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了抓脸颊,方才卫鸿垂落的发丝掉在她脸上,弄的她脸上痒痒的。
“装什么潇洒,不过就是一个侍卫。”她冲卫鸿的背影翻白眼。
随即回过头,又是一副苦相。
敲了唐舟的门进去时,唐舟已经从床上起来。
“国、国舅大人,布袋子已经找回来了。”她蹑手蹑脚靠近唐舟,都不敢抬眼去瞧人,恭恭敬敬的伸出手,望着脚下见差不多已经到了唐舟跟前,这才悄悄抬起眼皮,看见唐舟已经伸出了手便立即将布袋子放入他手中。
之后,再迅速往后退。
“国舅大人,您……”
“出去!”唐舟一句也不愿同她多说。
杨馨月倒是有些惊讶,眼睛一亮问:“您这是原谅我……”
“杨知府教女无方,叫他来见我。”
闻言,杨馨月又再面色煞白,她明白唐舟压根就不将她放在眼里,即便要惩戒也懒得和她说,而是要找她父亲对话。
“是,馨月告退。”
等她出了门,唐舟又是另一副神情。
摸到熟悉的布袋子,他俨然松了口气,探到桌前后打开布袋子,将里面的糖豆全数倒了出来,接着一颗一颗的数了起来。
从一数到十。
再从十数到三十。
接着便是四十,五十,六十,直至数到六十七颗。
一颗不少,这才满意。
旋即又拾起糖豆仔细的闻,确认就是沈枝熹给她的那些糖豆味道。
原本满意了,后来不知怎么又皱起眉来。
他又动手将糖豆剥去油纸,一颗一颗的剥开,油纸丢至地上,糖豆则细心的好好的堆至一边,准备等卫鸿回来的时候,叫他重新准备些糖纸。
别人碰过了,他嫌脏。
再接着,他又拿着空布袋子摸向屋中的洗脸架,盆中正好有水,将其打湿后取过香胰子往布袋子上擦,擦出泡沫后再仔细揉搓清洗。
可惜,布袋上的血迹已经沾了好几日,清洗不掉。
不过反正他也看不见,只洗一个心安罢了。
洗过一遍,又叫了门口伺候的下人进来换水,再重新用清水洗了几遍,直至连香胰子的味道都闻不出这才作罢。
为了让布袋子干的快些,他甚至还叫人备了火炉来。
夏日烤火炉,抬着炉子进来的人都被蒸的满头大汗,可唐舟不觉得热,让人在火炉上置上铁架子,再将布袋子放在上头以便烘干。
他就在火炉前坐着,就算面上生了汗,心里也不觉得燥。
或许,等布袋子烘干了,也就有他妻子的消息了。
不久,杨府的下人过来禀报说杨知府现正在堂上办案子,得晚些时候才能见他。
比杨知府先到的,是卫鸿。
他这是已经查到消息了,从月京城过来时自也是带了暗卫人手,查起事情来就更为方便。
“公子,厨房那边说给您送过吃食,但您都不要?”
“我吃不下。”唐舟抬头望向卫鸿处,开门见山问:“查的如何了?”
他问的轻松,可话语里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不知不觉,搭在膝上的手都攥成了拳。
他想听,心内却另外有一道矛盾的声音叫他不要听。
若非卫鸿张口张的快,他可能真的就要拒绝了。
“回公子,查到了。雁州城根本就没有刘员外这个人,而且城内也从来没有过两位白姓女子曾摆过胭脂摊子。白铃兰,并无此人。”
白铃兰,并无此人!
唐舟不言,只默默侧过了身去。
火炉子早已被抬了下去,桌上的布袋子已经烘干,她的消息果然也到了。
可这消息,还不如不来的好。
卫鸿的能力他是知道的,所以卫鸿的话不会有错,可为什么他还是觉得不信?
“公子,这足以证明那封信上说的是真的,那个白铃兰一直在都骗您。否则一个员外多少有点地位,稍微打听一下就会知道,可实际压根就没有这个人。员外是有,却并不姓刘,也不如之前公子您说的家中有十几个小妾,近两个月也没有出省做什么生意去,没有一个对上的。”
“或许……”
唐舟动了动眉头,下意识就要为沈枝熹找借口。
“或许他原本就是不姓刘,当初他要强娶铃兰,而铃兰怕我日后会找那个员外寻仇担心惹危险,这才故意说错姓氏骗我。”
可他或许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说这话时,语气都是发着虚的。
“公子……”
“你。”唐舟抬手摸到布袋子,将它攥在手心,转移话题道:“你去取些干净的油纸,六十七张,这些糖豆不包起来会融掉。”
“公子……”
“去吧。”
卫鸿知道那糖豆和那个白铃兰有关,毕竟他家公子之前从不吃糖。他不愿他家公子再惦记那个薄情的女人,自然不愿意帮着收糖豆。
“公子先前让属下去领罚,属下办完事回来这便要去了。”
说完他径直转了身,竟也不怕违逆唐舟会让他被罚的更狠。
他走的干脆,当然也就没看见唐舟眼角滑出的一滴泪。
其实唐舟没想掉泪,甚至没有任何鼻酸要落泪的反应,可这眼中的泪却仿佛有他自己的意识,不经人反应就自个儿往下掉。
“铃兰。”
“白铃兰。”
“……”
“娘子,没听你亲口告诉我,我不信。”
*
沈府中。
躺在院中乘凉悠闲吃着葡萄的沈枝熹打了个喷嚏。
第57章 藏起铃兰木花
“小姐,要不咱们进屋吧?”
