不敢将你随意挪动,外伤崩开不说,万一让你的内伤也更严重了,我会过意不去的。”
鸳鸯的确是出门进城了,去采买她刚才吩咐的玉参药材。
所以眼下无人帮忙,她没法子将人抬回到床上去,又不能任由他倒在地上,所以便只能让他继续往她怀里躺,倒是个不错的增进情意的时机。
唐舟也是无力挣扎,微微喘着气,随时都要闭上眼睛似的。
“铃兰姑娘,把我放下吧。”
“我知道唐公子担心什么,不过我只是一个山野村姑,没有那么多男女之防的规矩,若是避讳这些,当时我们就不会带你一个陌生男子回家。唐公子应当安心养伤,旁的事切莫介怀。”
好听的话,沈枝熹是能张口就来的。
说到底也都是跟那些坏男人学的,男人们为了哄骗女人向来喜欢甜言蜜语。
男人说得,女人如何说不得?
“铃兰姑娘的善心和好意让唐某惭愧,唐某沦落到这般境地如丧家败犬,还不知道将来有没有出头之日,何况眼睛也瞎了,说不定就此成为一个废人,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报答姑娘。”
沈枝熹颦了眉,他以为她救他是为了图他日后报答她。
不过这么说也对,她的确不是不求回报。
只不过她想要的报答和他以为的不一样而已,他大概以为她想要的是千金之财,或是什么尊贵荣耀,实则她要的是一个有他血脉优点的孩子。
“唐公子不要妄自菲薄,困境只是一时的,再大的风浪也总会有平息的时候。之前在戏文里听过一句诗,我觉得很适合眼下的处境,也算是我内心对公子的祝愿。”
“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
第4章 手背吻
“铃兰见到唐公子的第一眼就知道公子并非林中鸟,而是翱翔天际的大鹏。只不过我却不想也做不了北海中的鲲鱼,能看着公子再生羽翼便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报答和点化,让我知道原来我一个山野村姑也是个有点用的人,这便足够。”
话落,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怀中唐舟长长的睫毛时不时的颤动,如同他此时摇摇颤动的心。
沈枝熹这话,说的实在诚恳,便是她自己听着都是感动的。
不说的感动些,怎么拿的下他?
她抽出手帕去擦拭他唇上的血迹,不知他是已经卸了防备还是没有力气去躲,这回没有再抗拒她的触碰,只是帕子擦过之后反而将他的唇口擦的更红,如同鲜红的花瓣一般,看的沈枝熹眼神变得炙热。
下面微微敞开的领口,隐隐约约的壮硕之躯更是迷人。
那两道一深一浅渗血的刀伤,丝毫不影响美感,甚至更加诱人为之心伤心疼。
拇指指腹不小心碰到他的唇时,两人皆是一怔。
沈枝熹装作羞臊的缩回手,口中说着抱歉,眼睛却是盯着他的双唇不动,而他眼皮滚动,睫毛晃动带着些拘束,那种克制的、欲言又止的娇涩,让沈枝熹心中想要得到他的欲望达到顶峰。
他没作回应,而是强撑着身子坐起来。
由于身子实在虚的厉害,光是坐起来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好似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扶着胸口喘着大气,额间的虚汗密密麻麻的。
“那唐公子再撑一撑,床就在前面两步远的距离,我扶你过去?”
唐舟侧目冲她点了头,虚声答了个“好”。
短短两步路,不仅耗光了宋涟舟的力气,沈枝熹亦是觉得疲累,最后扶着他在床上坐下时,身子一坠,下巴磕上他的额头,他亦是没有防备,想躲却因为身上无力又因她的重量往下压,导致他不自主往后倒。
眼看就要吻上他的唇,沈枝熹急急抬手,手心压上他的唇。
这样,她亲到的便是自己的手背。
不是她不想亲他,而是怕会惹他猜忌,从而让他产生反感。
“对、对不起。”
反应过来后,沈枝熹慌忙道歉并迅速从他身上站起来。
随即,逃似的跑出了门。
好像是很娇羞的样子,但出了门后,脸上的笑却是藏也藏不住。手心上,是被他嘴上的血迹印出的隐隐唇形,不那么完整却依然动人。
她笑得含蓄。
其实有的时候,没亲到反而比亲到了更加有效。
屋内。
唐舟恍惚了好久,半晌都没回神。
他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听她的反应也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而她刻意捂上他的唇时为了避开……说实话,刚才有一瞬他是怀疑过,怀疑她是故意为之,假装不小心与他发生了亲密的肢体接触,以此勾引。
这样的手段和把戏,他从前也不是没见过。
可她终究是没有,反而为了避嫌用手阻挡,但尽管这样她仍然觉得冒犯,这才落荒而逃,是他错怪了。
良久,他才缓缓回神。
伸手抚上嘴唇,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她手心的温度……
*
夜间。
“小姐你看,这个料子怎么样?”鸳鸯拿着一件透白的男式外衫问。
“嗯。”沈枝熹上手摸了摸,再道:“不算顶好的但也不差,反正再不好也是我们这样小村姑买不起的,这就足够了。”
说着,又伸向桌上的包裹里翻了翻,里头还有多件衣服。
“小姐,要为唐舟准备沐浴吗?”
