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王是当朝皇上的兄弟,先帝的儿子。
当今陛下登基后,他就被派去了南边做了藩王。
这些年,沈家能稳居一方首富,其中也有惠王助力的缘故。
她出钱,惠王出势,互惠互利。
而且,惠王和她娘亲也颇有些渊源。
这一回,惠王承了她这么大的情,他可千万得还啊。
不过还好,左右也就这几日,她派出去的人就会回来了,届时定会来寻她。
不急,得要镇静。
……
半月后,马车到了月京城。
沈枝熹被一阵剧烈的晃动摇醒,可意识还是模糊,连眼皮也睁不开。
外头,有诚惶诚恐的声音响起。
“你看那边驾马过来的人,是国舅将军宋涟舟,他又赢了胜仗回来了。”
“国舅将军?这称呼真是有意思。”
“你小声些,那是真国舅也是真将军,自三年前出征打了胜仗回来就被封了将,可不就即是国舅爷也是将军嘛。叫国舅爷可,叫将军也行,倒也是不知谁给起的国舅将军这称呼。”
第65章 生父,谢暮云
城门外。
宋涟舟驾马而入,玄衣白马风姿卓绝。
后头紧跟着一队穿着军戎的侍卫,风尘仆仆仿佛还带着战场上血腥激烈的战气,个个儿目光炯炯望着前方,为首的侍卫自是宋涟舟的贴身近侍卫鸿。
队伍还没进城,只远远瞧见,百姓便自动让开一道。
独独宋涟舟穿着自己的便服,却半点不输气势,黑的发红的衣服迎风而摆,肆意张扬,头上的黑冠中间镶着一颗红的滴血的玉,与他面上的红唇遥遥相印,余一半的黑发飞扬飘动掠过唇边撩人心弦,锐利的目光却叫人望而生畏,透着股使人不敢亵渎的神圣感。
马蹄声逐渐靠近,外面说话的声音也弱了下来。
为了给宋涟舟让路,绑着沈枝熹的马车也被迫的停在路边。
沈枝熹还是很困,眼睛微张没有精神。
倏地。
白马从车边飞驰而过,带来一股风将车帘子吹了起来,只瞧一抹玄色从外面一闪而过,然后迅速消失,消散的比梦境还快。
然后。
沈枝熹靠着又睡了过去,在马车重新起步的颠簸中继续往城中前行。
又是不知多久后,马车在一条僻静的巷中停下。
外头有人声在交涉,不时,车帘子被掀开探进来一张脸,看着像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婆婆,将沈枝熹打量一番后,回头招了招手,立时便有两三个打扮像是丫鬟的女子上了马车,将全身瘫软无力的沈枝熹从里面带了出去。
马车下,是一座开着门的院子。
沈枝熹被一个力壮的丫鬟背在身上,其余两人一块搭手,将她带进院子。
方才的老婆婆还在和驾马车的人说话,沈枝熹就已经被带着进了内院,最后被放在一间简朴的房中,丫鬟脱去她的鞋袜将她躺放在床上后离去。
整个过程中,沈枝熹都有意识却没有半点力气。
天黑下后,屋中才再来了人。
几个丫鬟进门将沈枝熹扶着坐起来,她睁不开眼睛却能感觉到口中被塞入了像是药丸的东西,带着点苦味,入口即化。她没抗拒,猜到应该是解药,可解她身上虚软无力的症状。
果然不多时,她便感觉身上力气在慢慢恢复。
缓了许久,她才坐了起来。
丫鬟已经不在屋内,她望着屋子扫视一圈后穿上鞋子,起身时却因为长时间没有行动且药效还未完全退散而腿发软,一下子就往地上栽。
正此时,屋子的门又再从外被打开。
她抬起眼,看见一个气宇不凡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绣着金线瑞兽纹的图案,布料上乘,做工精细,不是寻常人家之物,显然是很有身份的。这都不算什么,重要的是那个男人身上那股久居上位者的气势格外压人,远不是扬州知府那种官员可以比较的。
可即便他的面上再多冷漠,沈枝熹也还是注意到了他见到自己时,神色中那一瞬间的惊愕,好像是对她的长相感到意外。
沈枝熹却不懂,她可以肯定自己从未曾见过他。
他在沈枝熹面前停下,低头俯视着她。
沈枝熹想起来,但脚下仍旧有些软。
“我叫谢暮云,月京城宁诚侯。”男人自报家门。
沈枝熹蹙眉抿唇,谨慎的盯着他。
月京城,宁诚侯。
侯爵门户,皇亲国戚,还真是了不得。
可她与这宁诚侯八竿子都打不着,他为什么要大老远将她从雁州掳至此处?
