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你跑一趟就是了,反正也不远。”
余山没收银子,原封不动放回到桌上去,他救人回来本就不是图银子,单纯只是不愿见死不救,省的日后不安心。
转身开了门,扒在门口的村民险些摔进来,余山将人全部推远,又疾步从门前离开,脚步匆匆很是着急。他带着村长回来的时候,唐舟俯身坐在床前,额前冒着许多汗。
抬起头,脸色看着也不好,白的吓人。
“这位公子,我已经把我们村长请了过来,可以给你读信了。”
村长和余山差不多的年岁,不似余山老实,目光更加睿智一些。
“劳烦了。”唐舟起身过去,将手中的信递过去。
村长接过信,回了句,“小事小事,不麻烦。”
随后拿着信前后看了看,又回说:“这信封上倒是没写收信人的名字,我拆开瞧瞧……”
拆了信,取出信纸,共有两页。
村长捏着信纸,从上往下看,瞥了瞥唐舟再照着信上的字开始念。
“唐舟……”
信上最开头两个字,就是唐舟的名字。
“你就叫唐舟是吧?”村长问。
“是,是我。”
唐舟锁着眉,神色严肃的同时也能看出他有几分紧张。
村长“哦”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继续往下念。
“唐舟,很抱歉用这种方式跟你告别,若非……”
没等他读上几句,唐舟就冷不丁开口将他打断说:“你念错了。”
他用的是极其肯定地语气,即便目色发冷也不是因为信上的话,而是认定村长读错了或是故意骗他,他不相信沈枝熹会写这样的信。
他和沈枝熹成婚都没几个月,沈枝熹是他的妻。
他当然更相信自己的妻子!
“我没…我没读错,信就是这么写的,而且这又不是什么生僻字,我怎么会读错,我没……”
村长高声辩驳,可唐舟的神色太过坚定,甚至让他起了怀疑,怀疑是否真的是他看错这才给读错了,忙又低头去看,然而仔细确认了几回眼看花了也还是那个结果,他就是没有读错。
“公子,我真没读错。”
“你没读错?”唐舟发了冷笑,还是不信,“我和我妻子成婚还不足两个月,昨日我还与她定下了约定,她如何会突然同我告别?”
说什么,他都是相信沈枝熹的。
眼下这人生地不熟的境况,他更愿意相信一切都是这些人的阴谋。
“这……这我又如何能知道?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读完信兴许就能知道结果了呢,公子你先别着急,好歹先让我把信读完了再说。”
唐舟闻声不言,算是答应了,唯见他的面色白的越发过分。
见他冷静了下来,村长这才放心继续念信。
“若非如此,我实在不知如何面对你,千言万语,我最想说的一句话便是,你把我忘了吧。先前你对我说过,那个暴脾气的猎户不是我的良人,但其实,我才不是那个真正的良人,我骗了你,对不起。”
读到一半,村长停了停并小心的去看唐舟的脸色。
唐舟面色发紧,仿佛失去呼吸一般。
“公子,你还好……”
“继续念。”唐舟紧张的吞了口水,袖子下的双手慢慢握成拳。
村长立马低头,继续读。
“我不是雁州人士,我是从外省来的,那座竹屋也并非是我家而是我碰巧发现的一处荒屋,我和妹妹不过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将它当成了我们的临时住所,而我们来此也不过半年时间,遇上你,更是意外。不止是这些,还有好多事都是假的,猎户,婶婶,刘员外,通通都是假的,那个所谓的婶婶不过是我请过来演戏的,全因为我对你见色起意。”
村长再次顿住,又去看了眼唐舟的脸色。
只觉得这封信好可怕,信里所写的事情可真是不得了,他都不敢再往下念。
更别说那当事人唐舟,他那张脸如凝固的泥沙,整个人被封住一般,没有丝毫血色,连眼睛也不眨了,若是躺着的状态真会被误以为已经……
良久,他开口说了一个字,“念。”
“诶,那我就继续念了。”村长的眼神在信纸和唐舟之间来回的扫,总担心唐舟会撑不住,几次张口都蹦不出字来。
唐舟察觉出他的顾念,冷然再道:“你只管念,真假我自有判断。”
第50章 我不信她会骗我
村长揪紧了信纸,继续读。