鸳鸯坐在小板凳上,摇着扇子给沈枝熹扇风。
沈枝熹没回话,又抓了一颗葡萄,全是剥完皮的,水汪汪的跟绿琉璃似的,送入口中后又用小桌上的帕子擦一擦手。甜汁在口中爆开,甜的她眉眼上翘,动了动身又在靠椅上找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
“小姐,你今日吃了许多葡萄了,吃太多也是不行,得克制一些,要不一会儿崔妈妈过来又要骂了。”
沈枝熹还是不说话,闭上眼回味葡萄的甜味。
许久。
沈枝熹又再拈了一颗葡萄,却不是往自己嘴里送,而是递向鸳鸯,只是仍闭着眼睛,一派慵懒之色道:“你要是不想说不要在我这儿待着了,一会儿说这个一会儿说那个,就是不说重点,我听着也累,让我自己躺会儿。”
“啊?”鸳鸯瞪大眼睛,怯怯接过葡萄问:“小姐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你有什么心思全在脸上写着,还用猜?”
沈枝熹叹了气,睁开眼坐直身子。
片刻后,侧目望着鸳鸯问:“城门口的悬赏贴被揭掉了?”
鸳鸯一听,眼睛睁的更圆。
她刚想问是怎么知道的,沈枝熹又再开了口问说:“揭了之后,没有再贴回去?”
“小…小姐。”鸳鸯惊讶的有些结巴,吸了口气定了定神,“小姐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有别人偷偷告诉你了?不过不对呀,唐舟的事情除了我和崔妈妈,没有别人知道,崔妈妈肯定是不会说的,而且就是她让我不要告诉你怕你费神无法好好养胎的。”
话落,又不见沈枝熹回话。
她坐在靠椅上,目光望向远处沉默许久。
良久,她才出声。
“也就是说,唐舟已经被找到了。”
接榜骗赏的人很多,而每回发现是假的,很快就会有新的告示被贴回去,这次既然没有,那便说明唐舟就是已经被找到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又问。
“回小姐,已经是六天前的事情了。”
“六天,都六天了。”沈枝熹转头又抓了一颗葡萄往嘴里送,慢慢嚼下后再道:“也就是说,唐舟现在也在雁州城内,那咱们可得小心了。你和崔妈妈近日也不要太频繁出门,尤其是你,唐舟之前眼睛恢复时是见过你的样子的。虽然他的眼睛应该是还没复明的,但就怕个万一。还有那日去竹屋演戏的家丁以及推竹屋的那一批,务必要把话说明白了,若竹屋的事透露了半点,我杀了他们。”
鸳鸯心里一阵咯噔,听沈枝熹的话可以不是开玩笑的。
“小姐你放心吧,他们都是府里签了死契的,他们的命便是官府衙门也管不了,全捏在小姐您一人的手里,他们不敢。”
沈枝熹低下头,微微锁眉,心里还在盘算着什么,怕还有遗漏。
最后,回头望向屋中。
“那盆铃兰花,收起来放箱子里吧。”
鸳鸯跟着往后看,面色不忍回道:“小姐,其实也不必如此的,他还能冲到咱们家里来不成?而且,或许他现在都已经被接回月京城了。”
“不会。”
沈枝熹起身回屋,一面又道:“他伤的重,不适合长途跋涉,况且眼下他应该也不会走,他定是要想方设法的调查我们的下落的。”
迈进门槛前,她又顿了顿,口中的话变成了呢喃。
“查吧,好好的查。”
话落,兀自笑了一笑。
接着又回头笑看着鸳鸯,继续说:“等他查过刘员外,查出雁州根本就没有过什么摆胭脂摊子的白铃兰,等他回过神,等他心死了,那时他就会走的。”
进了门,走去梳妆桌前将铃兰木花捧了起来。
这木,并非是什么好的木头。
不过就是山里最普通的一段柴火木,颜色也不纯,好些地方都泛着黄,可它就是好看,怎么看都让人心喜。回头再上油、涂色之后会更好看,也能防蛀,可以保存的更久。
“把那个箱子拿下来吧。”
她回头指着衣柜上面的红木箱子,对鸳鸯说。
鸳鸯应了一声,搬过凳子并踩上去将箱子拖下来摆在地上。
开了箱,沈枝熹便亲手将它放了进去。
上锁之后,鸳鸯又再将箱子回去,“小姐这下可放心了?”