“不用,现在身子太虚不方便,擦洗一下换上干净的衣服就好。”
“那……谁帮他擦洗呀?”
沈枝熹愣了下,想来唐舟应该也不会让她们靠近替他擦洗身子的,不过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衣服本身。
不多时,沈枝熹端着一盆热水进了唐舟的屋子。
手腕上挂着的,是方才装满衣服的包裹。
“唐公子,你放着不要动,我来收拾就好。”
进门时,唐舟在摸索着收拾桌上的碗筷,正是刚用完晚饭的时候。沈枝熹快步进去将脸盆放到洗漱架上,再放下包裹就回头去接了他手里的碗筷。
“铃兰姑娘,这么简单的事我还是能做的,总是麻烦二位姑娘来照顾,我心里……”
他好看的眼睛正对着她,但眼里却是一片看不见光的茫然。
烛光映照下,眸中似有星光流转。
沈枝熹一时晃了眼,心里不住的道:瞎的真好看。
“不要紧的唐公子,你又不是一辈子要人照顾,我妹妹进城的时候问过大夫了,说你眼睛看不见是因为脑部撞击有瘀血压迫导致的,等瘀血散了,眼睛也就好了。”
他转了转眼珠,看不出喜忧,只回了句,“原来如此。”
沈枝熹收回目光,摞好碗筷。
“唐公子,我打了盆热水过来给你擦擦身子,你胸前有好多血渍。衣服我也已经准备好了,我搀你过去吧,你换了衣服丢在地上就好,我回头再过来收拾。”
唐舟闻言,低声道谢。
沈枝熹笑而不语,满意他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抗拒的态度。
“脸盆就在你面前,你试试水温。”
她隔着衣袖握上他的手腕,带着他的手往下探,触到盆中水时,他缩了下手。
“是烫吗?”
“不。”他摇头,继而主动往下伸,将整个手掌都浸在水中,“正好,不烫。”
“那就好。”
沈枝熹松了手,接着转身去将包裹里的衣服拿出来摆放在床铺上。
“里衣外衣都准备好了,就在你身侧的床上,你伸手就能摸到。那我就先出去了,门窗我会替你关好,你小心一些慢慢来,有事的话喊一声就行。”
“多谢铃兰姑娘。”
“不用谢。”
沈枝熹去关了窗户,再端着碗筷出了门,鸳鸯正好经过便接过了她手中的东西。她回了自己的屋子,将正对着对门的窗户打开,倚着门窗若有所思。
对面的门窗虽是紧闭的,却能看到烛光倒映出的人影。
她方才对唐舟说的关于大夫的话的确是真的,大夫说他脑袋的瘀血若是能散开,失明的眼睛自然也就能恢复。
如此一来,倒是多了层不确定性。
那瘀血说不定哪天就散了,所以她得抓紧。
对门纸窗内的人影格外清晰,看动作,正在慢慢的脱下身上的衣服。
第5章 沐浴
沈枝熹双眼一眯,断了脑中的思绪。
不是不知道唐舟身材不错,但到底隔着衣服只能看到个前胸,脱下衣服后的身资却依旧还是和她想象的有所不同,是比她想的还要好。
虽只有个影子,可即便只是个影子也足够叫人想入非非。
宽肩,窄腰。
侧一侧身,结实精壮的胸膛……
沈枝熹弯腰伏在窗沿上,隔着窗户肆无忌惮的打量起唐舟来。
夜里的风轻轻的从她脸颊上吹过,发丝随着微风翩翩起舞,一如她此时雀跃的心跳,唇边的笑意再又蔓延开,笑自己有幸,竟然能捡到唐舟这么个尤物。
唐舟拾毛巾,细细的擦拭着胸口。
看着,沈枝熹连眼里都染上了笑意,仿佛是自己的手抚过他的胸膛一般。
“可惜。”她呢喃。
可惜人心总是会变的,今日她觉得唐舟很好,来日或许就腻了。不然,她还真有冲动将他收入府中来做夫婿。
当然他也一样。
即便投入真心,真的修成正果也不能保证他一辈子都只喜欢她一个。
真心是最没用的东西,还不如身边的银子来的踏实。
男人的情,比女人更短。
自古便是如此,要男人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活想来是难如登天的。她已经亲身经历过了,父亲如此,青梅竹马的情郎亦是如此,永远都不能指望男人。
对面。
唐舟身子太弱,弱的都不能久站。
简单擦拭过血迹后,他就转身摸索着去床上拿干净的衣物。他拎起衣服,分辨过后便要将衣服套上,最终却只见他提着衣服却不见他穿上。
沈枝熹脸上的笑意也突然变了味道,想着他应该反应过来了吧?
为了装的更像村姑一些,沈枝熹身上穿的都是粗布衣,白日里扶着唐舟双双跌倒时,他触碰过她的衣服应该是能摸得出来的。
他眼下的发怔,应该就是察觉出布料的区别了。
不过不急,再铺垫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