可谢暮云紧接着说出来的话,更是让沈枝熹汗毛直立。
他说……
“我是你的父亲。”
沈枝熹明眸一颤,不知是觉得可笑还是可怕,她竟勾唇浮上一抹笑意。
“不信?”谢暮云蹲了下来,盯着她的脸看的更仔细。
半晌,又再吐露道:“真像啊。”
沈枝熹往后退,与他保持距离,他既说了这句话,自然是说她和她母亲长的像。即便不愿意,可心里又觉得他没必要说这种谎。
“你直说,你要做什么?”
原本沈枝熹还有些惶恐,可一听谢暮云说是她的父亲,她突然就不怕了。
不怕,也不气,更不恨。
心里只觉得平静的很,就像是在面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谢暮云亦是平静,似笑非笑盯着她。
半晌,才又缓缓吐出一句,“这般满眼无畏云淡风轻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与她也很像,南秋真是生了个好女儿,这……”
“你不许提我母亲!”沈枝熹突然冲他吼去。
沈南秋,是她娘亲的名字。
谢暮云没有防备,动了动眉头略有些不悦。
他还没说话,沈枝熹又再开了口,“薄情寡义,抛妻弃女之徒,你也配提她的名字?”
闻言,谢暮云的眼里又再闪过一丝惊愕。
可很快,那抹惊愕就被愠怒代替,他气的起了身去,呵笑出声说:“她竟然说是我抛弃了你们?”
“不然呢?”
沈枝熹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可笑。
他还想否认不成,人到中年想要否认过往抹去一切,准备将自己洗白做个好人了?
“呵!”谢暮云冷笑着侧过身,笑意深沉,不清不楚又说了两个字,“也是……”
沈南秋又能说他些什么好话?
不过这些也早都不重要了,他把沈枝熹掳来月京不是为了叙旧认亲的。
他将手往怀中伸,掏出一块包着金边的长命金锁。
不过一眼,沈枝熹便认了出来,“你还绑了我女儿?”
她不知突然哪里来的力气,蹭的一下挣了起来,可谢暮云反应很快往后退了出去,高举起玉金锁,满眼漠然看着她,紧接着蹦出来的话更是残忍。
“你若想她活,那就乖乖听话配合我取血。”
说到女儿,沈枝熹再做不到平静,这么久以来都是她一个人在马车里,所以她以为只有自己被绑架,一听说女儿也在他手里,只觉得天塌了般的崩溃。
“她才不到三岁!”
说话时,她全身都在抑制不住的发着抖。
“是啊,不到三岁连话都还没说全呢。可那道士说了,两三岁幼儿的血效果更好。就是可惜她太小了,来的路上病了一场到现在都还没好,带着病气的血用不得……”、
“你这个混蛋败类,你会不得好死的!”
谢暮云无所谓的一笑,摇了摇手中的金玉锁,“你若不想让我给你女儿灌猛药让她去病取血,你就老老实实的代替你女儿先出些血给我治病,明白吗?”
第66章 缝补过的糖袋子
谢暮云踏出门去时,沈枝熹虽面无表情,脑子里却乱的不行。
脑子提醒自己要冷静,心里却乱糟糟如何都平静不下来。
谢暮云没有停留,大步便走出了院子。
按理说,月京城是极为繁华的,即便入了夜也依旧热闹,可在这个地方,即便院门打开也听不见外头有任何的声响,这说明,起码这附近一片都是在谢暮云的控制中。即便出了这座院子,也出不了巷子。
而这院落面积不小,大院子中有好几个小院子,先前被背进来时,她撑起眼皮扫过一眼。
别说外面的大院门,便是……
正细想时,听见院外有人过来的声音。
不时,有两个似家丁打扮的人拖着一个年轻女子从外面经过,她低着头,长发盖住她的脸看不见面容,却看能见她衣襟有血,特别是袖口,袖子被染的成片的红。
没猜错的话,她也是被谢暮云抓来取血炼药的。
方才谢暮云说,他的病需要有他血脉的子女来取血炼药。
这么说来,外头这个女子也是他的孩子?