“除了见色起意,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报复,报复那个负了我的男人。是的,在你之前我曾深爱过一个男人,我和他曾许过终生约好了要白头到老,他也对我说过和你一样的话,说会照顾我一生。可结果他却负了我,因为他的父母不容许他娶我这样一个无父无母又无权无势的女子为妻,强压之下,他选择和我分开,我因此伤心欲绝这才离开那个是非之地,来到了雁州这个地界。”
读着读着,村长都不由得发起叹。
眼神时不时的在唐舟身上流转,看他的眼神越发觉得可怜。
“至于你,唐舟,我不止一次对你说过你长的好看,之前也确实没有见过像你一样好看的男人,所以我就想着以救命之恩绑架你要你和我在一起,以此来报复那个男人,想让他后悔。我对你只有外貌的欣赏,从无真心的爱意,至始至终我都还惦记着那个伤我至深的男人。而几天前,他偷偷找到我,说他已经说服了他的父母让他们答应让我过门,他也说不在意我和你这段日子的经历,他说他很后悔,说他真的很爱我,所以对不起唐舟,我要回到他身边去了。”
这些字眼,一句比一句伤人,便是边上听着的余山都不住的深深叹气。
而村长则是握上了拳,为唐舟的遭遇感到愤慨。
“我很抱歉伤害了你,但我希望你能放下,就像曾经你自己说的就把它当作是报恩,毕竟我救了你也是事实,这样想你或许能舒服一些,我们也就此两清,往后还是要各自过好自己的人生的,我仍然还是要祝福你过的幸福。”
再往下,便是最后一句话。
“对不起,后会无期。”
村长放下信,看着唐舟面带惋惜说:“唐公子,信念完了,你……”
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唐舟,纠结了好半晌。
“她不是个好女人,唐公子你就把她忘了吧,就像她说的,你还有自己的人生要去走,应该过好你自己的人生,那种女人不值得……”
话未说完,唐舟突然上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我不许你这样说她,你说的话,读的信我也一个字都不信。她是不是已经被你们害了,说,你们到底是谁的人,猎户,婶婶,还是刘员外?”
“我…我不知道你说…说什么……”
唐舟下手着实是狠,不过片刻,村长就被掐的脸色爆红,他瞥向余山要让余山帮忙,可余山却盯着唐舟的后背发起慌来,想帮忙却又不敢下手。
“你这流……流了好多血,你快…快松手吧。”
“余……山。”村长瞪着余山心急的很,余山若再不出手,他只怕就要被掐死了。
余山一拍大腿,转身搬起板凳做势就往唐舟身上砸去。
奈何唐舟警敏的很,一闪身就轻松躲过叫余山扑了个空,他旋即再将村长钳制在自己的身前,用他威胁余山。
“你们究竟把我的妻子藏在了什么地方,若不将她们放出来,我杀了他,我杀了你们全村的人,我说到做到。你们还敢篡改信件内容如此诋毁她,不知死活,我不会饶过你们。”
即便他信沈枝熹真的给他写过信,也不信她写的会是这样的内容。
她一定是被逼的,或是被刻意篡改了她的信。
总之,没找到沈枝熹之前,信上的这些字眼,他一个字都不会信。
“我没…没……”
村长涨红脸,青筋暴起快要窒息。
眼看就要翻白眼,他身后的唐舟忽而晃了下身子,面色也苍白到极点,瞧着眼皮逐渐变得沉重,额上的汗珠越发大颗,落在睫毛上往下坠时特别像是从他眼里滑出的泪。
他片刻的松懈就让村长找到了机会,猛地倾身往前撞,从唐舟的手里脱了身。
而唐舟脚步虚浮,摇摇晃晃随时要倒下一般。
许是还残留了些迷药药效的缘故,加上背上的伤又复发崩开,鲜血越流越多,往下渗,连他站着的脚下都沾上的血脚印。
“你……你。”村长后怕不已,躲到门口去对着余山骂:“你这是救了个什么人回来啊,狼心狗肺的东西吗,差点把我掐死。”
余山左右为难,一面是对村长的愧疚,一面又是对唐舟的束手无策。
正想着要不要趁唐舟这会儿状态不好,干脆拿板凳把给他拍晕算了,一回头,唐舟自己就已经支撑不住,身子一坠便单膝跪了下去。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可他的意识终究还是像大颗大颗落在地上无法收回的汗珠一样,一去不复回。
最终,身子一歪还是往下倒了过去。
“铃兰。”
昏过去之前,他还是心心念念着沈枝熹,真是一点也没将那封信放在心上,满脑子惦记的只有她的安危以及自责,自责自己废物一样,动不动就昏迷。
他只道他若晕过去了,那置身于危险的铃兰怎么办?