沈枝熹没答话,却放松的吐出一气。
“现在就只等着唐舟离开后,我们就真的可以过上舒心的日子了。”鸳鸯从凳上下来,不知道想到什么,笑着的面容骤然一变,“就是秦沐那个狗贼让他跑了真是可恶,只有一个方柔被关在牢里,过几天也就要放出来了……”
看沈枝熹板了脸,她又立马住了嘴。
“我错了小姐,我不该提他的,晦气死了。”
*
杨知府下了堂,匆匆赶往唐舟的住处。
站在门口敲了门却不见屋内有回应,可没得到允许,他又不敢擅自开门闯进去。可唐舟没让他走,他更不敢离开,只能唯唯诺诺等在门外。
其实唐舟早就听到了,只是他现在没有心思见杨知府,也不想说话。
手心里握着的布袋子上,有两处明显的湿意。
那是,被滴落下来的泪给打湿的。
不过不是现在,这会他的脸上早已经没了泪,只剩下麻木,毫无生气一点儿表情也没有。本不欲理会杨知府,可又忽的眼一抬想到什么,还是杨声把杨知府叫了进来。
杨知府诚惶诚恐进了门,恭敬的冲唐舟弯腰行礼。
“下官杨州知府杨正威,见过国舅大人。”
唐舟将布袋子藏在袖下,侧身坐着并未正面对向杨正威,亦是迟迟不说话,不怒自威的模样让对面的人发了满头大汗。
现在,杨正威算是明白早前他女儿为什么说害怕这国舅爷了。
不多时,地面上就砸落了好几滴汗珠。
他撑不住,噗通跪下认错道:“国舅大人息怒,小女所犯的事情,下官已经听说了,下官不敢辩驳也必定会狠狠责罚小女,望国舅大人莫要再动气伤了身子。”
“那便罚吧。”
唐舟动了动眼皮,并非他刻意施威逼迫杨正威,他只是还没从卫鸿带来的消息中回过神来,是杨正威自己心虚,还没等唐舟发话就自己顶不住跪下了。
第58章 听出声音
“是…是是…下官一定……”
杨正威结结巴巴,别说他女儿,便是他此刻也满是手汗。
可还没等把话说全呢,唐舟便又再开口,“送我过来的那两个人,现下在何处?”
“那两个…”杨正威一转眼珠,回忆道:“送国舅来的只是一人,好像…好像是一间药铺的伙计,下头的人有记录的,我这便差人去看……”
“伙计?”唐舟凝眉。
“是,是的,就是药铺的伙计,是他揭了悬赏黄金万两的告示将国舅您送到府衙门口的。”
唐舟闻言,似笑非笑变了脸色。
大概,他是已经明白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送我来的,可不是什么药铺的伙计。”
唐舟突然起了身,步步逼近杨正威,他靠的越近,杨正威的脑袋便垂的更低,直至整个磕到地上去,脖子瑟缩,身子发抖,果如杨馨月所说,吓都要吓死了。
“杨知府不但教女无方,这个官……当的也不怎么样。”
他轻飘飘一句话,吓的杨正威魂都快要出窍了。
“国国、国舅、国舅大人请明言,下官愚、愚钝,不知……”
“黄金万两!”唐舟的目标却不是杨正威,而是径直从杨正威身边越了过去,抬手触到门时又再停下,“杨知府可有仔细的盘查核实过药铺伙计验真伪?还是说,左右这金子不由你来出,你便懒得管他是真是假?我听说你在堂上断案刚回来,不知那案断的如何,可能断的出真假、是非对错?”
“下…下官……”
杨正威跪着转过身去,只觉得身子都软了。
“下官知错,望国舅……”
“送我来的是另外的两名村民,不是什么药铺伙计,那两位村民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这身知府官服也不必再穿了。”
“国……”
“备车,去药铺!”
唐舟一声令下开了门,门口的侍卫便立即回应答是。
这些侍卫都是月京城来的,全是唐舟自己的人,得了令便马上去办事,唯独杨正威没有听进去,还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许是没吓得没有反应过来,唐舟说的去‘药铺’就是让他带路,毕竟他说了药铺伙计有做记录,定是留了住址的。
“知府大人是要我亲自扶你起来?”
听唐舟如此说,杨正威这才猛然回魂,颤颤巍巍起来却因为腿软踉跄着往前栽了下去,正一头摔在唐舟的脚边。
唐舟听见动静,却无甚反应。
杨正威不敢喊疼更不敢耽搁,迅速起身深深弯腰在唐舟身侧,“国舅大人小、小心,前面一步就是门槛,小心别、别磕着了。”
说话的同时,额前又滴下两滴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