听声音,她是被关在了隔壁院子里。
沈枝熹慢慢的冷静下来,她可不想像隔壁院那个女子一样,被当成不人不鬼的活血库。
最主要的是,晚萤还在谢暮云手里,她是一定得想办法找回来的。
所以她不能崩溃,她得找机会。
*
皇宫。
在声声“恭送皇上”的声音中,皇帝赵演宸从皇后的长宁宫里出来,坐上龙辇。
宫门内,看着龙辇离去的皇后宋轻遇松下端着的仪态,侧身拉住宋涟舟的手腕就要往殿内去,“走,咱们再去吃些,方才皇上在这儿都吃不尽兴。你都数月没回来了,我让小厨房做些膳食,咱们姐弟俩好好说说话。”
“娘娘……”
宋涟舟颦眉抽回手,这是在皇宫里,即便他与皇后是亲姐弟也不可过分亲密,不太合规矩,他终究也是个外男,天也已晚得早些出宫才是。
“珠央。”皇后没理会他,喊了伺候的宫女又道:“你去把本宫存的桃醉酒取来。”
回头,又再拉住宋涟舟。
“我特意给你留的,就等着你回来同你喝一杯。”她冲宋涟舟笑,全然没有半点架子,只有姐姐看弟弟的亲切。
宋涟舟眉头拧的紧,再次抽回手并后退两步。
多少年了,他这个皇后姐姐的孩子都已经快十三岁了,可她的性子却全然没变,人前倒是装的端庄,人后还是如当年在闺中做小姐一样的随性。
“皇后娘娘恕罪,臣在宫外还有要事……”
“你有要事,你能有什么要事?”皇后黑着脸,双手叉腰瞪着宋涟舟。
宋涟舟的话屡屡被打断,也生了些不快。
但他没有发作,只冷脸注视着皇后。
“行行行。”最终是皇后败下阵来,弟弟大了,已经不会再听姐姐的话了,“我整日在皇宫里憋得慌,唯有在你和父亲面前才能放松些,好不容易盼着你回来了,想和你好好说说话,你却……罢了,我知道你想的什么,你怕别人风言风语对我不利,说我这皇后当的……算了。”
她转了身,不再看宋涟舟只道:“你走吧。”
即便不看,却也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失落。
宋涟舟垂下眼眸,他自然明白姐姐的心酸,可他就是明白才更要恪守规矩,这么多年总有声音说姐姐德不配位,做不了一个好皇后,他不愿看她再受更多的诋毁谩骂。
“臣,告退。”
他俯身行礼,后退往外撤。
行至宫门口时,却又突然停下。
按在怀里的手跟着顿住,里头的东西不见了,旋即脸色跟着生了变。
一抬眼皮,果断回了头。
方才在殿内时,因为许久没见,三皇子激动的往他身上扑,定是那个时候弄落了怀里的东西。
“你怎么回来了,还是想喝一杯是不是?”
皇后刚跨进门槛,回头见他返回而来,急堆起开心的笑。
可宋涟舟面色严肃,根本不是冲着她来的。
进了门,他直奔内殿。
皇后一脸茫然跟着他进去,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只知许久没见他生出过这样紧张的面色,不觉一块儿惊了心。
进去后,却瞧见宋涟舟蹲在地上似在找什么东西。
“你落了什么吗,我差人帮你一起找。”
话音刚落,宋涟舟却已经起了身,尽管他动作再快也还是被皇后瞄到了他藏进怀里的东西,是一只泛蓝的布袋子。
先前,她就见过一次。
那布袋子不知是破损过还是怎么,有一半是重新用布料缝合起来的,缝的难看的很,不像是绣娘的做工,倒像是他自己用针线缝的。
“宋涟舟,父亲看上了宁诚侯家的嫡女谢镜安准备给你指婚,你知不知道。”
“知道。”
宋涟舟揣好东西,做势要往外去,答话也似漫不经心。
“那你……”
“知道又如何,我说过此生不会娶妻。”
“你怎么能不娶妻,你……”
“我为何要娶妻?”宋涟舟脚步不停,继续往外走,“娶妻的意义是什么,只是传宗接代?没意思的很,还不如上战场多杀两个敌人。”
踏出了殿门,他又回身对皇后行了一礼。
“娘娘留步,臣这便出宫了。”
话落起身,再要往外走。
皇后忍不住追了两步,追着他道:“你要实在放不下那个女子,你就……”
“我没有放不下她!”宋涟舟猛一回身,面色冷硬的吓人。
“你说谎!”皇后离他近了些,神色间尽是关怀,“你若不是放不下何必如此紧张这布袋子,你虽然不说可我知道,这东西一定和她有关。当初卫鸿把那个女子的事告诉了我,你把他罚个半死,是,我现在是什么也问不到了,可这不代表我心里不清楚,你……”
“我留着这布袋子,不是放不下她!”
宋连舟拔高话音,语气透着股难言的恨意。
“我留着这东西是要时刻提醒我自己,我曾经受过什么样的欺骗和屈辱,让我永远记得那种感觉,再也不要犯同样的错。”
“我放不下的不是她,是曾经受尽欺骗的我自己。”
*
月京城内。
长街巷尾处,有人偷偷摸摸扫视四周,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竹筒。
打开竹筒盖子,飞出了一只翅膀晶莹剔透的玉蜂。
“玉蜂啊玉蜂,能不能找到阿熹就看你了。”
竟是方柔。
她看向空中的玉蜂见它盘旋一会儿后飞离了出去,做势便追着要跟去,一出巷子,打眼便瞧见对面骑白马而来的男人。
是……
她惊得捂住嘴,往后一躲。