却完全不曾想过昨夜,他又是怎么昏迷过去的。
可就算是想了,他大概也不会把过错归根在沈枝熹的身上,即使就算真的是她亲自做的手脚,他也只会去想她是被别人胁迫的。
“铃兰……”
*
沈枝熹在梦中惊醒。
睁开眼,还是在马车里。
已是午时后,鸳鸯掀过好几次车帘子想喊她用饭,可回回都不见她转醒便也不敢打扰,念着她一夜没合眼就让她多睡一会儿。
马车外仍充斥着忙碌的声音,可沈枝熹心里却无比静谧。
一梦醒来,心都空了一块儿的感觉。
怀里的铃兰木花仍稳稳的摆着,但她的身子却有种在倒装倾斜的不适感,猛然间的反胃让她发了虚汗,放下花盆便忍不住弯腰发起呕。
只是呕了半天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反而逼出了许多眼泪。
她难受,胃里难受,心里也难受。
可她不允许这股难受持续太久,迅速收拾情绪并掀开车帘子下了马车。
“小姐,你醒了。”鸳鸯一直守在外面。
沈枝熹冲她点头,再去看前面的竹屋,几间小屋已经全部推平,只将旧竹子搬走就好。
“你去吩咐他们,搬空以后就马上重新把竹子栽下去,要和周围的竹林看不出区别,栽完之后再在地上覆上陈土,不能留下半点新土的痕迹。”
第51章 糖袋丢了
人手多,动作便也快,一日就将竹屋的事办完了。
可回城时,也已经入了夜。
为避免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入城太扎眼,沈枝熹特意吩咐了让下面的人乔装打扮后分批次回城,免得惹人惊疑再留下话柄。
到府里的时候,沈枝熹已经疲惫至极再撑不下去。
原本都已经上了床,却又被崔妈妈给拉了起来,说什么也要让她先好好把饭吃了,而且得再喝一碗安胎药。
她困极,但为了孩子还是忍耐了下来。
吃过晚饭准备喝药时,她却捧着药碗发起了呆,尤其见着崔妈妈递过来的糖豆,更是心情复杂难以言喻,只觉心头烦意很甚,想把药碗推远不愿再喝了。
“小姐。”崔妈妈抚摸着她的手背,在她身侧坐下,“小姐可是担心唐舟的伤?”
沈枝熹轻轻抬了抬眼皮,沉默并不作答。
“我知道小姐并非是个不仔细的人,可送走唐舟的时候却没有把他的药一并带上,那些药可不是那种山村里能够有的,先不说入口的药,便是敷外伤的药若不能及时擦换,像现在天气热很快就会生炎流血发脓,拖也要拖死的,小姐为何……”
沈枝熹手上用力,将药碗捧的用力了些,目光落在药碗边的那颗糖豆上。
“你不是说那个村子里的人都很纯良吗?”她问。
“是的,这个是我万分小心打听过的,那个村子里的人虽然不多,但人心都很善,附近山中常有人打猎受伤被救了回去,他们村里没有车马,连头骡子也没有,为了将重伤的人送到城中去救治,几人轮流徒步走了一天一夜把人背到医馆去。我也多番求证过这些都是事实,这才敢选定青遥村的。”
“那不就得了。”沈枝熹皱眉闻了闻碗中发苦的药。
片刻后,又继续开口。
“原想着直接把他送去城内官府的,或是离雁州城再近一些的小村镇,可一想这周边到底人口众多难免漏下什么马脚和踪迹,若有心要查,保不准就会查到咱们身上。青遥村那边……他们但凡要治好唐舟的伤,那就必须得入城来找郎中,届时自然能发现城门口的告示,那么一切都会变得很自然,绝不会牵扯到我们身上。我想了许多,想到最后却只觉得好笑,笑我自己为何要想这么多。”
她取过糖豆,揪着两头的糖纸又再自说自话般呢喃了一句。
“人都已经送走了,还有什么好想的。”
接着,药还没喝倒是先撕了糖纸将糖豆塞入了口中。
咬成两瓣后,在嘴里含了许久。
“这糖豆是给你喝完药之后解苦的,你怎么这会儿就吃了?罢了,我再去给你拿一颗吧。”崔妈妈起身往外去,经过熏炉时带起一片香烟。
沈枝熹恍恍惚惚的看过去,许是太累以至于出现幻觉,竟在那团轻烟中看到了唐舟的脸,是那一夜,她被蛇咬伤出现幻觉时,所看到的唐舟的样子。
不知不觉,口中的糖都化了。
“不要紧,养只狗相处久了也有感情呢……”
她安慰自己,旋即端着药碗咕噜咕噜的将安胎药灌入喉咙,喝完放下碗,那张脸被苦的狰狞难看,可想想之前的唐舟,他都能忍得住,她如何就不能?
等崔妈妈带着糖豆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脱下鞋袜躺去了床上。
看着桌上空碗,崔妈妈出了神。
“我的好小姐,你怎么这就上床去了,还没洗漱也就算了,你撑了一夜又一日的确累的很,那我也就不烦你。来,把这颗糖吃了,你从小到大就不爱喝药回回都得连哄带骗才行,总说嘴里苦的难受。”
沈枝熹侧着面向里面,没接崔妈妈递来的糖豆。
她不回话,只摇着头示意自己不要。
崔妈妈见她紧闭着眼睛,猜到她这般模样是和唐舟有关,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心疼说:“睡吧,睡一觉起来就会舒服很多了,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放不下的。”
沈枝熹确实很累很困,闭了眼没多久就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